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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humsdock (微笑服务), 信区: MSE12       
标  题: 它死了，不会再有一条狗记得我
发信站: BBS 听涛站 (Sun Jan 18 15:05:30 2004)


我相信狗是一种忠心耿耿的动物，或许，是因为它认为自己是我们家庭的一员。自从我离
开了那个有小院的平房，每年见到它的时间至多不超过几天，可是它却从来不曾忘记过我
，正如我也不曾忘记过它。

今年寒假，回到家里，妈妈对我说，你知道吗，“黑豹”死了。“黑豹”是它的名字，它
是一条我不知道血统有多纯正的德国黑背犬，它也是我见过的最英俊的狼狗。上一次我回
去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给趴在地上的它照了一张照片，我想这也是它唯一的一张单犬
照了。

它在我脑海中的印象是如此深刻，以至于我不知道它的特征是什么，因为，在我的心中，
只有它一条狗。它的毛色是黑黄相间的，黑色，像是它忠诚守卫的黑夜，黄色，像是它和
我嬉戏时的阳光。狼狗的耳朵通常是直立着的，只有当我摸它的头或者我要打它的时候，
它会把耳朵倒下去，一副可怜的样子。它的眼睛很大，很亮，眼睛上面的毛有两块黄色的
斑点，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怀疑它血统的原因，在我印象中，只有本地狗有这样的斑点。它
的身体很修长和匀称，跑起来的时候显得很有力。这些，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所有的描写了
。

它出生还不到三天，就开始生活在那个小院里了，一直到它生命的最后一天。它是父亲同
事家养的一条狼狗生下来的，父亲这个同事有两个最大的爱好，一个是喝酒，一个是养狗
，也正是一次喝酒之后，脑出血发作，几个月后离开人世。喝酒喝到命都不要，可以想象
它对狗的热情，当初父亲怎样好说歹说要来黑豹，我不得而知，但是如果他知道在我家黑
豹的养法的话，一定不会轻饶我们。

黑豹这个名字不知道是父亲怎么想起来的了，这也使我那时就记得了一个大学英语里也没
有的单词Panther。直到最近的苹果电脑的操作系统的代号就是Panther，让我有一种难以
言状的感觉。

黑豹刚到我家的时候，只有一个太空杯大小，毛色并不黑，有点灰的样子，眼睛没有睁开
，耳朵也不大，新生命总是那么可爱。我们把它放在一只纸箱里，喂它奶粉，它则不分昼
夜地用极尖的声音叫着，而且用它的小爪子抓着纸箱。那一段时间，我的睡眠应该不会太
好。在我的记忆中，似乎只有它最小时候和长大时候的样子，中间它怎么长大的，我已经
完全忘记了，只记得它的脸一直是这个样子，身体只有长度和直径的变化而已。黑豹在我
家吃的东西完全不是狼狗应该吃的东西，不仅没有肉，骨头也只有我们吃剩下的时候才会
给它一点。平时只有菜汤和剩饭，从小就这样吃，长大了也是这样，父亲的同事知道的话
一定会发疯的。

不过黑豹长得依然很健壮，夏天的毛色油光喜人，我每每在狭小的院落里逗它折返跑时，
它都飞一样地奔来奔去，我想，如果给它机会的话，它也能成为一条出色的警犬。我和它
玩的游戏，最经常的是抢“球”，皮球肯定是不行的，它会一口咬碎，易拉罐，或者是任
何一个不怕咬可以踢的东西都可以。我踢开，它就去追，我在它咬到之前再踢开，它就换
一个方向追，它跑的时候，身体相当舒展，毕竟有狼的基因。玩一会，它开始张开血盆大
口，伸出舌头喘粗气，我把球踢给它，它就开始用爪子按，用牙咬，把易拉罐弄得满是牙
印才肯罢休。

黑豹曾经神秘地失踪过一次，我们到处找都没有找到，都以为它跑到什么角落里卡住了，
或者是出了院子溜走了，不料从地窖里面传出来一阵阵声音，我们才知道，它是掉到地窖
里了。当初怎样把它拖出来，我记得不太清楚了，直到前两天，看到萨达姆从地窖里面被
拖出来的照片，我才隐隐约约想了起来。

黑豹很怕响，是因为有一次，泼水的时候把水泼到了它耳朵里，那次之后，每年过年放鞭
炮的时候，黑豹都反应特别强烈，它傻得可爱，看到了正在响的鞭炮或者咝咝作响的双响
引线，会冲动地过去咬，当然没有让它成功过，只有把它关起来之后，我们才敢放。可是
我总会去看关它的地方，不时被鞭炮的强光照亮的它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愤怒。它的
叫声不会盖住那响声，即使它最后嘶哑地拼命地叫着。

有人说，狗叫得最厉害的时候，正是它最害怕的时候。我听过一个故事，在深夜，有人故
意拿一个稻草人放在一户人家的墙头，引它家的狗狂吠不已，狗最后居然死了，恐惧可以
夺走人的生命，也可以夺走狗的。我在想，让狗来看家，对于狗来说也是一项很残忍的工
作，因为它无时无刻不生活在恐惧之中。一次，我们全家一天不回来，怕黑豹饿，就把准
备好的食物交给邻居，让她到时间隔着院墙扔给它。回来，邻居就说，我给它扔，它就叫
，我在墙头上看它吃了没有，一天都没吃……。我们把食物捡回来，然后扔给它，它才欢
天喜地吃了起来。它开始不吃，一定是因为它很害怕吧。

它之所以信任我们，一定是认为自己是家庭的一员。在初中的生物课本上，就有小猫把老
母鸡当成妈妈的事情，也有一些别的，狼孩之类的事情。狼孩是认为自己是狼，而它，则
认为自己不是狼。我不知道动物的大脑里面有没有忠诚一词，但是我知道它的大脑里一定
有亲情，我们把它们当成宠物，当成工具，但是，它们把我们一定是当作了自己的亲属的
。在这一点上，对它们就很不公平。一个人把自己养的一条狗卖掉杀掉时，狗会怎么想，
我无法想象，也不愿去想。

正因为它从出生三天就生活在我的家里，它生命最一开始的那一段时间，它记忆开始的那
一段时间有我的存在，它才会那么深刻地记着我。如果它长大之后才再现在它的生活中，
它不会再有那样的感情，不会上窜下跳，摇着尾巴，又抱又舔地亲热。黑豹是唯一一条它
记忆开始的时候我在它身边的狗，它死了，也就不再会有任何一条狗记得我。

我不喜欢给不存在的东西找一个替身，它死了就是死了，不会有一条狗可以取代它的地位
。如果勉强替代的话，对它不公平，对于替身也不公平。没有任何两个事物是一样的，没
有任何两次感动是一样的。

我又想起，它湿的爪子印在地上的爪印，虽然它的身躯那样的巨大，但是它的爪印依然和
它小时候一样。

--
[离开]

      我搬家了  
      原因不是因为它经常停电和漏水
      只是
      我已经开始留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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