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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HitakaKen (飞翔的鹰), 信区: comic       
标  题: 十二国记-图南之翼-第四章
发信站: BBS 听涛站 (Tue Oct 26 21:56:16 2004), 转信

1

“从心底里就认为我不可能明白——我最讨厌那样被人当作傻瓜。”

珠晶发着牢骚,季和在一旁夸张地点着头。

“那的确是太失礼了。珠晶可不是平常的孩子,毕竟是要升山的人嘛。”

“……嗯。”

“其实猎尸师也就是那样的人,到头来是他们在敌视世道。虽然叫他们黄朱、黄朱,
但黄朱里也有出身与恭的人,可是从未听说过他们有人升山。当然,也根本没听说过
黄朱中有人成为王。”

“黄朱他们从小开始就在黄海里生活,对黄海以外的是也不知道。当然我并不是黄朱
。但这么说的话,黄朱也对商家的事根本不懂嘛。可是这样还摆出一脸自己明白的样
子,不管什么事都大小姐长、大小姐短地嘲讽人家。如果说黄朱的事只有黄朱明白,
我也有权说他们不是出身于豪商家,我的事他们根本不懂呢。”

“没错。其实就是小人物对别人的事没法理解。”

季和说完,环视了一下周围。

“这么多行李,怎么可能靠人来搬呢。是吧,珠晶?”

是啊,珠晶应着声,也朝四周看去。

马车上高高地堆着货物,货物间铺着厚厚的毯子,季和胖胖的身体坐在上面。走起来
并不舒服,因为路况很糟。

“这么多行李,靠人搬运的确不可能。”

一辆马车和三辆货车。

虽然点了头,但珠晶带着些复杂的感觉看了看季和的脸。

“真是好多行李啊……为什么要用到这么多行李呢?”

季和笑道:

“因为我有很多随从。光是全员的食物就不是普通的分量。花多久都不知道的行程期
间所需要的水、食物,这些东西不这样怎么搬呢?”

说到四十人份的食物,的确是相当大的数量。但是……珠晶微微歪起头说道:

“随从的每个人都带上自己需要的那份不就行了?”

季和像是说那根本不可能似的挥挥手。

“知道行程要花多久的话也许可能。可首先我是用木桶装的水。让人背上一桶水容易
,但实际上搬运时的艰难决不可能轻易克服。就算想分开来搬,我们原本就没有容器
。”

是啊,呢喃着,珠晶望向背后。因为没有装上纱帘,可以看到后面背着行李的随从们
在拼命的推着货车前进。

“怎么了,珠晶,好象沉不住气似的——是害怕吗?”

“嗯——好象也不是那样,说不清楚。”


珠晶含糊的说道。

因为他们现在正是在朝着据说有妖魔的地方前进,会感到不安也在所难免。害怕当然
害怕,但这是珠晶因为不愿意见到顽丘的脸而选择的结果,所以她不打算对此表率不
满。比起这个,到是自己坐在马车上被人伺候这一点更令人在意。从进入黄海以来,
迄今为止都是走过来的。一边走一边拣着薪柴,发现泉水就取水。一直都在做着那些
事,所以现在仅仅坐着就在前进的感觉让她沉不住气。

“不要紧的,珠晶。虽说有妖魔,但那个倒木不已经是刚入冬的时候的事了。从那时
起已经过了那么久,妖魔也要吃东西,可是那样挡住路,不是没有人通过了吗。没有
食物,所以那个妖魔一定早就到别的地方去了。”

“是啊,也许是那样。”

对吧?季和脸上浮现出自负的笑容。

“在黄海跋涉这么久,就是外行也会增长一定智慧。我也不是那么差劲哦,和纻台可
不同,我可是一直在观察刚氏们的行动。可是再怎么样也不能让我扔掉马车吧,我也
有自己的情况。”

“是啊,因为有那么多行李啊,”珠晶回答道,“可是……是不是因为想搬上全部的
水才会感到勉强呢?如果只考虑带上能背的动的部分,这样想点办法也许……”

“在明明不清楚以后的路上有没有能饮用的水的情况?”

“虽然如此,但是,顽——黄朱们都最多只带上一个水袋啊。黄朱既然那样就行,室
先生这边每人准备上那么多水也应该够了吧?”

季和摇摇手。

“把我们和黄朱放在一起比较可不行啊,黄朱啊,有一种让无法饮用的水变得能喝的
石头。”

“啊啊……这么说来的确是。”

“但是我们原来根本不知道有那种东西,当然就没有带者。所以必须比黄朱他们带上
更多的水。”

说着,季和突然压低了声音。

“有件很过分的事听说过吗?”

“过分的……事?”


“记得吧,前几天经过的那个水无法饮用的湖。”

珠晶微微紧张起来。

“嗯……嗯。”

“从那里到沼泽地之间的路程上,虽然有小溪,但水不能喝。”

“嗯,是啊。”

“刚氏们当时就用那种石头把那里的水变成了能喝的水。我想大家都希望他们能借那
种石头用一用吧。”

“大概吧。”

“其实就有没了水的人去请求刚氏分一点石头给他们,可是被不由分说的拒绝了。既
然被拒绝了,没有办法,现有的水用光了,就算是不能喝的水也只有喝了。”

“结果呢,喝了?”

不不,季和摇摇头。

“后来他们又到刚氏那里去求了一次,但刚氏还是顽固地不帮忙。结果,无奈下就有
人做出了点不轨的事。”

“难道……是去偷了?”

“有人的确去偷了,真可怜。可是我不想责备偷窃者哦,因为没有水喝,人只有渴死
了。然后,去偷的人被发现,受到了很惨的对待。”

“我看到有人在争执……那是过了沼泽时的事吧?”

的确,见到了那样的情景。
“对,就是那次。刚氏们聚在一起,对那个人又大又踢,打完了还对那人说‘本来的
话,要把你扔进妖魔的巢穴里’。最后,还是我分了水给他们。”

“是吗……”

“很过分对吧。既然有人在为难,去帮一下不是也行吗?可是刚氏们却不那么做,对
方稍微冒犯了一点就对其施加暴力。所以我啊,觉得实在是不能在跟刚氏走下去了—
—这次选择的路不同,正好是个分开的机会。”

“是啊……”

的确,正如季和讲的那样,刚氏们只要自己不渴,别人不管怎么缺水也不在意——可
是。

计划讲的石头珠晶知道,叫翁满石。顽丘带着的小袋子了装着许多那种石头。扔掉的
石头,有原来的纯白色变为说不清是淡黑还是绿的颜色。

“刚氏真是让人无法搞懂。”、

“可是……刚氏也不是拿着那么多石头……”

听到珠晶这么说,季和收起下颚,惊奇地睁大眼睛。

“我不是袒护他们,但是刚氏也只带着仅够自己用的石头。他们是考虑好到达蓬山花
费的路程,考虑好路上的状况,根据这些决定需要多少石头然后准备的。所以把他们

给别人的话,刚氏自己就要为难了。正因为有石头,所以根本没有准备装满水的木桶
。”

“可是眼前就有在为了水为难的人啊?”

“虽然是这样,但刚氏也没有带上多余的石头,顽丘其实也一直在意着会不会下雨,
所以我想他们真的是只带着勉强够用的分。送给眼前为难的人容易,但那样做的话,
大家都会说‘也给我吧’,是吧?可是刚氏又没有分给所有人石头,而且那些石头只
能用一次,给了一次后,恐怕下次还有人来要。那么一来,石头很快就会用光啊。”


“那不就是说他们因为不想自己以后不会缺水,而把眼前正在为难的人舍弃不顾吗?



