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mic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HitakaKen (飞翔的鹰), 信区: comic       
标  题: 十二国记-月之影 影之海-第一章
发信站: BBS 听涛站 (Mon Oct 25 20:08:39 2004), 转信

一片漆黑。 
她惊恐地伫立其中。 

某处传来高昂而清脆的音色,那是水滴敲打在水面的声音。黑暗里有着微弱的回声,
让人以为似乎是身处在完全黑暗的洞窟里,但她知道并非如此。 

黑暗好深邃、好……巨大。在这天与地都不存在的黑暗中,出现一抹淡淡的鲜红色光
晕,鲜红的光在变形、舞动,仿佛黑暗的彼方有火焰在燃烧。 

逆着红光,可以看见数不清的影子,是一群异形怪兽。 

它们从亮光之处边跳边朝这边跑来。虽然看起来是各式各样的动物,有猴子有老鼠有
鸟,但每一种都和她在图鉴上看过的模样有些差异,而且这些赤兽、黑兽与青兽,每

一只都比实际上的动物大了好几倍。 

它们高高挥舞着前脚,小跑步过来,一边还跳起来在半空中转圈圈,仿佛是热热闹闹
的迎神庙会队伍正在接近。不过说它是热闹却又和热闹不太一样,说它是迎神队伍却
又和迎神队伍大不相同。 

这些异形是朝着牺牲者的方向往前冲,它们是为了即将在血祭中献上贡品而欢喜,所
以才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证据,就是杀意正随风吹袭而来。这群异形中跑在最前头的已经离她不到四百公尺了
,每只野兽都咧开大嘴,虽然听不到任何声音,但可以看出它们欢呼的表情。没有叫
喊声也没有脚步声,只有类似水滴滴落在洞窟里的声音持续回荡。 

她所能做的只是睁大眼睛,注视着逼近的影子。 

──等它们来了,我就会被杀。 

心里虽然明白,却动弹不得。明明知道自己可能会被四分五裂、会被吃掉,身体仍然
动也不能动。然而就算身体可以动,也无处可逃、无法对抗。 

她觉得体内的血液在逆流,甚至觉得可以听到逆流的声音,那就像是汹涌的波涛声。
 

眼看着距离已经缩小到三百公尺了…… 

阳子惊醒了过来。 

她感觉到汗水沿着太阳穴流下,眼睛酸得要命,于是赶忙拼命地眨眼,接着才终于深
深地喘了口气。 

“是梦……” 

她发出声音想要确认一下。她一定要好好的确认一下,要是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她会
觉得很不安。 

“只是个梦。” 

不过是个梦,不过是个最近连续作了一个月的梦罢了。 

阳子缓缓地甩甩头。房间里因为厚窗帘的缘故而暗暗的,拿起枕头旁的时钟一看,离
该起床的时间还很久。身体很沉重,连想要动一动手脚都觉得有困难,好像被黏住了
一样。 

第一次作那个梦大约是一个月之前的事。 

起初只有一片黑暗。耳边传来水滴进空洞中的尖锐声音,她则孤伶伶地伫立在伸手不
见五指的漆黑中,心中充满不安,身体想动却动弹不得。 

同样的梦连续作了三天之后,黑暗中开始出现鲜红的光晕。梦中的阳子知道,有很可
怕的东西将从光的那一边过来。她连续五天因为这个黑暗中出现光的梦而尖叫着从床
上跳起来,然后她看到了影子。 

一开始看起来像是漂浮在红光中的脏东西,等到好几天都梦到同样的梦之后,她才发
现那东西正在靠近;等她明白那是某种成群的东西时,又花了几天;然后再经过数日
,她才知道那是异形怪兽。 

阳子将床上的绒毛娃娃拉到身边。 

──已经离我很近了。 

那群东西花了一个月从地平线那端跑过来,恐怕明、后天就会抵达阳子身边了。 

──那样的话,我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阳子甩甩头。 

──那是梦。 

就算连续作了一个月,而且内容每天都有一点进展,梦仍然只是梦。 

即使试着这样说服自己,还是无法拂去胸中的不安。心脏快速鼓动,耳朵深处仿佛能
听见血液如潮浪奔腾的声响,沉重的呼吸灼烧着喉咙。阳子抱着填充娃娃好一阵子,
像是在寻求依靠。 

她撑着睡眠不足又疲倦的身躯勉强起床,换上制服下楼去,做什么都觉得提不起劲的
,随随便便地洗个脸就走进了餐厅。 

“……早安。” 

她向面对着流理台正在准备早餐的母亲打声招呼。 

“起来啦?最近都很早嘛!” 

她的母亲边说边回头看阳子,随意的一瞥停留在阳子身上,立刻变成了很严厉的表情
。 

“阳子,是不是又变红了?” 

阳子原本没听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呆了一下子,接着才赶忙用手将头发束起来。以
往她都会先把头发绑好才到餐厅来,今天早上却将睡前绑好的头发解开,只插了一个
发梳。 

“是不是染一下比较好?” 

阳子只是摇摇头,披散下来的蓬松发丝轻轻擦过脸颊。 

阳子的头发是红色的,原本颜色就很浅了,只要一被太阳晒或泡在游泳池里还会退色
。她的头发现在留到背上,发梢的颜色变得很淡,因此看起来就像真的去染过一样。
 

“不然的话,要不要再剪短一些?” 

阳子不发一语地低着头,默默地迅速将头发编起来。编成整齐的麻花辫之后,颜色看
起来就比较浅了。 

“你这到底是像谁啊?” 

母亲表情冷冷地叹了口气。 

“上次你们老师也问过我,你这到底是不是天生的?所以我才觉得你干脆把头发染一
下好了。” 

“可是我们不准染发。” 

“那剪短一点好了?这样起码不会那么明显。” 

阳子不说话,母亲则一边倒着咖啡,一边用冷淡的口气继续讲。 

“女孩子家最重要的还是整洁朴素,不要太显眼,要老实一点。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要
引人注目,不是要打扮得很招摇,但被人家怀疑总是很丢脸的,因为人家甚至会因此
而怀疑你的人格。” 

阳子沉默地盯着桌布。 

“我猜一定有人看到你的头发,就以为你是不良少女。你也不希望自己被人家当成太
妹吧?我给你钱,放学后就去剪一剪。” 

阳子偷偷地叹气。 

“阳子,听到没有?” 

“……嗯。” 


她一面回答一面将目光投向窗外。颜色忧郁的冬季天空非常辽阔,二月过了一半,天
气依旧严寒。 



阳子就读的是平凡的女子学校。这所私立高中除了是一所女子学校之外,根本就没有
其他的长处。阳子会到这里就读也是她父亲自行决定的。 

阳子中学时,成绩比较不错,要考上师资力量强的更好的高中也并不是很困难。但父
亲却让她到离家近,校风严谨的这所学校就读。 

最初的模拟考试成绩并不理想,但因为父母都认为这所学校比较好,父亲又特别坚持
,所以阳子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她现在身上穿的制服是一年级入校时的制服,也是
阳子最喜欢的衣服。 

“早上好。” 

阳子一进教室就大声道了声“早安!”。有两三名女学生向阳子挥手致意,其中一名
还向阳子跑了过来。 

“中岛同学,数学课本带了吗?” 

