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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HitakaKen (飞翔的鹰), 信区: comic
标 题: 十二国记外传-漂 舶
发信站: BBS 听涛站 (Wed Oct 27 21:34:22 2004), 转信
雁州国,关弓山。贯穿云海的山顶像海中的孤岛,山顶的玄英宫孤立在未明的海中央
。将沉未沉的月亮下,平静的海面像是一张巨大的织锦,以银丝织出涟漪。
距天亮还有一段时间,玄英宫一侧的仁重殿里已经挤满了小吏,特别在主殿卧室的周
围围了十重二十重的侍官和女官。谁也没有特别做着什么,只是毫不放松的紧盯着周
围,笼罩着浓重的紧张气氛,在门口和窗边伫立的小吏更是个个屏气凝神。
时间悄无声息的缓缓流动,终于东方现出曙光,高亢的钟声应时般的响了起来。
各处的小吏猛然行动起来,打开门窗,让亮光照进屋里。小吏们挤满了房间,涌向卧
室的女官们气势汹汹打开豪奢的床榻的门,雪崩般的进入。
“台辅,请醒一醒!”
女官的一人扬声说。床帷中有挣扎的气息,两个女官左右拉开帷幄,一个人影逃似的
往衾褥里钻去。此时有人拿来水桶,换好衣架上的衣物,把整理仪容用的器具摆在桌
子上。床榻之中因为全员行动的女官毫无立足之地。
“是起床的时刻了。”
“请起来吧。”
女官的一人拉开衾褥,另一人拉过从床上跳起的主人。第三个人脱下睡衣的同时,第
四个人展开官服,做好着装的架势。
“等等!就起来,我就起来嘛!”
六太挥开那些女官的手,慌慌张张抱着枕头向床榻深处逃去。床榻周围挤满的口口声
声催促起床的女官就像墙壁一样,而且这面墙壁似乎正向床榻上崩塌过来。
“台辅,请起床。”
“请换装。”
“请整理头发。”
“现、现在就起来!总之大家先镇静下来。——啊?”
一国的宰辅以枕为盾落荒而逃,还是自己先镇静下来比较好吧。
“来,台辅,快些。”
“时刻已经到了。”
“起来,现在就起,马上就起!”
“来,——台辅。”
“起来老实去朝议就行了吧!”
内殿宽阔的庭院洒满了清凉的日光,其上是澄澈的青空,吹过带着云海波涛的声音和
潮水气味的风。
六太恨恨的看着充满秋意的景色走向外殿。因为早起而憔悴的六太进入外殿,就见到
了持同样憔悴风情的主人——雁州国国主,延王尚隆。
“唷……”
“今天早上也又见面了啊。”
尚隆无精打采的打招呼。只有装扮称得上威风堂堂的尚隆,不管是声音还是表情,都
没有一丝作为国王的尊严。
“虽然今天其实一点都不想见面啊。”
六太说着,不动声色的拉开和随从侍官的距离,和尚隆并肩走着低声说:
“喂,对这个乱子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不要对我说。”
国王低声说到,声音充满苦涩。
“你是这个国家里最伟大的人吧?凭勅命做点什么啊。”
“你还不知道谁是雁最伟大的人吗?”
“……帷湍”
六太轻声说,主从同时叹了口气。
“都是因为尚隆做了奇怪的事情。”
延王尚隆即位以来已经过了百年以上,内政已上轨道,改年号为大元后四年,尚隆提
议调动上级官员。
“你不也同意了吗?”
同一官吏长年执掌同样职务的话,政治就会走上歧途。即使本人没有意识到,政务中
有所谓癖好的存在,经过较长的时间,难免积蓄起来。
为了避免执政的偏颇和僵化,同时扩展官吏的视野,尚隆主张不论功绩有无定期改变
官吏的配置,这确实有一定道理。
“……那个,虽然同意了,但为什么帷湍是大宰呢?”
尚隆本来推举帷湍为六官之长,冢宰。但是帷湍说不是大宰的话就很讨厌。如果不是
做大宰就返上仙籍隐居起来,与其说是请求还不如说是威胁更接近事实。
“六太不也说就随他喜欢吗?”
“没想到他如此的深谋远虑啊……”
天官长大宰主司宫中诸事。不管怎么说一直以内政为优先,没有整理王宫内部的闲暇
,宫中的人和建筑都长年放置荒废到了极致,必须要进行整理了。——帷湍以此为由
,为了首先端正王和宰辅的生活态度,开始了锐意的努力。
“为什么一定要在天亮的同时起床,早上很早就开始写书经,阅览草案和上奏呢?”
