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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HitakaKen (飞翔的鹰), 信区: comic       
标  题: 十二国记-月之影 影之海-第七章
发信站: BBS 听涛站 (Mon Oct 25 20:17:59 2004), 转信

一路上几乎都用小跑步,他们赶在关门的前一刻冲进了下一个城镇。第二天则在开门
的同时离开城里。虽然阳子还是有点不理解事情的重要性,但从落人和乐俊都脸色一
凛,也能体会是非同小可。 
“真的能见到延王吗?” 

她边走边问,乐俊动一动胡须。 

“谁晓得。咱从没想过要晋见国君,所以不知道。贸然就想求见延王也是不可能的吧
!” 

“那怎么办?” 

“往关弓的路上有乡也有县——先试着求见台辅看看好了。” 

“台辅?” 

乐俊点点头用手指尖在空中写字。 

“台辅。这是用来称呼宰辅的,呃,算是一种尊称吧!关弓所在的地方是靖州,而靖
州的州侯就是台辅。” 

阳子呆呆地凝视着刚才写字的地方。 

“……我有听过。” 

她不知在哪里听过台辅这个音。 

“听过也不奇怪啊!” 

“不是的,好像是在那边听到的。” 

是很久以前听过的一个音。然后,她想起那个说台辅的声音了。 


“啊,没错,他们是这样称呼景麒的。” 

乐俊漆黑的眼睛张得大大的。 

“台辅?景麒?” 

“嗯,就是带我来这里的人,还给我这把剑……” 

阳子笑了一声。 

“他似乎是我的仆人,因为他称呼我为主人。话说回来,他的态度倒是挺傲慢的。”
 

“……等一下。” 

乐俊急忙举起手,连尾巴都像要阻止阳子似地举起来。 

“你说叫景麒?他被人称为台辅?” 

“是啊,你认识吗?” 

阳子一问,乐俊头摇得像波浪鼓,接着一副伤脑筋似地胡须上上下下抽动。 

“阳子是景麒的主人……” 

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阳子心想。 

就像翻开相簿涌起一页页回忆,阳子沉默了一阵子。叹口气回过神,只见乐俊离了有
两、三步远,一直举目望着阳子,看起来不知所措的样子。 

“有问题吗?” 

“……是有。” 

乐俊抬着头,对一脸不解的阳子喃喃地说。 

“如果景麒被称为台辅的话,那他就是景台辅了……” 

“然后呢?” 

她觉得乐俊一副发楞的模样很奇怪。 

“景麒是景台辅,这有何不妥吗?” 

乐俊坐到路边去,对阳子招招手。然后他又盯着坐在旁边的阳子好一会儿。 

“景麒怎么了?他是什么人?” 

“……这下可不得了了,阳子。” 

“我不懂。” 

“咱慢慢会说明,你冷静点听咱说。” 

不安缓缓地升起。阳子只好点点头看着乐俊。 

“你如果早点告诉我是台辅,情况就出乎意料的简单了。你多半也不会吃这么多苦。
” 

“乐俊,我不懂。” 

“能够被称为台辅的就只有宰辅,再加上他的名字叫景麒,这么看来,他是景台辅。
一定是这样。” 

“嗯,然后呢?” 

乐俊突然摇胡子。小小的前脚要伸出来碰阳子的手,想想却又打消念头。 

“因此,他不是人,也不是妖。……是麒麟。” 

“麒麟?” 

“麒麟。麒麟是最高等的灵兽,平常会化为人形。台辅不是人类,必定是麒麟。景麒
写成‘景麒’,这不是名字,是称号,代表庆东国(注三)的麒麟。” 

“喔……” 

“庆国在青海的东岸,刚好位于雁国和巧国中间的地方。风调雨顺,是个好国家。”
 

“现在国家却在动乱。” 

乐俊点头。 

“去年国君驾崩了,新王却没有即位。君王可以治妖镇邪,保护国家免于灾害异变,
因此没有了君王国家就会乱。” 

“……喔。” 

“如果景麒说你是主人,那你就是景王。” 

“什么?” 

“庆东国之王,景王。” 

阳子张大嘴巴好一会儿,对这个不知所云的话题不太知道要如何回应。 

“你就是……庆国的新国君。” 

“等等。我……我只是个平凡的高中女生耶!就算我真的是胎果好了,也不是那种了
不得的人物啊!” 

“君王在登基之前就是凡人。君王不是由出身决定的。说得夸张一点,和一个人本身
的个性、外在都没有关系,全凭麒麟是不是选中你,就这么简单。” 

“可是……” 

乐俊摇摇头。 

“麒麟会选出君王。既然景麒选的是你,景王就是你了。麒麟不会服从任何人,能够
被麒麟称为主人的就只有国君。” 

“太可笑了……” 

“上天将树枝交给君王,三个果实代表了土地、国家和王位。土地指的是地籍和户籍
,国家指的是律令和法规,而王位指的是君王品德中的仁道——也代表麒麟的意思。
” 

一边说着,乐俊看起来更无奈了。 

“咱明白阳子不是人,也非寻常的胎果了。……你和景麒交换过誓约了吧?” 

“什么?” 

“到底是什么誓约,咱也不清楚。不过,君王是神不是人,在和麒麟交换誓约的那一
瞬间,君王就不再是人类了。” 

阳子搜寻记忆。细细回想了一阵子,她想起自己说过“同意”这句话。 

“……景麒是曾经先说了些什么,然后要我说‘同意’。对了,那时景麒还有些诡异
的举动,接着我马上就出现很怪的感觉……” 

那种感觉,像是有种东西从自己体内窜过去。在那之后,教师办公室的玻璃窗就破了
,在众多受伤的老师之间,只有阳子毫发无伤。 

“诡异的举动?” 

“他跪在我面前,把头低下去。……我的意思是,用额头去碰我的脚……” 

“那就没错了。” 

乐俊断言道。 

“麒麟是孤高不群的生物,不会服从君王以外的人,更不会对君王以外的人下跪。”
 

“可是……” 

“详细的状况问咱也没有用,去请教延王吧!咱不过是一个半兽,神仙的世界我不清
楚。” 

乐俊用强硬的声音说道,举头看着阳子。他一直凝视着,胡须无精打采地动了动。 


“阳子是个遥不可及的人……” 

“够了!” 

“果真如此,那就不是咱能够攀谈的对象,也不能直呼你是阳子了。” 

说完他站起来。 

“既然这样,那还是尽早面见延王为上。与其前往关弓,不如到附近的衙门去比较快
。毕竟是国家大事嘛!” 

他背对着阳子说道,然后又再次抬头看她。 

“小的明白您必定旅途劳顿,但接下来的话,寻求官府的保护会比直接朝关弓前进要
快。在延王有所定夺之前,不得不请您在客栈里稍作逗留,尚请见谅。” 

他那深深一鞠躬的身影看起来很悲伤。 

“我就是我!” 

“小的不敢。” 

“够了!” 

气到极点的声音在颤抖。 

“我是我!我从来没有变成别人过!不管是君王、是海客,那和我本身一点关系也没
有。我是和乐俊在一起才有现在的。” 

乐俊只是垂着头,弓起的背脊如今好凄凉。 

“有哪里不同?有哪里变了呢?我以为乐俊是我的朋友。如果是王位让友情变质,那
种东西我宁可不要!” 

矮小的朋友没有答话。 

“这是一种歧视。你没有因为我是海客而歧视我,那为何要歧视我是君王?” 

“……阳子。” 

“我并没有遥不可及,是你的心才遥不可及。我和你之间就只有顶多两步的距离啊!
” 

阳子比了一下横在自己脚边和乐俊脚边之间那段短短的距离。 

乐俊抬头看阳子,前脚尴尬地抓抓胸前的毛,丝线般的胡子晃了晃。 

“乐俊,不是吗?” 

“……在我看来有三步。” 

阳子微笑。 

“……那算我不对好了。” 

乐俊伸出前脚轻触阳子的手。 

“对不起。” 

“不,我才要对不起,把你牵连进是非之中。” 

阳子正遭受追杀。乐俊所说的君王的事,也许有可能是真的。这样一来,她遭到追杀
的原因和此应该脱不了干系。 

乐俊的黑眼睛笑了。 

“咱来雁国是为了自己,所以阳子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我给你带来很多麻烦。” 

“不麻烦。怕麻烦的话一开始就不会跟你来了,要是咱不愿意随时可以回家啊!” 


