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ivil_express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fisherzhang (萧誉), 信区: civil_express
标  题: 结9年级剧本--《红马》(转载)
发信站: 听涛站 (2002年11月05日22:37:38 星期二), 站内信件

【 以下文字转载自 CE_bulletin 讨论区 】
【 原文由 studentunion 所发表 】

［雪原上。背景画面和气氛冷寂、凝固，带有非现实的神秘色彩。舞台  ‘侧是一间摇
摇欲塌的小木棚，棚内生着一堆微弱的篝火，火上架着一口汤锅。烤火者坐在火堆边打
盹。台的稍深处有一道斜坡，坡脚背后，掘土者在艰难地铲着冻土。他站在坑内，只露
出上半身。在整个演出过程中，他的身体不断往下陷，直到看不见。传来单调的掘土声
。台的中间，竖立着一块很大的木头路标，箭牌上醒目地写着：“由此去草原”。
忽然，掘上声停止了。掘土者侧耳谛听着什么，脸上显出紧张的神色。静场。掘土者跳
出土坑，走上高坡，不安地向四周眺望。他又听了一会儿，急跑向烤火者。
掘土者  (摇醒烤火者)快!快听!
烤火者  (伸着懒腰)什么呀；
掘土者  你听!烤火者  (和他一样屏息静听，摇摇头)我什么也没听见。
掘土者  (声音微微颤抖地)那马蹄声又响了……
烤火者  你又来了!哪儿有什么马蹄声?掘土者  (松厂口气)町我刚才明明听到……我总
感到有匹马在我们周围绕圈子。
烤火者  你太想人非非了。
掘土者  但愿这不是真的。
烤火者  你干吗这么害怕?对你来说，这不是一种希望吗？你可以骑着马，离开这儿。
掘土者  可我知道，这样的事是不会有的。这雪地里不会有马。那不是希望，那是一种
诱惑；它会动摇我的信念，干扰我的工作。
烤火者  (轻薄地)希望嘛，就是希望!
掘土者  我恳求你不要这么轻率地谈到希望，不然我很快又会失望。
烤火者  这么说，你也不打算继续走了?
掘土者  要走的，可不是现在。冰雪把所有的路都封住了。
[一阵风吹来，路标的箭牌转了一百八十度。掘土者  瞧，真妙，路标成了风标!烤火者
  我无所谓。掘土者  (掏出一枝烟)对不起，我想……烤火者  (突然警惕地)什么?掘土
者  点个火。烤火者  (伸开手臂，似乎要抱住火堆)不行。掘土者  为什么?烤火者  很
简单，这是我的火!掘土者  我不明白，让我点个火你会有什么损失。烤火者  说得对极
了!我不会有任何损失。可是问题不在于损失不损失，而在于我能不能容忍。我不能容忍
别人和我同享一件东西。(搅拌着汤)也许，你应该到棚子里来避避风，可我不能容忍；
你应该坐在这儿烤烤火，可我不能容忍；你还应该尝尝这美味的野鸟汤，可我还是不能
容忍。真没办法，我不能容忍。要知道，在这冰天雪地里，像我这样占有一间木棚，一
堆火，一锅汤的人是多么优越!
掘土者  你的心眼儿越来越小了!
烤火者  也许是，可没办法。
掘土者  你应该有更高一些的追求。
烤火者  (嘲讽地)譬如说呢?
掘土者  譬如说，去草原……
烤火者  噢，别再对我提那种事情了!去草原是为了什么?无非是据说那儿温暖、肥沃，
有吃有喝的。可这些我都有了。(自得地)瞧瞧，我的火，我的汤，还有我的安乐窝。
掘土者  别那么洋洋自得!有了一点点可怜的享受就摆出一副心满意足的嘴脸。你仔细看
看。巴，你那堆火已经奄奄一息，你那个木棚已经摇摇欲塌，一旦你喝完了这锅汤，等
待你的又是什么呢?
烤火者  我理解你的妒嫉。(尝了—·口汤)啊，真鲜!
