CE_bulletin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rainson (有线电视专业频道), 信区: CE_bulletin
标  题: 清华园印象
发信站: 听涛站 (Tue Nov  7 22:22:41 2000), 转信

    【方舟时讯】我是在1992年走进清华园的。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清华,但它在我心
中一直只是一个神圣的所在,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事实上,对于我来说,要望见
它也是不容易的事:它离开我太遥远了,两三千里的距离呀。我第一次”望见”它是在
1966年。那年我刚刚小学毕业,随着”大串连”的人潮涌进了北京。一下火车就被接待
站安排住进了北师大后面的一所小学。我们要在这里住一些天,等待毛主席下一次的接
见红卫兵。我们无事可做,除了上街看大字报,就是去看天安门广场,逛王府井大街。
我还曾经一个人花了半天时间,沿着学院路走了一个来回,顶着初冬刺骨的寒风,满怀
着崇敬的心情,仔细打量着路边一所所闻名已久的和还不曾闻名的大学学府。那个灰蒙
蒙的下午,唯一使我遗憾的是,我没有看到心仪已久的清华。后来还是在几天后去颐和
园的路上,坐在公共汽车上不经意的一瞥中,从一个胡同口望进去,看见了它。白底黑
字的一块板子上,清清楚楚写着”清华大学”几个字。我因此获得了一种满足感,好像
又长了一些见识。虽然仅仅只是校门口的一瞥而已。
    第二次见到它要等到18年以后。1984年我考上公派出国研究生,出国之前到北京外
国语学院集训10天。一天一位湖南籍的老乡约我去香山看红叶。当公共汽车开过五道口
的时候,我突然记起来,这个地方似曾相识。不错,我终于又在那个老地方见到了它。
一切是那么熟悉,一点也没有变化。心里很有一些激动。
    又过了八年,这次终于走进来了。同来的不止我一个,我还带来了老婆孩子。不仅
是来看看,而是要住下不走了。那天夜里,当载着我们的汽车从机场一直开进挂着那块
白底黑字招牌的大门时,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回家的感觉。尽管在这里我没有一个亲人
,甚至连一个朋友也没有。这是一种从心底深处涌出来的感觉。那一幢幢亮着灯火的楼
房,那一棵棵夜风中摇曳的树影,都仿佛是熟悉不过的,就象是从早年的梦中走出来的
一样。
    我们在照澜院的高二楼里住下来了。照澜院是一片教职员生活住宅区,集中了一批
商店和农贸市场。高一楼和高二楼是两栋高20层的宿舍楼房,在一大片低矮的楼群和平
房四合院中鹤立鸡群。我们住在16层的一套两居室。从窗口望出去,看得见整个清华园
掩映在一片绿色的树的海洋里。我为这片绿色而心醉。
    我们来的时候正是四月初。那些杨树柳树正在往外吐着翠绿的嫩叶。随处的花坛里
花还没有开,但泥土里已长出了许许多多的小草。唯有一丛丛的迎春花在沟沿上醒目地
绽放着杏黄色的花朵。那天当我从系里出来,经过主楼广场的时候,突然听到天空中传
来几声洪亮高亢的声音。刹那间我还以为是哪儿的高音喇叭开始广播了。但是过了一会
儿,这声音又在稍远的地方响起来。又过了几秒钟,当那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已经去到
了很远的地方。尽管如此,那声音依旧清脆嘹亮,清晰可闻。我茫然。问一位老教授,
他见惯不惊地说:“是鸟”。“鸟?什么鸟”?“布谷鸟”。他笑笑,一副宽洪大量的
神气。
    我是太孤陋寡闻了。长这么大,就没听过布谷鸟叫。我在长沙住了31年,在日本住
过8年,怎么一次也没听到过这么响亮的叫声?如此的响亮,简直可用“震聋发聩”形容
之。文化大革命时满街的高音喇叭也许可以与之相比,但那只是噪音,哪有如此动听?