“不要问我。”
“近来哪,天还不亮就醒了哦。已经来了吗?就要来了吗?战战兢兢一边想着一边等
钟响,对心脏很有坏处啊。”
“真是的。即便如此,如果在时刻之前起来的话,侍官就奔过来赶回床上去了。”
“可不是开玩笑的。我好像失道了啊……”
六太叹气的功夫,两人已经到了朝议房间的入口。
“——一大早就说一些没头没脑的话。”
大门的前边站立着三个人。中央欢喜的说话的人就是传闻中的人物,天官长帷湍。
“失道可不是听听就算的事啊。”
“要是真的话就是头等大事,一定要请主上改正行状呢。”
帷湍左右发言的是夏官长大司马成笙和春官长大宗伯朱衡。掌管宫中诸事的天官,掌
管身边警备的夏官,掌管祭祀、仪礼的春官聚在一起,明确的说,不管是六太还是尚
隆都毫无插手的余地。这三官中的任何一个都是身边不可或缺的人物。
尚隆小声说:“这些家伙,是合谋啊。”
六太无力的点头。
“早就觉得成笙想当司马很奇怪……”
成笙本是禁军左军将军,虽说同属夏官,成笙本来是武官而非文官。帷湍以前是地官
长大司徒,管理土地、百姓和国库,热心于指挥现场,获取实利,当全无实利的天官
实在是不合性情。
“朱衡的春官,觉得很适合就大意了。”
“就是啊。——我们说不定……”
六太叹口气,尚隆露出苦涩的表情点点头。
“……被这些家伙给骗了。”
“不错不错,不是进行的很顺利吗?”事态的首谋者帷湍正在自卖自夸。
朱衡的宅院里流泻着雨季前清冷的月光。庭院的一侧直面云海,波浪冲击着树木另一
边的石壁,含着海潮的夜风和波浪的声音,伴着皎洁的月光冲洗着陶桌的表面。
“虽然才开始到底被逃了几次,这两个月可是全勤。”
桌子上并放着三个酒杯,朱衡轻轻的苦笑着。
“就算是主上和台辅,被那样严密看管也会动弹不得啊。”
“为了连动弹的念头都打消,正切实从早到晚紧抓不放。那样就疲倦得想睡觉而不能
夜游了吧。”
“……做到那种程度吗?”
“随你怎么说”,帷湍还是喜气洋洋。
“看国政已经稳定下来对他们宽大些的话,那对家伙就趁势两三个月的下落不明。在
雁国的各地见闻还算不上什么罪过,离开国境各处游荡,最后竟然在他国引起纠纷!
这也是那两个应得的下场。”
就是的,成笙颔首赞同。不知什么时候就不知去向,这边正慌张的寻打,那对主从已
经到了遥远的奏国,混入市井最终惹出乱子被抓起来,正身明了后送来了亲笔书信。
宗王情谊深厚,说是可以派护卫送回来。可实在不该太纵容,于是郑重的拒绝从雁去
迎接。那个时候真是觉得脸上都要冒出火了。
“怎么,那对是王和麒麟,有点疲累也不病不死。就这样管束直到他们切身明白为止
吧。”
朱衡听到成笙的牢骚,呆了般的说:“还在记恨奏那件事吗?”
“当然了。设身处地的想想公主话说‘雁也变得和平了,没关系’时,我的感觉吧。
”
那可能确实很讨厌,朱衡抬眼望向月亮。
“打算一百年都这样下去吗?”
“不那样那些家伙不能彻底明白吧。”
“但是也不能不顾虑到内殿官员的辛苦……”
什么啊,帷湍笑起来。
“官员们可是高兴得不得了呢。怎么说每天各官府都会送来贿赂。”
朱衡不由和成笙对视一眼。
“……贿赂?你默认了?”