掘土者  可草原不仅仅肥沃、温暖，而且美丽。那儿有新鲜芬芳的空气，有最珍贵的欢
乐和幸福。
烤火者  可谁也没见过。也许压根儿就不存在这么一个草原。我何必为了一个幻想占吃
苦受罪?天真烂漫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再也走不动了，暴风雪把我所有的气力一股脑儿
全刮跑了。掘土者  还刮走了信念?
烤火者  不错，信念。扔掉了这个玩意儿我松快了许多。
掘土者  可在出发时，我们曾立下过誓言……
烤火者  人不能做誓言的奴隶。
掘土者  可我还是要努力。
烤火者  那是因为你没有汤，没有火，没有木棚。
掘土者  不，我努力是为了我的信念。我的目标投有变，我还是向往着草原。
烤火者  那你整天挖个不停干什么?难道草原埋在这地地回春；等待重新看到那条通往草
原的道路。
    烤火者  我还是不懂……
    掘土者  我要冬眠。
    烤火者  ……什么?
    掘土者  冬眠。
    烤火者  冬眠?
    掘土者  是的。我们既然无法阻止冬天的降临，那只有以冬眠来躲避它。
    烤火者  (大笑)天哪!你的想法太妙了!你以为自己是一头狗熊?哈哈……
    掘土者  (大声地)人类比野兽更需要冬眠。(烤火者止住厂笑，瞪着他)我要一锹，
一锹，不停地挖，一直挖到铲子碰到岩石层，便在这坚硬的基础上，筑起我的宫殿。在
那里，我将走向下静的睡乡，度过漫长而严酷的冬天。
    烤火者  你想活埋自己?
    掘土者  我要保存自己。我不甘心被冬天糟蹋，被暴风雪摧垮；也不甘心像你这样
苟且偷安。
    烤火者  我是现实的，而你却荒唐。我想你可能是太受刺激，神经有些错乱丁。像
你这种气质的人是很容易成为……
    掘十者  我将创造出宇宙间的奇迹，成为第一名人类冬眠者。
    烤火者  妄想狂!
    掘火者  第一名人类冬眠者!啊，对了，这就是我的口号，我的宣言。我要把它刻在
一块金牌上，挂在胸前，这将是我的勋章。(匆匆跑向掘土的地方，又返回)你真的不让
我点个火?
    烤火者  不让。
    掘土者  你很自私。
    烤火者  这便是人的天性。
    掘土者  难道你——点儿也不愿意帮助别人?
    烤火者  是的，正如我一点儿也不想损害别人。
    掘卜者  明白了。你也有你的信念。(扔掉香烟，重新掘起土来)
    [烤火者又打起了瞌睡。忽然，隐隐传来吉他伴奏的歌声：
    如风飞驰大地，
    如雷狂奔天涯。
    可听见
    我的呼唤，
    我矫健的红马?
    不要离我远去，
    不要把我抛下。
    没有你
    我寸步难行，
    我心爱的红马……”
    [掘土者停止了掘土，烤火者睁开了眼睛。他们凝神在听。
    掘土者  是谁在唱?
    烤火者  真讨厌，不让人安安静静睡一会儿。
    掘土者  他在唱什么“红马”。(跳出土坑，眺望)哦，他过来
    掘土者  你好。你是一位歌手?
    骑  手  不，我是一名骑手。(看见厂烤火者)你好。
    [烤火者懒洋洋地点了下头。
    掘土者  (不安地)骑手?这么说，你有一匹马?
    骑  手  是的，我有一匹马。哦，不，应该说，我有过一匹马。那是一匹红色的马
，有着金黄的鬃毛，金黄的四蹄。它是怎样的一匹马啊它是世上最漂亮、最强壮的千里
马!它奔跑的时候，姿势是多么的美!猛烈得像团火，而又轻盈得像片云。
    掘土者  有这种事?
    骑  手  它还认识去草原的路。
    掘土者  不，这不可能!它在哪儿?
    骑  手  我丢失了它。
    烤火者  哼，一个骑手居然会看不住他的马。
    掘土者  这……怎么会?骑  手  以前，我一直骑着我的红马，沿着一条坦荡的路向
着草原行进，那是一条生机勃勃的道路，路边长满碧绿的青草，野花怒放，彩蝶纷飞…
…
    掘土者  后来呢?
    骑  手  后来，我遇到厂一个路标。
    掘土者  路标?
