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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xyz (无花果), 信区: Emprise
标 题: 天龙地虎11
发信站: 听涛站 (Sat Nov 27 00:43:57 1999), 转信
郭飞鸿呆了一呆,其实心中早知对方有此一举,不由冷笑了一声道:“前辈对我有
恩,我怎可与你动手?”
石秀郎把他那盆状的斗笠,向下拉了拉,遮住了当前的阳光,他那银灰色的眉睫频
频地眨动着。
飞鸿忽然想到,此老由于长期的隐匿,不见天日,已养成了“惧光”的习惯,自己
似可加以利用。石秀郎足下微转,已把身子侧开了一边,双足伫立在一边船舷上,整个
背部,完全半倒水面,稍一不慎,即有堕水之虑,可是他却如同无事人儿一般。
听了飞鸿之言,这位怪绝宇内的老人,仰天打了个哈欠,像是一头啸天的白毛驴子,
他掀动着干厚的上唇,极为轻视地笑道:“你放心,我们是比划着玩!”
一转身,他已抽出了那口竹剑,把看来是杖身的剑鞘丢在船板上,一扬手中剑道:
“我这口苍竹剑下,所要杀的只有一个人——花明。”
一声哑笑,他接下去道:“亮出你的剑来,我们过过手,只对五招!”
飞鸿冷笑道:“一言为定!”
石秀郎点了点头,目光直直逼视着自己那口木剑,他把它直直地伸出去,然后慢慢
地收到眼前,炯炯的目光,上下审视着那看来迟钝的刃口,事实上它不过是竹剑,无所
谓什么刃锋,当然更谈不上锐利了。
这是一个高手出手前的镇定,在动手过招中,你永远要小心防提那些迟钝木讷的人,
因为这类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有足以制人于死的绝招!
石秀郎木讷地打量着自己的竹剑,一派闲逸,可是内心早已在暗暗衡量对方的角度,
以备一出手而成功!
飞鸿由铁先生处,早已在镇静涵养上下了苦功,他一看石秀郎这种样子,心中已暗
暗留心。
身子向右面移开了两步,右手也移在了那口“残月剑”的剑柄之上。
这时,他目光像是明亮了许多,毫不转瞬地逼视着石秀郎。
冻水石秀郎玩赏了一下他的竹剑,死灰的脸上,浮起了几丝笑纹。
忽然,一阵风吹过来,石秀郎头上竹笠蓦地翻起来,石秀郎口中“晤”了一声,忙
用左手扶帽,这似乎对他影响极大。
果然,郭飞鸿在这时发动了。
银光吞吐,像是一道闪电。
郭飞鸿前进的势子有如怒鹰,一下子已落在了石秀郎的面前,残月剑削起的风力,
如同是一声哨子一样的清晰,直取石秀郎右耳部位。
这一来石秀郎慌了,闪烁的阳光,由于笠帽的突然翻起,已照射着他那双白果一般
的瞳子,再吃飞鸿的剑势一逼,他不能再保持原来的位置了,长躯一翻,带起一声长啸,
直向溪水内坠去。
眼看着他干瘦的躯体,已将落水,可是危机一瞬之间,他掌中竹剑“啪”一声拍在
了水面上,这一拍一弹之力,固是极其渺小,可是他偌大的身子,已如窜波而起的金鲤,
跃回在船板之上。
任何人看起来,都会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但是石秀郎做到了,甚至于他全身上下,
没有沾上一滴水。
石秀郎被激怒了,竹剑转侧间,三尺剑身由下而上,直直地翻划上来,兼取飞鸿小
腹上胸。
剑势奇快,迅若电光,飞鸿大大地吃了一惊,他左手用“顺马鬃”的招式,向外一
碰,右手剑尖飞出一点金星,直点石秀郎咽喉。
石秀郎的竹剑,巧妙地和残月剑捋在了一块儿。
一击之后,二人“刷”地分开。
郭飞鸿绝险地躲开了这一招,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他真像作了一个梦,这一招他
是怎么躲过的,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
石秀郎右足向前一踏进,又作欺身之势。
郭飞鸿如惊弓之鸟,他有自知之明,要以武功硬碰硬地取胜石秀郎,那是难上难,
如果自己现在施展出云海老人所授的绝招,固可奏一时之功,可是此刻尚有一个外人段
南溪在场,只怕羞恼了对方,就此成仇,反倒不妙。
因此在石秀郎第四招剑走中锋的当口,郭飞鸿施展出一式推手,整个的身子直线拔
起来,向桅杆上落去。
他这种诱敌的式子,果然奏效。
石秀郎扬首纵身,却为当空的骄阳刺得双目难睁,这老头儿震怒之下,掌中竹剑疾
劈而出,破空的剑风,使得那杆船桅咔嚓一声中折为二。
哗啦大响中,溅起了满空水花,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分落在小船的首尾,由于重力
相等,小船纹丝不动地定住了,只有上下起伏,绝无前后颠簸。
郭飞鸿抱拳道:“前辈技高一着,佩服,佩服!”
石秀郎手托帽缘,木呐道:“好……”
他弯下身子拾起了鸠形杖鞘,“叭”一声还剑于鞘,缓缓叹道:“青出于蓝,而胜
于蓝,你功夫比令师尚要高上一些!”
飞鸿侥幸对过了五招,已试出了对方武功,绝不在花明之下,眼前要想完成使命,
只有设法使二老火拼一场。
当时他微微一笑道:“以在下看来,前辈武功不过比那花明略逊一筹而已!”
石秀郎呆了一呆,怒声道:“略逊一筹?你说我的武功比不过那个穷酸?”
飞鸿一笑道:“这不过是我的看法而已,也许你们差不多!”