“……我还害你受伤。” 

“事情会复杂、会危险,咱早有心理准备,况且咱会跟着你,是因为对自己有好处才
跟的呀!” 

“是你太善良了,乐俊。” 

“或许吧。只不过咱觉得与其丢下你不管、待在不危险的地方,还不如和你一起冒险
犯难,会来得有意义多了。” 

“不过你也没料到会这么危险吧?” 

“是咱自己想得太容易了。那是咱的错,不是阳子的错。” 

阳子不知该接什么话,只好点点头。 

她握住那只小手,心中满怀歉疚。 

家里有海客却不去报案是犯法的吧?妖魔追兵会不会在阳子离开后去攻击乐俊家呢?
离开家的时候乐俊对母亲说:“妈妈你这么能干,一个人应该没问题的。”这句话难
道不是在暗示可能会有追兵或其它困难找到她头上吗? 

阳子伸出手臂,抱住那团绒呼呼的毛。她不理会乐俊哇哇地大声怪叫,将脸埋进灰褐
色的毛皮中。和想像中的一样,感觉起来软绵绵的。 

“抱歉拖累你了。谢谢。” 

“阳子!” 

她把一脸狼狈的乐俊放开。 

“对不起,我只是……很感动。” 

“没关系啦。” 

乐俊很不好意思地两手梳弄着毛。 

“你的举止还是庄重一点比较好。” 

“什么?” 

乐俊闻言垂下胡须。 

“否则的话,你就多学学这里的事吧!懂吗?” 

听他似乎很困扰的说着,阳子虽然摸不着头绪,还是答应了。 

“嗯。” 

         ※       ※       ※ 

注三:在《十二国记》中,王国的国名与君王的国氏及麒麟的称号同音不同字,例如
:“庆”与“景”字日文读法相同,其他入巧和塙、雁和延、奏和宗、戴和泰也是一
样的。 



抵达下一个城镇,乐俊马上去找了旅店。他在店里写了一封书信,然后真的跑到衙门
去。 

乐俊说,等到他递交的文件被送达,应该会有回音送到客栈里。阳子还是无法理解事
情的重要性,更别说自己毫无身为君王的自觉了。话说回来,她也没有因此妨碍乐俊
的行动,反而听话地乖乖配合。 

“要花多久时间啊?” 

“谁知道。总之是写明情况并请求谒见宰辅,至于什么时候才会送到宰辅手上,这事
咱也没经验就不得而知了。” 

“抓一个官差来拜托他不行吗?” 

阳子问完,乐俊笑了。 

“这样做只会落的被人给轰出来。” 

“要是他们置之不理呢?” 

“那咱就很有耐心,一直上书到他们来召见为止。” 

“真的要这么麻烦吗?” 

“没别的法子了。” 

“真是有够慢的。” 

“没办法,人家是达官贵人啊!” 

“唉!” 

亲身处于这样一件大事的漩涡中,感觉很难形容。 

离开衙门之后——此地是党的官厅,乐俊不是朝着客栈,而是指着广场的方向。 

“怎么了?” 

“带你去看个有趣的东西,你一定会觉得很稀奇的。” 

衙门在城里头,面对广场而建。她一头雾水地跟在横越广场的乐俊身后,只见乐俊向
着正对面一栋白色建筑走去。白石砌成的墙上刻了金色与五彩的浮雕,屋顶瓦片上的
青色釉药美极了。这个城叫容昌,房屋的门上就挂了一个写着“容昌祠”的匾额。之
前到过的城镇里,市中心一定会有这样的地方。 

“这里吗?” 

“就是这里。” 

“有写‘祠’的地方就有供奉神明。——是天帝吗?” 

“你看了就知道了。” 

乐俊得意地笑着,走进大门。门口有守卫,乐俊表明想要参观的来意后,他们被要求
提出身份证明。 

进门后是个狭小的庭院,更里面则有一栋很大的建筑。穿过雕花手工精巧的门进到屋
内,里头通往像是大厅的房间。 

屋子里被静谧的空气所围绕,深长的大厅正面墙上有个像大窗户的四方形开口,往外
可以看到中庭。 

窗户周围摆放着像是祭坛的东西,上面堆着许多鲜花、灯火和供品,有四、五个男女
面向窗户正虔诚地祈祷着。 

位在祭坛中央的应该是祈求的对象,可是,那里却只有一扇窗。难道是拜从窗口看出
去的东西吗?自窗口望去,可以看见中庭和位在中庭正中央的一棵树。 

“那是……” 

乐俊轻轻朝着祭坛一合掌,接着又拉起阳子的手往右走。正面那片有祭坛的墙壁左右
,都有往更深处进去的宽阔回廊,走进回廊就见到铺了白色沙砾的中庭。阳子看到那
里的东西,目瞪口呆了好一下。 

是白树。阳子在山里流浪时,常常去休息落脚的那种奇妙的树。它比在山中所见的还
要大,但高度却差不多。枝桠伸展开来的直径将近二十公尺,树枝最高的地方有两公
尺左右,最低的垂到地上。满树白枝无花也无叶,有些地方系了缎带似的细绳,上面
就长了几颗黄色果实。在山上见到的果子很小,这里的果实则约有一人合抱。 

“乐俊,这是……” 

“这是里木。” 

“里木?会结卵果的那个?” 

“对。那个黄色的果子里就装了小孩。” 

“真的啊……” 

阳子楞楞地看着那棵树。怪不得在故乡时没看过这种树,她心想。 

“阳子,你就是那个样子的时候发生了蚀,被漂到倭国去的。” 

“真难以置信……” 

树枝和果实都有着金属般的光泽。 

“想要小孩的夫妻会一起到祠堂里来,献上供品,祈求上天赐给他们儿女,然后在树
枝上绑带子。天帝听到了,绑带子的树枝上就会结果。果子十个月成熟,父母去摘的
时候就会落下来。将摘下来的卵果放一夜后,果子裂开,小孩就生出来了。” 

“那,果子不会自己长出来,要双亲先祈求过后才会长啰?” 

“没错。有些父母怎么求也求不到,有些父母却一举得果。老天爷会决定你是不是有
资格做父母。” 

“我也是吗?我也有帮我在树枝上绑带子的父母?” 

“对啊。失去了卵果,想必他们一定很失望。” 

“有办法找到他们吗?” 

“或许吧!看看记录也许会知道。倒回去算你被漂走的时间,找到那时刚好有出现蚀
的地方,再查被漂走的卵果数量……不过应该挺困难的。” 

“我想也是。” 

如果找得到,她想看看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这里也曾经有人期盼着自己的诞生,让阳
子终于接受自己的身世。阳子其实应该诞生在这里的,诞生在这个被虚海环抱的世界
某处。 

“小孩会长得像父母吗?” 

“小孩像父母,为什么?” 

他是真的很不可思议地问,阳子苦笑。人形的女性都有孩子长得像老鼠了,看来小孩
和双亲之间并没有遗传学上的关连。 

“我们那边父母和小孩会长得很像。” 

“真的呀?好怪哦!你们不觉得恶心吗?” 

“恶心?为什么?” 

“同一屋檐下有人和你长得一样,还不够恶心啊?” 

“你这么想也没错啦!” 

就在阳子眼前,有一对年轻男女进了中庭。他们像在讨论些什么,指着树枝交头接耳
,犹豫一下后在选定的树枝上绑了条漂亮的带子。 

“那条带子一定要由夫妻俩亲手绣上花样。他们要一边想着即将诞生的孩子,一边选
个吉祥的花样,仔仔细细绣出图案。” 

“……原来如此。” 

她觉得这真是个温馨的习俗。 

“我在山里也看过这种树耶……” 

乐俊转头向上看着阳子。 

“是野木吧!” 

“那叫野木吗?上面也有结果实。“ 

“野木有两种,一种会长出花草树木,一种会长出动物。” 

“花草树木和动物也是树上长的?” 

“乐俊点头。” 

“那当然,不从树上长要从哪里长?” 