    [一阵风吹来，路标的箭牌晃了几下。
    骑  手  对，就是这种摇头晃脑的东西。可那时没起风，我只以为它是一只好的路
标。我相信了它，不顾红马的咆哮与挣扎，硬勒转笼头，离开了那条道路，沿着路标指
示的方向走去。路边的青草枯黄了，野花稀落了，彩蝶绝迹了。我越往前走，周围越是
荒凉。最后，我终于发现，我迷路了，来到了渺无人迹的荒原上。
    掘土者  后来呢?
    骑  手  遇上了暴风雪。在一个昏天黑地的夜晚，我的红马失踪了。风暴把它卷走
了!
    掘土者  卷走了?……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骑  手  我还是要去我的目的地。
    烤火者  又来一个天真汉!什么目的地?世界是个球，哪怕你绕上一圈，还不是回到
原来的地方?我们不走也可以到达目的地，只要我们把现在呆着的地方看作是目的地，不
就行了?
    骑  手  我不同意你的话，朋友。信念告诉我：地球上处处不同，有冰天雪地的死
国，也有充满阳光和鲜花的乐园……
    烤火者  (粗暴地)那是童话。
    骑  手  可是我相信。
    掘土者  你还打算去草原?
    骑  手  当然!我要找回我的红马。(弹吉他)我不停地弹琴，它听见了这琴声会回来
的!
    掘上者  这靠得住吗?或许，你那匹马早就冻死了，要不就饿死了……
     骑  手  不，你不要诅咒!我的红马是不会死的。(他弹琴走高坡，向远处眺望)
     掘土者  (喃喃地)红马……有这种事?(突然，他侧耳谛听)
     骑  手  (注意到他)你在听什么?
     掘土者  (掩饰地)没……没什么。不会是真的。(回到掘土的地方)
    [静场。唯有琴声和掘土声。
    骑  手  (突然停住了弹奏)红马!
    [掘土者和烤火者不由自主地顺着他指示的方向望去。
    骑  手  看见了吗?你们看见了吗?那儿，白茫茫的雪地里，一个红点子在飘动，这
就是我的红马!快看啊，它在奔腾，在跳跃，在飞翔。我的红马!它听到了我的歌声，在
向我飞来。(猛烈地弹琴)
    掘土者  (渐渐看清)那不像是马。
    烤火者  倒像团火。这雪地里谁还有火?
    骑  手  是我的红马!
    掘土者  好像是个人。(琴声停住了)越来越近了……啊，是的，是一个人，穿红衣
服的人。
    烤火者  那像火苗一样窜动的是什么?
    掘土者  是……一条红围巾!哦，一个姑娘，一个滑雪的。
    烤火者  是吗?啊，真漂亮!
    [骑手颓然地坐在地上。
    掘土者  你怎么了?
    烤火者  啊哈，别丧气，伙计。她比你的红马强。
    [一个穿红色滑雪衣，系红围巾的姑娘顺着高坡而下。她在路标前划了个弧，停下。
滑雪者  (用撑杆敲了下路标)又是这讨厌的东西，尽挡道．差点儿碰坏了我的滑雪板!啊
，请原谅，应该先向各位问好。
    烤火者  你好啊!
    滑雪者  (热情地)今天能遇上这么多的人真是难得!说实话，我一直是孤孤单单的，
好像这世界上的人全被埋到地下，只剩我一个了。
    烤火者  你是谁?
    滑雪者  (边轻轻溜着，边说)我?我是一个滑雪者。我整天在这雪地里滑呀滑呀……
没有固定的路线，没有不变的方向，更没有非要到达不可的目标。滑雪就是我的目的，
哪儿对我都是一样。我滑、滑、滑、滑到疲倦了，休息一下，然后再滑、滑、滑……
    掘土者  (闷声闷气地)你的信念呢?
    滑雪者  信念?那是什么?它有我滑雪板上的扣子牢靠吗?
    烤火者  哈哈，看来我俩倒是一对。
    掘土者  我讨厌这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走向掘土的地方)
    滑雪者  (继续溜着)我是一匹脱了缰绳，自由自在的野马。
    烤火者  一匹红马。哈哈!