“什么嘛,没什么大不了的。哪个官府都认为自己当值的朝议停开了的话有损名声,
因此拜托多多费心的小钱横行起来,看开些嘛。”
朱衡沉思起来。诸官从属于冢宰之下的六官府,天起春夏秋冬各官府顺次主持朝议六
日,其后六官三公齐集一堂,巡视七日的公务。
朱衡作为春官主持朝议的日子也不希望王或台辅缺席。不只是悬案不能进行,还要考
虑到面对其他官府时的立场和心情。
“原来如此……送给近侍小钱,拜托无论如何把他们叫起来送到外殿啊。”
“用心过度了。不说如果送钱让他府当值的时候不要叫他们怎样,不用贿赂官员们就
能那样尽心尽力才好啊。没有那样的手段是对付不了那对笨蛋的。”
“……意外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啊。”
“不这么做那些家伙连朝议都不出席,有问题的是他们。”
“确实是那样没错”,朱衡说着,
“但是……我不认为那两位会这样老老实实下去。”
“正是”,成笙放下杯子。
“正因为是他们,不管怎样都一定会逃出去。”
“我已命令小吏们时刻紧盯,即使屏开众人的时候也要守在门口,绝对不能离开。”
“他们还可以放手一搏,怎么说我们也不能对玉体出手。”
“加重了五门的警备,不管怎样都不让他们出门。”
“禁门呢?”
“当然也一样,数倍增加了门卫。特别命令厩舍的人,一定要看牢他们,绝对不要让
他们靠近乘骑。”
“问题不是在于TAMA和TORA吗?(注:或许可以叫做玉和虎吧~)驺虞很听话,一招
呼自己就过去迎接了。”
朱衡指出这点,成笙也点头同意。把驺虞给那对主从,就想当于请他们在眼前出奔而
去。其中一头是枭王的时代留下的,初代的TAMA已经死人,整理诸官的时候,官吏为
了保身毫不考虑的献上了第二代TAMA和TORA,真是没有办法。
“不用担心。我想到了,已经把两头驺虞移送到司马的厩舍。”
“但是台辅还有使令在。”
成笙这么说,帷湍无语了。
“那个……倒也是。没有办法,只有使令没有办法抓起来关进笼子啊。”
成笙冷冷的看着帷湍。不管布下多么万全的体制,怎样的团团围住本人,有使令就毫
无效果。而且麒麟还有最后的手段——转变。
“拜托过冬官府了。那个,嗯,哪次谋反的时候,不是曾经封印住台辅的角吗?是叫
做什么的石头。——实在不行就用那个吧。”
成笙满面怃然。
“你认为台辅会老实戴上那个吗?在重要的地方留下了漏洞啊。”
帷湍更无语了。“没什么”,朱衡安慰的苦笑着。
“权且对台辅说一切都是主上的错。”
“——哈?”
“即是说,这么不自由都是主上的错。依台辅的个性,就算是使用使令逃跑,也会弃
主上而去吧。当然主上也不会觉得那样有趣,一定会下令给使令不许出奔,而使令在
台辅没有生命危险的场合会以主上的命令为优先。”
“嗯……”
帷湍沉吟着视线转向成笙。成笙也呆了似的看着朱衡。
“但是那样权且的手段不知能用到几时。那两位也是有了想法就不择手段啊。”
“啊,也是……”
“不管怎样,在主上和台辅还没有真心想出逃的期间,尽量驱使他们吧。”
“你……真是不可小视啊。”
帷湍呆声说道。朱衡笑了。
“哪里的话。我也是严谨实直罢了。”
说谎!帷湍和成笙的内心深处藏起这样的独白。
“我已经受够这种日子了……”
六太喃喃的说,尚隆无言颔首。因为让众人退下了,尚隆宽阔的私室中没有别人,不
然周围总是乱哄哄的围满侍官女官。本来那样就已经很郁闷了,现在门窗外边还是有
成群的人,真是叫人不能平静。
“都是你不好,晃荡晃荡到处游玩。尚隆的缘故,给我也造成不小的麻烦。”
“游玩这件事你也同罪吧?”
游玩的性质不同,六太想这么反驳,还是放弃了。类似的回合已经有许多次,反复起
来真是麻烦,而且一大早就不得不起来,被政务和教养追得没有喘息的空闲,吃了晚
饭已经很困了。
六太趴在桌子上。
“想想办法嘛~”
“……也不是做不到。”
尚隆低声说,六太猛的起身。
“尚隆——”
满怀期待的声音自然变高,尚隆打手势让他安静。
“要是你有达成和议的意思的话。”
“和议~?”
“从那些家伙的手段来看,显然是以你我不联手为前提。一切都是他们设计的。”
“那是当然。我和你合作的话,他们一定会倒霉的。”
“这就是他们的打算。——没关系,总之我和你联手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
“……一方作为诱饵?”