“……是喔。” 

既然小孩是从树上长出来,那动物、植物如果不是从树上长出来,的确就不合逻辑了
。 

“家畜是长在里木上的。祠主会到这里来祈愿,不过祈求家畜有特别的日子和方法就
是了。花草树木或山里的动物是自己长出来的,等自己成熟后,草木就被生为种子、
飞禽生为雏鸟、走兽生为小宝宝。” 

“种子也就算了,那小鸟和小宝宝自己生出来不会危险吗?例如雏鸟不就很容易被其
他动物吃掉?” 

“有的生物会有父母去接它们,除此之外的就会住在树下,直到它们能自立生存为止
,因此其他的动物似乎不会靠近树。敌对的动物不会在相同的时间出生,而且不管再
凶猛的野兽在树下时都不会开打。所以,来不及赶在傍晚进城的人会到山里去找野木
,在野木底下很安全的。” 

“……原来。” 

“相对地,不管是多危险的野兽的宝宝,只要在有树的地方就不能抓也不能杀,这是
绝对的规则。” 

“是这样啊……那,鸡蛋里就不会孵出小鸡啰?” 

乐俊露出厌恶至极的表情。 

“里面要是有小宝宝怎么能吃啊!” 

阳子轻轻笑了。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 

“天哪,从阳子的话中听起来,你们那边好像挺恶心的嘛!” 

“也许吧!——那妖魔呢?也有会长妖魔的树吧?” 

“应该吧!当然啦,没人见过长妖魔的树就是了。不过既然人家说世上有妖魔的巢穴
,那里一定也有树吧!” 

“喔……” 

阳子点点头,突然间她有个疑问,可是这个问题太没水准了一点,于是打消开口的念
头。既然这里有花街柳巷,那也八九不离十了。 

“怎么了?” 

“没事。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我真的很高兴。” 

阳子笑道,乐俊也露出欢颜。 

“那就好。” 

中庭的那对年轻夫妻依旧对着枝桠双手合十。 



乐俊主张应该挑家像样的旅店,阳子却主张不必这样浪费。 

“景王绝对不可以住这样的客栈!” 

“什么景王不景王的,只有你才这样说。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我才姑且听之,并不代
表事实的确是如此。” 

“一定就是这样!” 


“就算是,两件事也不相干啊!” 

“……别这样,阳子。” 

“我身上带的旅费就只适合住这种程度的客栈。在衙门来通知之前,不晓得还要耗上
多少天,万一搬到昂贵的客栈去,停留的日期却延长,我们会付不出房钱的。” 

“你是景王啊,怎么可能付不出钱?重点是,怎么会有老板跟国君收钱嘛!” 

“那就更应该待在这里。住店不付钱是不对的,何况是一开始就打好了如意算盘,那
更差劲。” 

一番争执之下所选的客栈,等级算是末等之中比较好的。四叠左右的小房间,不过摆
了两张床,有个面向中庭的窗户,窗下甚至有张小桌子。因为这样的房间是自己的钱
住得起的,对阳子来说已是最大的享受。 

从祠堂回来已是黄昏时分,她先在房间洗个澡、换好衣服,把这些天穿的衣物洗一洗
。再也没有比可以每天洗澡换衣服更奢侈的事了。 

去到食堂,和在那里等她的乐俊一起用餐。不是站在路边摊吃,而是可以好好在食堂
里吃,她觉得这也很奢侈。悠闲地喝杯茶,然后她说差不多该回房间,这时事情发生
了。 

——客栈外头传来哀嚎。 

不寻常的哀嚎让阳子马上紧握住剑。宝剑片刻不离身的习惯,她是怎么也不愿改掉。
抓着剑柄往外面跑出去,马路对面吵吵闹闹的,只见行人在远处的街角乱成一团忙着
逃命。 

“——阳子!” 

“该不会是追到这里了吧!” 

她一直以为妖魔不会追到雁国来,但仔细想想,这并没有确实的证据。 

雁国妖魔本来就少。他们夜里住店,只有白天赶路,当然不会碰到妖魔,但阳子的敌
人可不只有夜晚山中会遇见的妖魔而已。至今未曾遇到攻击,也许只是不可思议的好
运罢了。 

“乐俊,你进客栈去!” 

“可是,阳子……” 

逃命的人们所发出的哀嚎,阳子还记得。那是最最悲惨的哀嚎,是命在旦夕者的叫声
。她听到有类似婴儿的哭声混杂在尖叫声中,阳子已经学到,那必然是妖魔的声音。
 

她将手中的剑拔出,把剑鞘塞给乐俊。 

“乐俊,退下,拜托你。” 

没有回答,不过她感觉原本站在身边的乐俊离开了。 

人潮突然涌上来,阳子看见另一边有个像小山一般的黑影,有如此巨大的老虎。是马
腹!她听到有人大叫。 

阳子将手中的剑尖端朝下,微微摆好姿势,剑身被两旁店家的灯光一照,闪闪发光。
向前冲的人群仿佛突然被吓到了,往左右散开。 

巨大的老虎一边把人群扫倒一边飞奔而来,它的背后还有一只长得像牛的庞大生物。
 

“有两只……” 

身体有点紧绷。对这种久违的感觉,她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有种难言的兴奋。 


在小巷里乱窜的群众冲进了两旁的店家中,她和敌人之间有了一块空隙。她缓缓地跑
着,全身贯注,执剑以待。 

首先是老虎。她间不容发地闪过了一跃而上的庞大身躯,然后将刀尖刺进那颗大头的
后脑勺。一拔剑,重新站好,再对着猛冲而来的青牛将剑高高举起。 

虽然它的身躯太大了,要解决掉它得花上一些功夫,不过数量很少还算容易。当她正
从容地对付这两个对手之际,乐俊的声音突然响起。 

“阳子!檎昡!” 

猛一抬头,只见长得像鸡那么大的鸟正成群飞过来。有十几、二十只吧,实际数量看
不出来。 

“不要被刺到!有毒啊!” 

听到乐俊的话,阳子不禁轻轻咂舌。又小、又快、数量又多,这下麻烦了。 

鸟尾巴的形状像是锋利的小刀。她砍下了两只,再给老虎补上最后一剑。 

她得小心不要被绊倒,从尸体旁跑过去,背对客栈找个地方站好。吃了她两剑的青牛
抓狂也似地东冲西撞,脚下石板被妖魔的血弄得滑溜不堪。 

狭窄、光线不足的小巷中,还有成群的鸟。从两旁店铺流泄出来的灯光,根本不足以
照明,朦胧的光线反而更加深阴暗处的漆黑。仔细去感觉,鸟就在附近,仿佛会突如
其来地从黑暗中涌出。 

她躲开了扬着头冲过来的青牛,再打下一只鸟,这时却听见数也数不清的生锈金属轧
轧作响般的怪声在靠近。 

“难道还有吗……” 

她的背上冒出汗来。 

因鸟而分心,没有立刻将之置于死地的青牛,成了难以应付的对手。这是她看见成群
的猴子从巷口蜂拥而来。 

就这样她分神了一下。再回过神时,锐利的鸟尾已出现在眼前。她只能躲开,于是身
子一闪,失去平衡之际下一只又来了。它的尾巴正直直对着阳子的眼睛。 

她确定这下躲不开了。 

——有毒。毒到什么程度呢? 

——而且是眼睛被刺到。 

——看不见就不能作战。 

——来不及用手臂去护住了。 

一眨眼间,她已转过这些念头。真的只有一眨眼的时间。 

——糟糕!要被刺到了! 

她正要闭起眼睛之时,原本朝她飞来的鸟却消失无踪。 

有人从旁边把鸟给击落了。 

还来不及确认那个人是谁。 

她把来袭的鸟给削下来,再闪开一冲而上的青牛。牛被阳子闪过后,有人以精湛的手
法朝着它的后脑刺进去。有鸟冲向被那高明至极的技巧所吸引的阳子,那个人又将剑
拔出横劈过去。 

那是比阳子足足高出一个头的高大汉子。 

“可别恍神哪!” 

男人说道,轻轻松松地砍下了最后一只鸟。 

阳子在点头的同时,左挥右甩地把涌上来的猴子给斩落,接着一剑贯穿从背后跳出来
的一只,手脚利落地全神应战。 

男人的身手比阳子高出好几倍,臂力更是有天壤之别。猴群数量虽多,但是到小巷堆
满尸体重归平静为止,看来并没有花多少时间。 



“身手挺不错的嘛!” 