    [骑手抬起了头。
    滑雪者  (停住，微微发怔)红马?(沉思般地)我倒真的见过一匹红马。
    [骑手霍地站起身来。
    滑雪者  那是一匹美丽的马……
    骑  手  (冲到她跟前)你见到过红马?
    滑雪者  (沉湎于回忆中)它的鬃毛，它的尾巴全是一种很纯净的金色……
    骑  手  还有马蹄?
    滑雪者  对，金色的马蹄，溅起一簇簇银色的雪花……
    骑  手  (抓住她的双手)快告诉我!它在哪儿?
    滑雪者  (摇了摇头)它留在我的梦境里了。
    骑  手  你什么时候见到它的?
    滑雪者  清晨或是黄昏，当我拖曳着长长的、蓝色的身影，在雪地里孤独地滑行，
它便会突然地出现在我面前。它离我远远的，悄然无声地疾奔，仿佛紧贴着太阳。它以
惊人的速度飞奔，但不知为什么，总没有越出那巨大火球的轮廓。而后，它又悄然无声
地消失。可我总好像听到了它仰天的长啸。那嘶叫声会把你的心也震动。
    掘土者  你真的相信……
    滑雪者  至少在我看见它的时候我相信。
    骑  手  你为什么不去追赶它?
    滑雪者  (淡淡一笑)我也不知道。当时，我也许是惊呆了，也许是麻木厂，反正那
时我无动于衷，可事后又常常后悔。
    掘土者  你一定是害怕了?
    滑雪者  可能有一点。它的速度，它的力量，还有它的神秘，确实使我没有勇气接
近它。
    骑  手  (忘乎所以地拥抱了她一下)啊，谢谢!我的红马还在，我要去找到它!(急下
)
    滑雪者  (惘然地站着。目送他远去，渐渐露出一丝笑容)怪人。
    掘土者  (突然紧张地)它来了!它来了……你们听见了吗?那马蹄声?噢，天哪!它老
在这儿附近，老在引诱我!你们快听!(停了会儿，见两人没有反应)怎么，你们没听见?那
一定又是我的错觉了。唉!姑娘，你说的那匹红马搅得我心烦意乱了。
    滑雪者  我也有点烦乱。
    烤火者  是因为那匹马呢，还是因为那骑马的人?
    滑雪者  刚才那人是……
    掘土者  一个骑手。
    烤火者  也许是个骗子手。
    滑雪者  (望着骑手远去的方向)真是个怪人。
     掘土者  我不相信!我不指望什么红马，我还是要靠自己。 (又掘起土来，在此后
的过程中，他的身体渐渐消失在坡的背后)风起。
    滑雪者  (望着天空，忧虑地)风又大了起来……
    烤火者  (第一次离开木棚)如果你愿意，我想……(欲言又止)
    滑雪者什么?
    烤火者  请你到里面来烤烤火。
    滑雪者  谢谢。(进入棚内，在火堆边坐下)
    烤火者  (拨旺了簿火)你不能把滑雪板解下来吗?
    滑雪者  不能。
    烤火者  为什么?
    滑雪者  我不习惯。
    烤火者  你一直穿着它吗?(滑雪者点点头)睡觉呢?
    滑雪者  (盯着火苗看)也穿着。就是在梦中，我也在滑雪。其实，谁知道那是梦呢
?或许醒的时候更像是在做梦。
    烤火者  你说话真逗。
    滑雪者  我一直在做着那场梦，所以我一直穿着它们，直到……(一笑)
    烤火者  直到什么时候?
    滑雪者  死。
    沉默。
    烤火者  (搅动几下汤)唉，看来，你是个自由惯的人。
    滑雪者  是的，靠着这付滑雪板，上哪儿我都成。
    烤火者  没有雪的地方也能去?
    滑雪者  (吃惊地)没有雪的地方?还有没雪的地方?
    烤火者  听他们说有的。
    滑雪者  我可不去那种鬼地方!
    烤火者  我也不想去。我这个人不喜欢动。(对锅里吹了口气)瞧，这汤多好!
    滑雪者  (看也没看地)哦。(停顿)哎，真有没雪的地方吗?
    烤火者  管它呢?对我无所谓。
    滑雪者  你这儿真暖和。
    烤火者  你喜欢这儿?