“恩。” 

“不好意思,借看一下。” 

阳子点点头,走到窗边自己的座位上后,马上拿出了课本。几个女孩子也立刻围着桌
子,开始写着自己的作业。 

“中岛同学真的很认真啊,果然不愧是班长。” 

她的话让阳子微微笑了一下。 

“真的,很认真。从来不会浪费时间,睡觉也很准时,也不会出去玩。而且成绩还是
那么好,头脑好的人真是好啊。” 

“就是啊,像作业这样的问题一会儿就解决了。” 

阳子慌张的直摇头。 

“没,没有的事。” 

“那,你喜欢学习吧!” 

“不是吗?” 


阳子笑了一下。 

“我,我母亲很严厉。” 

她说的是事实,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睡觉前要一道道检查,所以没办法偷懒。” 


母亲对阳子的学习要求很严格。成绩无论如何都不能退步。母亲说:“与其学做家事
,还不如去补习班的好。”所以阳子才会很认真的学习,喜欢与否根本就不重要。而
且,成绩不好时,老师的训斥也是很可怕的。 

“呀,真是一位重视教育的妈妈。” 

“就是啊,一天到晚念着学习,学习的。” 

“知道,知道。我家也一样啦。一见我就嚷着要我学习。我自己可没那么爱学习啊。
” 

“是啊。” 

正在阳子点头之际,一个女孩很小声的叫了一声。 

“啊,是杉本。” 

教室里走进来一名少女。 

大家的视线纷纷转向她,然后又迅速离开。寂静和装模作样的空气在教室里流动。 


这个女孩成天一个人看着书,也无视学校的纪律,在这个班上足足半年之久也没主动
和别人说过话。就因为她是这样子,给人一种非常目中无人的感觉。这样的她小心翼
翼的走到阳子左边的位子后弯下腰。 

“中岛同学,早上好。” 

她用非常客气的声音向阳子道了一声“早”,而阳子也立刻回答了她,但惊慌的神情
一目了然。一不留神回答的结果居然换来同学们的冷嘲热讽。 

虽然阳子什么也没说,但依旧感觉很不舒服。周围传来阵阵窃笑让她很难受。 

比嘲笑更伤人的视线使阳子不得不低下头,包含着非议的视线不断的向她投射过来。
因为有这样的感觉,所以阳子继续跟身旁的其他人说着话。虽然觉得被自己无视的她
很可怜,但如果自己不这样做的话,今后就会被其他人排斥而成为另一个受害者。 


“那个……中岛同学。” 

显然,那个女孩的忍耐力是相当强的。她又叫了阳子一声。这次,周围的声音嘎然而
止。在场的所有人都将冰冷的视线投向她。阳子也不能再装作没听见了。她装出很藐
视对方的样子,抬头望向她,没有回答。 

“那个……数学你有预习吧?” 

她唯唯诺诺的声音惹来周遭的一阵窃笑。 

“……大致。” 

“那,可不可以借我看一下?” 

教数学的老师有在上课前提问的习惯。看来,今天轮到她了。 

阳子一边这样想,一边将视线投向身旁的朋友们。谁也没有说一句话,但她们的眼神
却如出一辙。大家都希望阳子说出拒绝的话,这让阳子觉得很苦恼。 

“我还想再检查一遍,抱歉。” 

婉拒的话才刚出口,马上就有人跟着起哄。 

“中岛同学真是温柔啊!” 

不高兴的声音包含着责备的意味,其他的学生也表示同样的看法。阳子无意识的缩了
一下身子。 

“中岛同学,说这种应付的话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对,对。你刚才的话太含糊不清了。” 

“这个世界上有些事不说清楚,那些笨蛋是听不懂的。” 

阳子觉得很难回答。周围人的意思她不是不明白,她没有勇气反抗;可身旁的同学也
不能对她太过分。这样的困扰让阳子只能无奈的笑了笑。 

“……恩。” 

“中岛同学真的是个好人啊。所以说,有些人就不要太倚赖她了。” 

“明天,大概就是班长了的说……” 

“对啊,有些讨厌的人还是不要来比较好。这种家伙从来都没见过。” 

“是啊。” 

“对,世界第一。” 

说话的那人露出了刻薄的笑容。 

“如果把笔记借给杉本的话,连笔记本都会变脏的。” 

“啊,那就麻烦了。” 

“是吧?” 

随后,在场的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和她们一起笑着的阳子将视线飘向邻座,一直低着
头的少女眼里含着泪。 

杉本自己也有责任。 

阳子不断的这样对自己说。没有人会毫无理由的欺负别人,被害人自己一定也有不好
的地方。 



在天与地都不存在的黑暗里,传来水滴滴进洞中般很尖很尖的声音。 

阳子站在一片黑暗之中。 

在她所面对的方向,可以见到一抹淡淡的鲜红色光晕,有无数的影子正逆着光在蠢动
,一群异形怪兽正边跑边跳地向她逼近中。 

那群东西和自己之间只剩下大约两百公尺的距离,由于那些怪物非常庞大,所以感觉
起来更是近得吓人。距离已经近到她可以看到那些咧开嘴像是在哄笑的巨大猿猴,它
们红色的毛上反射的光线,以及它们每次跳跃时肌肉动作的伸缩。 

她无法移动身体也没办法发出声音,只能把眼睛瞪大到快裂开了,目不转睛地看着那
群接近中的东西。 

它们在跑,在跳,舞动似地向她靠近,吹袭而来的杀气有如阵风般让她难以呼吸。 


──我一定要醒来。 

一定要在它们抵达之前,从梦中醒来。 

心中虽然这样祈求,却不知该用什么方法醒来。如果能靠意志力醒来的话,她早就这
么做了。 

就在她无计可施之际,距离眼睁睁地又缩短到只剩一半了。 

──我一定要醒来。 

一阵让人不得不咬紧牙关的焦躁袭来,在体内骚动着,仿佛快要迸出皮肤。沉重的呼
吸,急促的心跳,狂奔的血潮发出浪涛似的声音。 

──我一定要设法从这里逃开。 

正当她这么想的时候,突然感到头上有股气流,杀气以一种要将阳子压扁的气势泄下
。阳子在梦里第一次动了。 

仰起头来,她看见了咖啡色的翅膀,还有同样咖啡色的壮硕的脚,以及锐利但粗大的
可怕爪子。 

心里甚至还来不及浮起“逃走”这个念头,体内的骚动就在一眨眼间增强,阳子只能
发出哀嚎。 

         ※       ※       ※ 

“中岛!” 

