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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不能听任学术腐败蔓延———访北师大历史系副教授杨�
发信站: 听涛站 (2001年05月26日17:35:45 星期六), 站内信件

不能听任学术腐败蔓延———访北师大历史系副教授杨玉圣
　　■文/特约撰稿蓝燕
　　编者按
　　半个多月以来，北大、北师大和人大等首都高校纷纷召开有关反
对学术腐败、提倡学术精品、遵守学术规范的研讨会。5月11日下午，
国家人文社会科学研究基地———民俗典籍文字研究中心在北京师范
大学电子楼召开了一次别开生面的学术讲座，

--旁听讲座的不仅有
中心的研究生和教师，有中心主任、传统汉语言文字学专家王宁教授，
还有我国民俗学泰斗、99岁高龄的钟敬文。而讲台上的主讲人，既非
泰斗，也不是大腕，而是历史系38岁的副教授、学术批评网的掌门人
杨玉圣，他讲的题目是：《学术腐败、学术批评与学术规范》。

　　近年来，社会转型期的商品大潮不断冲击着历来门禁森严的学术
殿堂，有量无质、低水平重复、甚至抄袭剽窃的学术“论文”大量面
世，以致年轻的学人们难以分辨孰是孰非，抑或以非为是。庄严的学
术殿堂面临着失衡的危险。传统汉语言文字学专家王宁教授忧心忡忡
地说，这股潮流如不遏制，像我们这类只有靠静心研读第一手材料，
才能有所收获、有所发现的研究领域将留不住学生，继而后继乏人。

　　自五六年前一群中青年学者和一些社科期刊打出了反对学术腐败，
提倡学术规范和学术批评的旗帜后，赞同者的队伍不断壮大。今年4
月27日，素有文科高校领头羊之谓的北京大学召开了一次具有历史性
意义的文科誓师大会，何芳川副校长提出：北大人应有勇气向社会作
出庄严承诺：清除赝品，拒绝平庸。无独有偶的是，学术界文科研究
的最高机构———中国社会科学院也在此前提出了发扬光大“坐十年
冷板凳”作风的口号。

　　坚守学术研究的严肃性，坚守学者治学的严谨性，在一个转型的
时代里，我们能够做些什么？

　　38岁的杨玉圣是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副教授，至今在大学已教了
13年书。专攻美国史和世界近代史的杨玉圣，两个月前创办了“学术
批评网”，专供学术界同仁对学术上的一些焦点热点问题开展讨论，
抨击腐败，褒扬优良学风，建树学术规范的新平台。截至5月23日下
午4时，学术批评网总点击量业已超过10万次，总访问人次超过5.9万。

　　我问杨玉圣，作为一个外国史研究者，何以走上了反对学术腐败、
开展学术批评的道路并为此著有数本专著？他讲了这样一件事情——

　　1991年，有位武汉的同行拿来一本新出的专著，请为之作评，并
说要靠这本书从讲师破格评教授。照惯例，写书评往往要讲好话，但
把书翻了一遍后，他觉得不对劲儿：书中的许多段落、章节与整体的
行文风格不一致，一些专有名词的翻译也前后不一。他立即找来有关
著作核对，发现此书果然有大面积的严重抄袭行为。面对这种触目惊
心的剽窃事实，当即写了一篇1万多字的书评。用真名实姓公开著文
批评同行，这在当时的学界还不多见。《世界历史》杂志的负责人为
谨慎起见，专门派了一位资深编辑前来核对原文，发现抄袭之处竟超
出想象。书评尚未问世，为剽窃者说情者即已接连不断。不少人都劝
杨玉圣，吹捧的书评不写也就罢了，何必要公开批评呢？就连他在北
大读书时的一位老师也劝他不要做这种得罪人的事。但杨玉圣感到：
“中国历来讲究道德文章，搞学术研究的人怎么能没有良好的学术道
德呢？”那位经历过太多政治风波的老师，见劝之无效，遂在电话中
留下一句话：“那就让历史来做结论吧！”

　　1992年初，这篇《一种极堪忧虑的学术现象》终于艰难地刊登在
《世界历史》第一期上。从此，杨玉圣在学术批评和史学评论领域一
发而不可收。使他感到欣慰的是，“现在健康的学术批评已经初步开
展起来了，史学界、语言学界、哲学界、法学界、经济学界都有不少
有影响的专家学者加入到学术批评的行列，出版了一系列的学术评论
集。”《历史研究》、《辞书研究》、《学术界》、《自然辩证法通
讯》、《中国社会科学》、《中华读书报》等有影响的学术报刊也都
发表了许多引起重大学术反响的学术批评作品。世纪中国、中华读书
网、学术的境界、学术批评网等学术网站的崛起，为学术批评注入了
新的生机与活力。

　　杨玉圣把学术界的不正之风和腐败现象归纳为5种表现形式：其
一为低水平重复。尽管书名不同，出版社和编者不同，但编写内容、
体系设计、章节顺序、原理及行文表述都大同小异，其中以高校教材
和教参最甚；其二为粗制滥造。比如，编写辞书和工具书本是专家学
者靠长期、大量的劳动才能做成的苦差事，但近20年来，编写粗制滥
造的辞书竟成为许多人“快速成才”、“发家致富”的捷径；其三为
泡沫学术。目前的文章是越发越多、越来越长，书也越出越多、越出
越厚。有的人常常号称出了三四十种书、发表了几百篇论文。但学术
质量、学术水准非但没有相应上升，反而还在滑坡；其四为假冒伪劣。
有人为评博导，拿他人的文章换上自己的大名，广为散发。有人为评
职称托人情、拉关系，甚至花钱雇人写文章；其五为抄袭剽窃。抄袭
国人或外国同行成果者有之，伪造数据发表假论文、欺世盗名者有之，
学生抄老师、老师抄学生者亦有之。这是一种难以遏制、正在蔓延的
“学术蝗祸”。