“不如说互相成为诱饵,引着小吏们兜圈子。我作为诱饵的时候,你做好让我逃脱的
准备;过了一关你作诱饵,我来为你的逃脱做准备。”
嗯,六太低声沉吟。考虑到那三人的打算,协国合作是比较有效。但是如果被尚隆背
叛只有自己做了诱饵的话,实在是无法忍受。
“自己逃了的一方一定会倒大霉的哦。”
“所以才约定不那么做嘛。”
“你有那种念头才奇怪。”
“什么话。我看你这么憔悴才说要帮你的。”
六太坚起指头。
“一点——信用都没有啊,那种话。”
“怀疑主人的温情吗?”
“与其相信你的温情,还不如期待朱衡他们突然笑咪咪的说着‘无论如何请出去游玩
吧’送出门去呢。”
“首先”,六太盯着尚隆的脸,
“要说温情的话,你做诱饵,只让我逃出去不好吗?也用不着做诱饵,只要取消给使
令的命令,我什么时候都可以出逃的啊?”
被刺到痛处般,尚隆皱起脸。
“……因为,有想去拜访的地方。”
“哎——?”
“约好了这个时候再去的。——六太,拜托。”
是女人啊,六太这么想着,但是对方说了“拜托”心情就坏不起来。
“怎么办呢~就算逃出去了,回来以后可是很恐怖的~”
“什么啊,到那个时候敕命就派上用场了嘛。”
“现在就开始?”
尚隆仿佛听到了什么意外的话的样子,扬起眉毛。
“他们可是打算就这样把咱们关起来,不干点出人意料的事怎么行。”
六太一拍手。
“没错~。”
“使用敕命或使令愚蠢透顶,要逃的话就从正面堂堂正正的逃走。”
“出人意料的事称得上堂堂正正吗?”
“不做吗?”
六太悠然的笑了。
“做。”
六太拿过茶器,对着地面轻轻的比划着,向着露出怪讶表情的尚隆笑着:
“为了麻痹他们,在这里掀起大乱比较好吧?”
眼下是广阔的原野,呈现鲜艳夺目的黄金色。
“——厉害。”
和尚隆进行了不良商谈后五日,以玄英宫为舞台玩了整天的捉迷藏,终于巧妙的逃出
关弓山。
那一天正是天宫府的朝议,选择这一天也有以牙还牙的意味在其中。
帷湍一定正在生气吧,回去后少不了一番骚动。但是命使令带来TORA后连夜赶路,现
在玄英宫已经在遥远的彼方,看着眼前的光景,不由觉得那些事情怎样都无所谓。
越过被浓重的绿色覆盖的山地,就来到广大的平野。空中疾驰的TORA的脚下是无边的
农田。雨期前的收获之际,平野一片金黄,金色的海面有风吹过,描出波纹。极目远
眺可以看到青色的大海。
海空之间耸立的绀紫色的浅影是包围着黄海的金刚山。
雁内海一侧突出,分隔开黑海和青海。隔开黑海和青海的是艮海门,跟前是贞州,海
的对岸是国都靖州的领地艮县。
“这边的海一向不错。”
六太自言自语。目光所至的空中只有自己一个人,就像海上的玄英宫。六太抬起视线
,只能看到高而澄澈的苍穹,看不到云海的水。升到一定高度的空中,随角度变化可
以看到像玻璃板一样张开的云海底部,但一般场合是不能确认那里云海的存在的。但
是,即使眼睛看不到,也可以知道那里有海隔开天地。——被隔开了。
“……尚隆脱身了吗?”
含笑回想起玄英宫的混乱,觉得尚隆肯定会做出什么来。算了,哪一边都无所谓,即
然自己在下界的空中了。
TORA越过染上鲜艳色彩的山野来到海上。前方是金刚山。渡过大海,金刚山半山里突
出来的沙洲般的土地是艮县,那里有进入黄海的四令门之一的令艮门。
六太飞掠过艮县广阔得令人惊叹的山野,浴着夕阳深入艮的城镇降落下来。艮县是六
太自己的领地靖州的领土,但是应该不会有人认得六太的脸。于是六太从TORA上下来
,悠游自在的牵着缰绳向城镇西南的人门走去。
金刚山的山体以仿佛要倾倒的角度耸立在人门的宗关跟前。距闭门的时刻还有一定时
间,人门已经紧闭了。人门向前只有令艮门,令艮门只有在冬至日才开闭,所以人门
也只在冬至的时候开启。冬至的日子还早,因此门前的艮的城镇呈现出闲散的气象。
“你……出生在那里哦。还记得吗?”
伫立在门前的广场,六太看向TORA的头,驺虞像是要肯定一般轻轻鸣叫着。
“想回去看看吗?”