阳子在那一瞬间从位子上逃开了。由于一心想着要逃走,身体竟不知不觉跟着这样做
。等她逃开后,才终于看到周围的表情。 

目瞪口呆的女老师和同样目瞪口呆的同学们顿了一下,然后哄堂大笑。 

阳子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立刻面红耳赤。 

她睡着了。这阵子因为作梦所以睡得很不好,晚上往往睡得很浅,白天就常因为睡眠
不足而在课堂上打瞌睡,但是作梦还是头一次。 

女老师很不高兴地走了过来。这位老师莫名其妙地老是对阳子看不顺眼,阳子咬住嘴
唇,心想真是倒楣。大多数的老师对阳子的评价都不错,唯独这位老师,不管阳子表
现得多么听话,还是和她相处得不好。 

“太过分了。” 

她边说边用英文课本敲阳子的桌子。 

“就算学生打瞌睡不稀奇,我也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休息得那么舒服,竟然睡到迷糊
了。” 

阳子低着头回到座位。 

“你是来学校做什么的?要睡觉的话在家睡就行了吧?不喜欢上课的话,不用来也无
所谓啊!” 

“……对不起。” 

老师用课本的一角敲着桌子。 

“还是你晚上要吃喝玩乐太忙了?” 

同学们在狂笑。笑得不那么夸张的同学中,有一些是她的朋友,而左手边则传来非常
刻意的笑声。 

女老师很随便地扯一扯阳子垂在背上、编成一条辫子的头发。 

“……你说这是天生的是吧?” 

“……是。” 

“真的吗?我高中的时候也有一个朋友,她就有这样的头发。我怎么会想起她呢?”
 

老师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 

“当然罗,她跟你不一样,是去染的。三年级的时候她被留校察看,结果就休学了。
不知道她如今在做什么呢?真是怀念啊!” 

教室里发出此起彼落的窃笑声。 

“我问你,你到底有没有心要上课?” 

“……有。” 

“是吗?那整堂课都给我站着,这样就不会睡着了吧?” 

老师这样命令她之后,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走回讲台。 

在她罚站上课的这段期间,教室里的窃笑声不绝于耳。 

         ※       ※       ※ 

那天放学后,阳子被导师叫去,大概是听说了英文课上发生的事。 

她被叫到教师办公室,盘问了很久有关她的日常生活。 


“有的老师在问,你是不是晚上都在外面玩?” 

中年的班导师说着说着皱起了眉头。 

“告诉老师,是不是你晚上熬夜在做什么事?” 

“……没有。” 

总不能把作的那些梦告诉别人吧。 

“你看电视看到很晚吗?” 

“不,是因为……” 

阳子急忙找个理由。 

“因为我期中考成绩退步了……” 

老师仿佛恍然大悟的样子。 

“喔喔…这样的确是不太好,原来如此啊!你听我说,中岛。” 

“是。” 

“不管你在家念书念到多晚,重要的课不认真听就没有意义。” 

“对不起。” 

“我不是要你道歉。我知道你很容易被别人误会,都是因为你的头发太显眼害的,你
要不要想办法处理一下?” 

“我今天本来想去剪的……” 

“这样啊!” 

导师说着就点点头。 

“你是女孩子家,这么做可能心不甘情不愿,但老师这样想是为你好。不然总是有老
师说你染头发啦、很爱玩什么的。” 

“是。” 

导师向阳子挥挥手。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是,老师再见。” 

阳子向他行个礼。就在此时,有人在背后说话了。 



“……找到了。” 

和声音一起出现的是淡淡的海水味道。 

导师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阳子的背后,于是阳子也回头了。 

在她身后站着一个年轻男人,不过那是张从没见过的面孔。 

“就是你。” 

这男人直直地看着阳子说。他的年纪大约三十岁不到,是个让人看了不由得有点吓到
的怪异男人,穿着下摆很长、类似和服的衣服;光是他那有如能剧面具的脸和留长到
膝盖的头发,就已经不寻常到令人觉得奇怪了,更别提他的头发还是种很不自然的浅
金色了。 

“你是谁?” 

导师很不高兴地质问。那个男的不但好像完全听而不闻,竟然还做出叫人目瞪口呆的
举动,他跪在阳子脚边,深深地向她叩头。 

“……终于找到您了。” 

“中岛,你认识的人吗?” 

听到导师这样问,吓呆的阳子赶紧摇头。 

“不是。” 

由于事情实在太诡异了,不只是阳子,连导师似乎也不太知道该怎么反应。就在他们

满心疑惑的注视之下,那个男人站起身来。 

“请您和我一起走吧。” 

“……什么?” 

“中岛,这个人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啊!” 

阳子心里其实有更多疑问,她求救地看着导师。还留在教师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都诧
异地聚集过来。 

“你是什么人?非本校相关人员禁止进入校园。” 

导师好像终于想到了这句话,很强硬地说。那男人面无表情地回看着阳子的导师,态
度丝毫没有退缩。 

“这和你无关。” 

他冷冷地说,环顾着围到身边的老师们。 

“你们也是,退下。” 

大家都被他那盛气凌人的语气吓了一跳,同样大吃一惊的阳子则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
男的。 

“事情原委我不久后就会向您说明,请先跟我来吧!” 

“请问一下……” 

阳子正想问他是谁,附近突然出现一个声音。 

“台辅。” 

男人抬头面向这个呼唤人的声调,有可能是这个怪怪男人的名字。 

“什么事?” 


可是在他皱着眉反问回去的方向,却见不到出声的人。 

结果从某个地方再次传来声音。 

“有追兵,看来是被盯上了。” 

那张像能剧面具一样的脸突然变成凶狠的表情,他点个头然后抓住阳子的手腕。 

“得罪了。──此地相当危险,请往这里走。” 

“……危险是什么意思?” 

“现在没有空说明。” 

问题直接被人挡回来的阳子畏缩了一下。 

“敌人马上就来了。” 

“……敌人?” 

她对这些话感到很不安,于是反问回去。这时附近又发出声音了。 

“台辅,已经来了。” 

她东看西看,还是没有看见说话的人。就在老师们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同时,靠近
后面校园那一边的窗户玻璃破了。 

破掉的那一块玻璃就在阳子附近。她在那一瞬间赶紧闭上了眼睛,耳边可以听见伴随
着玻璃破碎声而起的惨叫。 

“怎么回事?” 

听到导师的声音,她睁开紧闭的双眼,只见老师想靠近玻璃破掉的那扇窗向外望。寒
风从这扇正对着大河的窗户吹进来,冰冷的空气将某种很腥的臭味从外面一起夹带进
来。地板上的碎玻璃一片狼藉,尽管算起来最靠近窗户的人是阳子,她却完全没有被
碎片打到,因为那个怪怪的男人像盾一样地护着她。 

“发生什么事?” 