“虽然是那样……但是,如果说把眼前正在为难的人舍弃不顾很残忍,那么明知道对
方将会为难,还要向对方索求什么东西不也同样很残忍吗?刚氏身上担负的不仅仅是
自己的性命,还担负着雇主的性命啊。现在因为同情他人而表现的大度,将来万一让
主人渴死了,那就是本末倒置了啊。”

“原来如此,只要雇主平安无事,能拿到另一半佣金就行了对吧。”

“不是那样——啊啊,我说不好。”

叹一口气,珠晶把头瞥向一边。

“别急,”季和笑道:“珠晶因为心存感谢,想袒护刚氏的心情我理解。”

“我不是想袒护他们。”

是的,珠晶根本没有袒护刚氏的想法。刚氏——黄朱大概也并不想被她袒护。

(可是,在别人眼中看来只像是在袒护吧……)

白灼的阳光直射在路上,薄薄的尘土随着马车的前进飞扬而起,汗水不断从推着火车
的随从额上流淌下来。

行李竟是如此的多。

可是,到下次能从黄海出去的夏至为止还有三个月。不想饿死的话,就需要相应数量
的食物。这么去考虑,或许是只带着能放在一头骑兽上的那点行李、就想在通往蓬山
的路上往复的顽丘才显得有些可笑。

“……不是那样。”

珠晶喃喃自语着。

顽丘没有带米之类的粮食,珠晶本来理所当然的以为需要带上米、小麦等粮食,但顽
丘改没有预备那些东西。一袋磨成粉的谷物,就是主食的全部。一次用半碗,加水一
煮,体积就会膨胀,变成满满三碗。里面加着从附近摘来的野草,其他还有从肉干上
削下来的肉末,不是肉末就是小虾干、海藻或是茶叶。如果带米或者小麦恐怕就不止
那些行李了。顽丘为了减少行李,从一开始就只准备了那样的东西——这么说来,利
广也带着同样的行李,不知道他怎么知道那些东西是必要的。

总之,正因为行李很少,遇到妖魔袭击时才做到了迅速整理好一切快速逃开。

季和携带着丰富的行李,因此行动迟缓。可是那样行吗——明明会有妖魔来袭击。

“室先生,我看还是掉头为好。”

珠晶这么说完,季和露出不愉快的表情。

“就算扔掉行李,也许还是那样比较安全吧?”

“那样一来,我和珠晶不是都非得步行了吗,珠晶?”

“大家都在步行,并不是做不到。”

“不行的,你应该明白的吧。”


2

季和在中午休息时也撑起了一个小帐篷,地上铺上了布。生起火,用锅烙了揉过的小
麦面饼,有配上了汤菜、茶和水果。

珠晶没有吃那些食物——那不是行走于黄海的人该吃的东西。

到了晚上,这次生起火打算好好做米饭。

“也许不生火为好。”

珠晶这样劝阻,但季和吃惊地回道:

“不生火什么也吃不了啊。”

“刚氏他们不是说了不要生火吗?在过倒木前。”

“可是我们已经走过那里了啊。”

对季和吃惊的态度,珠晶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道路前方有妖魔,而且是连刚氏也要迂回躲避程度的妖魔。所以近迫才说行动不要太
明显、不要生火、不要斩杀牲畜。因为近处有妖魔,人活动时的声响、篝火、血的气
味都说不定会招来妖魔。所以接近那个妖魔的现在,也必须同样谨慎行事才行。

“那个——不是说在那里、在倒木附近的地方不能生火烹煮食物,是因为生火危险才
那么说的。”

“火危险?”

“所以刚氏才那样只生起小小的火,而且用完立刻灭掉。”

“当然,马上就会灭的,珠晶。”

“可是在这种地方——”

季和把马车停在路旁的树下,撑在旁边的帐篷完全暴露在空地的外面,篝火就生在稍
微离开一点的地方,没有遮住火的东西。篝火学着刚氏那样用树枝围了起来,但那样
围起来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们并不知道。

顽丘那样的谨慎,即使不用说明,意图也非常明显。在树下睡觉是因为树梢可以挡住
火光、人和骑兽的身影,特别是要挡住妖鸟的视线。所以树枝如果在很高的位置,就
是用绳子把树枝拉下拉,也要做成轩檐挡住。在篝火四周围上树枝为了尽量让外面看
不到火光,篝火如果生在露天的空地,不管怎么围也毫无意义。

“室先生,篝火周围的树枝……”

季和抢先说道:

“啊,那个啊,珠晶没有注意到吗?珠晶那里的猎尸师也是那么做的吧。为了避风或
是什么法术吧。猎尸师就是会做些奇妙的事,不过既然那么做了,大概就有什么含义
吧。”

珠晶愕然了。这个男人跟在刚氏后面走,模仿着各种事情,但根本没有去考虑刚氏那
样做的理由的目的,以为只要照样模仿就安全了。

“室先生,拜托你让人把火灭掉。”

“珠晶——?”

“黄朱灭掉火是因为火危险。妖魔知道有篝火的地方就有人,会跟着光亮找来……”


“——灭掉火!马上灭掉!!”

随从们吃惊地转过身,季和高喊呵斥着发出把所有火都灭掉的命令。众人照着吩咐灭
掉火,在变黑的场地上不安的碎语着。

几个人来找季和。不是季和的随从,是其他跟着季和一起升山的人。

“室先生,这么暗不要紧吗?”

“还没有煮好饭啊。”

“知道大家有不安,忍耐一下,妖魔会冲着篝火来的。”

看到季和这么跟人说明,珠晶指着树林说道:

“在大树下的话不要紧。尽可能找树叶茂密,而且低处有枝叶的树,在那种树下——


“别开玩笑!”

季和像是听到了可怕的事情似的颤抖起来。

“妖魔不是会冲着篝火过来吗?”

“对。所以要在树下,小心地生火,不起眼地用树枝围起来——”

“那样怎么可能遮住火光嘛!”

“可是……”

“透过树枝还不是能看到火光吗,即使不这样,妖魔眼睛晚上也很灵对吧?不行不行
,绝对不能生火。”

“那些的话,我们看不到周围的情况,反而危险。像今晚这样没有月亮的时候,需要
在离开睡觉的地方整晚生着火。在上面盖上树枝,防止火灭掉或烧得太大。”

“能看到周围,不就意味着在周围也能看到火吗?”

“虽然是这样。”

“那不就是明摆着让妖魔来袭击吗。”

“所以要在离开睡觉的地方——”

“不行,我可不想冒那种危险。”

珠晶费力地说明了一番,但季和像是被“妖魔会冲着篝火来”这个想法附了体似的,
完全听不进去。

“真服了,完全说不通道理。”

生着气,珠晶向季和的随从借了一头山羊。

“我不会偷走的,只是借来当作枕头。”

说完,珠晶走到近处看起来比较安全的树下,选择了一处长有灌木的地方,栓住了山
羊。

“小姐……”

听到有人叫唤回过头,眼前站着与季和一起行动的几个升山者。

“小姐从猎尸师那里学到了安全睡觉的方法是吧?”

“并没有学……”

“但在旁边看到了是吧,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们怎样做才好?”

“在树下。尽量找树叶茂盛的,像这里这样有灌木、岩石或者倒木等可以隐藏起身体
的东西最好了。地面凹起的地方也可以。”

“啊,原来是这样。”

“帐篷因为是白色的很显眼,所以什么也没有反而好些,树枝高的话用绳子拉低,没
有的话要弄些树枝盖在身上也行。”

“啊,这样啊。”

“在有气味的树旁边安全,最好还可以生着火。”

“可是火——”

“大篝火不行,要在可以看到的范围内的远处做上炉灶,生上火。顽丘曾用枞树枝似
的树枝罩在火上,但他是这样让火烧的小又不会灭的,这我不知道。”

“生起火比较好是吗?”

“火很危险,但完全没有火光,像今晚没有月亮的时候,妖魔走近了也看不到对吧?
而且火放在身边反而会让周围显得更暗,所以要特地隔远些,那样可以既安全又能看
到。妖魔晚上眼睛好,有光亮时反而不灵。还有和马、骑兽一起睡为好,最好把它们
当作枕头紧贴在身边枕着。因为牲畜更敏感,有妖魔接近时会动弹,这样人也跟着醒
来。”

“啊,的确如此。”

看着人们明白赞同的样子,珠晶突然感到一股不自在。

(他们好好听进去了。)

顽丘说别人不会听,但不是那样,人们其实还是很需要黄朱的知识——但是,这样真
的就行了吗。

他们这样简单就听进去,这样反而让人感觉不自在。珠晶并不是像黄朱那样在黄海长
大,只是照着顽丘所做所言模仿,这样像自己什么都懂得似的讲出来真的行吗?

“那个……听我说……”

珠晶慌忙补充道:

“我可不像黄朱那些了解黄海,所以……我刚才说的话请不要囫囵吞枣。”

“不要紧的,多谢你。”

没什么,珠晶露出放心的微笑,目送人们离去,然后拉过山羊说道:

“今晚拜托哦。”

可是山羊不知是讨厌珠晶还是什么原因,扬起蹄子拼命挣脱开。等珠晶好不容易劝服
了它,林子四周亮起了篝火。然后听到人奔走的声音和怒吼声,接着又传来争吵声、
泼水声或是踩灭火声音。睁眼看着过了一阵,四周再次恢复成原来的黑暗。

“真是……室先生完全听不进别人的话。”

3

终于让不停挣脱的山羊老实下来,珠晶尽量钻进灌木下面躺下了。说不害怕、不担心
是假的,四周变黑,变安静后,各种事情浮现在脑海里,好久都没有睡着。

众多的行李和马车,为了守住这些,季和踏上了明知道有妖魔的道路。但这众多的行
李让珠晶感到不舒服,总觉得这和黄海不相称。因为不想看见顽丘,冲动地来到了这
边,然而季和虽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其实却对黄海一窍不通。

“都是刚氏没有好好教别人的错……”

这么想的时候,马上又想到季和听到火危险,就不管一切的把火灭掉的情形。

(只知道答案……)

脑海里浮现出纻台说的话。告诉别人‘火危险’,也许就是只告诉了答案。在什么场
合下烧多大的火危险,珠晶并不知道。有需要隔开一定距离生火的时候,也有绝对不
能生火的时候。至尽为止的路上,顽丘一直对此做了正确的判断。单纯知道‘火危险
’等于只知道了答案。

(他要是从一到十,再好好跟我说明就好了。)

可是,那真的可能吗?黄朱因为在黄海长大,花费了很长的年月,所以掌握了那些知
识——反过来说,不积累长期的经验,就不可能真正有意识上掌握那些知识。

(我在后悔吗?)