男人甩掉血水收起宝剑说道,呼吸丝毫未乱。他的身材虽然高大,却不会给人壮汉的
印象。所谓的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就是形容这样的人吧!阳子喘着气,不发一语地抬头
看着这个男人。男人只是笑了笑。 

“这么问也许有点失礼……你还好吧?” 

阳子默默地点头,只见他扬起一边眉毛。 

“没力气讲话了吗?” 

“……非常、谢谢、你。” 

“你没有必要向我道谢。” 

“是你帮了我。” 

“妖魔到处乱晃可就麻烦了,并不是我特别要帮你什么忙。” 

阳子一时词穷,有人从背后抓着她的上衣。 

“——阳子,你没事吧?” 

是乐俊,他嫌恶地看着脚边的尸体。从乐俊手中接下了剑鞘,一甩剑后收了起来。 


“我没事。乐俊你没有受伤吧?” 

“咱很平安。——那个人是谁?” 

阳子对他耸耸肩,表示不知道。那男人只是笑笑地看着阳子身后的建筑。 

“你住这间客栈吗?” 

“——嗯。” 

这样啊,那男人嘴里喃喃应着,然后朝四周瞧。 

“有人围过来了。你喝不喝酒?” 

“不喝……” 

“你呢?” 

男人看着乐俊。乐俊有点困惑地抽动胡须,一边点点头。 

“那跟我来吧!和官差讲话太啰嗦了。” 

说完他转身走掉。阳子和乐俊面面相觑,彼此点个头就跟着后面去了。 

         ※       ※       ※ 

男人拨开靠拢过来的人群,在路上走着。他一副没有特别目的地的样子,一面到处东
张西望,一面穿过群众,然后进了一间似乎是他中意的客栈。这是家漂亮气派的大客
栈。对跟在后头的阳子和乐俊瞧也不瞧一眼,那男的钻进了客栈大门。阳子一看,回
头瞧着乐俊。 


“……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来都已经来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有话想跟他讲,你要不要回客栈去?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没关系,走吧!” 

乐俊爬上石阶进入门内,阳子也追上去。在店里,男人和跑堂正在楼梯底下等着。见
到了阳子两人,他微微一笑爬上楼梯。 

跑堂的领着那男人到三楼的房间。那是两间房并在一起的大房间,面向中庭有个阳台
。房间很大,盖得非常豪华,布置也经过精心设计,连摆放的家具都是些奢华的东西
,阳子忍不住有点畏缩。这比她曾经进去过的任何一家客栈都高级不知多少倍。 

男人命令伙计送上酒菜后,立刻坐进一张像沙发的椅子,一副像是对这种等级的客店
习以为常的样子。在点了无数蜡烛的明亮房间中一看,可以发现他穿着的衣服也颇为
昂贵。 

“请问……” 

男人对着呆站在门口的阳子笑笑。 

“坐啊!” 

“……打搅了。” 

阳子和乐俊对看一眼,互相点点头坐下了。他们总是觉得不太放心。男人只是微笑着
注视他们,并没有说什么。他们不知该如何应对,在房里东张西望之际,伙计备好酒
菜送了过来。 

“大爷,还要些什么?” 

男人闻言挥挥手要伙计退下。伙计离开房间时,又命他将房门关上。 

“要不要喝一点?” 

被他一问,阳子摇摇头,乐俊也一样摇头。 

“请问……” 

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不过阳子想至少先起个话头,那男人却打断了她的话。 

“你有一把好剑哪!” 

目光投向阳子的右手,男人将手伸出去。阳子难以拒绝,不由自主地把剑交给了对方
。男人握着剑柄轻轻拔出来。毫无困难地拔了出来。 

没有理会惊呼着“怎么可能!”的阳子,男人检视着鞘和剑。 

“——鞘已经死了。” 

“鞘死了?” 

“已经看不到奇怪的幻影了吧?” 

阳子听到皱起眉头。 

“……你说什么?” 

对着紧张的阳子一笑,男人还剑入鞘。他慎重地将剑递给阳子。阳子收下后,轻轻握
住剑柄。 

“什么意思?” 

“就是我说的意思。你不晓得这是什么玩意吧?” 

“什么叫玩意?” 

男人自顾自地从一个水壶状的玻璃瓶往杯子里倒满液体,举止毫不做作。 

“它叫水禺刀。传说是由水铸成剑,由猿做成鞘,因此叫水禺刀。剑本身已是出类拔
粹,但它还拥有其它的力量。剑刃会生出磷光,可以像水镜一样显现幻象。一旦操纵
得法即可映出古往今来,甚至千里之外的事。不过要是意志薄弱,它就会不断让你看
见幻觉。所以,要用鞘去封印。” 

他微微倾斜杯子,看着阳子。 

“鞘会变为猿猴出现。猿会阅读人的内心,但相同的如果意志薄弱,它就会读取主人
的心然后迷惑他。因此,据说要用剑去将之封印。这是庆国珍藏的重宝。” 

阳子不由得撑起上身。 

“不过,这剑鞘已死。鞘的封印不见了,幻觉想必常来作怪吧?” 

“……你是谁?” 

“你们向党里递了文书吧?——把事情说来听听。” 

“难道,你是延台辅?” 

男人浮出坏坏的笑容。 

“台辅不在,有事就跟我讲。” 

阳子忍不住气馁。他果然不是那位台辅。 

“事情都写在信里面了。” 

“写是写,什么景王之流的。” 

“我是个海客,对这边的事情不太了解,不过……” 

阳子看着乐俊。 

“这位乐俊说我是景王。” 

“看来确是如此。” 

男人很干脆地赞同了。 

“你相信吗?” 

“我信不信都一样。水禺刀是庆国的重宝,为了消灭魔力强大的妖魔而将它封印起来
,变成剑和鞘,使其纳入控制之下成为宝物,所以只有正统的拥有者才能使用。换言
之,非得景王才能使用,因为将它封印的是好几代之前的景王了。” 

“可是……” 

“由于它们彼此封印,原本除了主人之外的人是拔不开的。虽然如今因为剑鞘死了,
我才拔得出来,但是我就算拿着剑,也是连一根稻草都砍不断,要叫出幻象就更是办
不到了。” 

阳子直视着男人。 

“你到底是谁?” 

——他绝不是普通人,竟然对庆国的事了如指掌。 

“你先报上名字吧!” 

“我是中岛阳子。” 

男人的视线转向乐俊。 

“那上书的张清就是你啰?” 

乐俊应了声“是!”赶忙正襟危坐。 

“表字呢?” 

“乐俊。” 

“——那你呢?” 

阳子瞪着他,但是对那男人毫无威胁作用。 

“我叫做小松尚隆。” 

对这个蛮不在乎地回答的男人,阳子目不转睛。 

“……你是海客?” 

“是胎果。我的名字多半被人家读成‘尚隆’,不过所谓的多半也不过才几个人罢了
。” 

“……然后呢?” 

“然后什么?” 

“你到底是谁?是台辅的护卫之类的吗?” 

那男人“啊!”地笑了。 

“若要说称号的话,我是延王。——雁州国国君,延。” 



阳子呆若木鸡了好一阵子,乐俊则是僵硬得连胡须、尾巴都竖起来了。 

被人家一直盯着不放,他笑了。很明显地,他对这个情况是乐在其中。 

“……延王?” 

“没有错。很抱歉台辅不在,不过我想我应该也帮得上忙。还是你们非找台辅不可?
” 

不是的。阳子说完这句话就接不下去了。他浅浅一笑,然后把手指浸在杯子里。 

“还是话说从头吧!一年前,庆国的景女王驾崩了,谥号叫予王。这你知道吗?” 


“不知道。” 

阳子说道,延王点头。 

“舒觉是她的本名。她有个叫舒荣的妹妹,不知在打什么主意,竟然自立为景王。”
 

“自立为王……?” 

“君王身边有麒麟,王是由麒麟选的,这你听说过吗?” 

“有。” 

“予王留下一只麒麟,他就是景麒。你知道景麒的事吗?” 

“见过一次,是他把我带到这边来的。” 

延王再次点头。 

“予王逝世,庆国王位悬缺。很快地,景麒就选定了国君,在予王驾崩两个月后,从
庆国传来了景王即位的消息。……然而没有想到,她只是个伪王。” 

“伪王?” 

