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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iudn (儒侠), 信区: MSE11
标 题: 从《中国农村经济热点问题研究》课上归来
发信站: BBS 听涛站 (Thu Jun 10 21:48:29 2004), 转信
下午还在犹豫,最后一节课了,去还是不去。终于去了,觉得不虚此行。今天不是老师
讲课,是学生讲。有许多观点,甚好。
先说一数据:国家教育经费投入:初等教育:中等教育:高等教育=1:2.65:38.70。
接下来发一篇文章,是经管学院二字班一位同学写的。我对其中大体的框架不是很赞同,
但是文章里边提出了很多精到的见解,供大家参考,兹列如下:
1.“三农问题”首重农业还是农民;
2.农民家庭与不怎么体恤农民的基层政府和村委会直接对话,少缓冲地带;
3.是在经济发展中求政治稳定,还是在政治稳定中求经济发展。(这是他文章的主旨)
4.增加农民收入是手段,不是目标。(赞成)
5.村民实行自主选举而不是民主选举。(赞成,他的用语精当)
……
以下是他的文章,供大家参考阅读:
我对“三农”问题的思考
时下,对“三农”问题的研究可谓盛况空前。不同风格的文章各陈高见:
一些经济学家看到了中国农村金融制度的缺陷,认为只有发展农村金融,
才能保证农民有条件进行再生产。也有一些学者认为,中国的农民收入太
低,是因为存在着工农业产品之间的剪刀差问题,只要提高农产品的价格,
就能增加农民的收入。总之,都集中在提高农民收入上面。忧心忡忡者有之,
慷慨涕泣者有之,亲身实践者有之,真是令人感动。然而对现实几乎没有
什么大的作用,其实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追本溯源,寻微探幽,
非我的能力所及,这里仅提出我的不同的观点。
三农”问题的症结,国家认为“农业”为先。事实上,国家重视
“三农”问题也缘于农业出了问题,良田荒置,粮食减产,因而对
国家的粮食安全感到担忧。现在多数学者,也是站在“农业”的立场
上研究“三农”问题,并在此基础上提出政策建议:发展多种经营、
对农产品深加工、革新落后的生产方式等等。大家执著于此,我想不外
两个原因:一是认为这样可以解燃眉之急,还有些人以为只要农业发展
起来了,农民富起来了,农村就稳定了,“三农”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二是因为这种办法容易得到政策支持,短期也容易出成果,还有些人,
很希望借鉴西方农业的发展方式,在理论上乃至实践上有所创新。
我认为站在“农业”的角度研究“三农”问题是缘木求鱼:基本方
向错误,不可能会有理想的结果。另外,着眼于增加农民收入也是值得
商榷的:增加农民收入应该只是手段,而不是目标。那么,目标是什么?
换句话说,我们解决“三农”问题,最终是要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目标呢?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觉得必须立足于农民问题来研究。理由很简单,
所有经济行为、社会行为,归根到底都是人的行为。我们只有研究人的
思想,才能理解经济行为和社会行为。当然,这里我开启了一个古老的
争论:唯物论和唯心论。我想,物质决定意识,经济基础决定思想观念,
当然是正确的,但它应该是指一个长期的过程,比如几百年。而在中短
期,应该是人的思想观念指导经济行为和社会行为。
如果立足于农民问题来看“三农”问题,我们马上要问:中国的
农民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本来,中国的农民是社会中最稳定的阶层,他们会出什么问题呢?
中国的社会是很奇怪的。农民虽然始终占据人口的绝大多数,但在历史
上从来不是主流社会的成员。整个农民阶层在组织上是比较松散的。
我们知道,一个阶层组织松散通常意味着其成员没有共同的利益,没
有精神、文化、价值观上的认同感。按说,农民阶层的素质低,认同
感差,社会的稳定性应该比较差。但中国社会之所以没有出现那种反
反复复的动荡,也没有像现在出现那么多的恶性事件,其实应归功于
农村的乡绅和宗族治理制度。
这种制度根源于儒家文化。儒家文化认为,自然生物有一种本能:
贤其贤而亲其亲,孔夫子用“仁”“义”引导这种本能,用“礼”来
规范它,用“孝”来实行它。一提到乡绅和宗族,大家马上会想起解
放前“打到土豪劣绅”的口号。其实那些乡绅已经变质了,主要是五
四运动以来,打倒孔家店,所谓乡绅早就成了地方上的恶霸,没有道
德的约束了。农村乡绅和宗族治理的制度缓冲了国家(统治集团)和
农民直接的矛盾冲突。乡绅和宗族能得到国家的认可和支持,大家知
道,很多朝代的基层政权都只到县一级,以下主要由里长负责上传下
达的工作,农村的管理主要是乡绅和宗族。同时它也能博得家族成员
的信任,因为两者利益休戚相关。在这种乡绅和宗族治理的制度下,
农民生活、精神上有归属感。农村的社会弹性很强,比较稳定。
现在农村自从建国初期,特别是实行家庭承包制以来,家族的亲缘
关系逐渐冷淡,农民主要依靠小家庭来进行经济和社会活动,打个比
方说,就像是一叶孤舟漂泊于万里汪洋一样。物质资料既难以保障,
精神上的归属感也荡然无存。农民在生活和精神上缺乏安全感。而我