说没有后悔恐怕是假的,也许不得不承认。怎么说呢,总觉得有些别扭。跟季和待在
一起,总有种“这里不是我应该在的地方”的感觉,感到自己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还是说我已经受到了黄朱的影响……)

但是,一想到顽丘胸口就因为愤懑而沉重。

(又不来道歉……)

这边的路不是危险吗,然而他却不来劝阻。怎么说也拿了一大笔钱,哪怕只是嘴上道
歉,来劝阻一下不也好吗?不就应该这样做吗?


真是让人来气。

(而且连利广也不来……)

明明是他自己特地跑道黄海来。

(讨厌……我在像小孩子似的闹别扭……)

这一点最让自己生气。

一旦进入梦乡就睡得很沉,但珠晶在半夜醒了过来。为什么而醒却不怎么明白。

睡意还笼罩着全身,珠晶一半处在朦胧中。目光无意地去寻找山羊,却看不到它白色
的身体。想到它也许绕到树的背面、或是灌木的另一边睡了,就无无意识的伸手想去
拉将山羊栓在树上的声绳子。

珠晶是把腿伸进灌木下,把头枕在树根上睡的。正好头顶在树干上,转过头眼前就是
栓羊的绳节。珠晶伸手够到绳子,轻轻一拉,绳子跟了过来。无意识地继续拉,绳子
毫无阻力的不他跟过来。

什么地方不对,这样想的时候,发觉拽过来的绳子湿了。

——被什么弄湿了……

没等考虑其中的意义,绳子收到了头。

绳子断了。

(山羊呢……?)

好不容易从心里醒了过来。摸到的绳头散开断了。

(山羊……不在了。)

浑身颤抖起来,手模到绳头断的地方又湿又粘。

几乎就要叫喊出来,珠晶极力忍耐住了。想扔掉绳子站起来,这也动员起全部的意志
力忍了下来。忍耐着用颤抖的手把绳子抱紧,屏住呼吸竖起耳朵聆听。

(不可以动……静静待着、不要出声……)

这样告诫自己,但只有眼睛管不住地朝黑暗里收索,同时呼吸无法抑制地变的急促了
。尽量静静的深呼吸,就已经竭尽全力了。耳朵只听到心跳的响动,听不到周围其他
的声音,至少听不到能压过心跳的叫喊声。

(在身边……?还是——)

试着寻找气息,可除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什么也听不到。微微看的见树干的轮廓、
伸手可以够到范围的灌木和草丛,看起来谁——什么都不在的样子。

(是去了别的地方吗——?)

就在这样想的时候,什么东西滴落在侧过头的珠晶脸上。

像水滴一样的感触,一滴、两滴地掉在脸上,水滴在珠晶脸上流下来。又有水滴落下
来了,掉在太阳穴上的水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是雨……还是……

(上面……)

在树上。从那里有什么滴落下来。

映在眼睛里的是眼前的树根,视野里看不到树枝。仅把目光朝上,也只能微微看到遮
在头顶影子一样的树枝。

又有什么滴落下来了。带着一股腥腥的、铁锈似的味道。

无法继续忍耐,珠晶战战兢兢地,扬起了头。绷紧起全身肌肉不让身体动弹,屏住呼
吸只转动头部。

看到了白色的东西。

挂在头顶树枝上白色东西,还有它身旁黑色的巨大影子。

那个东西就蹲在紧靠近头顶的树枝上。

惊叫如痉挛一般从腹腔低部冲上来,冲过胸膛又通过喉咙。然而没有成为声音。不是
珠晶成功地吞下惊叫,是她没能发出声音。

全身像麻痹了一样,很快胸口起了痉挛。

眼前那白色的东西伸长,裂开。然后有液体啪嗒啪嗒地滴落下来。

(会被发觉……一定会。)

这样待着不动,早晚会被发现。也许趁它对付山羊的现在逃走为好。

只要稍微把视线往下移动一点点,不经意地往下看一眼它就会发现珠晶。

(在那之前必须逃走。)

然而怎么才能不发出声响地逃走?

(声音……)

这样在意也毫无意义。心跳声也好,咬紧牙关时漏出的声音也好,它根本不可能没有
听到。

(但是……动不了。)

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我……真是愚蠢……)

我真的反省了。

(顽丘……救救我……)

这祈祷仿佛被听到了,从什么地方响起了人的叫喊声。

“——喂!马!!”

头顶的树枝发出响动,坐在上面的那个东西动弹了。


呼叫声还有人们慌乱地跑动声响了起来。同时白色的东西掉落在珠晶身边,发出令人
厌恶的声响,渐起同样令人厌恶的飞沫。接着树枝发出响动,深深地弯曲下沉,反弹
了起来。

耳边开始响起人的哀嚎、马的嘶啼、大群人来回奔跑的声响。

听着这些,珠晶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头上,摇晃的树枝现在静静地停止了动静。那里已
经看不见那个黑色的影子了。

4(上)
其中一人醒来,发现本来在自己声旁的马消失了。难道它逃走了?带着这个念头环顾
四周,然后在旁边的草丛里看到了横倒在地上的马。赶忙走过去一看,发现那里只有
马的下半身。

他喊起来,然后周围的人也条起来。有人忍耐不住点起了火,然后他们发现四处散落
着身体只剩下一部分的马和人的尸体。他们拿起武器,点亮松明在周围找了一番。

他们在一棵树下发现了山羊的残骸和少女。谁都以为少女也成了牺牲品,但看到人来
,少女哭喊了起来,她知道自己得救了。

搜索持续到天明,结果还是没有找到那个撕裂四人、屠杀了数头家畜的东西。


“珠晶……不要紧吗?”

季和拉过用水擦干脸的少女,少女总算点了点头。

“还好……不要紧,还好好活着。”

“可是……”

“拜托,放开我。头发上,身上都带着血腥味,让我去洗掉。”

但是……话刚说出口,季和沉默下来,从随从里叫来三个健壮的女人,命她们跟着珠
晶一起去下面的河流。
太阳升起后的野营地是一片绿色,道路是白色,一切如同假象般的明亮。珠晶在三个
女人的陪同下,沿着路下了斜坡,然后不远处是一条细细的小河。珠晶不顾一切的把
脸埋进水里,解开头发洗了起来。一个手掌结实的女人帮了她的忙。

河水很凉,这样一来头脑冷静了许多。脱下衣服,一个女人同情地拿去清洗,另一个
女人打湿毛巾,帮着珠晶擦着身体。

“很害怕是吧,真可怜……”

“不要紧的,总算得救了,没事了。”

“怎么可能没事,不用那么勉强自己啊。”

“真的不要紧的……是啊,的确很可怕。”

一回想起来就感到恐怖,但至少现在身体在发抖应该是因为水冷,而不是因为恐怖。
擦干身体,裹上干布后,身体的颤抖止住了。回到暖和的路上,珠晶的心情开朗起来
——性命没有大碍,运气不坏。

在广场的一角,死去的人和马被埋葬起来。妖魔的袭击不是第一次,但尸体想这样剩
下足以能好好加以埋葬的情况恐怕是第一次——这一点才可怕。

带着战栗看着埋葬进行,季和不知所以的来到珠晶旁边。

“不要紧吗?静下心了?”

“嗯,完全好了。对不起,那头山羊是室先生的东西。”

季和摇摇手。

“不用道歉,珠晶能平安真是太好了。”

说着,季和顺着珠晶的视线看去,然后慌忙推着珠晶说道:

“那种东西不要看了,来来,给你弄点暖和的东西喝。”

季和把珠晶带到马车旁边,那里生着一小堆篝火,上面烧着水。接过绿茶,坐到火的
旁边,心情变的更加平静。静下心后才发觉篝火边没什么人,也难怪,空气很热。

“他们干出的好事。昨晚那么一再强调,还是有笨蛋生了火,恐怕就是因为那个火光
引来了妖魔。我得告诉那些愚蠢的家伙让他们滚回去。”

“——啊?”