只有TORA喉咙低吟的声音回应六太,好像在说不知道一样。
六太想去那里。改元以来四来,再过一年就是第五年了。——到底明白了把自己的生
命置于危险之地的意味。想去,但是不能去。看看覆盖了焦土的令人赞叹的金色海洋
是另外一回事。吐了口气,六太牵着TORA的缰绳向宗关近前走去,看到了那附近的布
告板。这里是雁州国尽头与黄海的交接点。四年前立起的布告板还是当时的样子,在
细长的小屋一样的墙和房顶的包围下免受风雨。旁边一个官差艰难的站立着,仿佛找
不到立足之地。
六太抬头看向布告。骑兽家禽之令,又称四骑七畜之令。——令曰,增妖魔于骑兽家
畜之列。
尚隆下过这条敕令的时候,帷湍、朱衡,甚至成笙都呆了。只有六太懂得其中的意味
。
大概因为一直旁若无人的看着,旁边年轻的官差盯住六太的脸。
“你,叫什么名字?”
六太看向差人的脸。
“名字?怎么了?”
“啊——不,没什么。你怎么看也不像是十五岁左右。”
六太点点头,——六太知道他为什么问自己的名字,这个命令正是六太凭靖州州侯的
权力发出的。
“在找谁吗?被探访者?”
不是,官差摆摆手,六太稍稍安下心。“下落不明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被探
访都者”(注:这个,能力有限,翻译不出来,前后两个称呼意思是一样的,都是下
落不明被寻找的人,但后者是敬称的形式),说来话长了。
“是有权势的大人们在寻找,十五岁左右叫做更夜的人。”
“嗯。”
已经实现了约定,但是现在还是没有一点音信。只是根据仙籍上没有消失的“更夜”
的文字知道他还没有死。
官差笑了。
“可能是恩人吧。——说是如果叫更夜的人出现的话,就郑重的带到县城里去。假如
拒绝了的话——”
六太睁大眼看着官差,带进县城报告给上边是自己下的令没错,假如之类的可没说过
。
“——就告诉他霄山上有冢慕。”
“霄山?——冢慕,是谁的?”
不知道,差人歪着头。
“没有告知那么多啊。——越过元州的国境就是称为碧霄的天子领地。
碧霄的凌云山是禁苑,那就是霄山。”
“禁苑……”
“既然是在霄山,一定是和王有过交往的人哪。——不管是那个冢慕的主人,还是叫
做更夜的人。”
“又盖了新楼啊。”
以手支颊的男人闲散的望着窗外说。窗外是碧霄城镇的大路,路的对面正在建起新的
高楼。湘玉看着他笑了。
“碧霄里的人越来越多,我小时候可以做梦都想不到会这样呢。”
湘玉正在削茶块,这是东边庆国出产的有名的白端茶,男人昨夜拿来的。这么贵的东
西,男人却砰的扔过来说想喝。男人的字是风汉,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做什么。虽然来
这里,但是近半年的时间不见踪影,想必不是附近的人吧。骑兽很出色,出手也大方
,应该是有钱人,可是问他这茶是怎么回事时,回答是偷拿的身边的人的东西。
“……人增加了所以妓楼也会增加,真是拿人类没办法。”
“不是客人该说的话啊。要是很闲就来削这个,虽说可能是好茶,太硬了。”
男人点点头,从湘玉手里接过团茶的小刀,老实的把茶削在膝上的茶器里。湘玉笑笑
,望向窗外。赤瓦绿柱,崭新的高楼延续下去。
“真的,人增加了呢。……我小的时候,这里是什——么也没有的荒地。
掘开土地,只有烧焦的瓦砾和白骨。这可是天子的领地呢?相信吗?”
男人笑了。
“雁曾一度灭亡的缘故啊。——这么多够吗?”
男人递过茶器,湘玉轻轻开口。
“这样谁喝得了?茶削了味道就变坏了。”
“让我干活还发牢骚吗?”
男人这么说,湘玉瞪着他。
“你跟我借了钱的哦。不要忘了啊?”
将要关门的时候才登上楼来,招呼了近十个艺妓盛大接待,津津有味进行无聊的赌博
结果大败。
本来借宿的房间被湘玉改回了,觉得他有点失落,湘玉把自己的私室借给他。
“但是,为我泡茶的话可以一笔勾销。”
男人没有办法嘟囔着起身,湘玉笑着看他用生疏的手法泡茶。
“风汉是做什么的?”