阳子搞不清状况地开口发问,那个男人以冷冷的语气开口。 

“我已经向您说过很危险了。” 

说完他又抓住阳子的手腕。 

“往这里。” 

阳子感到强烈的不安,她想把手从对方的掌握中挣脱,那个男的却丝毫不打算放开,
甚至更用力地拉她。阳子一下没站稳,踉跄了几步,一只手扶住了阳子的肩膀。 

结果是导师挡住想要强拉她走的男子。 

“这都是你干的好事吗?” 

那人目露凶光地看着导师,声音冰冷且不留任何余地。 

“跟你无关,让开!”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如此嚣张!你找我们班同学想干什么?外面还有你的同伙吗?
” 

导师先怒斥那个男人,然后再瞪着阳子。 

“中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知道。” 

其实更想知道答案的人是阳子。那个男人硬要拉走正在摇头的她。 

“先往这里走。” 

“我不要。” 

要是自己被误会成和这个男的同一伙就糟了,但就在她扭来扭去想从对方手中挣脱的
同时,头顶上某处再次传来了声音。 

“台辅。” 

那声音显得很紧张。老师们东张西望地想找出到底是谁在讲话,那个男人则用力的皱
眉。 

“真是顽固。” 

丢下这句话后,那个男人突然跪了下去,趁着阳子来不及反应时抓住了她的脚。 

“不离君侧,矢言忠诚。” 

他一说完立刻盯着阳子。 

“您要说,同意。” 

“说什么?” 

“您不要命了吗?请快说‘同意’。” 

听到他如此强悍的语气,阳子不由得被气势压倒,下意识地点头。 

“同意……” 

接下来这个男人所做的举动,简直让阳子呆若木鸡。 

过了一秒,周围的人也发出吃惊的叫声。 

“你这家伙!” 

“你想对她做什么?” 

阳子完完全全地呆在那里。这个陌生男人竟然抓着阳子的脚,然后低下头去,用前额
去碰阳子脚趾的部分。 

“你想要做──” 

阳子的话只说了一半。 

她开始觉得晕眩,好像有某种东西从体内窜过去;就在这一瞬间,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 

“中岛!这是怎么搞的?” 

导师脸涨得通红地骂她,但是就在同一个时刻,响起了轰隆隆的低沉地鸣声,靠近后
面校园这一边剩下的玻璃则变得白白浊浊的。 



刹那间,看起来就像是大量的水喷了进来。 

粉碎四溅的玻璃碎片反射着刺眼的光,横着大军压境。 

她赶紧闭起眼睛,举起手臂并把脸转开,手臂上、脸上和身体上都有小小的刺痛感。
照理来说,刚才应该会发出巨大的声响才对,但阳子却没有听见。 

等到确定那种像是被小石子打到的感觉已经停止了,她才睁开眼,只见教室里洒满碎
玻璃,仿佛到处都在闪闪发亮。原本聚集过来的老师们都蹲在原地,导师则趴在阳子
脚边。 

阳子关心地问导师的状况,发现他身上刺了数不清的碎片,接着阳子才听见老师们发
出的呻吟声。 

阳子赶快看一看自己身上,发现虽然她就站在导师旁边,身体却连一个伤口也没有。
 

阳子的导师紧紧抓住受到惊吓的阳子的脚。 

“你……你干了什么好事?” 

“我什么也没做啊!” 

那个男人把导师沾满血的手给拉开。 

“我们走吧!” 

他身上也毫发无伤。 

阳子摇头。如果跟他走,就真的会被人家认为他们是一伙的了。但是,阳子不但手被
拉着,连脚也跟着动起来了,因为她不敢留在这个地方。她对“敌人来了!”这句话
并没有什么真实感,心中更害怕的其实是待在这个遍地伤者、弥漫着血腥味的地方。
 

才跑出教师办公室,就碰上一位冲过来的老师。 

“发生什么事?” 

这位年纪有点大的老师大声怒骂,皱着眉把目光停在阳子身旁的男人身上。阳子还来
不及说什么,男人就举起手来指着办公室。 

“需要治疗,有伤患。” 

简单说完又拉着阳子的手向前跑。老师在后面大吼大叫,但是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
 

“你要去哪里?” 

在那个男人不打算下楼,反而是往上爬的时候,阳子开口问了。阳子一心只想逃到外
面赶快回家,因此把手往楼下指,但男人却把她的手往上拉。 

“那边是顶楼了……” 

“没关系,就走这边。走另一边会有别人过来。” 

“可是……” 

“我们走那边反而会带来麻烦。” 

“什么麻烦?” 

“您难道希望把无关的人牵连进来吗?” 

那男人将通往顶楼的门打开,用力拉着阳子的手。 

他说会把无关的人牵连进来,意思是指阳子并非无关的人罗?他所说的“敌人”到底
又是什么?阳子很想问,但是有点不敢开口。 

手被硬拉着,一路跌跌撞撞地上了顶楼,这时背后响起一阵怪声。 

阳子把目光扫向身后,想找出这个仿佛生锈金属零件所发出的声音的来源,此时她看
见门上出现一个影子。 

是一只两翼展开大约有五公尺长的巨鸟!咖啡色的翅膀,颜色鲜艳而弯曲的长嘴则张
得大大的,发出像猫兴奋时的奇怪声音。 

──是它! 

阳子的身体像被缚住一样动弹不得。 

──是梦里的那个东西! 

浓重的杀意随着怪声一起从房子的屋顶上降下来,快入夜的阴霾天空变得很暗,只有
从层层叠叠的云端某处流泄下来的夕阳,射出微弱的虹光。 

那只长得像鹫的鸟有角,只见它把头一晃,翅膀用力地拍一下,就刮起一阵充满恶心
臭味的强风。像在梦境中一样,阳子只能呆呆地看着它。 

巨鸟的身体向上飞舞,它非常轻快地浮升,在天空中再度展翅,接着突然改变翅膀的
角度。 

阳子有点茫然地想着,那是要急速降落的姿势。巨鸟粗壮的脚正朝着阳子的方向,在
那覆满咖啡色羽毛的脚上,还恐怖地长着又大又尖锐的钩爪。 

阳子还没来得及站好,鸟就降落了,她甚至来不及尖叫。 

虽然阳子的眼睛是睁开的,但她却什么也看不到。直到肩膀受到了沉重的撞击,这时
她才很快地想通,是钩爪要把她撕裂的缘故。 

“骠骑!” 

阳子听到有人从某处发出声音,接着眼前流过一片暗红色。 

──是血。 

阳子心里想。奇怪的是,她并不怎么感觉到痛。 

阳子闭上了眼睛。她心想,“比想象中轻松嘛!我还以为死比这个要可怕多了呢!”
 

“振作一点!” 

阳子被这个坚定声音的主人摇着肩膀,终于回神了。 

男人俯视着她的脸,阳子感觉到背正靠着水泥地,左肩则有种围墙般的坚硬触感。 


“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阳子跳了起来,发现她倒下的位置离自己原本站的地方,已经有相当的距离了。 

怪声又响起来了,巨鸟站在门前挥动双翼。 

它每拍一次翅膀就会刮起一阵强风,爪子将顶楼的水泥地给挖开了。因为指甲深深地
陷在地板里,所以那只鸟似乎不太能动。 

它焦急地用力把头左右摇晃,这时阳子才看见,有只红色的动物正咬着它的脖子不放
,那是只全身长满暗红色的毛、像豹一样的动物。 

“……天哪!” 