“自己要做蠢事是他的自由,但可不允许他给别人也带来危险。不要紧,珠晶,那种
事我不会再让它发生了。”

“等等。”

“静下心了就坐上马车吧,等埋葬完了我们就出发。”

“等一下,室先生。”

“怎么了?还害怕吗?也不怪你,不过留在这里也危险,我们必须早点通过这种危险
地方。”

说完,季和忙着去指挥随从们了。珠晶哑然地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

“他到底在想着什么,亏他还是大人。”

季和真的没明白吗?受到妖魔袭击本来就是因为他们踏入了不该踏入的道路。现在该
做的是立即回头,而不是前进——而且,珠晶想到,被袭击后还残留着尸体,而妖魔
还没有找到。这意味着什么,季和连考虑都没有去考虑吗?野营地留下了血腥,然而
没有其他妖魔来,所以留下了尸体——这难道不是意味着这里的妖魔是连其他妖魔都
畏惧的厉害角色吗?

“往前走不行。”

难道刚氏要迂回了,这个妖魔和至今为止的家伙完全不同。

珠晶站了起来。考虑自己独自回去追黄朱,但没能踏出脚步。季和他们打算前进,能
不管他们只自己逃走吗?不去说服季和他们不行。

告诉季和他们这条路有多么危险,然后权他们往回走,现在去追的话,或许还能赶上
刚氏他们。

“啊啊,不行……室先生还有马车在。”

必须从那里开始说服才行。考虑到这一点,又觉得也许只有自己会去比较好些。往回
走,追上刚氏说明情况。刚氏的话,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他们应该心里有数。

想到这里珠晶为难起来。

“可是刚氏不可能因此就来救他们啊……”

而且原本珠晶他们就是无视了刚氏的忠告来到这里的。就算一个人回去,以她的脚程
能在没有路的森林里追上黄朱他们么?有骑兽的话到有可能。

“还是得去说服大家往回走。总之要先让室先生扔掉马车,分开行李……”

可是这么多人往回走,去追黄朱的话,妖魔会不会跟着追上来呢。妖魔听到人声后藏
了起来,这说明他比至今曾袭击过的任何妖魔都聪明。万一这样做而把危险引到往那
边走的人们身上,如果变成了这样的后果……

“我好愚蠢。”

对顽丘生气,也对利广生气,但不管怎么生气也要忍耐才对。珠晶本应该这样做的。


“该怎么办……”


季和一行继续沿着路前进了,珠晶进退两难地乘坐在马车上。途中队列三度停了下来
,因为走在路边的人消失了。

——队伍被妖魔跟上了。

4(下)


他隐藏在树林里,见有机可乘就把落在后面的人,溢出队伍的人抓走,而且只把猎物
撕裂,看起来就像在把杀戮当作享乐。

人们的步伐自然而然地变快了,像被恐怖驱赶着一样,有马的人乘上马,肩并肩地挤
在路中央急急向前赶。到了晚上,都默默地聚在一起整夜不眠,然后还是有人从边上
一个两个的消失。

“不在那里狩猎掉它不行……”

这样继续走下去,和黄朱们合流的话,会把他们也卷入危险。在这之前,就算停止前
进也必须先把这个狡猾的妖魔除掉。这样跟季和讲了,他当然没有同样。

寻找消失的人,想把他们安葬的努力很快就放弃了。队伍不顾一切的扬着会场向前赶

着路。没怎么经过休息地急赶了整整两天,人们欢呼起来,森林走到了尽头。

这样一来,妖魔无法隐身了。眼前是长着茂密灌木,散步着岩石的草地。荒凉的起伏
延续着,视野可以一直望到遥远的天边。

“这下好了,妖魔也没有了可以藏身的地方,应该放弃追踪了吧。”

季和露出微笑说道,然后令人马加紧步伐。在勉强分辨的出是路的路上,人们像是获
得了解放似的急赶着前进。从长长的队列尾端传来惨叫声的,是刚过正午的时候。

珠晶瞥到了一个巨大的类似猿猴的影子。队伍从尾部开始瓦解,人们向开阔的原野四
散开来。马车奔驰,跳了起来。徒步的人眼睁睁的被抛下,消失在荒野的起伏下不见
了踪影。

“室先生,不行。那么多人都……”

“我们就是去什么也做不了啊,珠晶。只有趁这期间逃走。”

“可是!”

“被袭击的人很可怜,但是我们就算回去又能做什么?当然心情也许会因此放松下来
。可是比起这个,我们不是还有使命在身上吗?”

“使命——?”

“当然了。我们是为了什么来升山的?我们必须要到达蓬山。必须去到那里成为王,
拯救恭国三百万百姓。在这里可怜几个人的性命,让要成为王的人死了的话,三百万
百姓的性命就会受到威胁。”

珠晶等着季和。

“你以为在这里救不了几条性命的人能救得了三百万人民?”

“那么,你认为如果成为王,可以一个人都不杀吗?”

珠晶闭上了嘴。

“舍弃数人挽救百姓全体,还是为一时的感伤所动去救数人,结果让国土面临亡国的
荒废……坐上玉座后,会无数次必须面对这样的选择啊,珠晶。”

“那——”

“让他们牺牲我当然也难过,如果我现在有足以拯救他们的力量,我当然会立即返回
去就他们,可是我没有那种力量。所以这时只有感谢他们宝贵的牺牲,继续往前走,
以后通过为他人鞠躬尽瘁来表达自己的感觉,只有靠这样做来报答他们的牺牲。”

“那样……”

这样不是和黄朱一样了吗。归根结底,还是要在别人牺牲的时候,趁机逃走——可是
,对人们来讲有这以外的方法吗?

“……我真的好愚蠢。”

呢喃被奔驰的车轮声打消了。

强者救助弱者,这是强者的义务。可是在这黄海里没有所谓的强者。那是强者保护弱
者、而且自己和弱者都能保护得了的世界的理论,即使刚氏们在黄海里也绝非强者。


保护自己就已经竭尽全力,姑且没有什么大的意外——比如遇到必须迂回躲避的厉害
妖魔,除了自己还可以勉强帮到两三人。所以虽然他们被雇佣,作他人的护卫,但那
也并非意味着刚氏在黄海里是强者。

刚氏能在黄海里保护自己,最低限度地能让自己活下来,然后用很微小的余力竭尽全
力保护住自己的主人,其实应该是这样。更多的事就超过了他们的限度,所以主人以
外的人就算被袭击,他们不会去救也不想救。

“应该是这样啊……”

不论是怎么熟悉黄海的黄朱,在黄海里也不是强者,不能没有经过准备和觉悟就带着
他人上路。从一开始就要听从刚氏的建议,全体人员都做好最大限度能保证安全的准
备,必须这样才行。因为有喝不了水的地方,所以需要满翁石,必须准备好携带在身
上,因为黄海里没有店铺。黄海里没有路,有平坦的地面,但那不是路。就算后悔也
不能回头,不能在路途中放弃。所以进入黄海前,做到了那种程度的准备就决定了一
切。

接受刚氏的提议,从一开始就毫不懈怠的做好准备,对刚氏的知识表示相应的敬意,
信赖并遵从他们的指示——不这样做的人,就算是刚氏也保护不了。人们雇佣刚氏,
但不是刚氏的主人,旅程的主导权必须由刚氏来掌握。

生火灭火,仅仅是这件事,只有黄朱才明白什么情况下应该生火、什么情况下应该灭
掉。他们观察地形,通过各种状况做出判断。这是他们从小就在黄海生存下来的,为
了生存积累经验得来的智慧。所以旅途的主导权必须由有经验的人掌握。

雇佣刚氏,就意味着这样。

“支付佣金,请人跟自己去蓬山……”

和这样雇佣护卫有微妙的区别。雇佣刚氏请他们去蓬山。他们踏上去蓬山的旅途,雇
主则跟着走。雇主被指挥被指导,同时被他们照顾。刚氏考虑好付出这样代价的人,
从一开始就做好准备。所以本来就没有把季和还有纻台的安全加入考虑范围内,如果
要考虑到,就必须要有更多的刚氏。

“除非所有人都带着刚氏,否则没有意义啊。”

一个升山者需要复数的刚氏,这样才勉强能拥有集合起力量回避危险的余力。然而实
际上大多数人没有带着刚氏。季和带着的随从有四十余人,而他与他的随从都同样对
黄海一无所知。如果进入黄海前有刚氏在,大概会提议减少随从,然后用刚氏或者朱
氏来填补上缺少的人树吧。不管怎样人数,如果谁都不懂得在黄海里保护自身的方法
,那么除了靠牺牲他们的期间自己逃命外,不可能有其他能做到的事。

“真恨自己……到现在才明白。”

马车丢下徒步者,在荒野上奔驰。

“这样我……就是被顽丘嘲笑,也许也没办法……”


等到队伍奔驰的速度降下来时已经到了黄昏。人们把隐藏着妖魔的森林和他人的牺牲
抛在后面,终于安心地露出了笑容。

珠晶走下马车,朝着尘埃逐渐变淡的后方看去。远方有被丢下的人。环视队列,剩下
的人数只有三分之一,那么多人被舍弃了。

踩着似乎还在摇晃的地面,珠晶走到了正想生火的季和旁边。

“室先生,有件事想请求你。”

什么事?季和回过头,温和地说道。

“让你帮了我这么多,再这么说虽然很过意不去。”

“哎呀,这是怎么了?”