点点头,延王用沾过酒的手指在桌上写了“伪王”。 

“王是麒麟所选的,未经麒麟选定而自立为王的就称为伪王。当国君即位之际,会出
现种种的奇迹,但是舒荣却没有。不仅如此,反而妖魔横行、蝗灾肆虐,怎么看她都
不像是君王。” 

“我还是不……” 

延王伸手制止了正想发问的阳子。 

“因为如此,显示她应该是伪王。调查之后才发现,自称为景王的就是予王的妹妹舒
荣。她虽是予王的妹妹,但也只是个平凡女人,进不了王宫,因此也不足以动摇国事
。我本以为不需要在意的。” 

虽然满头雾水,阳子还是仔细地听着。 

“不料她却出兵州侯城下,而且发布了景王即位的消息。人们无从判断真假,他们听
到之后并没有理由怀疑,便都深信不疑。然后她又宣称诸侯共谋封城,不让她这个国
君进去,人民信以为真就谴责诸侯。此时舒荣竟站出来号称向奸臣宣战,她招募新的
官吏、军队,自告奋勇者络绎不绝。” 

说着延王露出凝重的表情。 

“原本予王即位前就花了很久时间,在位时间却很短,国家尚未自混乱中重新站起来
,百姓对诸侯的怨恨很深。在九个州里,就有三个州被伪王军所占领。” 

“没有人持反对立场吗?” 

“有啊。不过,当有人质问为何麒麟不在,她就辩称景麒被诸侯藏起来了。更怪的是
,不久后她真的让景麒现身了。她说是自己救出了被敌军抓起来的景麒,因为带出来
的是兽形的麒麟,大家更不会怀疑了。就这样,剩下的六州里,有半数的三州又向伪
王一方倒戈。” 

“她找到景麒……那景麒呢?” 

“应该是被她抓到的。” 

难怪他没有来找阳子。虽然这不是最糟的状况,但阳子明白离最糟也不远了。 

“那么,是那个叫舒荣的女人派刺客来找阳子的啰?” 

乐俊问道。 

“不可能的。妖魔攻击人虽然是常有的事,但却不会四处追杀某个特定的对象。除非
是使令,那就另当别论。” 

“使令?” 

“国君可以使用重宝的咒力,麒麟则可以差遣使令。若要说有谁能派遣妖魔攻击某人
,那就只有麒麟了。” 

如此说来,景麒身边的妖魔就是他的使令了。阳子只明白了这件事,乐俊却很明显地
紧张起来。 

“难道……” 

延王重重地点头。 

“虽然不可能,但却没有其它解释。攻击景王的应该是麒麟的使者,以及使令所召唤
来的山野妖魔。” 


“我的天哪……” 

“再仔细想想,舒荣不可能有维持军队的门路和金钱,因此背地里应该有人在供给她
大量的军需物资吧!既然搞到连使令都出动,躲在背后的就是某国国君了。” 

阳子看看延王再看看乐俊。 

“……为什么?” 

延王回答了她。 

“你了解麒麟这种生物吗?” 

“是种灵兽,会选出君王……” 

“正是。麒麟像是妖怪却又不是妖,应该说更接近神。本身虽是动物,但经常化为人
形。他们个性善良,是充满慈爱的生物。虽然孤高不群,却厌恶争斗。他们尤其怕血
,碰到血就会生病。因为他们绝不会拿剑作战,为了保护自己就会派出使令。使令就
是和麒麟交换契约成为仆人的妖魔,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自做主张去攻击人类,因为
那违背麒麟的本性。” 

“所以呢?” 

“所以啰!国君是麒麟的主人,麒麟绝不会违背国君。虽然麒麟这种生物不会对人存
有加害之心,但君王命令他的话就另当别论了。既然使令会攻击你,必定是君王这样
命令麒麟,除此之外别无可能。” 

“那……会不会是那位叫舒荣的也有养一只麒麟?” 

“不可能。一国只会有一只麒麟,他要做的就只有奉国君为主人,去寻找国君而已。
” 

如此说来,真的有某国国君想要阳子的命了。 

这时阳子想起来了。 

那个在山路上遇见的女人—— 

她看起来像在哀悼妖魔的死。会不会是因为那只妖魔是她的使令呢?鹦鹉命令她杀了
阳子,她即便流着眼泪却仍然遵命地挥刀。如果那只鹦鹉是君王,那个女人是麒麟的
话,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那是哪一国呢?” 

——到底是哪一国的国君? 

延王看着其它方向。 

“答案呼之欲出了。” 

“哦?” 

“只要景王在我的范围之内,我不会让他动你一跟毫毛。重点虽然在于景麒,不过他
毕竟是麒麟,不至于轻易遭到杀害。如此一来,下令暗杀景王的国君是谁,不久后应
该就会揭晓,因为上天不会放过他的。” 

“我不太明白。” 

“不用去管他。等他的国家衰败,就知道是谁下令的了。” 

延王低沉浑厚地笑着。 

“不过,景麒被抓到庆国,我们一定得要把他救出来才行。因此为了保护你的安全,
有必要请景王到安全的场所。可以出发了吗?” 

“现在立刻吗?” 

“可以的话就是现在。要是行李还在客栈,倒也还有空去拿一下。我希望你到我的住
所来。” 

阳子看着乐俊,乐俊点点头。 

“你最好去吧,阳子,那里比任何地方都要安全。” 

“可是……” 

“你不用担心我,快去吧!” 

听了乐俊的话,延王大声笑道。 

“就算多你一个客人也无妨啊!不过是破破烂烂的旧房子罢了。” 

“这怎么好意思。” 

“那里都是些不灵光的家伙,你不介意的话就来吧!这样景王也比较安心。” 

他的住所就是关弓的玄英宫吧!阳子愣了一下,延王竟然把那里说得像什么破屋一样
,然后她看着乐俊。 

“走吧!我不放心你留下来。” 

乐俊有点僵硬地点点头。 



延王走到城里偏僻之处,撮指尖吹个口哨。 

到关弓用步行得再花上一个月,而且晚上不能出城,阳子心里还在想不知他要怎么离
城去关弓,只见像在回应他的哨声般,有影子出现在围墙上。那是两头仿佛发出淡淡
光芒的老虎,长了黑条纹的白皮毛随光线微微变色,色泽不像珍珠那么浅,又不至于
太深。黑色蛋白石般的眼珠让人难忘,尾巴长得非常的长。 

         ※       ※       ※ 

就像当初横度虚海的那个夜一样,骑着老虎、奔驰在高挂着半月的夜空,阳子一行朝
关弓前进。 

好怀念的感觉。蓦然回首,竟然已经流逝了如此漫长的光阴。她骑着景麒那只叫做骠
骑的使令飞向海上时天气还很冷。那时的阳子对什么都很无知,不管是对景麒,抑或
是对自己。 

如今,世界已入夏。热雾弥漫在夜气中,老虎周围没有风,一片死寂。 

和越过虚海那一晚相同的夜景,在飞天兽的脚下泼洒开来。雁国的夜好明亮,里和庐
形成小小的星云,就像虚海一样。 

         ※       ※       ※ 

“阳子,那就是关弓。” 

当紧抓着她背后的乐俊用细小的前脚指着前方时,他们差不多已经骑了两个钟头了。
 

乐俊所指的方向什么也看不到。看不见城市的灯光,那里只有深邃的黑暗。正想开口
问在哪里,阳子就明白是自己弄错应该看的东西了。乐俊指的不是黑暗中的某个东西
,而是在指黑暗本身。 

“……不会吧……” 

沐浴着半轮月光,下方的深海如森林的轮廓般微微泛白,就像海浪一样,其间散布着
无数的灯火。——这幕夜景被挖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深穴。 

不,那不是洞穴。半月衬在背后,那是个黑色剪影。虽然它挖开夜幕,看起来像洞,
却并非洞穴,反而该用隆起来形容…… 

“……是山。” 

——竟然有这样的山啊! 

身在里的人看起来不过是个小点的高空之中,那座山竟然高得还必须要仰望。 

——高耸插天的山,乐俊曾经说过。 

没想到,真的有和天一样高的山啊! 