阳子发出惨叫。 

“那是什么东西?” 

“我说过很危险的。” 

男人把阳子拉起来,那一瞬间,阳子看看男人再看看鸟。 

巨鸟和野兽仍纠缠在一起,互较高下。 

“芥瑚。” 

随着男人的呼唤,从水泥地中出现了一个女人。她就像是从水面浮起来一样,出现了
覆满羽毛的上半身。 

女人长得像鸟翅膀的手臂里抱着一把剑,那把剑可以用“宝剑”一词来形容,有着美
丽的剑鞘,剑柄是金的,鞘上也装饰着金子。这样一把镶着金银珠宝的剑,看起来就
没什么实用性。 

那男人从女人手中将剑拿起来,然后直接硬推给阳子。 

“……做什么?” 

“这是您的东西,您快用它。” 

阳子一下子看看男人又看看剑。 

“……我?不是给你用的吗?” 

男人不太高兴地把剑塞进阳子手中。 

“我没兴趣舞剑。” 

“现在这个状况,你不是该拿剑来救我吗?” 

“不巧我正好不会剑术。” 

“拜托!” 

手中的剑比看起来要重,阳子不认为自己挥得动。 

“我也不会啊!” 

“那您打算乖乖地让人家杀死吗?” 

“我不要。” 

“那您就要用它。” 

阳子的脑袋简直混乱至极,但只有一个念头强过其它的,“我不想被杀死!” 

话虽如此,阳子也没有举剑奋战的勇气,她毫无打斗的力量和技巧。 

“快点挥剑!” 

“我根本不会挥剑!” 

就在这两极的声音下,阳子采取了第三种行动。 

她将剑扔了出去。 

“你干什么──愚蠢!” 

男人的声音夹杂着惊讶和愤怒。 

阳子朝着巨鸟丢出去的剑,并没有刺中目标,只轻轻地擦过了拍打中的翅膀尖端,然
后掉在巨鸟脚边。 

“真受不了……骠骑!” 

他啐了一口。 

原本把爪子嵌进巨鸟翅膀的暗红色野兽在男人的呼唤下走开了,要离开时还蹲下身去
,把掉落的剑衔起来,然后像箭一般地飞奔回阳子身边。 

男人一边接下剑一边问那动物。 

“撑得下去吗?” 

“还可以吧!” 

令人惊讶的是,那只被称为骠骑的暗红色野兽竟然开口回答了。 

“交给你。”男人简短地对它说,接着对默默等在一边、长得像鸟的女人吩咐一声。
 

“芥瑚。” 

女人刚点个头,突然就有碎石子飞过来。 

那是因为巨鸟拔起爪子,让水泥碎块飞了起来。 

暗红色野兽朝着意图飞起的巨鸟一跃而上,不知何时已经全身都出现并飞上天空的女
人也加入战局。那个女人的脚和人类一样,只不过长满了羽毛,此外还有一条长尾巴
。 

“班渠,绒朔。” 

如同那个女人在男人的呼唤下现身般,同样有两头巨大的动物出现了。一只是大型犬
,另一只则很像狒狒。 

“班渠,这里交给你了。绒朔,你带她走。” 

“遵命。” 

两头动物垂下头。 

男人对它们点点头,转过身去,动作毫不犹豫地走向围墙,接着就一溜烟地消失了。
 

“……不要啊!等等!” 

阳子大叫。这时像狒狒的动物把手伸出来,碰到阳子的身体,不容分说就将她抱住,
阳子立刻尖叫。但狒狒对此听而不见,把她夹在腋下,并且把脚一蹬地跳到围墙外面
去了。 



狒狒从屋顶跳到顶楼、再次顶楼跳到电线杆,不停地进行惊人的跳跃,如风般奔驰。
 

等到了远离城市的海边,在面临港口的防波堤上,阳子才从这个粗暴的运送方式下解
脱。 

狒狒把怀里的阳子放到地上,趁着阳子喘口气时,一语不发地消失了。阳子东张西望
地想知道它消失到哪里去,却看见那个男人手提宝剑,从堆叠在一起的巨大消波块间
钻出来。 

“你平安无事吧?” 

阳子闻言点点头。她觉得晕眩,因为狒狒跳来跳去地让她头昏,除此之外,她认为超
乎常人理解的事接二连三地发生也是部分原因。 

她手脚发软,一屁股坐下去,毫无理由地开始流泪。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阳子望着不知何时跪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阳子抬起头用疑问的眼
神看着对方,但他却一副不打算说明的样子。 

阳子垂下眼睛。那男人的态度太过冷酷,让阳子提不起勇气去质问,于是她将颤抖的
手环抱着膝盖。 

“……好可怕。” 

听到阳子喃喃自语,男人以强硬的语气吐出几句话。 

“您还在好整以暇地说些什么?它马上就追来了,没有空让您悠闲地喘气休息了!”
 

“追……追来?” 

阳子惊讶地抬头看,男人点点头。 

“没办法,因为您未能将它砍死。虽然骠骑一行正试图阻止它,但恐怕是撑不了太久
。” 

“你是说那只鸟吗?那只鸟是什么东西?” 

“蛊雕。” 

“什么是蛊雕?” 

男人流露出轻蔑的眼神。 

“就是它。” 

阳子退缩了一下。这算哪门子的说明啊?但是抗议的话却哽在喉咙。 

“你是谁呢?为什么要来帮助我?” 

“我是景麒。” 

短短的一句,接着就没有进一步的说明了。阳子轻轻地叹口气。原来那个台辅不是他
的名字啊?阳子虽然想问,但是现在的气氛好像不适合问问题。 

她很想从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面前逃走,赶快回家,但书包和外套都还放在教室里。
她实在不想一个人回去拿,可是也不能就这么回家去。 

“──您准备好了吗?” 

阳子正觉得不知如何是好而蹲在一旁,出乎意料地被问了这个问题。 

“什么东西准备好了?” 

“我问您已经可以出发了吗?” 

“出发?去哪里?” 

“那里。” 

“那里”到底是哪里?阳子一点头绪都没有,只见男人把满脸茫然的阳子的手给抓住
。阳子心想,这是他第几次抓着我的手臂了? 

为什么他从不给人满意的答覆,却老是想要强迫自己做这个做那个? 


“……等一下。” 

“没时间了。” 

男人用焦躁的语气说。 

“我已等候多时,没空再等了。” 

“那个地方在哪里?要花多久时间?” 

“一直走的话,去程要一天。” 

“这么远?那不行。” 

“怎么不行?” 