“希望你分给我一点点水和食物。”

“——珠晶?”

“方便的话最好借我把枪或者剑。不行吗?”


“珠晶!你到底想干什么?那种东西,你为什么——”

“我回去。”

“珠晶!!”

“我往回走,看看能不能和步行的人合流。能顺利合流,妖魔就此真的放弃追踪了的
话就好,不是的话,我想和大家商量能不能想办法把那个妖魔铲除掉。”

季和慌张地拉住珠晶的手腕。


“不要说胡话!”

“室先生心里也明白对吧?不该往这边的路来的。妖魔在追着我们,不一定放弃了。
这样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就会遇到为了不被妖魔袭击懂得小心行事的人。”

“可是,珠晶,你冷静下来想想……”

珠晶摇摇头。

“我好好想过了。我对刚氏的做法生气,所以跟着室先生一起来了。他们对不了解黄
海的人漠视不管的态度,我对这一点很气愤。可是不管没有骑马的人,这和刚氏的做
法又有什么区别?”

“听我说,珠晶……”

“——我明白那也是没有方法的事!但既然我对黄朱的做法不满来了这边,就不能再
做同样的事情。我生气是因为我很愚蠢。这么回去,跪下去道歉说‘我做了蠢事’也
许是一种解决方法——但那是妖魔没有跟在后面的情况。”

“——珠晶!”

“黄朱的事我完全没有去理解,却擅自恼火,无视忠告踏入了危险的道路,这之上还
要舍弃步行的人逃回去,把危险也带给黄朱们?这一点我绝对做不到。拜托你,分给
我一点行李好吗?我能拿的动的分量就行。不行的话也请告诉我好了,我不会怨你的
。”

“我怎么可能给你,怎么可以回去,那种事——”

“是吗,我明白了。”

珠晶转身就走。空着手行动轻便也许是好事。

“珠晶,等等。”

“如果你没回去的勇气,那就请便好了,我也不会要求你回去。不敢为由于自己的愚
蠢而犯下的错误负责的懦夫,不来也好——所以,也请你不要把我当作懦夫。”

“珠晶!”
珠晶回过头挥挥手道:

“多谢你的照顾。室先生也请小心,夜晚的黑暗和森林的树荫没有多大区别。”




大地上残留的淡淡烟尘缓缓浮动,给空气染上了些许黄色。

男人喘着气,不管怎么往前赶,也只能看到前方浮在空中的烟尘,视野尽头早已看不
见主人马车的影子。每往一个山坡上攀爬,每爬上一次坡顶,就禁不住期待这次或许
就可以看到马车的踪影,或者就可以看到休息等待着他们的人们的身影,可是每次每
次的期待都只带来空虚的失望。

想着不再期待了,但仍伸长脖子蹬上一个山坡,只看到主人经过留下的尘埃,然后垂
下头。走下山坡时,只低头看见落在自己脚下、每越过一座山丘就逐渐拉长的影子。


“钲担,家公大人真的走了吗?”


男人——钲担不得不对喘息着这样问自己的同辈点了点头。

“啊……看来是这样……”

说着呼出一口气,肋下抽筋似的疼痛起来。跑着追到了这里,但对自己过了四十岁的
身体来说已经到了极限。

“家公大人他们大概要休息,我们不休不停地走下去或许——”

钲担这样说着,但话语里毫无力气。人步行的速度归根结底能追得上让马急驰着逃走
的季和他们吗?就算运气好在季和他们休息的期间争取时间,勉强追了上去,妖魔再
次出现时,季和还是会快马加鞭的逃走——把钲担他们扔下。

“可恶……”

和钲担一起跑的男人停下了脚步,跪到在地面。

“喂——”

钲担喊道,但男人摇摇头。

“算了——不行了,我再也跑不动了。”

是啊,说着钲担也停了下来。又有一个男人无言的坐了下来,躺到在地上。接着又有
一个人这样模仿。

如果还差一点就能追的上季和,他会对所有人加以呵斥。但这种希望哪里也没有。想
到这一点,钲担也坐了下来。喉咙冒火,气喘吁吁,顶着肋下,钲担也躺到在当场。


妖魔会来。跟在他们后面追来,什么时候都可能被袭击。这样停下来的期间,他们与
季和间的距离也在拉大——不过,那些事已经这样都无所谓了。

所有人都无言的在那里躺倒或是坐倒,急促地喘着气。然后跑在后面的人追了上来,
看到钲担他们后停住脚步。停住脚步的人还有看着他们的人都向顾无言。停下来的人
扭曲着表情,断了线似的坐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然后谁都无言着,月亮升了起
来,放弃逃走的人们聚集到了同一个凹地里。

他们被主人抛弃了。背后响着人的惨叫,他们推着货车前进的时候,载着他们主人的
马车跑远了。带着被责骂的觉悟,丢掉货车开始往前逃,但不可能追的上六匹马拉的
马车,他们和其他徒步者一同被留在了荒野。和妖魔一起。

升山者大体都骑着马,剩下的几乎都是随从。像钲担这样被主人扔下的人占大多数,
也有一些死了主人,只有向前走的不幸者。

只有靠两条腿跑来逃了,只有这样,可即使跑得喘不上气,即使远离了妖魔跳出来的

那个场所,人们的心情也丝毫好转不起来。他们没有逃离妖魔的脚程,妖魔远不他们
快,不管他们这样拼命逃走,谁心里都明白不可能比骑着马或骑兽逃来得安全。想到
这里,逃跑的腿就变的无力。谁的心里都萌生出“随便怎么样好了”这种自暴自弃的
情绪,而一旦放弃就再也跑不动了。

月亮完全升到头顶的时候,凹地里已经聚集了百余人沉默的围坐在一起。偶尔人群里
有人骂两嗓子,但也没人回应。

“到晚上了啊……”

沉重的沉默中,谁的声音冷不丁地浮了出来。

“是啊。”

钲担毫无对象的呢喃了一句。晚上到了,危险增加了,这样待着的时间里,那个妖魔
说不定就在接近了。

“怎么样都无所谓了,那种事。”

有人自暴自弃地撇下一句。钲担对此点点头。跟着主人来到这里的结果就是这样。

钲担本来就是季和的家生。被命令一起走自然不可能违抗地来到黄海,一边看着坐在
马车上的主人,一边走过漫长的路程,主人休息的期间也要一直工作。然后这个季和
扔下钲担逃走了。趁着钲担他们徒步奔逃、被妖魔袭击的间隙,靠着马和骑兽的健足
逃走了。就是怎么一回事。

“真是好下场……”

有人漏出这么一句话,钲担对此也表示了同意。

“说得没错。”

“靠我们一路轻松地走过来……遇到危险又拿我们做盾牌。”

“然后想自己得救,跑到蓬山。”

“运气好的话就成为王,万千荣华集一身。”

“哼,舍弃随从自己逃命的家伙怎么可能当的成王。”

“谁知道呢,反正世道都是些不怎么样的家伙在操纵。”

“没错……”

“反正我们是没法确认了。”

“是啊,大概看不到蓬山的门在他们眼前关上的情形了。”

“也好,看不到他们变了不起的样子也算幸运了。”

没错,自嘲的笑声像波纹一样在凹地里扩散开来。钲担也笑了——只有笑。

“喂……”

人群里什么地方传出一个紧张的声音。钲担反射地压低了身形。明明心想不管这样都
无所谓了,但听到叫做的声音,预感到妖魔来袭的时候,还是马上想站起来逃跑。同
样俯下身子的人还有很多。这对生命的执着。

“……有什么——在往这边来。”

所以人都吃惊地朝前面的山坡方向抬起头,坐在凹地边缘休息的人伸长脖子望着那个
方向。

“是妖魔吗?”