　　杨玉圣说，以前人们大都认为抄袭剽窃、泡沫学术等问题在那些
学术水平低的学校或年轻的学人身上才会发生，但从业已公开曝光的
问题看，包括中国最好的大学在内的许多名牌学府和科研机构，都已
出现过或潜伏着此类丑闻。尤其不可思议的是，在一些名家、权威身
上也出现了这类问题。这些形形色色的不正之风和腐败现象，已经严
重腐蚀学术界，不仅是学术文化公害，而且也可以说是社会公害。这
些行为不仅严重败坏了学风文风，导致学术道德沦丧，贻误人才培养，
而且严重损害了中国学术界整体的学术声誉。

　　“我的学生中就出现过这种怪事。”杨玉圣告诉记者，他要求学
生每学期要认真写一篇书评，但不少学生却叫苦不迭。“他们可以很
快写就一篇所谓的‘论文’，却写不出一篇像样的书评。因为那些‘
论文’可以东抄西凑而成，而书评离开认真阅读、独立思考是没法应
付的。”正是由于学风文风存在严重问题，也就不难理解，何以学生
搞不懂真正的科研该怎样做，也不知道学术规范为何物，更不懂得如
何在尊重他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找到自己的研究方向。
　　与杨玉圣讨论学界不正之风的根源，他认为经济的发达与否并不
与学术腐败发生必然的联系。“在我国学术界，长期以来缺乏基本的
知识产权观念和学术规范意识，又缺乏行之有效的科学的学术评价机
制和实事求是的学术批评氛围。结果，一些学者在职称、金钱、名利、
地位等面前，不能把握自己，从而走入歧途，令人遗憾，也发人深思。”

　　“我十分喜欢历史学家翦伯赞先生的一句话：板凳宁坐十年冷，
文章不写一句空。”杨玉圣说，“生之错，师之过”，作为大学教师，
在当今浮躁之风盛行的时候，应当以身作则，言传身教，在大学阶段
加强对学生的学风教育与学术训练，培植严谨的治学态度。否则，进
入研究生阶段，开始做研究时，又怎能要求他们自觉地遵守学术规范
呢？在这一方面，我们这些在大学里做教师的不仅任重道远，而且可
以大有作为。

　　5月11日下午，99岁高龄的我国民俗学泰斗钟敬文在听了两个小
时年轻学者关于学术腐败和学术批评的讲座后，对在座的几十位教授、
副教授和研究生们讲了一席肺腑之言———

　　要重视文风学风问题
　　学术腐败的问题近年来在学术界比较突出。有些反映这方面问题
的文章我也看过。我们老一辈的人对学术问题看得比较重。特别是对
学术方面的条条框框，也可叫做学术规范比较重视。听到哪一位教授
抄袭了别人的东西，我们的心里很不好受。关于文风、学风问题，我
曾经在《群言》杂志写过文章。尽管写了，也感到对此有些无可奈何。
我与张岱年先生、季羡林先生也都讨论过这些事情，觉得很不应该，
感到很忧虑。这不仅是学术现象、文化现象，还是社会现象。社会现
象就复杂得多。我们有些制度也确确实实不正常。评教授不光规定要
有著作，还要发表多少篇论文，还规定要在什么样的大刊物上发表。
像《中国社会科学》等。而中国这种规定的刊物又不是很多，你要所
有的教授都在这些刊物上发表文章就很困难。我就没有在《中国社会
科学》上登过文章，这在今天就评不上教授。（全场哄堂大笑）

　　说到出书。同样一本书，在内容上有千差万别。有的很一般，有
的质量就很高。论文也是同样。我看过这样一篇报道，说有个学者曾
经发表过100多篇论文。我看后说：哎呀天呐！我从十一二岁起就乱
写文章，到现在，你问我有几篇文章可以算作论文，我算不到五篇，
可能就三篇吧。（全场大笑）作为一个普通的人，没有受过很好教育
的人，靠拼凑能写出100多篇论文，我看那真是天方夜谭。当然不是
所有的人都这样做，只有一部分。有一部分就不大好，这会影响到几
代人。

　　学风问题是个学术问题、社会问题，也牵扯到个人的素养。中国
古代的士大夫不会造房子，不会织布，也不会种田，他只有知识。但
中国传统上给读书人的待遇要比农工商者高，对他们在道德操守上的
要求也很高。因此，历来的知识分子都觉得自己应该有自律。但现在
有些知识分子的思想不是这样，人家都向钞票看，就觉得我也应该点
钞票。有这种思想的人，我不好说他，但至少我觉得我不好跟着他。
你是你，我不学你。

　　我以为从旧知识分子到新知识分子，都应该在大潮流来时，不盲
目地跟着走。至于我们这样做能影响多少人，我不知道，也不敢奢望。
但我自己可以这样做。这就是我对知识分子提出的要求，特别是对我
自己提出的要求。（全场掌声热烈）

　　说到学术规范，我觉得应该讲。从事学术活动、学术研究的人，
一定要懂。不然不行。现在我们有的博士生导师，本身就没有学术规
范，怎么给学生讲得清楚。

小轩窗，
正梳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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