这叫声使人心旷神怡。我爱听这布谷鸟的叫声。布谷鸟确实是一种神奇的鸟,它很懂得
如何控制自己的发声。它只是在人们不经意的时候,在人们有心事的时候,在人们夜深
转侧枕上回想往事的时候,远远地亮几声歌喉。使你振作,使你警惕,使你记起自己的
责任。长沙没有布谷鸟,日本也没有。也许日本压根儿就没有,但是为什么长沙会没有
呢?你可能说城市里本来就不会有。但我下过乡,在南郊的林场里也扛过活,听惯了田
野里青蛙的奏鸣曲。我还在岳麓山下的湖大校园里啃过五年书本子(其中包括一年的助
教生涯),听惯了满山苍翠的林中各种鸟儿的喧闹。绝对没有布谷鸟,没听到过布谷鸟
催人发奋的警号。但是布谷鸟对我来说并不陌生,我早已从书上熟悉了它。知道农人们
自古以来就在它的“布谷,布谷”的劝告声中开始播种育秧,而得以不违农时。看到诗
人词人从不吝惜笔墨来描述它的叫声。白居易在作江州司马的时候就听到过它,这有“
琵琶行”
    可以为证。诗中吟到:
    住近湓浦地低湿,
    黄芦苦竹绕宅生。
    其间旦暮闻何物?
    杜鹃啼血猿哀鸣。
    杜鹃就是布谷鸟。这也是从书上知道的。白老先生被贬江州,满心的不得志,那么
好听的布谷鸟的叫声,让他听来,竟然也成了呕心沥血的声音。宋朝的辛弃疾听来就不
一样,他有另外一番感受:(新荷叶)
    人已归来,
    杜鹃欲劝谁归?
    绿树如云,
    等闲借与莺飞。
    原来杜鹃又被称为子规(子归),它的叫声据说是“不如归去”!这当然还是从书
上看来的。但是,书上就没有为什么长沙无杜鹃的解说。白居易和辛弃疾都是在江西听
到的,邻省的湖南就没有?或许湖南有就长沙没有?我可不知道该去问谁。
    杜鹃声中,杨柳开始吐絮。杨花柳絮在温暖的春风里漫天飞扬。长沙没有杨树,柳
树也只有在公园的池塘边偶尔一见。故长沙人不识杨花柳絮为何物,更没见过这满天飞
舞的奇景。日本自然也没有。日本人这时候只知道摩肩接踵去看樱花。但这柳絮杨花有
一种恼人处:它时不时地扑面而来,沾上你的眼睫毛,钻进你的鼻孔。你骑在自行车上
,留心着满街的行人和来往的车辆,还得不停地挥起一只手来赶走扑到你面前来的花儿
。天气越是晴暖,花飞得越是迷人眼。这时候就盼望下一阵雨。雨一下,花儿就随着雨
点落下来,沾到地面上,屋顶上,或树叶上,再也飞不起来了。
    但是北京这个时候很少有雨。天上没有云来,来的是大西北的风沙。五月的天空开
始渐渐变成灰黄色。高空大气流开始了它一年一度的运沙工程。风从黄土高原,从内蒙
古的大荒漠上卷起沙土,直上云霄。沙土被强劲的大气环流裹挟着由西向东开始了它数
千里的行程。经过京津,跨过渤海辽东半岛,飞越朝鲜半岛,渡日本海,过日本九州,
最后消失在太平洋上空。一路上飘飘洒洒,给沿途的城镇带来一份西土的馈赠。这种礼
物是一些黄色的沙尘,极细,极匀,如同面粉一般。粗一些,重一些的沙土早在行程的
前半段就落下了,剩下的这些沙面,由于身轻,才能够走得远。如果这股运沙的气流受
到另外一股气流的扰动,沙流的通道就会受到阻碍,于是就会发生大规模的降沙,大风
裹着沙面从天而降,把个天空搅得一片昏黄。人的眼鼻耳嘴,一切有缝隙的地方都会进
沙,一咬牙就会格格的响。如果没有别股气流的捣蛋,高空运沙得以畅行无阻,就不会