“不……”

“不是,是人。”

“有人回来了。”

包含钲担在内,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咽着唾沫,朝那个方向看去。

“是一个人……”

“可是,那……”

坐在边缘的人们突然闭上了嘴。坐在山坡上的钲担也听到了轻轻的脚步声。在足以听
得到脚步声的静寂中,一个比足音更轻的声音从人们头顶传来。

“——在那里吗?”

随着轻跑的足音,山坡上出现了一个人影。

“你们不要紧吗?”

人群鼎沸了。聚集在凹地的人们忘我的呼喊起来,钲担也不例外。只有少女一个人,
只有她回来又能为他们做到什么呢——不过那种事根本不是问题。他们每个人都知道
,那个少女不是随从,是升山者。

不知何时,喊声变成了欢呼。少女就像被欢声吓住了似的停下脚步,从山坡上朝凹地
望着。

“我好象在被欢迎的样子,但很对不起,行李、剑什么的我都没有,我只身一人来的
。”

那不要紧的,有人回答道。

“是吗?大家都没事吗?有人受伤吗?”

少女说着,面露难色的笑了笑。

“不可能都没事啊。不过怎么多人能平安逃出来真太好了。”

钲担怀着感激抬头望着少女。并不是期待升山者能为他们做什么,升山者里有人挂念
着他们、希望他们平安的心意才是重要的。

少女走下凹地,环视着众人。

“——你们的行李呢?”

也许是感到了被叱责,有人像是找借口似的解释道因为要逃走扔下了。

“逃跑的时候行李只会妨碍是吧?不过必须取回来才行。没有水和食物,今后的路就
没法走了。”

今后的路……钲担喃喃道。正好少女在他身边停下脚步,望向他。

“啊,是室先生那儿的人吧,你没事太好了。”

“……是,不过……”

“回去取行李吧,还是大家都动不了了?”

“不过……”

“一直在这里待着也只有饿死渴死,行李是必须的。水还有食物——有多少人带着自
己的那份?”

人群里零零星星有人举起手。

“……这点不够这么多人啊。还是得回去。”

“可是……”

回去能怎么办,又没有马。

“怎么了?需要行李对吧?不是的话,简直像大家放弃了继续往下走似的。”

珠晶露出微笑接着说道:

“就算靠步行也可以走到蓬山哦。到了蓬山,妖魔就不会来了——好了,走吧。”

直截了当地说完,珠晶横穿凹地,开始往回走。

“可是,小姐——珠晶小姐。”

“我们不是已经步行着走到这里了吗?剩下的路和至今走完的路比起来短很多了,最
多再花半个月左右。已经走了一个多月,现在反而打退堂鼓吗?”

“可是,妖魔——”

“至今为止不是也出现过么,而且黄海外面也会出现啊。因为大家运气好,所以能走
到这里,今后也不会因为被袭击所有人就都会死掉的。”

“那……”

“可是,如果没有水和食物,绝对所有人都没法活长久啊。”

“但是,到时还要往回走。”

“是啊,不过和我一起来的朱氏带着两人份往复的行李,并不是健壮的男人背不动的
分量。万一不行,只要到达蓬山就行,到了蓬山就总有办法的。”

“总有办法是指?”

“哎呀,蓬山不是有麒麟吗?在麒麟家门口这么多人饿死看看吧,麒麟什么的肯定马
上咽气完蛋。跟着麒麟的人决不可能漠视我们不管的,肯定能给我们至少可以活下去
的东西的。回去的物品能那到便好,拿不到的话,就一直赖在蓬山好了,反正都要伺
候人的话,比起舍弃大家自己逃跑的主人,还是伺候麒麟来得好些,对吧?不管怎么
说,那毕竟也是慈悲为怀的生物嘛。”

钲担怔怔地张开口,然后轻轻笑了出来。

“是……是啊。”

“所以啊,往回走吧。再说妖魔也不会总在一个地方待着的。到现在不也没遇到过那
种情况吗?趁现在回去,整理好行李,自己走到蓬山需要的那份补给要自己带上。”


慢慢地,从少女周围开始,人们站了起来。

“对对,打起精神来。总之只要到达蓬山,就算随从也可能被选为王哦,从和麒麟对
面这一点来说都是一样的。随从也是升山啊,所以大家不可以服输放弃哦。”

人们被少女激励,簇拥着开始往回走。应该不会那么简单,钲担心里想。但即使是发
自想象的小小希望,被指引出可能性,一旦目光开始转向将来,不管怎样都无所谓了
的生命也变的无比可贵了。

“总之,大家不要分开。所有人尽量都靠在一起走,要留意周围的动静。看到有像妖
魔的东西就呼喊出来。但听到呼喊后大家要只考虑自己,总之先逃走。”

“可是机妖魔跑的更快啊。”

珠晶叹了口气道:

“是啊。但不能不逃对吧。总之要赶快逃,逃开,然后躲到灌木或者岩石的阴影里藏
起来。”

钲担瞪圆了眼睛。

“藏起来?这……”

“没有灌木和岩石的话,爬在地面也行。把身体紧紧贴在什么东西上面,绝对不要发
出声音或者动弹。这样一来,妖魔就会看不见人了。虽然会很可怕,但不要紧,我上
次就是这样才得就的,不知道?”

是啊,钲担点点头。

“我看见妖魔的身影了。距离只有我和大叔间这么远,它就坐在我头顶的树枝上。不
过忍耐着害怕,一动不动地躺着,结果真的没有被袭击。所以这不是活下来了吗?”


周围的人点着头。在眼前面对过妖魔,而且生存下来的少女的话很有说服力。

被此激励,人们时停时歇的回到了路上。天亮时,看到了被扔下的行李。照例,妖魔
留下累累尸体不见了。这样人们慌忙打起行李,等整理好的时候,谁都因为疲劳变得
困倦不已,在也走不动路了。

是啊,少女抬头望着开始升起的太阳说道:

“反正也没有多少可以藏身的地方,那么不如在妖魔稍微老实一点的白天休息比较明
智。”

“白天休息?那么,走路呢?”

“晚上走就行了。在森林里,那种视野不好、阴影很多的地方行走很危险。因为根本
不清楚妖魔会隐藏在哪里。但是现在周围这么宽阔,就算是晚上,只要有月亮,有影
子接近的话就应该可以看到吧?”

“是……是啊。”

“没错,妖魔对光亮很敏感。晚上眼睛好用,但有光的时候视力就会下降。睡觉的时
候谁都不会发出声音或者动弹对吧,靠着灌木或者岩石躺着的话,更不容易被发现的
。”

“啊,原来如此。”

“既然这么决定了就睡觉吧。晚上的时候要加油走路哦——行李记得要放在随时可以
拿到的地方,特别是水,做好把水挂在手腕上睡的准备才行哦。”

从此的路程,人们决不彼此分散、选择视野极好的地方前进着。珠晶不知不觉成为了
队伍的指挥,对此没有人有异议。原本他们就习惯了被人命令,反而对自己决定什么
事情感到不习惯。

妖魔的袭击还在持续,被袭击的人自认运气不好而放弃,这期间剩下的人就尽力逃走
。众人按照珠晶说的那样藏进灌木和岩石阴影处。因此而获救的例子逐渐增多,这给
人们增加了勇气。遇到袭击的时候马上和身边的人拉着手逃进荒野躲起来。并且从逃
避的经验里学到,一个人屏住呼吸保持不动需要极大的胆魄,但旁边有人相互制约的
话并不是那么难的事情。

妖魔离开后,就回去捡回行李。这样一点点往复着走了三昼夜,虽然人和行李都在不
断减少,但队伍仍然保持了大多数人的平安,于是人们继续前进。

6

“……没有车辙。”

近迫蹲在地面上,检查着硬质的土地表面。

“他们还没有到。”

穿过森林,从那里又根据刚氏留下的标记渡过荒野,总算回到了沿着浅谷延伸的正路
上。虽然没有遇到妖魔的袭击,也没有特别难渡的难关,但回到正路上却看不出季和
他们到达过的痕迹。

四周的路面反射着日光,呈现出明亮的白色,近迫回头望向顽丘。

“也许被袭击了。”

“当然了。”

朱氏的声音很冷淡。

“怎么办?”

“有什么怎么办的。太阳升起来了,准备开始野营吧。他们活着的话,也许在我们睡
着的时候到达。反正他们又不懂得在视野好的地方最好白天睡觉晚上前进的知识。”


近迫点点头,但还是对路的另一边放心不下。到底是被妖魔袭击了,还是……

前方绕过岩石矮丘的来路上连尘埃都看不到。等失望的回过头,顽丘早已离开去找睡
觉的场地了。

“朱氏是朱氏啊……”

近迫苦笑道。朱氏不是刚氏,而刚氏非常清楚失去鹏雏时升山会变的多么可怕。就算
近迫自身不知道,刚氏间流传的古老逸话里,那样的例子多少都找的出来。

怎么办?刚氏的同伴来询问。总之先扎营,近迫这样吩咐道。

“起来后还没看到他们来怎么办?”