    滑雪者  嗯。
    烤火者  那……你就住这儿吧。
    滑雪者  (心不在焉地)行吗?
    烤火者  行!你就是这儿的主人。
    滑雪者  (露出一丝微笑)这人真怪。
    烤火者  我怪?
    滑雪者  呵，不，我是说……那个骑马的人。
    [又是沉默。
    [远处飘来骑手的歌声。
    滑雪者  是他在唱?(烤火者没有回答，推心置腹地)你知道吗?我虽然很自由，但同
时也很孤独，很空虚。
    烤火者  我也是冷冷清清的一个人。
    滑雪者  我总感到自己缺少一件东西。
    烤火者  东西我倒是一件不缺。
    滑雪者  我有时也不免问自己：我在这雪地里不停地滑，拚命地滑，究竟为了什么
?为了谁?尽管我没有目标，但我好像总在寻找，在期待，在渴望着什么……
    烤火者  你需要什么尽管说，我会满足你的。
    滑雪者  你?(笑出声来)
    烤火者  你笑什么?
滑雪者  你很自信!
    烤火者  你到底要什么；我的—切都可以和你共享。
    滑雪者  我需要的是：爱。
    烤火者  爱?说了半天你要的是这个，那更容易，我可以全部给你。(滑雪者站起身
来)请你相信我!我所有的爱好比是你的活期存款，你什么时候需要就什么时候取，需要
多少就取多少。
    滑雪者  你很慷慨。
    烤火者  如果不为爱情，我决不会犯这个毛病。
    [一阵猛烈的风。木棚摇晃了一下。
    滑雪者  看样子又要刮暴风雪了。小心你的窝吧!(滑下)
    烤火者  (追了几步)你上哪儿去?
    [滑雪者的声音：“我要去追赶我那匹红马!”
    [烤火者怅然若失，回到木棚。又是一阵风，木棚发
    出吱嘎声。
    烤火者  (突然发狠地)去他妈的!走吧，滚吧，滑到沟里去掉死吧!(发出一串低低的
笑声，用一只手掌拍打额角)唉，我刚才转什么念头?真糊涂啦，居然想拿自己的东西去
和一个女人分享，鬼迷心窍!(喝了几口汤，蜷曲起身子，躺倒在火堆旁)
     [掘土者从坡后出现。他忧心忡忡地仰望天空。骑手上。
    掘土者  你怎么又回来了?(松了口气)红马……不去找了?
     骑  手  (缓缓地转过身来)上哪儿去找?这千篇—律的原
 野，犹如一个中风瘫痪的巨人，麻木得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白雪就是尸衾，无情地盖
上了它僵硬的躯体。听不到心跳，听不到喘息，也听不到血的奔涌，上哪儿去找失去的
红马?(狂风呼啸)刮吧，风!煽起你全部的疯狂，喷出你所有的胆汁吧! (弹起吉他)听，
我的琴声还在响，就让你的恶意为我做件好事，把琴声送向远方；把我的召唤带给红马
吧!
    掘土者  朋友，依我看，你就别再指望那匹马了，还是抓紧时间，切切实实做些挽
救自己的工作吧。
    骑  手  靠什么挽救?找不回红马，我无法向草原前进。
    掘土者  可以冬眠。自我完善，等待春天。
    骑  手  只怕到春天，我早巳腐烂。
    掘土者  不会的。相信我的话，朋友!(一阵大风)啊，我得赶快了。(消失在坡后) 
[天色渐暗。
     骑  手  挽救自己?他的话不无道理。如果真地找不回红马，我就是走、就是爬，
也要去草原！可是，我该朝哪儿走呢?(目光停留在风中摇晃的路标上)啊，滑头的朋友，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风雪虽然猛烈，却不能把你吹倒。你经住了考验，还学会了一套绝招
：什么风来，你就把头掉到什么方向。(拨弄着箭牌)“由此去草原”?可前面是平路，还
是泥潭?“由此去草原”?可前面是绝壁，还是深渊?“由此去草原”?司谁知道是不是通
向沙漠，通向冰川，通向墓地，通向阴间!不过你倒是怀着一副菩萨心肠，指示人们顺风
而行，永远顺风而行，那既轻快又安全。你日日夜夜站在这冰天雪地里，默默地把人们
引向你虚构的地方，真不愧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同时又是最巧妙的骗子。可惜，如今
除了傻瓜、白痴，谁也不会相信你的指点。
    [他猛地抱住路标，企图把它拔掉。一股大风刮来，路标的箭牌剧烈地转动，不巧正
打中他的头部……他一阵昏眩，扑倒在地。
    [滑雪者出现在坡上。
    滑雪者  朋友，你的举动和堂·吉诃德战风车是一样的愚蠢可笑!(从坡上滑下，围
路标绕了一圈)对战胜不了的东西，我的习惯是绕开它。
    骑  手  (渐渐支撑起身子)我的琴……
    滑雪者  (把吉他递给他，发现他额角的伤口)血!你流血了?!(抓起一团雪，捂住他
的伤口)
    骑  手  (推开她的手)它止不住我的血，只会被我的血融化。 (捧起被血染红的雪
)看，我的血把白雪融化了!多美呀……可惜，我的血太少，不能让整个儿雪原统统消融
!