有降沙。虽然天空看上去仍是灰蒙蒙的,但是靠近地面的空气依然清净透明。人们感觉
到的是风和日暖,于是奔走相告:今年没有风沙,兴许是植树造林有了成效。这个时候
如果偶然下一点雨,那就有另一番景象。那天下班出来,在系办公楼外面的停车场上去
取车,自行车上有一些灰褐色的斑块,象一块块鸟粪。看看旁边其他的车上也有同样的
粪迹,不觉有些奇怪。哪来这么大一群鸟在这儿拉稀?问在那儿专门看车的李师傅,她
指指天上说:“雨,刚下过雨”。什么雨?雨和鸟粪有什么关系?不明白。但是仔细一
琢磨,懂啦。不会有这么多鸟儿飞过这儿,刚好一齐拉粪落在车上。是下过雨。晶莹的
雨点穿过高空的滚滚沙流,落到地面上的时候已成了团团泥浆。北京五月的雨是泥雨。

    认识张科长是刚在高二楼住下的第二天。急着要去买家具,床呀桌呀,电视机呀洗
衣机,以至瓢盆碗筷什么的,全都得买。于是需要换钱。带来的全是外币,得换成人民
币才行。那时实行的双轨制,银行的兑款比率和黑市上的比率差着那么一截。况且国家
控制外汇很严,一般人很难从银行里兑换到外币。因为要得急,又对行情一窍不通,打
算就和系里的哪个老师换了,就按银行的牌价。把这意思和周老师说了,她当时就答应
了,马上就去银行取款。不到两个时辰就兑换清楚,干净利落。人家上了年纪的人了,
跑进跑出,为取款还专门让女儿请了两个小时的假在银行排队。弄得我直过意不去。道
完谢把钱拿回家才刚一会儿,就听到有人敲门。开了门一看,门外是一位矮个子的中年
汉子。“我姓张,是系里行政科的,就住在这楼上。你是新来的赵老师吧”?来人自我
介绍道。于是让进门厅。闲聊了几句,直奔主题:“你不是要换钱吗?我跟你换一些吧
”。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在手上拍了拍。我一下子不知所措。该换
的钱已经换够了,剩下的当然还是作为外币留着有利。结巴了几句才把这个意思说清楚
。这位当时脸就拉下了,把信封揣进口袋悻悻地走了。老婆在里间听得清楚,马上走了
出来,压低声对我说:“要死,你把张科长给得罪了”。她不知用的什么法子,不到两
天时间,就把楼上楼下左邻右舍全都打听清楚了。据她得到的情报,这位张科长官虽不
大,有权。我们住的这栋教授楼里,他就掌握了好几套房子。我们住的这一套还是学校
从他那儿弄出来的。就冲这,这钱就得换给他。将来要修房子,修马桶什么的都得找人
家,你得罪得起吗?我是如梦初醒。女人的远见不得不服。于是当天傍晚就诚惶诚恳地
敲开了科长家的门。道歉,解释,辞不达意。好歹总算把那个牛皮纸袋给换过来了。张
科长是大人不记小人过,还一个劲儿让科长夫人倒茶。科长夫人在校办工厂工作。一个
儿子中专毕业后在一家公司干了不到一年,跳槽了。科长家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那只冰箱
。里面塞得满满的全是冰冻的鱼和肉。
    张科长本人也是中专毕业,到清华已有些年头了。他的行政科就在系办公楼的一楼
。每天去教研室都得从他门前经过。行政科有三个人的编制,科长以下还有两名办事员
。老季专门掌管系里那架外线电话。电话就在她的办公桌上。系里不论哪个老师要打个