“那人嘛……”
“难道是官差?”
“我看着像官差吗?”
“不像。但是总来登霄山不是吗?是任务吧?虽说那里是禁苑,总觉得是被舍弃的地
方。”
“不是任务,要说是什么的话,算是观光游山吧。”
“怎么会。没有什么可看的东西哦。”
男人微微笑了。
“有坟墓。”
湘玉愣住了。
“……我听说过,霄山有元伯的坟墓。是很久以前的令尹曝尸在那里吧?”
“曝尸?”
“嗯,听说他谋了大逆,所以就在天子的领地里曝晒亡骸。”
怎么会,男人笑了笑。
“只是有坟墓而已。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把罪人曝尸也没什么意义吧。”
“啊呀,……说得也是。但是那是元伯的墓啊,说要拜访坟墓,难道风汉是元伯的旧
识?”
“反正不能说没有渊源。”
“这么说你也是恶党喽?元伯是个大恶人吧?”
男人放声笑起来。
“且不说我,斡由被那么说的话可就毫无立场了。”
“斡由——元伯?但是传说是那样的,他杀了元侯任意控制元州,最后谋反了。”
“原来如此,巷间的传说大概是那样没错。”
男人抱着茶碗走回窗边,淡淡的望着下边的小摊。
“……斡由是元州侯的儿子,枭王的时代成为令尹辅佐元侯,但是父亲是个不中用的
人。枭王是如同战乱或天灾一样的灾厄,父亲没有能渡过那场灾厄的器量。斡由放逐
了那样的父亲,自己管理元州。虽然说是从父亲手里夺走了州侯的地位,如果考虑父
亲为枭王所用虐待人民的可能,斡由是除去了灾厄的人。”
“说得好像亲眼见到似的。——但是,罪过就是罪过吧?”
“当然,是的。——但是,现在还有一个同样有着不中用的父亲的人,灾厄到来的时
候,那家伙也同样知道自己的父亲不是可以越过灾厄的人。这边没有犯罪止步不前,
结果被灾厄吞没,连领土都没有了。”
男人微微苦笑着,哪里好像在自嘲一样。
“杀死父亲渡过灾难,使百姓活下来的斡由,和害怕成为罪人让父亲活着,却使百姓
死去的那个家伙,事实上到底谁更好呢?”
“……应该不是斡由。不正因为不怕犯罪,结果犯下了大逆的罪过吗?”
“也许吧……”
男人盯着茶碗。
“我不是很了解斡由……。在我看来,斡由似乎认定自己不是州侯就一文不值,而且
一定要做一个好的州侯。斡由虽然谋反,并不是为了玉座。元侯是枭王任命的,自己
不过是其下的令尹。如果自己之上有了新王,就不能继续做领主,所以不得不想要立
于王之上吧。”
“……搞不懂呢。”
“我也不清楚。但是我认为斡由想做一个好的领主,想被这么称赞。斡由自身没有矛
盾。——应该说是对自己的欲望没有疑惑吗?因此并不惧怕成为罪人。”
“主要的是,他想要的只是赞扬而已啊?”
湘玉问道。男人回过头。
“那样不行吗?斡由向往美名,对其自身没有坏处吧。追求美名而施善行于民。不管
实质如何,百姓得到了好和;被百姓称赞为出色的君主,斡由也就得到了好处。”
“虽然是那样没错。”
“有时会想,如果斡由到最后都只是追求美名而已的话——。实际上,斡由在美名之
前不得不先保住自己领主的地位,如果他一直只是追求美名的话,或许没有比这更适
合做王的人才了。”
湘玉睁大眼。
“真是说了不得了的话啊。”
“是吗?”