刹那间,她惊觉自己是多么渺小的生物。 

那山巍峨屹立,有如顶天立地之柱,自平缓的坡地间向空中伸展的姿态,就像一捆长
短不同的笔竖立起来。细窄险峻的山顶几乎全被云围绕,遮住了形状。 

形成影子的岩石表面,就如同一堵庞大的墙。 

“……那就是关弓?那座山吗?” 

她从脚下看到山边,发现那距离简直超乎想像的远,由此可见山的巨大。 

“没错,那就是关弓山。每个国家王宫所在地的山都像那样。玄英宫就在那座山的山
顶上。” 

微映着月光的山崖轮廓是白色的,角度尖锐得近乎垂直。她想看看城的模样,山顶被
云掩盖所以看不清楚。山脚下则能见到有一、两个光。 

“那个光是关弓城。” 

既然是首都,就应该是比乌号更大的城市了,那光却远得只剩下一个小点。 

阳子发呆了好一阵子。 

关弓看起来虽近,但就算是飞天兽的脚程,也不是随随便便就逃得到的距离。终于靠
近了尖细的山峰,若不转动头部已无法一眼看到整座山,而且就算把头完全向上抬也
看不见山顶了,这时她终于见到关弓城的轮廓。 

关弓位在这座出奇高耸的山峰脚下微微隆起的丘陵地带,延伸出一道弧形。有这种庞
大的山盘踞在背后,夜恐怕会很长吧! 

她这么问乐俊,乐俊称是。 

“我去过巧国的傲霜,就有这种感觉。傲霜位在山的东边,所以黄昏特别长。” 

“……喔。” 

从上空看,关弓是个巨大的城市,脚下绵延出一片光海。而在她眼前的则是一望无际
的山崖,垂直尖山上那层层叠叠的岩石表面寸草不生,即使黑夜中看起来都白白的。
 

走在前面的延王在山峰高处,一个从断崖上突出来的石地上降落了。 

岩地的大小相当于一个小型体育馆的面积,看起来像把一整块大石头平平地削开一样
。载着阳子他们的老虎紧接着延王降落在岩地上,先降落的延王转身露出笑脸。 

“你们都没掉下去,平安地到了嘛。” 

坐在这只不摇不晃、连风吹的感觉都没有的动物背上,怎么可能会掉下去?延王仿佛
读出她的思考笑着说道。 

“因为有的人会对高度头晕,有的人则因为太舒服而打起瞌睡。” 

原来如此,阳子苦笑。 

岩地的白石被削得很平整,可能为了止滑,上面刻了又深又细的纹路。岩地周围没有
栏杆,她一点都不想靠过去看看。从地面到这里到底有多高,阳子简直难以想像。 


连接着岩地的山崖上有大大两扇对开的门。延王转身往门走过去,在他到达之前,门
从内侧打开了。 

将这扇多半有她两倍身高的整块白石所做成、一望可知沉甸甸的大门给打开的,是两
位士兵。其实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士兵,只不过看他们身着厚厚的皮胸甲,猜想应
是士兵罢了。 

延王向士兵们点个头,接着回头看阳子二人,自己一边走进里面,一边用眼神催促他
们快进来。阳子和乐俊穿过大门时,两名士兵轻轻行个礼,然后就到外面,朝在岩地
上休息的两头老虎走过去。也许就像马一样,等一下要喂它们喝水吃饲料,甚至帮忙
刷一刷毛吧! 

“——怎么了?往这边走。” 

延王看着阳子。她赶忙追着延王过去,里面是个宽阔的走廊。 

头顶上挂着美术灯般的吊灯,光亮如白昼。看到连乐俊都惊讶得抖着胡须,想必在此
极为少见吧! 

穿过并不是很长的走廊,来到一间大厅,然后再从有如隧道的拱门底下爬上白色石阶
。乐俊抬头看看这道楼梯,胡须泄气地往下垂。走在前面的延王回头说道。 

“怎么了?不要客气啊!” 

“不是的。” 

乐俊的脸抽动了一下。他的心情阳子也很明白。 

“嗳,阳子。” 

乐俊很小声地说。 

“真的要爬上去耶!” 

“没办法啰!” 

阳子这么回答,心里也有点无力。他们降落的那块岩地已经是山上很高的地方了,但
是如今头顶上还有一段足以和超高层大楼比拟的高度。要爬上那段距离应该是一大酷
刑吧! 

不过阳子不打算抱怨,默默地爬上楼梯。不知为何,她拉住了乐俊的手。楼梯的段差
不大,但楼梯本身很长。跟着延王爬上去,来到一层楼梯平台后方向转了九十度,再
爬上楼梯就来到一个小厅,小厅里面有扇雕刻得很漂亮的木门。 

一出了这扇厚重木头上刻着精美浮雕的门,就有和煦的风吹过来,带着浓浓的海潮味
道。 

“……啊!” 

阳子不由得叫出声。门前是辽阔的露台,而且,他们就位在云的上面。 

实在太不可思议了,明明才爬了几级阶梯,就到了这种高度吗?地板铺了白石,也用
相同的白石做成扶手的露台下方,有白云的波浪拍上来。 

——不,那是真正的白色浪花在拍打着,阳子瞪大了眼睛。 

“乐俊,有海……!” 

她忍不住大叫着冲到栏杆边。突出于悬崖的露台底下,有海浪高高地涌上来。一眼望
去这里的的确确是在大海上,还有潮水的味道。 

“有啊,天空里的啊!” 

听到乐俊这么说,阳子回头。 

“天空里面有海吗?” 

“没有海的话,就不能叫云海了呀!” 

从海面上吹来饱含海潮味的风,一望无际的阴暗海水在露台下卷起波涛。从栏杆探出
身去,可以窥见海底的光,就如同虚海一样,不过她晓得那个光是位于遥远下方的关
弓灯光。 

“真奇妙……水为什么不会掉下去?” 

“云海的水若掉下去,大家不就糟了?” 

嗤嗤发笑的人是延王。 

“喜欢的话,我会要他们帮景王准备有露台的房间。” 

“呃……” 

不知该如何称呼,阳子只好这样叫他。 

“能不能请你不要叫我什么景王?” 

延王好笑地扬起一边眉毛。 

“为什么?” 

“总觉得……好像在叫别人。” 

延王闻言轻声笑了。他正准备说些什么时,突然抬头看天空。跟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只见一道白色细光划过。 

“应该是台辅回来了。——来吧,阳子。” 

说完延王转过身去。露台左后方有道向上的短石阶。跟着前头的男人走上去,接着阳
子目瞪口呆地望着远方。 

陡峭山峰座落在正中央的岛状地形里,有无数建筑散布在月光照耀的白色断崖上。奇

石绵延在有如水墨画的山峦之中,树木的枝桠自岩石表面伸出,还能见到几个细小的
瀑布。 

在山崖上,有的房子像宝塔,有的房子像楼阁,回廊则将这些屋宇纵横连贯,构成一
整个建筑。 

仿佛占据了整座山的巨大城堡,就是雁国的中心,延王的住所——玄英宫。 



进了屋子,阳子二人被像是男女仆佣的人所包围,带离了延王身边,硬推进里面的房
间。 

“呃……” 

“这是……” 

女官面无表情地看着狼狈不堪的阳子和乐俊。 

“请在这里更衣,热水马上就来了。” 

看来似乎是不想让他们一身邋遢地在宫里乱跑。虽然一头雾水也只好答应,用送来的
澡盆洗净身体。她和乐俊轮流在屏风后面洗完澡再到隔壁去,大房间里的宽桌上已经
准备了新衣服。 

“要穿这个吗……?” 

乐俊一脸不高兴地拎起质料精美的衣服检视着。 

“这是男装嘛!他们以为你是男的吗?还是延王明知道你是女的却开你玩笑啊?” 


“好像也有乐俊的呢!” 

阳子说道,结果乐俊垂头丧气。 

“事到如今也没办法,这副德性要拜见王公贵人实在太失礼了。” 

严格说起来他的确是裸体,阳子心里一面想一面将衣服交给他。回想起曾经在大路上
遇见的动物,有穿衣服的并不少。乐俊心不甘情不愿的,她光是想像就觉得好笑。 


阳子目送垮着肩膀、拖着尾巴走进屏风的乐俊,自己也换上帮她准备好的衣物,那是
成套的宽松柔软薄布长裤、薄薄的短罩衫和一样薄的袍子、织了精巧花样的长上衣。
 

布料多半是丝绢,光滑的触感让习惯了粗布衣裳的皮肤痒痒的。她绑好绣花腰带的时
候,门打开出现了一位老人。 

“更衣完毕了吗?” 