国际国内的长途,都得到她那儿去。她首先递给你一个本子让你登记。姓甚名谁,何年
何月何日,打往哪儿。登记完了拨号。老季在一旁仔细听着,一等你开始讲话,马上看
桌上的钟,记下你开始通话的时间。你就站在她面前,和电话那头的教授,同学,或许
是父亲甚至女友,说话吧。完全用不着羞羞答答。老季不会听的,她在认真看报,等你
说完了,她还得给你计算实际通话时间和通话费用,以便月底结帐。小胡是个年轻小伙
子,他的工作也很重要。他负责那台复印机。复印文件照例也有一整套的登记手续。时
不时的还得加纸,添炭粉,排故障。也挺忙的。张科长不用说,是领导,抓全面。行政
科这间房子整天人来人往,最是热闹。
    行政科的隔壁是系办公室。办公室主任姓王,是个红光满面的中年人,见人总是乐
呵呵的跟你打招呼。系办的职能到现在我也不甚了了。系主任是不大上这儿来的,他有
他的系主任办公室。只有一点显而易见,系办是系里其它几个科室的主管。王主任是在
系主任的领导之下,而在张科长们的职位以上。每周星期二下午政治学习,几个办公室
的人员都在王主任的领导下读报纸,学文件。既然是系办,当然也还得有办事员。不然
的话王主任就成了空架子了。高老头就是系办的唯一一个办事员。高老头是山东人,个
头很高,满脸胡须。他每天的大事就是等学校收发室送报纸邮件来,然后按各办公室,
教研组分好,摆在桌子上,让各单位派人来取。高老头对工作负责那是有名的。报纸信
件必须是各个教研组指定了的人才能取走。其他人哪怕是在一个楼里天天见面,那也不
行。我这人就是没眼神,让他给好好开导了一次。这当然表现了他高度的责任心。试想
如果他不能很好地把住这个关,那么他呆在这个位置上还有什么意义呢?你如果能这样
想得清楚,你就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
    学生科里有三位。科长由系里一位老师兼任,科员是两位年轻姑娘。研究生科的曹
科长却是专职的,科员小苏是系里有名的美人。大凡美人都很矜持,小苏也很矜持,不
怎么答理人。但是在同是年轻人的几个同事聚在一起时小苏却是非常的活跃。常见她和
学生科里的两位,再拉了行政科的小胡,关着门在学生科里打牌。门虽关着,笑声和打
闹声仍然经常传到走廊里来。其中小苏的声音最亮,最甜。她们当然不玩钱,她们只是
往输家的脸上贴纸条。曹科长看不惯,她常去敲学生科的门,提醒年轻人注意影响,顺
便把小苏叫回研究生科。她是领导,自然得负起责任。研究生科的事情不多。系里就几
十个研究生,除了开学时报到注册之外,平时也就是考试之后记录一下成绩什么的。多
半的时候是没有什么要干的事的。因此也难怪小苏,你让她成天傻乎乎地和曹科长面对
面的干坐着行吗?但是曹科长到底是上了岁数的人了,知道在其位就得谋其政。有个学
期我想给研究生班开一门新课,一位老教授提醒我去研究生科申请一下,记录在案。我
去跟曹科长说了。曹科长眼珠子转了一转,说不行,得研究研究。最近年轻教师中有个
倾向,就是爱开新课。原因是为了提职称时有资本。一句话就把我堵得说不出话来。我
不还是个副教授吗?你要开新课,你敢说你不就是想升正教授?这事就告吹了。在曹科
长看来,开一门新课就如同炒一碟小菜似的容易。这么容易地就捞到提职称的资本,便
宜你了!