阳子受到责备而低下头。就算她想去看一看状况,也得考虑到对方是个来路不明的人
。 

单程要花一天对阳子来说是个不可能的数字。她可以向父母解释一下就离开家吗?思
想顽固的双亲,绝不可能准许阳子单独旅行的。 

“……我不行。” 

她觉得好想哭,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的不但什么都不告诉她,还用可怕的表
情硬是作出无理的要求。 

她怕哭出来又会被骂,于是拼命忍住眼泪。 

阳子一个劲地抱住膝盖,什么也不说。此时突然又响起了那个声音。 

“台辅。” 

男人抬头望天空。 

“蛊雕来了吗?” 

“是。” 

阳子的背脊窜过一阵凉,那只鸟追来了。 

“……帮我。” 

阳子抓住男人的手臂,他回头看着阳子,将手里提着的剑递过去。 

“想要保命就用这个。” 

“可是我不会用这种东西。” 

“它只有您可以用。” 

“我真的没办法嘛!” 

“那我将宾满借给您。──冗佑!” 

他一呼唤,就从地面上出现了半张男人的脸。 

那个男人脸色非常难看,仿佛是石头做的,凹陷的眼睛像血一样红。从地底冒出来的
头下面没有身体,只有半透明果冻状的东西,像水母般纠成一团。 

“……那是什么?” 

他毫不理会轻声发出哀嚎的阳子,继续从地面钻出来,接着直接朝阳子飞过去。 

“不要!” 

阳子企图逃跑,但是手被景麒抓住了。 

想逃却逃不了,这时阳子的脖子后面突然有个重重的东西骑了上去,她知道,就是那
颗头!阳子感觉有种冰冷又软趴趴的东西钻进制服的领口,于是她尖叫起来。 

“不要!拿开!” 

没被抓住的那一只手拼命乱挥,想把背上的东西拍掉,但景麒却将这只手也抓住了。
 

“不要啦!哇!” 

“真是不听话,冷静一点。” 

“不要!人家不要啦!” 

冰冷浆糊般的东西从背上朝手臂蠕动,阳子还感觉到脖子后面被一个东西用力压住,
不由得发出哀嚎。 

她双膝一软差点坐下去,然后身子扭来扭去硬想甩开男人的手,结果臂膀一挣脱束缚
就因为用力过猛而摔倒。当她半惊慌地两手去拨脖子后面时,却发现什么都摸不到了
。 

“什么?怎么回事?” 

“只不过是冗佑附身了。” 

“什么附身?” 

阳子双手在全身上下摸来摸去,但是那种奇怪的触感已经从身上消失了。 

“冗佑就会使剑了,把这个拿去用吧。” 

男人冷冷地说着,同时把剑递过去。 

“蛊雕速度很快,如果连那一只都杀不了,一定会被追上的。” 

“连……那一只?” 

连那一只,这意味着还有其他的追兵吗?就如同梦中的情景一样。 

“我……我做不到。而且,刚才那只叫冗佑还是宾满的动物跑到哪里去了?” 

男人没答腔,抬头看天空。 

“来了。” 



还来不及回头,阳子就听到背后传来怪声。 

阳子举目望着声音的方向,剑则被塞进她的手心。她不再去管那把剑,转过身去,只
见身后的天空中,展翅的巨鸟正准备降落。 

她开始哭喊,立即明白自己已经逃不掉了。 

逃命的速度绝对比不上那只鸟俯冲而下。她不会用剑,她没有对抗怪物的勇气,她没
有保护自己的方法! 

眼看着粗大的脚爪越来越接近,她想闭上眼睛却无能为力。 

一道白光闪过眼前,一个剧烈的声音响起。随着那像是岩石彼此撞击的声音,仿佛斧
头般沉重的钩爪在她面前停住了。 

挡住爪子的是剑,而将剑半拔出剑鞘举在眼前的,正是自己的双手。 

但她连问自己为什么的时间也没有。 

阳子将剩下的剑身抽出,边拔边划向蛊雕的脚。 

腥红血花四溅,伴随着微热的温度喷上阳子的脸。 


阳子傻掉了。 

使剑的人当然不是阳子,而是手脚自己动起来,斩掉了正想狼狈地向上飞的蛊雕的一
只脚。 

鲜血再次飞溅弄脏她的脸,温热的液体顺着下巴到颈项,流进领子里。那触感让阳子
颤抖。 

阳子的脚仿佛要避开横飞的血沫般后退几步。 

逃窜到空中的巨鸟。立刻重新摆好姿势俯冲下来。 

在她挥剑去砍鸟翼的同时,随着身体的每次动作,阳子都感觉到身上窜过一阵阵冰冷
的滋味。 

──是它,是那只叫冗佑的野兽。 

翅膀受伤的巨鸟一面怪叫一面朝地上冲。阳子注视着鸟,此时她明白了,是那只叫冗
佑的动物在操纵她的手脚。 

拍动翅膀有如在痛苦挣扎的巨鸟朝阳子而来,庞大的双翼像在敲打地面。 

阳子的动作有如行云流水,一闪身的同时剑也深深砍进巨鸟的身体。 

温热的血液淋上她的头顶,手上则还残留着斩断骨与肉的骇人触感。 

“不!” 

嘴巴虽然听从阳子的意志在喃喃抗议,身体却不听使唤。 

她毫不理会沿着身体流下的血液,把剑深深刺进摔到地面上挣扎的蛊雕的翅膀中,再
用刺穿的剑直接划裂巨大的翅膀。 

然后阳子转身,面对着喷着血沫嚎叫、痛苦扭动的巨鸟的脖子。 

“不……住手!” 

巨鸟倒在地上,虽然用力拍打着受伤的翅膀,但翅膀却已无法负载体重飞起来。 

阳子的剑避开了在半空中挥舞发出声音的翅膀,直接刺穿它的身体。那一刹那阳子虽
然避开了目光,但那切开软绵绵阻碍物的触感却还留在手上。 

她将剑拔出后马上又高举,毫不犹豫地劈向鸟颈。剑被颈骨卡住了。 

再次把剑从黏稠的血肉里抽出举起,接着将染成鲜红的鸟颈彻底砍断,把剑用还在抽
搐的翅膀擦一擦,最后手脚不听使唤的状况才停了下来。 

阳子哀嚎,终于将剑给丢开了。 

阳子把身体探出堤防的一端呕吐。 

她一边抽噎一边爬下丢在海里的消波块,跳进水中,完全没意识到现在才二月中,海
水仍冰得刺骨,一心只想着要把满头的血给洗掉。 

她疯狂忘我地泼着水,等到好不容易镇定一点时,却抖得没办法从水里爬起来。 

慢慢地爬回堤防,她这时才又哭出声来。恐惧和嫌恶感让她不得不哭。 

等她哭到声音哑了,没力气了,这时景麒才开口。 

“已经好了吗?” 

“……什么好了?” 

她茫然抬起头,只见景麒脸上毫无表情。 

“不是只有它一个追兵而已,下一个追兵马上会到。” 

“……所以呢?” 