    滑雪者  别自寻烦恼了。和我一起去滑雪怎么样?
    骑  手  (看着她轻轻地滑)滑雪?我不会。
    滑雪者  我来教你。
    骑  手  (苦笑一下)我怕我不是这块料。
    滑雪者  试试!谁也不是天生会滑的。只要你别老惦记着你的那匹马，还有那个什么
草原，就一定可以学会。说穿了，很简单，关键是掌握身体重心，懂得“绕圈子”的诀
窍。看!(滑了几个弧形)
    骑  手  (不由自主地)真漂亮!
    滑雪者  (欲解滑雪板)你来!
    骑  手  (强烈地)不!不!(停顿，稍缓和地)你为什么老跟着我?
    滑雪者  (轻叹一声)我在追赶我的红马。
    骑  手  (沉默了—会)你不再害怕了?
    滑雪者  从你的眼睛里，我得到了勇气。
    骑  手  可是我讨厌这句话。
    滑雪者  是因为它太直宰?
    骑  手  不，太甜蜜。现在不是那种甜蜜的时候，这儿并非阳光明媚的花园。
    滑雪者  你以为雪地里就没有阳光?
    骑  手  对我来说，失去了红马，就意味着失去了太阳。
    [停顿。
    滑雪者  不!我要你放弃那些念头，和我一样，学会滑雪吧!
    骑  手  这一套滑的技术我永远也学不会。
    滑雪者  你能学会!只要你愿意。想想，到那时我们就能肩并肩地在雪原上飞翔，像
一对自由的鸟儿……(沉醉地)这该有多快乐!
    骑  手  这样的快乐能有多久?
    滑雪者  永远永远，愿意多久就多久。(骑手一笑)你笑什么?
    骑  手  (慢慢地)我在想，要是雪融化了呢?
    滑雪者  (惊退)什么?
    骑  手  要是有一天，这厚厚的积雪化成了水，河流解冻，土地苏醒，原野上出现
千万条大道小路，你不是终究还得脱下滑雪板，选择自己该走的道路，一步一个脚印地
走下去……
    滑雪者  别说了!你别说下去了。(缓缓坐下)
    [风声……
    滑雪者  给我琴……(接过吉他，轻轻拨响) (唱)“亲爱的朋友呵，你看见吗?有一
对红翅膀滑翔在蓝天下，滑翔在白色的梦里。那是我造的梦，它像那冰雪一样害怕融化
……”
    [她抛下吉他，把头深深埋进双臂中间。
    骑  手  扔掉你的滑雪板，我们一起去草原!