“玉座上已经有王了,所以才是大逆的吧?不能贯彻始终不就是没有王的器量的缘做
吗?就算不是那样,斡由也必然缺了什么。不然台辅一定会选斡由为王的嘛。”
啊,男人笑了。
“原来如此啊……”
霄山是座荒凉的山,到处堆积着附着干涸苔藓的石头,那些石头很脆,踏上去很容易
崩碎。没有可以飞行的骑兽是不可能登攀的吧。
“下雨的话,就算有TORA也上不去哪。”
六太仰望着不稳定的重叠起来的石头自言自语。风很强,每吹过一阵风,都可以听见
小石滚落的声音。要是下了雨,真就没有落脚的地方了吧。恐怕这座山每到雨期都会
崩塌。
霄山主峰的高处,可以看见艰难的维持着形貌的屋宇的瓦片,依凌云山的通例来看,
应该有从半山腰通到屋宇的隧道,但是关键的入口可能被埋没了而没有找到。没有办
法,只有依赖TORA登上去了。
一边避开猛风,一边警惕落石,来到了屋宇的眼前。建筑一派凄惨的景象,柱子倒了
,歪斜的屋顶上零散落下瓦片。六太不可能熟知领地的每处,但是连霄山的名字都不
知道,应该已经被遗弃良久了吧。既没有有用的产物,也没有什么用途。说不定本来
就是建造陵墓的山。
屋宇周围的园林里也没有身影。崩落的岩石飞进来,滚得到处都是。勉强维持了林子
规模的松树中,有小小的四阿。是因为周围松树的枝和根的保护吗,还笔直的伫立着
。
六太从鞍上下来,让TORA在原地等候,进入松林。四阿旁边卧睡着TAMA,六太看到这
个,轻轻笑了。
“嗨——”
抚摸着喉咙低鸣的驺虞,六太望向四阿之中。四阿里边没有人,但是入口处有抱着小
酒(罐???)坐在石块上的人影。
“一个人喝酒吗?”
六太放声过来,尚隆回过头。没有一点吃惊的样子,悠闲的举起手打招呼。
“为什么六太会在这种地方呢?”
“为什么,想问的是我吧。对布告牌的官差说了奇怪的传话的是你吧?”
六太走近门口在尚隆身边坐下。四阿前边残留着破损的石头地板,庭院大的地方里石
刻的桌凳还保持着形状,但是地板的坑洞和龟裂里生出了茂盛的秋草,完全是一副废
墟的景象。
“在这种地方喝酒很快乐吗?”
尚隆笑了。
“至少听不见朱衡和帷湍的怒鸣。”
“也——是。”
地板尽头松树底下,可以看到一个坟墓。坟墓一般栽种梓树作为墓标,这个坟墓上却
放着一块石头,并且像是刚刚撒过水一样湿润。
“——那个,斡由的?”
“算是吧。”
“是雨期之前吧。就是现在这个时候——不,稍微再迟一些吗?”
六太轻声说着盯着坟墓,追想起仅存的记忆。所有的细节都风化了,就像这座山会在
雨期崩塌,记忆也正随着雨期一点点消失。也许什么时候就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原来如此啊。说是有约定,我以为又是无聊的约定呢。就是现在,这么说也许早了
点,这座山一入雨期就不能攀登了哪。”
带着些许揶揄抬头看向尚隆,本人一脸平静。
“说什么呢。”
六太笑着看回坟墓。
“真不知道你对斡由好到为他做了坟墓呢。”
“那么做也没什么吧?斡由留睛了优秀的官僚。”
六太点点头。元州的官吏的确志向高远又有能力。无论斡由举起的旗帜的虚实,对旗
下聚集的官僚来说都是真的。他们在之后朝廷改革之际,不知发挥了多大的作用。
“——本业斡由也没想到过会被我凭吊吧。”
“明白那个还对着他喝酒吗?那会让他完全厌烦的哦。”
“什么嘛,偶尔斡由也想要可以诉说愤恨的对象吧?”
“到那时候真的会有妖怪出来。”
“要出来了哦。”
尚隆淡淡的说,六太稍稍缩回身。
“又来了……”
“这里以前似乎是陵墓。不只是斡由,一群群死人就会冒出来。”
“一群群的吗。”
“有旧的,也有新的。想对我说怨言的家伙都聚集过来。”
所以啊,尚隆笑了。
“日落前下山比较好。”
六太盯着那张笑脸看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
“……就那么办吧。我又不喜欢哀鸣和怨言。”
“那么再见。”
啊啊,六太举起手站起身,返回四阿,摸了摸TAMA的头,回到TORA那里。TOAR不可思
议的看着六太和四阿,六太毫不在意拿过缰绳,轻轻拍拍驺虞的头。
“……尚隆想一个人待在这里。别管他了。”
“还没找到他们吗!”
成笙面对帷湍的怒鸣叹了口气。
“到底他们去了哪里?”
“他们带着驺虞呢!也知道出了关弓往西去了,怎么就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呢!”
“就那么点功夫,能干什么呢。”
“总之,为什么不立刻追在后边?”
“对手是驺虞啊。即使追也追不上。”
“驺虞寄放在夏官的厩舍里,他们怎么带着那个逃走的,告诉我啊?”
“不是因为天官(是天官还是夏官啊?)的门卫太不小心吗?”