们国家政府没有足够的财力、人力对此做出较大的补救,农村社会保
障体系的建立遥遥无期,农村精神文明的建设其实不过是句口号。
农民直接面对的是乡镇基层政府和村委会。乡镇政府虽然机构
“庞大”,但它主要依靠村委会来进行日常管理,比如催缴税费、基
础设施建设的费用、以及计划生育罚款。村委会则一般由农村的“强
人”们组成。乡镇政府也希望那些有“能耐”的强人们管理好农村,
别出乱子。农民家庭与不怎么体恤农民的基层政府和村委会直接对话,
因此矛盾冲突层出不穷。因为两者的利益、观念不同,没有认同感,
中间也没有缓冲的东西。而在这种对抗中,势单力薄的农民自然处于
弱势。其实这已经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村干部工作十分粗暴,威
胁打骂不足为奇,以前敢扒房子,现在又牵走猪、羊,搬走家具,卸
走大门……
与此相对的是,基层政府和村干部又不能领导农民致富,不能使
农民得到一些好处。农民的经济状况很糟。不少农村家庭,平安无事
的年景只能勉强维持生计,一旦遇到灾害,或者家里出了事情,比如
老人生病等,就要靠借债度日。这方面的报道很多,我不举例子了。
于是逻辑就很简单了:你不能给我什么东西,光是拿我的、要我
的、吃我的、喝我的,而且不给你还打人骂人,这还有王法吗?或者
用正式一点的话说,经济上不能造福农民,政治上还进行压迫,这是
没有道理的。
实际上,所谓农民问题,就是农民个体在生活、精神上孤立无助。
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长此以往,执政党在农村行政的正义性将面临
考验。这其实也是“三农”问题最根本的东西。
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我想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在经济发展中
求政治稳定,二是在政治稳定中求经济发展。
我们现在走的、或者说正在试图走的是第一条路,在发展中求稳
定。什么意思呢?就是在现有的基层政治体制下,力图发展经济,增
加农民收入,以为农民收入增加了,富裕了,观念也就更新了,再改
革基层政治体制就水到渠成了。这条路存在以下的难题。
首先,在现在国际形势下,中国要和平崛起,要实现民族的伟大
复兴,面临着内忧外患。经济体制改革、科技创新、民主法制建设以
及大国战略、台湾问题、领土争端、能源安全等等都够费劲的,国家
重点项目的投资也需要大量的投资。在这种多事之秋,国家致力于发
展农业,增加农民收入,处理这样繁杂、艰巨而成效甚微的“三农”
问题,实在是很值得权衡。另外,中国农民那么多,文化素质又低,
经济状况又差,想在短期解决“三农”问题,建立全面小康社会,
也是不现实的。
其次,增加农民收入。现在,有些人对农民的能力和主动性怀有
天真的乐观,主张废除户籍制度,放开农民,让他们自己搞。我想,
这会造成两个恶果。一是极少一部分农民,他们本来就有一定的财富
积累,有知识、技能,门路广,确实能够在这种政策下获得很大的利
益,而大多数农民,几乎一无所有,他们构成农民队伍的主体,他们
怎么办?公平竞争是好事情,可是由于初始禀赋的差距,在农村进一
步拉大贫富差距怎么办?如果农村本身形成贫富悬殊,而现在的农村
又没有乡绅和宗族来制衡这种贫富悬殊,农村会怎么样?有人会说,
一部分人富起来好啊,能给大家起到榜样作用,或者富起来的人能领
导大家共同致富。这种可能性不是很大。
二是农民阶层盲目无计划无节制地涌向城市,特别是大城市,形
成民工潮。有人说,民工潮是我国工业化、城市化、市场化和现代化
的必然产物,我深不以为然。我更相信民工潮是由于农民在农村实在
混不下去了,不得已出来转转。对于民工潮,利弊大家都耳熟能详。
利在于:转移了农村剩余劳动力,为城市、为第二三产业提供了大量
的廉价劳动力,也给家乡带回了资金、技术、信息、新观念。弊在于:
给交通、城市基础设施带来的巨大压力,农业发展的后劲不足,给执行
计划生育这一基本国策带来了巨大的困难。另外,我想还有两个弊病:
一是给城市其他阶层造成了很大冲击,影响了他们的利益。这种城乡人
的争斗早晚必定出现。二是一些农民寄生在城市,逐渐沉淀下来,会形
成像民国年间在上海的那种以流氓、赌徒、乞丐、小偷、娼妓和杀人越
货者组成的次生社会群体和秘密会社。
再次,关于农民减负。农民减负的成本是由中央和地方财政承担,
那么这个财政缺口将来怎么办?可见,单纯地依靠财政的力量减负不是
办法,而是需要在精简臃肿的基层政权组织上下功夫。
由以上的论述,在经济发展中求政治稳定的路,往往只能解燃眉之
急,它能否达到经济发展都十分困难,更不要说政治稳定了。
那么从政治稳定中求发展的路又怎么样呢?也就是在政治上尽力安定
农民,然后量力而行地发展经济。最根本目的是保持农村的稳定。最重要
的措施是调整乡镇基层政府和村委会,代之以在政治、价值观上能够和农
民有认同感的农村组织。我说,这条路虽然也是困难重重,但相对于前一
条,它还是比较平稳的,只是在实行初期会遭到既得利益者的抵制。而且,
中国两千多年来的农村政治都是走的这一条路。为什么两千多年中国都走
这条路呢?我想,根本上是因为中国的人口太多了。太平盛世的时候,统
治者不能意识到控制人口增长的重要性。关于这一点我不详谈了,有兴趣
的同学可以参看何清涟写的《人口:中国的悬剑》。
如何从政治上安定农民呢?