    清华园占地很大,整个面积有300余公顷。园内有南北,东西两条轴线,把校园分割
成四块大致相等的部份。南北轴线是从校南门一直通往北边学生宿舍区的一条主干道,
长约1500米。东西轴线是一条从西门一直通往主楼广场的马路,也有1000多米长。从照
澜院向北,越过东西轴线,就是清华园旧址。一座汉白玉的牌搂,古色古香,上书庄重
遒劲的三个大字“清华园”。过了牌楼,东侧是清华学堂,西侧是一教和物理楼。正面
,远远的看过去,是有着一个圆形拱顶的大礼堂。所有的建筑都是西洋风格。当年,慈
禧太后被八国联军赶出了北京城,赔了一亿多两银子才得重登宝座。是为有名的“庚子
赔款”。发了财的八国中,唯有美国把吞进肚子里的钱给吐了出来,有条件地把它还给
了清朝政府。这个条件是只能把这笔钱用于教育事业。于是清政府用了这笔钱的一部份
,建了这座完全美式的洋学堂。另外的钱则用于每年派遣留学生赴美国留学,开了中国
人留学西方的先河。现在的清华园是在这座老清华园的基础上,向四周扩展而成的。清
华人称这牌楼作“二校门”,它是校门里面的第二道门。当然,作为门的意义已经不大
了,它在清华人的眼里是一个象征,它在人们心中唤起一种重甸甸的历史感。
    在一教的西侧紧挨着的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四合院,据说曾经是某位王爷的府第,如
今是大学总部的所在。它有一个别名,叫“工字厅”,不知始于何时。工字厅的门口,
有两座高大的石头狮子,造型生动活泼。我曾经想把它们的三维形象在计算机里构造出
来,惜乎未能如愿。工字厅的北墙外,也就是大礼堂的西侧,有一个优雅的处所。一方
不大的池塘,一面是墙,三面是坡,坡上是遮天避日的树林。池塘平静如一面镜子,倒
映着天上的云朵。夏天,池塘里一半是田田的荷叶,三两枝荷花点缀其中。有谁走近塘
边,就听到青蛙“扑通”,“扑通”地跳进水中,激起一池的涟漪。池塘边有一尊朱自
清的雕像,瘦身长衣,端坐石上,静静地望着这一塘碧水,仿佛在构思着“荷塘月色”
的续篇。还有一座四方亭子坐落在东边的坡上,名为“自清亭”,很好地配合着这一处
的风景。鄙人不揣冒昧,有诗一首,以志其趣:
    自清亭畔碧荷塘,
    荷叶荷花自在香。
    红粉迎风款款舞,
    绿裙载露圆圆张。
    无鱼跃处天光净,
    有约来时月色黄。
    树影周遭塘影里,
    两三蛙唱夜如霜。
    偶尔到池塘边的石凳上小坐,即令是盛夏时节,也会使你整个身心沉浸到一片清凉
世界中去。
    再往西去,还有一处佳景。那便是荒岛。荒岛其实不荒。它处在一处宽大的荷花池
中。岛的面积约有十余亩,东边和北边各有一座小桥与陆地相连。西南角上有三座亭子
以长廊连接,形成曲尺状。亭子起得庄严,华丽,是皇家园林的气派。岛的四周围着数
十棵参天的大杨树。树高都在30米开外,四五围粗细的树干笔直地伸向天空,枝叶葱笼
茂密,亭亭如华盖。岛中央有几块草坪,围着一座假石山。夜里伴着女友坐在草地上,
抬头观赏星空月色,低头说说悄悄话,其乐可知。
    清华园里有三万人口。本科生一万二,研究生三千,教职员工占了一万五。整个校
园就是一座小城市,整天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教职员工与学生人数之比为1:1,这也
应该算得上中国特色的了。有句成语说“众人拾柴火焰高”,是说人多好办事,大家同
心协力的意思。但是另外一个谚语又否定这种说法,说是庙里只有一个和尚的时候,他
是挑水喝的。等来了第二个和尚他们得抬水喝。到有了三个和尚时,反而无水可喝了。
可见同心协力的事不是经常有的。人多有时的确好办事,这已经被某些历史事实雄辩地
证明了。但是这是有条件的,这就是必须有一个天才的领袖来驾驭群众。然而天才不常
有,奈何。人多了,大家伙都得吃饭做工作,于是每一台电话机,每一台复印机都配上
专人看管,每一栋楼内的电梯都终日坐一位女士负责开门关门,以免乘客劳动食指去按
开关,尽管电梯窄狭只能容下三五人。唯一的例外是厕所。只有公厕无人照看,里面之
脏可说触目惊心,哪怕是在外表堂皇的办公楼里。究其原因大抵是因为厕所乃下贱之地
,如果竟然也安排某人专责于此,此人岂不是成了贱人吗?文化革命时期,走资派,地
富反坏右,都是贱人,故尔名正言顺地让他们干此生涯。现在已经没有贱人了,所以厕