两个人间漂浮着紧张的空气,朱衡把小吏送上的茶器放下。
“不要吵了,一点不像大人。你们二位吵架有什么用。”
帷湍把矛头转向朱衡。
“为什么你还那么镇静!”
成笙也点头望向在官府自己房间里平静与文件之山对峙的朱衡。
“真是的。”
“不是什么镇静的问题。——不是看到这种结果了吗。那两位是可以关起来,老老实
实做事的人吗?要是说不许走就会故意走掉,现在明白了吧?”
帷湍敲打桌子。
“是那样。——但是,要是说走了也没关系,真的就随便出走了,那些家秋!到底怎
样才能把他们老实关起来呢!”
所以呢,朱衡笑了。
“所以说不要管他们嘛。”
帷湍抱住头,成笙按住太阳穴。秒衡继续笑着。
“总之,太无轨道的话就会陷入连早觉都睡不了的困境,他们总算明白了吧。托两个
月的忍耐之福,工作也进行得差不多了。这样也不错呢。”
帷湍恨恨的瞪着朱衡清澄的侧脸。
“你一开始就放弃了吗?”
怎么会,朱衡仿佛见外似的说道:
“我可没有让主上和台辅任意行动的打算,所以才帮助你们的啊。”
“你啊……”
“我只是说不能关起来,只是盼望两位是品行方正的王和宰辅是没有用的。暂且这次
先让他们知道过度乱来会落得怎样郁闷的下场,这就足够了。之后就是让他们不要越
过限度,慢慢训练就可以了。”
成笙呻吟道:“那些家秋,跟TAMA和TORA一样吗?”
“那对驺虞可是失礼的哦,可以说是跟家畜一样。”帷湍大大的叹气。
“你……真是不饶人啊。”
“啊呀,哪里不对了吗?”
虽然没有错啊,帷湍在口中嗫嚅。置朝议不顾,立刻就下落不明,一不留心他们就跪
到他国出不稳重的事来。
不但如此,突然就出现在外殿向官员们提出不得了的要求。没有比每次被左右驱使的
官吏们更辛苦的了。——确定像是性子恶劣的家畜。
“到时候总会回来的吧,除了这里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嘛。”
“是那样就好啊。”
帷湍吐出这句话。哎,朱衡把视线从文件上抬起。
“你还有玄英宫以外可以回去的地方吗?”
啊,帷湍愣住了。朱衡笑道:“令人羡慕啊。比帷湍年轻许多的我都没有可以回去的
地方。怎么也不能置之不顾哪。”
“不,那个……”
微笑看着说不出话的帷湍,朱衡望向窗外。所能看到的云海上一个小岛都没有。
“这座宫城就像没有陆地的大海中漂浮的船,即使厌倦了船跳出去,也没有可以到达
的岸过。”
也许是吧,成笙沉吟着。
“别说是熟人,连出生的城镇都没有了。在下界结下友谊,不出几十年,友谊就逝去
了。”
就要从船上下去只有返回仙籍到下界去,但是王和麒麟连这个也不被允许,何况两个
人都是胎果。
“——原来如此,这里是无处可去者的收容地吗?”
“应该说不错。我们除了这里无处可去,除了让这搜船航行下去无事可做……”
“连目标的陆地都没有啊。”
帷湍抱起胳膊,朱衡又看回文件。
“不是到达哪里的问题吧。本来就没有一定要去的地方啊。昨日到今日,今日到明日
,就这样前进下去。”
“的确啊……”
“嗯,那也是在船沉之前的事情。”
“能保到什么时候呢?那些家秋,觉起来一定很快。”
帷湍这么说,成笙重重点头。
“应该说竟然能保到现在呢。不管怎样,哪里有了漏洞,官吏们就一齐出动堵住洞口
不让水漏进来。”
就是,帷湍苦笑。
“说不定那种船才能惊人的保持下去呢。”
“能保住吗?”
“不可能吧。”
“会怎样呢?”
三者三样,像是问询般把视线转向云海,云海上别说是岛,连飞过的鸟影都没有。映
着下界的颜色而呈现出复杂色彩的那里,波浪毫不厌倦的拍打着。
十二国记外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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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的三叶草是祈求;二叶的三叶草是希望;
三叶的三叶草是爱情;而四叶的三叶草就是幸福。
其实,无论是‘祈求’、‘希望’,还是‘爱情’,
最终所渴望的归宿都是‘幸福’。而四叶的三叶草,是紫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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