回归乡绅和宗族治理的制度虽然有这种趋向,但是成为现实比较困难。
儒家文化构造、并在中国封建时代运行的家族和政权的双轨制度没有了,
民族传统文化丢得一干二净。政府和宗族相互怀疑:政府担心家族势力无
法无天,家规大于国法,农村恶霸横行,一发不可收拾;而家族往往以保
护成员的面目和政府对抗,以为法不责众。大家注意到,从八十年代起,
宗族势力在湖北、湖南、安徽、福建等地复兴。现在我们那边农村,也开
始有家族活动的迹象。多数人都觉得,加入宗族,过日子就有依靠了。
1991年出现了震惊南粤的“黎村事件”,家族势力与地方政权抗衡,农村
基层政权由家族强人执掌,政府的各项政策被视如无物,如此长达两年多。
政府一定清醒地意识到,它在农村,不论政治还是经济上都乏善可陈,而
宗族这种小团体在这两方面做得都不错:在政治上通过血缘关系团结农民,
并对抗基层政府;在经济上,拒缴税费。这对政府保证对农民的影响力构
成严重的威胁。
最近农民组织化的呼声很高。我以为这是一条可行的路。我觉得,
农民组织化应该是双重的组织化,即经济组织化和政治组织化,而且政
治组织化更重要,这要求在一定程度上借用家族、血缘关系来维系。这
种农民组织化的一种表现形式可以为村社自治,近似于村民民主选举。
我认为主要有两层困难要克服。第一层就是保证选举的自主性,杜绝上
级政府的干预;第二层就是保证选举出来的领头人能够有所作为。现在
集体资产几乎不存在,如果民主选举出来的村干部也只能做些收税的活
儿,而不能依靠集体的力量带动村社致富,那么选举的意义就不大了。
有学者提出,家庭承包责任制的潜力在八十年代中期就发挥完全了,我
觉得有道理。
国家设立乡镇一级政府弊端很大。很多学者都对此提出了批判。简
单地说,行政权力和农民过分近距离地接触,只要发生矛盾冲突,就是
农民与官员的冲突,其上再没有一个公平的裁判机构。我们的政府要做
纠纷的裁判者,给农民以公平、公正的形象,而不是参与纠纷者!!这
就要减少和农民的接触。因此,乡镇基层政府恐怕是将来改革的重点。
有人会问:这些既得利益的人怎么安排?我想长痛不如短痛,趁现在中
央权威还在,加紧行动。如何缓和行政力量与农民的直接冲突并保证国
家对农民的影响力是一个很值得研究的课题。
对于民工,我觉得还是就地转移为主,辅以有计划地转移向城市。大
量廉价农民工的供给,必然降低企业技术革新的动力,而仅仅发展劳动密
集型产业恐怕不是强国之道。还有人提议,国家通过公共财政搞技术要求
不高的大型工程,来缓解劳动力供给压力,如修铁路、公路、植树造林等,
我觉得有道理,古人也是这么办的。
现在的中国,城乡二元结构对立。那些发展经济学的模型恐怕不能解
决这个问题,中国的人口太多了,问题也太复杂了。现在的城市,我觉得
像一杯急需澄清的水,现在的农村还像一盆混浊的水,我们是要把它们掺
和在一起在澄清呢,还是先想办法澄清那一杯水?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如果选择后者,怎样保证那只盆足够结实,就要看政府和学者们的智慧了。
我想发一点感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儒家乃至法家都从人性这个角度
入手来解决问题,现在的经济学则从数理逻辑的角度入手。当今社会的运行
法则,遂以所谓“数理逻辑”作为它形而上的层面。我不否定之,但其缺陷
显而易见:个人对自己的认知逐渐迷惘,社会作为整体的意识逐渐淡薄。政
府应该多从人文方面理解中国的问题,而不要迷信于那种经济技术。
最后,我想说的是,计划生育的国策一定要坚持!!我们虽然会因此而
付出痛苦的代价。当初,如果不是我们错批了一个人,而多生了几亿人的话,
现在“三农”问题的解决也不会这么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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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儒侠。晓其义者可为吾友,行其事者乃为吾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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