    滑雪者  (站起身，强作平静地)看来，我们成不了朋友。
    [风越来越大，天色更暗了。
    骑  手  暴风雪又要来了。
    滑雪者  我要去了。
    骑  手  在风雪中，你一个人?……
    滑雪者  (凄然一笑)一个人。
    骑  手  (拿起吉他)让我用琴声为你送行吧!(弹)
    滑雪者  (听了一会，轻轻打断地)这是召唤红马的曲子。
    [骑手放下吉他，默默无言。
    滑雪者  (解下围巾，递给骑手)等你找到了你的红马，就把它系在马的脖子上，让
我看见……
     [骑手慢慢接过围巾。滑雪者滑上高坡。
    滑雪者  (停住，回过头来，一字一顿地)雪，是不会融化的。
    (下)
    骑  手  (走上高坡，凝视她远去的身影)……一滴鲜血，落进了雪堆里。
    [风声呼啸。路标疯狂地转着。木棚剧烈地摇晃。
    烤火者醒了，他连忙端起烧好的汤，急不可待地喝着……
    广苍天厂传来掘土者的喊声。他满身泥土，出现在坡后。
    掘土者  (大声宣告)我将成功了!(对骑手)朋友，快来看，我的铲子已经碰到了坚硬
的地层，来助我———臂之力吧!
    [他弯下腰去拉嵌在坑里的铁锹。骑手上前帮忙。铁锹渐渐被拉出，连带着拖出一具
人体的尸骨，颈骨上还套着一块金牌。两人大惊。
    骑  手  (读那块金牌)“第一名人类冬眠者”!
    [掘土者一声悲鸣，手一松，骨架掉进坑里。他跌坐在地上。
    [一股猛烈的旋风扑来，小木棚的支柱断裂了，棚顶向下压来……灯灭，轰然的倒塌
声。
    [天幕上大雪纷扬……渐隐。
    [黑暗中，唯有暴风雪的怒吼……渐弱。
    [静场。忽然，于寂静中响起一串节奏悦耳的敲击
    声，由轻渐响，由慢渐快……那是一匹马的奔跑声。蹄声渐渐远去……
    [灯渐明：还是那个地方。倒塌的木棚上已积起了一厚层雪。路标的箭牌有气无力地
晃荡。骑手扶着掘土者从坡后出现，他们拍去身上的雪。木棚底下传出烤火者的呻吟。
他们走过去，用力支起一些棚顶，从里面拖出受伤的烤火者。
    烤火者  (欲站起，复跌倒)我的汤!我的火!(挣扎着)放开我!我的东西在里面!(爬进
塌了的棚里)
    [滑雪者上。她神情黯然，手里捧着一副折断了的滑雪板：
    骑  手  你?
    滑雪者  翅膀断了。
    骑  手  怎么?
    滑雪者  撞在一根路标上。我没来得及绕开……(失手将滑
    雪板落在地上)
    骑  手  我的琴弦也断了。(把坏了的吉他放进掘土者挖的坑内，又把滑雪板、铁锹
一起放人)把这些东西，连同我们的失望和伤感，永久地埋进雪地。我们该走厂，只有走
了。振作起来吧!我们的脚下，是长着青草的道路。走吧!
    掘土者  (突然紧张地凝神细听)你们听!
    [隐隐地，又响起了马蹄声……
    骑  手  马蹄声!
    掘土者  啊，是的!是的!这一回不是错觉，是马蹄声!
    [他们奔上高坡，循声眺望。马蹄声渐响。
    骑  手  红马!
    滑雪者  一群红马!
    [群马奔腾，越来越近……
    骑  手  看!、那是我的红马!
    滑雪者  (紧紧抓住他的肩膀)我们的红马!
    掘土者  (哆嗦着)我们的……我们的……
    [马蹄刨地声，马的喘息和嘶鸣，震撼人心。
    骑  手  它们在等待着我们!快，让我们快骑上红马!
    [三人不顾一切迎着马群跑下。
    [群马重又奔腾，越来越逼近，像是穿越过空旷的舞台……突然，“呼”地一声，路
标被“马蹄”踢断，箭牌飞出了很远。马群渐渐跑远…… [烤火者从木棚下钻出。
    烤火者  完了!什么都没留下……(撑起身子，向着跑远的马群)红马……
    [景灯灭。天幕上打出一群美化了的骏马的投影，它们在奔腾。响起昂扬的歌声：
   “快骑上红马!
    快飞向草原!
    那里有阳光和鲜花，
    那里是永久的乐园……”附记：
    1981年2月作。1983年5月发表干(戏剧界丛刊)总第九辑。1981年春由上海戏剧学院
学生首演，不久即停演；1985年由江苏省话剧团等单位再度联合公演，导演雷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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