“好了……不过还有我同伴。” 

她正想说再等一下,这时屏风动了动。 

“没关系,我可以了。” 

回答的声音很低沉。阳子吓一跳。她看着自屏风后面出现的身影,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 

“……你是……乐俊吗?” 

“是啊!” 

他点头一笑。 

“对了,这模样你还是头一次看到吧!咱是如假包换的乐俊啊!” 


阳子不知如何是好。她终于明白上次抱着乐俊的时候,乐俊为何要她庄重一点了。 


“我忘了这里是超乎我理解范围的地方了。” 

“没错。” 

他笑道,看来是个年级约二十岁出头,长相端正的人类青年。以他的中等身高来看是
有点瘦,不过仍是个身材正常的男人。所谓的“正丁”,就是指成年男子的意思。 


“只是动物怎么会讲话呢?咱说过自己是半兽啊!” 

“……话是没错啦。” 

阳子脸上快喷出火来。他不知说过多少次半兽、正丁的,自己都没去注意。不但抱了
他,投宿时还同住一室。记得很久以前,他好像还帮自己换过睡衣。 

“阳子你虽然能干,可是很粗心哦。” 

“我也这么想……你平常干嘛不维持人形啊?” 

她有点埋怨的问,乐俊叹口气。 

“一想到要穿戴整齐,咱就肩膀酸痛,不料今天真的得要打扮的人模人样……” 

他嘟嘟囔囔的声音一副可怜兮兮,阳子轻声地笑了。 

         ※       ※       ※ 

阳子他们被老人领着走过长长的走廊,终于来到一个大房间。落地窗敞开着,因此有
一股海水的味道。延王从面海的露台上转过头来。他也换了一身衣服,不过和阳子他
们穿的袍子没什么差别。阳子他们的衣服其实算不上有多好,因此延王的服装也算俭
朴,可见他本性不爱摆架子。 

延王边走进房间边苦笑道。 

“换了衣服吗?我这些家臣就是喜欢讲排场,要是不乖乖照做,他们就会唠叨个没完
,不好意思。” 

阳子心想延王未免太好说话了吧!不过听他语气含笑,自己也只好微笑以对。 

“乐俊,你可以把那玩意脱下来啊!” 

听到这句话,乐俊这位年轻人露出硬梆梆的笑容。 

“谢谢不用了。——台辅呢?” 

“马上就来了。” 

刚说完门就开了。门一打开,风吹进来,房间就充满海潮味。 

“你回来啦?” 

门的内侧都有个屏风,从屏风背面现身的是位金发的十二、三岁少年。 

“情况如何?” 

“他们应该还没有上到王宫……真难得,有客人啊?” 

“不是我的客人,是你的客人。” 

“我的?不认识。” 

少年歪着头看向阳子二人。 

“喂,你们是谁啊?” 

“讲话别那么粗鲁。” 

“我哪会讲什么客套话?” 


“你会后悔的。” 

“哦?你终于要讨老婆了吗?” 

“别开玩笑。” 

“……那,是你娘啰?” 

“如果不是我老婆、不是我娘,你就不想有礼貌吗?” 

叹着气说道,延王回头看愣在一边的阳子。 

“很抱歉,他是个不懂礼貌的家伙。这位是延麒。六太,这位是景国女王。” 

“啥?” 

少年叫了一声接着倒退跑开,然后才抬头看阳子。阳子忍不住噗哧地笑了出来。这也
许是她度过虚海以来头一次笑出声音。 

“早说嘛!你真是恶劣。” 

“是你懒得听吧?旁边这位是乐俊先生。” 

轻轻笑了一下后,延王表情一凛。 

“庆国的情况如何?” 

少年闻言也正色道。 

“纪州似乎已经沦陷了。” 

乐俊将“纪州”二字写给她看。由于语言是自动被翻译好的,因此她还是必须依赖笔
谈。口语方面翻译起来虽然没有问题,但把自读出来就有困难了。 

“这样一来只剩北边的麦州。舒荣仍旧待在征州,她的军队又增加了,如此一来,王
师难以抗衡。” 

乐俊写下“王师”,指的是国君的部队。 

“伪王军正在朝麦州前进。麦侯军队有三千,再怎么样也抵抗不了吧!这只是时间的
问题了。” 

他说着坐到桌子上,拿起放在上头的果子来啃。 

“——你在哪里找到景王的啊?” 

延王将事情大略说了。延麒一语不发地听着,表情凝重。 

“笨蛋啊!竟然要麒麟攻击人。” 

“暂且放过幕后黑手也无妨。重点是至少要救回景麒。” 

延麒对此表示同意。 

“最好快一点。要是他们察觉景王在此,难保不会遭到毒手。” 

“等等……” 

阳子插话道。 

“我还是不懂。” 

延王扬起一道眉。 

“我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带来这里的。延王说我是景王,那就算是好了,说有某
国的国君想要追杀我,就算也是好了,但我不想当什么景王啊!我不是为了让你承认
我是景王才和你联络。我只是不想被妖魔追、不想被巧国士兵追,想要知道回倭国的
办法,才来请求延王帮助的。” 

延王和延麒面面相觑。沉默笼罩了好一阵子。最后开口的是延王。 

“阳子,你坐。” 

“不用了。” 

“你坐下,我得请你听一个长长的故事了。” 



“该从哪里起头呢?” 

延王说道,然后向别处眺望了半晌。 

“有人,就有国家,就需要治理国家的人。对吧?” 

“是。” 

“在这里有君王,由一国之君来统治。然而执政的人是国君,他的施政却未必能满足
百姓的期望。权力使人傲慢,国君往往是摧残百姓的人。国君不见得都是坏的,可是
国君一旦握有权力就不再是百姓,渐渐就不懂百姓的心声。” 

“听说延王是稀世的明君。” 

延王苦笑。 

“我不是要说这个,你别急。——如果君王迫害百姓,那百姓要如何得救呢?” 

“其中一个方法就是叫‘民主主义’吧?” 

说这句话的是延麒。 

“由百姓选出合乎自己利益的国君,不合利益的就要他下台。” 

“正是。” 

延王继续说道。 

“在这里,用的是更特殊的方法。要是国君迫害人民,只要叫不会迫害百姓的人来当
国君就行了。这就要靠麒麟。” 

“麒麟会代替百姓选出国君?” 

“这么想也没有错。这里有所谓的天意。天帝从天上创造出大地与国家,定下世界的
准则。麒麟依据天意选择君王。颁布了天命,才会有君王。” 

“天命……” 

“君王应该要保护国家,拯救人民带来安定,麒麟要选有能力做这些事的人,选中之
后让他即位。也就是说,上天透过麒麟来让明君登上王位。有些人称呼我为明君,那
都是假的。每一个国君都有成为明君的资质。” 

阳子没有应声,一语不发。 

“然而,不管是倭国、汉国都有许多人被称为明君,但是总的看起来国家却并不和平
,这又是为什么呢?” 

阳子微微斜着头道。 

“因为即使是被称为明君的人,也可能因一念之差而走上歪路。就算不会走歪好了,
不管什么明君迟早都会死,死后的继任者却不见得是明君。——我说的对吗?” 

“正是。那么不让明君死掉,让他当神不就好了!如此一来,问题就解决了一半。即
使他死了,不让他的子孙世袭王位,要麒麟去选就行了;再者就是监督他不要走上歪
路,这样不就行了。——对吧?” 

“话是没错啦……” 

延王对着某个东西点一下头。 

“如今,雁州国被托付到我手中,选我当国君的是延麒。一个人不管多么渴望、多么
努力,没被麒麟选中就是不能当王。麒麟凭着直觉选择国君,就像男人选择女人,或
是女人选择男人一样。我是个胎果,并不是生长在此地的人,但即便像你我这样不知
君王为何物的人,被麒麟选中了就是君王。天命已下达,这是不可改变的。” 

“我也是吗?难道不能回去吗?” 