“怎么办好呢。就算妖魔出现了,也应该有一两个人活下来走到这里吧。只好这么等
着。”

“是不是该让人去营救一下为好?让谁去——”

“后面的话不要说出来!”

同伴的话说到中途,近迫瞪着眼让他住了口。

“不要说——会失去真君的庇护。”

他们在那里等到了日落,但还是没有看到有人来到。

好不容易劝服住想急着赶路的人,在原地待着渡过了一夜,等到了翌日中午,太阳开
始倾斜的时候,在路的尽头终于看到了扬起的沙尘。看到从沿着低低的悬崖迂回延伸
的道路另一边扬起的沙尘,看到了有石块在往无水的谷底落下。

“——来了。”

不知由谁开始,人群里响起了欢呼。来的是全都乘着骑兽和马的十几人,他们看到道
路前面等待的人群,慌忙加鞭急赶了过来。

“难道,活下来的人只有这些吗?”

骑乘着赶过来的人气喘吁吁地对前来迎接的近迫回答道:

“不,还有,在后面很远。”

“妖魔出现了。”

近迫点点头。

“我想你们也是心里明知道才去的——其他还有人吧?落在后面吗?”

“对……季和他们在后面。不过,徒步的人……”

近迫瞪住眼前的男人。

“难道你们是把徒步的人丢下逃跑来的吗?”

看到男人表示肯定的点了点头,近迫咂了咂舌头。

“小姐的情况知道吗?现在怎样了,没事吗?”

“不知道……我想应该在季和那里。”

“那个季和呢?”

“落在后面。”

不,另一个骑在骑兽上的男人插嘴道:

“不在季和那里。我看到她下了马车往回走了。”

“往回走?回徒步的人那里去了吗?”

大概是,那个男人点头应声道。


“那么妖魔干掉了吗?”

“没有,哪有那种余力。”

“——混帐!”

近迫奔回同伴身边。

“留下五个人,太阳一落山就什么也不用管带着所有人赶快上路!”

“怎么了?”

“妖魔。那些家伙没除掉妖魔就逃过来了。”

“那么——”

“会追来,看这个样子。妖魔尝到甜头也明白,比起攻击妖魔,袭击人容易得多。”


说着,近迫转头往向顽丘。

“朱氏的老大打算怎么办?大小姐看来是天气徒步的人被舍弃,回去救他们或是给他
们吊丧去了。”

“这倒真像她的作风。”

顽丘低声呢喃,然后苦笑道:

“我本打算在这里道别去狩猎,不过留下来帮你照看其他人的事做做也行。”

是这样,近迫苦笑道。这时顽丘旁边的利广插嘴说道:

“顽丘和你们一起去,还有我。”

喂,顽丘望向利广。利广笑道:

“跟我一起来吧。”

“你不是对珠晶已经没有兴趣了吗?”

“‘没有兴趣了’这样的话我可没有说过。”

顽丘叹了口气道:

“好吧,那么我照你的说法再重复一次。对珠晶来讲,你不是已经没有必要了吗?”


“嗯。但说不定,我对珠晶来说还有必要。我想去确认一下这一点。”

“妖魔在跟着追过来。你既然也爱惜性命,我也不会去干那种救人的事。”

“我没说要你救人,我是说要雇你。”

顽丘揶揄地笑道:

“哦?给多少?话说在前头,一半的预付金可要现银。”

“用它支付。”


利广扔过去星彩的缰绳,接着解下了栓在岩石上的驳。

“用一头驺虞减去驳的价值作为佣金,这样应该没有不满了吧——跟我来。”

7

一边看着人们稳健地行进,一边和钲担谈笑着,但珠晶内心苦恼着。眼下虽然在沿着
路前进,但这样走下去和顽丘他们合流了怎么办?妖魔很明显在跟着珠晶他们。

尽管如此,既然路在延伸,他们就不得不向前走,想在哪里猎杀妖魔,但该怎么样做
完全没有头绪。

没有携带武器的人很多,带着武器的人也有不少。如果妖魔会为了吃人停下脚步,仗
着人数多还可以想点办法。可是那个妖魔却像疾风一样突然出现,撕裂一两个人后又
如疾风一般离去。想要饵时也不停在原地,而是把人抓走。怎么样也找不到下手的空
隙。

“您怎么了?”

被钲担问到,珠晶勉强露出微笑回道:

“我想光这样逃不行,得想办法除掉那家伙……”

“那个妖魔……吗?”

“要是能让它停下来就好了,哪怕很短时间也好,得设法让它暂时不能行动。”

是啊,钲担呢喃的应声着,然后突然叫道:

“珠晶小姐,看那里。”

顺着钲担的声音抬头望去,看到路前方有一样黑色的东西伏在地上。珠晶一时间心悬
到了嗓子眼,但借着月光看到那不是妖魔,而是马车。变的破烂凄惨的马车,被丢弃
在视野前方的路上。

“是家公大人的马车。”

“原来这样,终于还是扔了马车啊。”

真是讽刺,就为了不想失去这个,季和才愚蠢的选择了有危险的路前进的。

接近后,几个人从马车的阴影处走了出来。大概就是骑马被杀或者被季和丢下的不幸
的人。

“室先生呢?”

怎么问道,然后有人回答说他骑着马逃走了。

“是吗……真是位好家公大人呢。不过还好你们能活下来。”

怎么办?钲担前来问道。珠晶看了看马车。

“总之先看看里面有没有能派上用场的东西吧。”

让全员休息后,珠晶开始在马车上翻找。

“幌布和帐篷能用得上。白天盖上这个睡,和周围的石头颜色很象,不容易发现对吧
?”

钲担点点头。

“是啊,大概是这样。要把它割开,分给大家吗?”

“这样做吧,从足腰不便的人开始分,受伤的人要优先哦。”

“是,我明白了——喂。”

看到钲担向同伴们传令后,珠晶继续在行李中寻找。

“有水桶啊。有的不行了,也有没事的。这个也给大家分一下吧——这边的小桶是什
么?”

“大概是油或者是酒吧。”

“有油的话最好了,是酒的话也可以用在受伤的人身上。问题是有没有用来装的容器
。如果谁有能用的容器也给大家分分吧。”

说着,珠晶停下了手。

“有绢布啊……”

钲担苦笑道:

“家公大人大概是打算拿来送给蓬山的人吧。”

“……真服了他。就为了搬这种东西才要用这么大架势的马车啊。倒是真像商人能考
虑到的想法。”

高级的绢布、壶瓶还有摆设。

“有容器了。反正不会因为太昂贵而为难。把这里的裘衣撕开,就有盖得了。”

是,钲担苦笑着叹了口气回道。因为家公的愚蠢,也因为少女的果断干脆让人感到些
许滑稽。

“——这是什么?”

一个像是用橡木等坚硬木材做成的箱子。因为箱钙松了,就从附近找来棍子翘了开来
。看到里面的东西,珠晶呆住了。

“真是……”

真不明白季和在想着什么。里面满满地装着首饰发钗等饰品。

“首饰啊……没什么用……”

珠晶打算把它倒出来,然后突然停下手来。精雕细刻的金银和玉石。

“这些东西珠晶拿去,我想家公大人也不会说要拿回去的。”

钲担和气地说道。但珠晶摇摇头,双手攥住了他胸口的衣角。

“尽量收集起来……金银不知道怎么样——总之带着一点玉石的东西都要。把行李全
翻遍也要找出来。”

“是……是全部都要吗?”

“对——油和酒什么的也都要。”

珠晶用手隔着衣服抓住放在袍下的木排,想起了在祠庙时的情形。黄海的守护、犬狼
真君,他穿在身上的皮甲和玉石作成的披巾。玉石对那只红色的猿猴起不起作用——
不过,有试一试的价值。

“还有,帮我把带着武器的人聚集起来。”

珠晶环视着聚集的人们。月光下逐个脸孔看了一圈,没有哪个看起来很靠的住的样子
,但数十人集合在一起,也略有些声势。

“这里有室先生留下的油和酒——还有首饰。”

哗地,人群里掀起一阵波澜。

“不杀掉那家伙,我们就一直会被袭击。然后人就会不断减少。下次说不定就会轮到
自己。就算运气好不是自己,每减少一人,加在自己身上的危险就增加一分。对吧?