她的神经某处似乎麻痹了,对“追兵”一词并不觉得恐惧,对男人正眼瞪着她也不感
到害怕。 

“追兵很难对付,为了要保护您,只有请您跟我一起走。” 

阳子冷冷地回了一句。 

“不要!” 

“这么说很不懂事。” 

“我受够了!我要回家!” 

“回家之后一定不安全的。” 

“我不在乎,管它的。我好冷我要回家。……把那个怪物拿掉啦!” 

男人盯着阳子不放,阳子则淡淡地回看他的眼睛。 

“它附在我身上对吧?快把那个叫什么冗佑的野兽拿掉。” 

“在目前的状况下,它对您是有必要的。” 

“没有必要,因为我要回家了。” 

“您不要再继续糊涂下去了!” 

被骂了之后,阳子瞪大眼睛。 

“您要是死了可就麻烦了。如果您还不同意,我只好使出强硬手段。” 

“不要胡说八道!” 

阳子大叫。在她记忆中,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别人大吼,不过一旦吼了出来,体
内竟涌起一股奇妙的兴奋感。 

“我是招谁惹谁啊!反正我要回家,不想再被卷进这种事情了。我哪里也不去,我要
回家。” 

“现在恕难从命。” 


阳子粗暴地将他塞进自己手中的剑推开。 

“我想回家!你不要命令我!” 

“我说了很危险的,您还不明白吗?” 

阳子笑了一下。 

“危险也无所谓,这和你无关吧?” 

“并非无关。” 

男人低声说了一句,眼睛注视着阳子身后点点头。毫无预警的,从阳子背后伸出两只
白白的手,抓住她的手臂。 

“你要做什么?” 

她回头一看,是那个一开始拿着剑出现的像鸟的女人。那个女人抓着阳子的手,硬逼
她抱着剑,然后就从背后把她架起来抱住。 

“放开我!” 

“您是我的主人。” 

听到这句话,阳子抬头看景麒。 

“主人?” 

“虽说主命不可违,但事关您的生死,还请暂且谅解。首要之事乃是维护您的平安,
并且掌握一切状况。之后您若是想要回家,我自然会送您回去。” 

“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主人了?明明是你硬闯过来,什么也没讲就逼我做这个做那个
,你在耍我吗?” 

“没有空多做说明了。” 

景麒说着,用令人发寒的眼神看着阳子。 

“虽然我也不愿有这样的主人,但这件事并无法尽如人意。我绝不能抛弃主人,而且
一定要小心不能将无关的人牵连进来。您再不答应,我就要霸王硬上弓了。──芥瑚
,直接带她走。” 

“不要!放开我!” 

景麒完全不理会阳子。 

“班渠。” 

长着红毛的野兽受到召唤从阴影中出现。 

“快飞离这里,血腥味飘出去了。” 

接着那头叫做骠骑、长得像大豹子的野兽现身,那个女的则从背后架着阳子骑到它背
上。 

阳子对那个动作灵巧、正跨上班渠的男人叫骂。 

“别开玩笑了!放我回家!起码把那个怪物拿掉啦!” 

“它并未造成什么妨碍吧?虽然被冗佑附身,但应该不会有什么感觉才是。” 

“可是很恶心!拿掉!” 

男人面向阳子,对冗佑下令。 

“你绝不可现身,要像不存在一样。” 

这句话并无人回答。 

景麒点点头,载着阳子的动物就站起来。那一瞬间她紧紧抓住架着自己的女人的手,
同时那野兽也安静地向上一跃。 

“……我不要啦!” 

无视于阳子的尖叫,野兽毫无阻碍地跃向天际。 

它仿佛像在空中游泳般缓缓向上爬升,要不是地面离视线好远好远,那野兽的动作简
直平稳到让阳子误以为自己并没有在移动。 

野兽在空中奔驰。地面如梦般遥远,城市已向晚。 



满天寒星点点,地上则有组合成都市轮廓的一片星子。 

野兽飞跃到海面。 

它有如在空中泅泳般地翱翔,而且速度快得惊人。原本因为没有风呼啸而过的触感,
让人不太容易认识到这一点,但是看到背后夜景急遽的远离,就能体会到速度非比寻
常。 

不管阳子怎么大叫、咒骂,都没有人理会她,连苦苦哀求也得不到回答。 


身在漆黑的大海上,由于看不到可以显示高度的东西,因此她对“高”的恐惧感并不
深;她怕的是不知要去哪里。 

终于,阳子开始放弃去想背上的东西,也停止大吼大叫。一旦不去介意这件事,她就
想起要活动一下四肢,同时也觉得这只飞天怪兽的背挺舒服的,从身后抱住她的女人
的手则温暖了她冰冷的身体。 

阳子有点犹豫,后来还是开口问背后的女人。 

“那个……追来了吗?” 

她半扭过身子去问,女人点点头。 

“对,有很多妖魔追兵。” 

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亲切,因此阳子放下心来。 

“你们……是谁?” 

“我们是台辅的仆人。──请看前面,要是您摔下去我会挨骂的。” 

“……好。” 

阳子不情愿地面向前方。 

黑暗的海与黑暗的天空、黯淡的星光与海浪、高挂天上的寒月,就是映入眼帘的一切
。 

“请小心拿着那把剑,绝不能让他离开您的身边。” 

这句话让阳子怕怕的,难道又要来一场像刚才那样让人反胃的大战吗? 

“……敌人来了吗?” 

“它们在追是一定的,不过骠骑速度比较快,您无须担心。” 

“……那意思是?” 

“千万不可以把剑和剑鞘弄丢。” 

“剑和剑鞘?” 

“那把剑不能和剑鞘分开,剑鞘上挂的那颗明珠可以保护您。” 

阳子瞧瞧手中的剑,剑鞘上系着一条装饰用的细绳,另一端绑着一颗乒乓球大小的青
石。 

“这个吗?” 

“对。要是冷的话,您可以试着握住那颗珠子。” 

阳子依言试着将他握在手中,结果有一股暖流缓缓地渗进掌心。 

“……好暖和。” 

“它对受伤、生病或疲劳也有效。剑和明珠都是秘藏的御宝,绝不可将其遗失。” 


阳子点头,正在想下一个问题时,野兽的高度忽然下降了。 

漆黑的海映着苍白的月影。织缀在海波上的这个倒影,正充满魄力地向她们靠近,海
上好似被这股气势激荡而溅起泡沫。 

等到降得更低,才发现海面沸腾般地激起水柱,浪涛汹涌。 

阳子有个感觉,那野兽正打算飞进汹涌海面上闪闪发亮的光轮中,于是她发出哀嚎。
 

“我不会游泳!” 