“想回去当然可以回去,但你依旧是庆东国的国君。你无法否定这一点。” 

阳子低着头。 

“麒麟会和自己所选的君王交换盟约,发誓绝不离开他身边,绝不违背他的命令。等
到国君即位,就在国君身边担任宰相。” 

“延麒也是宰相?” 


阳子看着盘腿坐在桌子上的延麒,延王微笑道。 

“你别看他这副德行。虽然看了延麒之后你可能会更糊涂,不过麒麟是种本性慈悲的
生物,只能行正义与慈悲之事。” 

延麒挤眉弄眼。他的主人苦笑说道。 

“台辅的建议都是正义与慈悲的谏言,但是,光凭正义与慈悲却不足以治国。我有时
会不顾延麒的阻止做出不慈悲的行为,但是为了国家的正义,我不能罢手。若光对延
麒所说的言听计从,国家是会灭亡的。” 

“……是这样吗?” 

“举例来说,现在有个罪犯,一个为钱杀人的罪犯。这罪犯有个正在挨饿的妻子,于
是延麒要我救救他。然而,纵容罪犯却是乱了国纪。虽然遗憾,我还是必须将犯人论
罪。” 

“……是。” 

“假设我命令延麒去杀了犯人。虽然麒麟是做不出这种事的生物,但最后他还是会一
边抱怨一边去杀了对方吧!因为麒麟对君王的话绝对地服从,绝对。麒麟不能忤逆君
王的话,即使命令他去死他也一样,如果真的这样命令他就不会违抗。” 

“那他只是选中你而已,你被选中之后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这就是困难的地方。正义与慈悲是上天的意志,老天爷希望我们用正义和慈悲来治
理国家,于是经由麒麟来达成。可是单凭正义与慈悲又不足以治国,有些事明知不公
正、不慈悲还是得做,然而超过限度就会失去天命。” 

阳子默默看着延王。 

“为了国家必须行不慈悲之事,但太过不慈悲则失去君王的资格。总而言之,君王不
过是向上天借来王位罢了。当君王误入歧途,失去天命,麒麟就会生病,这种病叫做
‘失道’。” 

阳子注视着延王写在空中的文字。 

“它是因君王迷失正道而使麒麟生的病。国君若能改正错误那就好,否则麒麟的病无
法痊愈。问题是,人的本性不是说变就能变的,麒麟罹患失道病后因君王而痊愈的例
子少之又少。” 

“治不好的话会怎么样?” 

“一直下去就会死。然后,麒麟死了君王也会死。” 

“会死?” 

“人的生命很短。君王之所以长生不老,是因为他入了仙藉。君王是神,因此不会死
。让君王变成神的是麒麟,因此麒麟死了君王也会死。” 

阳子点点头。 

“要医治麒麟,除了洗心革面外还有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 

“那就是放麒麟自由。最简单的做法,只要君王自己去死就行了。就算君王死了,麒
麟也不见得会死。” 

“这样麒麟就能得救吗?” 

“可以。……景麒就是如此。” 

说完延王轻叹一口气。 

“庆国前任女王是予王。即使是国君,本质仍是人,不可能绝不走错路。予王爱上了
景麒,她不让任何女人接近景麒,以他的妻子自居,很爱嫉妒。结果予王做得太过火
,想把城里的女人都赶出去,甚至要把全国的女人都赶走。景麒想保护她们,却让予
王变本加厉。当她打算杀了留在国内的女人时,景麒病了。” 

“后来呢?” 

“女王失道是因为爱上景麒,她当然不会愿意害死景麒,至少没有过分到那种程度。
于是予王登上蓬山,自愿退位。天帝批准了,景麒便从她手中解脱。事情就是这样。
” 

“她后来呢……?” 

“成为君王的那一刻就等于死去再重生为神,既然不是君王,也就无法继续活着了。
” 

庆国前任国君就因此而死。 

“你已经被景麒选为国君,虽然要正式即位还得登上蓬山去取得天敕,不过交换过誓
约和即位也没什么两样了。天命已经颁下,你就是景王,无论如何这一点都不会变的
。……了解吗?” 

阳子点头。 

“君王有治国的义务。你要抛下国家回倭国去是你的自由,但失去君王的国家将会动
乱,国家一旦动乱,上天则必定会放弃你。” 

“所以,景麒就会得失道病,然后我就会死掉?” 

“恐怕是的。况且,要说大道理的话还不仅如此。重点在于庆国的百姓。君王不光只
是统治,他还要担起镇灾平妖的任务,否则将会有妖魔横行,风暴、干旱、水患成灾
,瘟疫蔓延,人心惶惶。国土将会荒芜,人民饱尝痛苦。” 

“国家会灭亡吗……?” 

“没错。景麒之前一直没能找到予王,有段很长的空窗期。在那段期间,土地荒废民
生凋敝。好不容易找到国君来即位,却仅仅在位六年,更不用提后面几年因失道而让
国家失去和平,还引起那样的骚动。即使住得离雁国、巧国比较近的人可以抛家弃国
逃出来,绝大多数的人们还是留在庆国。这段时期里,他们必定也被妖魔和天灾所煎
熬吧!要拯救他们,方法只有一个。” 

“就是正统的国君尽快登上王位?” 

“正是。” 

阳子摇头。 

“我做不到。” 

“为什么?我认为你确实具备了王者之气啊!” 

“怎么可能……” 

“你就是你自己的主宰,你了解自己应负的责任。对不了解这一点的人再怎么解释君
王的责任也是枉然,一个不能统治自己的人当然无法统治国土。” 

“我……不行。” 

“可是……” 

“尚隆。” 

延麒责备地叫着。 

“不要强迫她。景王想拿庆国怎么办,是她的自由。只要她对自己所做的事有所觉悟
就够了,随她吧!” 

延王叹了一声。 

“你说的对。——不过,我只想拜托景王一件事,我虽然有心尽最大力量去帮助庆国
百姓,雁国的国库却非取之不尽。请帮帮我的国家吧!” 

“……拜托让我考虑一下。” 

阳子头低低的。如今她怎么也无法抬起脸来。 

“请问一下。” 

插话的是乐俊。 

“攻击阳子的君王,各位知道是谁吗?” 

延王看着延麒,延麒则别开视线。 

“……你觉得是谁?” 

“这个嘛……咱猜会不会是塙王?” 

阳子望着乐俊。这个表情不悦的年轻人乍看之下和好脾气的老鼠很难联想在一起。 


“为什么?” 

“证据当然是没有啦!阳子曾经在山里跑来跑去日子过得很悲惨,攻击她的妖魔却不
见得全都是麒麟的使令。话说回来,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妖魔住在山里呢?就算其中一
半是使令,也未免太多了。咱不由得猜想,会不会是巧国走上歪路了?” 

乐俊说完,延王点点头。 

“有可能。塙王曾经强烈要求我们将从巧国逃到雁国的海客送回去。像巧国这样的国
家,过去并非没有海客从那里逃过来,但这种情形还是头一遭。我觉得事态有异才叫
延麒去调查,结果发现提供金钱给舒荣的是巧国的人,而且巧国也有动乱的迹象。这
些都显示塙王正进行可疑的企图,然后昨天我得到塙麟失道的消息。” 

“塙麟失道?” 

乐俊低声说道。豁达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影。 

“……那巧国要完了……” 

“难道不能做些什么吗?” 

阳子开口,其他三人的表情都很黯淡。回答的还是延王。 

“想要给塙王友善的忠告说起来简单,不过我们是见不到塙王本人的。就算见到了,
塙王对本身的错误没有自觉的话也无济于事。唯一的方法,就是真正的景王接受天命
递补悬缺的王位。虽然不知塙王为何要开始干涉庆国,但他的目的若是扶植傀儡君王
以掌控庆国,如此一来或许就能让他的野心破灭,终止他愚蠢的行为。” 

阳子被他那意在言外的眼神注视,抬不起头来。 

“……请给我一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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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的三叶草是祈求;二叶的三叶草是希望;
    三叶的三叶草是爱情;而四叶的三叶草就是幸福。
 其实,无论是‘祈求’、‘希望’,还是‘爱情’,
   最终所渴望的归宿都是‘幸福’。而四叶的三叶草,是紫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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