带着那种瘟神,没法跟黄朱他们率领的队伍合流——至少珠晶不打算让事情变成那样


“我听说妖魔中有的会醉玉石。这一点对那个家伙行不行的通不知道。也许不行,但
这里有酒也有油。玉不行的话,酒或许有效,还不行的话,用油点火也是办法。”

眼前的人群里响起一阵碎玉。

“幌杆是竹子做的。能不能用这个做成弓?嗯……那个叫什么来着,城塞上的那种放
在地上用的大弓。”

“是床子弩吗?”

“对,就是它。没有武器的人用竹枪也行。不管用什么都好,有试试看的价值。”

“可是。”

“我们有这么多坚强的人啊。”

珠晶强迫自己做出笑容,说道:

“只要让它停下来,就一定能消灭掉。”

珠晶环视着不安地交换着视线的人们。

“由我来做诱饵。你们不会丢下这样弱小的孩子不顾吧?”

8

人们称它为朱狷。

很像巨大的红毛猿猴,只有脖子是白色。四肢比身体更红,牙齿尖锐,拥有像猛禽一
样的利爪,而且十分聪明狡猾。

那朱狷栖息在黄海的一角。平时总是捕列妖魔,面对其他凶猛的妖魔威吓时总是先嘿
嘿地嘲笑,趁对方一口气冲过来时冷不防发起攻击,以撕碎对方的身体为乐。把附近
的猎物大概都捕杀光后就改变猎场,这样在黄海四处移动。时而有长着两只脚的弱小
兽类闯入它的狩猎场。双足兽很弱小,不怎么能添饱肚子,但毫不费力地就能捉到撕
裂很让它高兴。

某天,不知道为什么许多双足兽进入了它的猎场。一下子都杀掉没什么意思,不仅杀
死后身体很开就会腐烂,而且一点点捕杀比较有乐趣。所以它从四周追着双足兽的队
伍,时而从背后、时而又从正面冲出来袭击。

这样把爪子勾到的双足兽带进岩石的隐蔽处,稍微咬上几口,然后满意地短短睡一觉
,醒来后把剩下的部分吃掉。虽不怎么能添饱肚子,但味道不坏。

吃饱后岩石阴影里出来,眼前的荒野处亮着红色的火光。朱狷知道双足兽就带在火光
周围。呵呵呵地笑着——朱狷会笑——从岩石背后走出来。

到小火光的距离,以朱狷的脚力,全力跳跃三次就可以到达。不管今夜因为有月亮,
最初一步它尽量压低着身形爬了过去。双足兽近来不怎么能找得到空隙,不像一开始
那样能轻易让朱狷接近。看到朱狷接近就哗的散开,抓住两三匹的时候,其余的就都
跑掉了,近来总是这样。

这样矮着身体偷偷爬进。光线刺眼,看什么都很费劲,但它知道火光旁边大概有两三
只双足兽。把视线转向四周的荒野,附近姑且没有发现其他猎兽。

朱狷试验地轻轻抬起头,闻了闻周围的空气——并不是没有,只是藏起来了。很多双
足兽的气味掺杂在空气里,同时还有股不知是什么东西,散发着非常好闻的味道。

心情不明所以的兴奋起来,为了压抑住这种感觉,朱狷更加压低身体匍匐在地上。有
这种情绪时忍耐一点更有意思,这样做一定会有好事。

灵巧地使用着前后肢,这只红色的野兽贴在地面上前进了。为了不和灌木接触发出声
音,朱狷小心翼翼地行动着。

认为不能不被发现的再接近时,它全力反踢地面跳了出来。一步就跳过了剩下的距离
,落在它想捕获的猎物旁边,脚刚一着地,就伸出长臂抡倒了猎物。不过手上的感觉
有点奇怪,爪子前端传来一股疼痛。

情不自禁朝猎物看去,原来那只是在绑在一起的木板披上了皮。发觉自己被骗,朱狷
憋气地朝周围看去,看到两个正在后退的人,一大一小——不错。


想去袭击这两个猎物,但不知怎么感觉轻飘飘的。闻到非常好的味道,忍不住开始在
四周寻找香喂的来源。小双足兽倒出了什么东西,闪闪发亮的落在地上的容器的旁边
,而那个毫不起眼的容器旁边,有什么散发着奇妙香味的东西小小地垒起了以堆。

好吧,那么把那只双足兽处理掉后在去看看那个吧。

心里明白这样做比较好,但朱狷没能抗拒香味的诱惑。

对,捕猎双足兽的机会多少都有,但那个也许只有现在才能发现。实际上,它至今为
止从没有遇到过这种东西。

眼里瞥着一点点后退的小双足兽,朱狷接近了那个。那个散发着另人陶醉的香味。有

带香味的东西,也有不是的东西掺在里面。总之它把鼻子凑到那个跟前,用前肢拨弄
了把一小堆东西。这样一来芳香变得更加浓郁,让它难以忍耐了。很快就发现了散发
出香味的东西了,而且还有好几个。

觉得会很好吃,于是朱狷把它含进最里。芳香在口中扩散开来,咬碎后更加变得香甜
了。脑袋从芯里传来一股酩酊的感觉。正在后退的小双足兽的事情也好,其他事情也
好,什么都从念头里消失了。

身体的力量从后肢开始渐渐失去,但这种事不管这样都无所谓了。它懒懒地躺倒在地
上,再用前肢继续拨弄那堆东西。又发现一个。上面带着什么有讨厌气味的粘粘东西
,但连这一点也无所谓了。

把这个放进嘴里,更加陶醉的时候,突然眼前变的一片血红。眼前充满了白热的亮光
,什么也看不见。没有感到疼痛,陶醉的感觉也没有消失,但朱狷知道身边发生不同
寻常的事情。

还没来得及思考发生了什么,身体上传来碰到了坚硬东西的感觉。它想到要站起来,
但后肢怎么也使不出力气。虽然竭尽全力站了起来,但眼睛什么也看不到,脑袋昏昏
的。接着又感觉到什么在有力地碰着身体。它挥着手想拨开,但没怎么起到效果。然
后再次被强力的碰触——不,是被刺着。

对,是被什么刺着。被捅刺,被划挠的疼痛。

疼痛感缓缓地恢复起来,不光是被刺的地方,现在全身都疼痛。

一旦恢复了疼痛,那就变成了灼热的痛感袭击了朱狷的全身。前肢后肢、头上背上、
眼中都疼痛着。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自己处在危险中这一点它明白了。胡乱的跳跃起来挥舞着手足
,但连自己的攻击是否有效也不知道。

听不到声音,除了刺眼的白光什么也看不到。挥舞的爪子上似乎钩到了什么东西。感
觉爪子上挂上了什么有点重量的东西。

挥着前肢想甩掉那个东西,朱狷跳跃了起来。越跳跃越倒,然后再跳跃。白色的视野
里出现了黑色的斑点,眼瞅着黑斑迅速增大。疼痛也增大了,但渐渐地感觉不到了。
对疼痛远去感到安心的时候,眼前已经变成了完全的黑暗。

钲担奔跑着。妖魔以惊人的速度跳跃的前方有岩石、有灌木,脚下一绊摔了一交。

能看到在远远的前面,浑身化为火球的生物跳跃着,火球再次下降,然后消失不见了


“在那边——追!”

竭尽全力的叫喊着,拿着武器的人们奔跑着。

钲担也再次站起来赶去。膝盖在颤抖,脚踏不稳地面。但这还远比不上那红色的野兽

——恐怕是朱狷——在自己眼前出现时的战栗。

朱狷为玉而醉。油也起到了作用。对站也站不稳、暴乱挣扎的朱狷很容易实施攻击。
可是。

“——珠晶小姐!”

可是朱狷的利爪偏偏钩住了珠晶。

钲担奔跑着,潜伏在他身边的人们也奔跑着。在天色开始转亮的荒野上,跌跌撞撞地
朝着朱狷消失的方向奔去。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时,前面遇到一处断崖。慌忙停住脚,
脚下三丈多深的断崖下面有光亮,是朱狷的身体还在燃烧。

“在哪里——在这附近找!”

还是在途中被甩落了呢。

钲担伏在地面上似的在周围寻找少女。不久夜晚结束,四周被明亮的朝阳照亮。他们
继续在周围寻找,但还是没有发现少女的踪迹。

“怎么能这样……”

颓唐的想坐下时,远处跟他一样弓着腰搜索少女的一人朝这边喊起来。

钲担站起来跑了过去。但那个年长的女人所指的,是从远方朝想这里接近的沙尘。

看到十余头骑兽的身影,钲担呆立在原地。

如果他们早一天来到,那将会多么让人期待,给人激励啊——但是,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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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的三叶草是祈求;二叶的三叶草是希望;
    三叶的三叶草是爱情;而四叶的三叶草就是幸福。
 其实,无论是‘祈求’、‘希望’,还是‘爱情’,
   最终所渴望的归宿都是‘幸福’。而四叶的三叶草,是紫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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