她紧紧抱住那双白色手臂,但女人手上轻轻地用力。 

“不要紧的。” 

“可是……” 

还来不及说下去,海面就占据眼前的一切,阳子开始尖叫。 

飞进光的瞬间,她本以为一定会受到激烈的撞击,可是却全然不是如此。 

既没有激起浪花,也感觉不到水的冰冷,只是像融入光芒中一般,有道银白色光线射
进紧闭的眼皮下。 

她感觉像有一匹很薄的布抚过脸颊,睁眼一看,那里是一条光的通道,起码阳子看来
像是如此。没有声音没有风,只有皎洁的光芒洒满四周。 

她们一头往下栽,脚边月亮状的白光将黑暗切开,还可以看穿到另一面正在卷起的巨
大波浪。 

“这是……什么?” 

往前钻的头顶和脚边一样,可以见到圆形的光芒。 

是头顶上的光圈向脚边射出白光?抑或反过来,是脚边的光圈向头顶上照过去呢?不
管是哪一种,如果那是出口的话,那这条隧道可说是相当的短。 

一眨眼就穿越了这片耀眼的光,载着阳子的野兽又跳进光圈之中。她再次感受到薄布
轻抚身体的触感,接着就跳出来到了海面上。 

突然之间,声音回到了耳朵里。放眼望去,只见到反射着微弱光线的海面。就像进来
的时候一样,阳子他们是从漆黑的海面的月影中钻出来的。 

大海一望无际,幽暗的海洋沐浴在月光之下,看起来仿佛延伸到无穷尽。 

她们从月影中出来的同时,以野兽为中心扩散出大大的涟漪,描绘出同心圆,海面转
眼间激起水花,开始掀起狂风般的滔天巨浪。 

从浪头泡沫破碎的样子,可以看出风吹得有多猛烈,原本一直接近无风状态的猛兽周
围也卷起了微风,头上的云开始飘动。 

野兽增加高度往上空疾驰,等距离远到缀在汹涌海面上的月影成为唯一可见之物时,
女人突然开口了。 

“骠骑。” 

冷硬的声音使得阳子回头看她,然后随着她的视线看到了背后,只见夜晚的海上,有
无数黑影从苍白的月影中跳出来。 

唯一发出亮光的天顶月娘和她的影子,此时竟被云层遮蔽而消失,不久全然的暗便降
临,如今正是一片漆黑。 

在天与地都不存在的黑暗中有一抹淡淡鲜红色的光晕,出现在原先月影落下的方向,
这微弱的光芒像火焰燃烧一样地变形、舞动。 

逆着光可以看见数不清的黑影,是一群异形怪兽。 

它们的确是从光的那一方边跑边跳地朝着这里冲过来,有猴子有老鼠还有鸟,有赤兽
有黑兽也有青兽。 

阳子呆了。 

“那是……” 

是它们。这个景象就是── 

阳子尖叫。 

“不!快逃啊──!” 

女人用手摇一摇阳子,像是在安慰她。 

“正是如此,请您坐好。” 

“不!” 

女人将阳子的身体压下去。 

“请用力抓住骠骑。” 

“那你呢?” 

“我尽可能去阻止它们。请紧紧抓着骠骑,而且最重要的是绝不能把剑放开。” 

看到阳子点头答应,女人将手放开,然后往漆黑的天空一蹬,向着背后疾冲而去。金
褐色条纹的背影,刹那间就被黑暗所吞没。 

阳子的周遭除了黑暗之外,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狂风卷起,让阳子开始摇晃。 

“骠……骠骑……先生。” 

她小心地趴在骠骑背上说话了。 

“什么事?” 

“我们逃得了吗?” 

“不知道。怎么了?” 

它用毫不紧张的声音回答之后, 

“上面!请小心!” 

“什么?” 

阳子抬起头,眼中映着隐约的红光。 

“是号喻。” 

手臂紧紧抱着的动物才刚说完就身子一闪,横跳向半空中,旁边有个东西则以惊人之
势往下坠落。 

“那是什么?怎么回事?” 

骠骑在空中左右跳来跳去,一边急遽地减低高度。 

“拔剑。──有埋伏,我们被包围了。” 

“天哪!” 

阳子大叫,眼前的黑暗中亮起淡淡红光,逆着光可以看到某种黑黑的影子,成群的东
西像在跳舞一样,越来越接近。 

“不!快点逃啊!” 

我才不要拿剑呢!她心里这么想的瞬间,突然感觉到有种冷冷的东西慢慢摸着她的脚
。 

跨骑着野兽的阳子,两膝啪的一声用力夹住骠骑的身体。冷冷的东西爬上脊背,把阳
子的上半身硬从骠骑背上扳坐起来。 

手已经自作主张准备战斗了。她的双手放开骠骑,把剑拔出来,然后将剑鞘往背后一
插,塞进裙子的腰带里。 


“……不要!住手!” 

右手抓剑摆好架势,左手则紧紧揪住骠骑身上的毛。 

“求求你,不要!” 

那群东西靠过来,骠骑则迎上去,双方如疾风般冲向前互相交锋。 

骠骑跳进那群异形之中,阳子的手则顺理成章,对猛然杀到的巨大怪兽挥砍。 

“不!” 

阳子闭上眼睛。只有尖叫和闭眼两项是阳子的意志还能左右的。 

她从未杀过活的东西,连上生物课要解剖时都不敢直视。她希望不要有人害自己杀生
。 

剑不动了。骠骑的声音传来。 

“不要闭眼睛!这样冗佑就没办法动了!” 

“我不要!” 

野兽突然猛地往旁边跳跃,让她的头往后一仰。 

不管它前后左右如何跳来跳去,阳子依旧紧紧闭着眼睛,她不想看到杀戮。既然闭上
眼就能阻止那把剑,那她怎么可能会睁开呢? 

骠骑用力往左一跳。 

突然间,她觉得受到一股冲击,像是撞上墙壁一样。阳子听到像狗哀嚎般的短促叫声
,于是马上张开眼睛,但眼中只见深深的漆黑。 

她还来不及思考,骠骑的身体就用力一倒,毛皮的触感从双膝之间消失了。 

连尖叫的空暇都没有,阳子被抛进半空中。 

因惊讶而睁开的眼睛里,映入某种猛冲而来、看起来像野猪的怪兽,右手则感受到斩
肌破骨的重重冲击。刺进阳子耳中的,是怪兽的咆哮和自己的哀鸣。 

那是她感官中最后体会到的东西,接着就坠入了黑暗。 

--

一叶的三叶草是祈求;二叶的三叶草是希望;
    三叶的三叶草是爱情;而四叶的三叶草就是幸福。
 其实,无论是‘祈求’、‘希望’,还是‘爱情’,
   最终所渴望的归宿都是‘幸福’。而四叶的三叶草,是紫色的。


※ 修改:·HitakaKen 于 Oct 25 20:11:41 修改本文·[FROM: 219.224.174.185]
※ 来源:·BBS 听涛站 tingtao.net·[FROM: 219.224.174.185]
[百宝箱] [返回首页] [上级目录] [根目录] [返回顶部] [刷新] [返回]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5.271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