所也就无人问津。尽管如厕的人是越来越多。
    清华园里人多,教授也多。一个教研组里十五个教师,有十三个教授,副教授,剩
下二位是讲师,那也是候补教授。助教没有。清华教授听起来名声挺响亮,但是未见得
人人都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如今正当红的这批五十多岁的教授们,大多是文化革命
时期毕业的,一般也就读过一,两年的本科,然后就去干革命了,然后就去下农场,进
工厂,“接受再教育”。等到文化革命结束,补受了毕业文凭时,读过的那点东西早忘
得差不多了。然后留校当教师。也有一些人后来通过进修,留洋等方式,取得了较高的
学历,但大部份人到现在连硕士学位也没有,有博士学位的是凤毛麟角。这些人现在都
是教授,博导,都挺神气。可有些人不光没法读外文资料,我甚至怀疑他(她)们能否读
懂中文的本专业论文。但这并不妨碍他(她)们带研究生,博士生。如今最响亮的口号是
“建设世界一流大学”,闹得最凶的也是这帮人。年轻一些的,有博士文凭的,特别是
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大都不去参和,因为他们大体都还明白“世界一流”大概是个什么
样。不过闹闹也是有好处,君不见,今年教授博导们的年薪一下子就猛涨了五万。
    十五个教师,学校只给安排了五门课,包括本科生和研究生的。只好轮流来,今年
你上,明年我上。轮上了的也没多少事,一星期也就两小时,多的不过四小时课。大部
份人无课可授,只能去搞科研。搞科研得找课题,找项目。国家每年的科研经费非常有
限,僧多粥少,申请国家科研基金成了一大学问。有些人精于此道,一个项目,吃完教
委吃科委,吃完科委吃计委,然后还有自然科学基金。吃完一遍,又从头再来。国家的
钱好花,几十万,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经费,到时候也就是发两篇文章,开一个鉴定
会就对付过去了。鉴定会则更有门道,各人都有自己的一个小圈子,每次鉴定会的评委
们都是圈子里的人,铁哥们。你鉴定我,我鉴定你。开完会,必去酒楼,吃饱喝足,塞
上一红包,于是鉴定报告上全是“达到世界先进水平”。反正鉴定完了,东西也就撂那
儿了,是不是真的“世界先进”,没人理会。另外一些人,在各部委门路不熟的,把眼
睛瞄准了社会上的一些大公司,大企业。从公司弄来俩钱,带着手下的几个研究生,在
实验室的角落里摆几张桌子,架几台微机,就成了某公司研究所,或培训部,或子公司
。还必定在系门口挂出招牌。系门口的一面墙上,这样的招牌都有好几十了。这些公司
也都乐意。特别是那些私营公司,扔俩小钱,就拉上这门亲戚,有清华大学的大旗作虎
皮,何乐不为?也有自开公司的(当然还得挂清华的牌子),装微机,作软件,卖扫瞄仪
,干什么的都有。真正能静下心来作学问,搞研究的,成了稀罕物。为啥?首先大环境
就不允许你。大夥儿都在拼命捞钱,你不去?老婆那儿你就不得清静。旁人的眼中,你
不是个怪物也是个没能耐的种,那也不用提了。关键是,你既没讲课任务,又不能每年
给系里,学校捞回些科研经费来,你这教授也就当到头了。许多年下来,国家的钱没少
花,公司没少办,人也没少折腾,就是不见有什么能拿得出来的东西,连出的论文都比
人家少,更不必拿到国外去比了。论文数量少,质量低的原因很清楚,能够拿到国家项
目的人,自己写不出论文,逼着硕士生,博士生写出来的东西,水平自然高不到哪儿去
。名师出高徒嘛。师不名,徒怎么高?有学问能作论文的人,往往只能干公司,凑合弄
点钱,写文章的那点心思早弄没了。
    世界一流,离自设的时间目标还有十年。我是不抱什么幻想。也许到时候自我鉴定
一下,仍然可以混过去,反正并没有一个实际的标准放那儿摆着。我说是,说是就是,
不是也是,其奈我何?我寄希望于下一批的掌门人。这批人如今三,四十岁,有学问,
有能力。关键是不要沾染官场习气太深,关键是要去掉浮躁心理,关键是要能甘于淡泊
,别老盯着钱。
    杞人忧天,贻笑大方。愚以为当今还是多几个杞人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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