石秀郎眸子一翻,徐徐地道:“今夕日落时分,在南峰口,我和花明有一场战局,
你可前去一观!”
飞鸿奇道:“花明尚未回来,怎么说日落时分……”
石秀郎哼了一声道:“我们两人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我知道,他今午必返,古墓内
我已下了战书,今夕这一战是免不了的!”
段南溪听到此,在一边频频皱眉道:“老前辈,你可有把握胜……过他?”
石秀郎回身望着他,过了一会儿,目视当空,良久才吐了一口气道:“老实说,实
在是没有把握,不过他必定也同我一样……”
段南溪对于花明早已吓破了胆,可是却也恨透了,他自己虽说是自悬岩下侥幸地逃
得了活命,可是老伴儿金婆婆却未能幸兔,对于花明,他可说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
恨,这是不容置疑的。
在偶然的情况下,石秀郎找到了贵州的云雾山中,恰巧救了重伤的段南溪,可是花
明那时已离山它去,他们两人自然地搭在了一块。
段南溪知道石秀郎乃是花明的死对头,因而极力地促使他们火拼,可是这时他却有
一种说不出的畏惧心理,万一要是石秀郎败了怎么办?自己岂不是等于又回到了花明的
虎口?
为了万全无失,段南溪忽然站起来道:“老前辈……必可胜他!”
石秀郎冷冷地道:“你怎么知道?”
段南溪目光一扫郭飞鸿,欲言又止,石秀郎哼了一声道:“你放心,他是花明的对
头,不会帮他的,否则……”
扬了一下手中的鸠杖,森森地道:“……花明他逃不开我这口苍竹剑下!”
段南溪冷冷一笑道:“前辈如此说,我就安心了,我是说在前辈你与花明比试的时
候,我可以暗中助你一臂之力……”
说到此,他阴狠地笑了笑,耸了一下肩膀接道:“我昔日在长青岛时练有一种厉害
的暗器……”
石秀郎一声哑笑道:“不要再说下去了!”
段南溪一翻眸子,有些不明白地道:“莫非老前辈不愿意……”
石秀郎摇摇头道:“明人不做暗事,生死有命,我和花明谁生谁死自有命运安排,
岂可用如此卑下手段!”
段南溪面色一红,低头嘿嘿一笑,不再多言。
郭飞鸿心中这一霎时,着实对石秀郎敬佩得很,他认为石秀郎实在要比花明高尚多
了。
无意中,碰到了花明,无意中又认识了石秀郎,现在郭飞鸿已置身于这两个可怕的
人物之间,他根本还摸不透这两个怪人,也不知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怨,这时
候他应该作些什么,实在是连他自己也糊涂了。
※ ※ ※
夕阳西下,满林子飞着倦返的鸟群。
石秀郎如同一尊石像一般伫立在峰头上,斜阳把他那原本瘦长的身材,拉得更长了。
在盆状竹笠下,他那张难看的脸,有如是一块未经雕刻过的木头,那银色的眉,银
色的睫,甚至于连眨动一下也不曾,活生生地像煞是一个木头人。
在石峰左右两侧,是窝集的密林,其间加以突出的乱石,段南溪在左,郭飞鸿在右,
都隐于石林之间,空气很是静穆。
山风卷起地上的黄叶,一片片飘落在石秀郎的竹帽上,地平线上乍然失去了西方那
轮红日。
石秀郎像是一匹养精蓄锐已足的马,眸子忽然睁了开来,跟着他抬手摘下了头上的
竹笠,现出了他那平贴在头顶,银灰色的短发。
匿身在林内的郭飞鸿,忽然觉出他的表情有些异常,同时他本身的感触力也似觉出
了有些异态。
一阵山风,带来了白衣白帽的一条人影,如果说是人影,不如说是一个幽灵还逼真
些,因为来人那种动作看来是太轻微了。
当他飘落在山道之前,忽然定住了身子,场内三人都认得这个人,那是花明到了,
一点都不错。
面临着如此一个强大的敌人,段南溪比郭飞鸿更加小心,甚至于他的身子远远地隐
藏于五丈以外,仍然凝气定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因为即使是一声稍重的呼吸,也不
易逃过像花明这类高人耳目。
石秀郎身子簌簌战抖了一下,颔首道:“伙计,你来了?”
花明目光向四周扫视了一周,冷笑道:“你设了埋伏没有?”
石秀郎摇了摇头,整个身子都跟着在摇动。
花明这才放心地走到了他身前,冷冷地道:“久违了。老朋友好么?”
石秀郎点了点头:“好。你呢?”
“我?”花明哈哈一笑,声如一只老山羊:“再没有这么好过的了。”
石秀郎冷笑了一声道:“花明,你的胆子不小,莫非你忘了守在龟山的那个老和尚?”
花明森森一笑道:“我怎么会忘了?只是不向那边去也就是了,再者……”
他又发出了一声山羊般的笑声,道:“我已练成了‘哈元真功’,就算老和尚出山,
只怕他也莫奈我何!老郎中,你的胆子也是不小啊!”
冻水石秀郎咧了咧嘴,扬了一下手上的鸠杖,嘘了一口气道。“花子,告诉你一个
秘密,龟山上那个老和尚,已被我制住了,今后再不能与你我为敌,今天如果你我之中
有一个获胜,就是天下的至尊了!”
这句话,使得花明以及暗中的郭飞鸿,均都大吃了一惊。
花明眉毛一挑,呐呐道:“这是真的?”
石秀郎挥动着竹杖,狂笑道:“信不信由你,那老和尚眉心祖窍己中了我的白蜡针,
只怕一辈子也别想再下龟山了!哈哈……”
病儒花明冷漠地摇了摇头道:“你这郎中休想欺人,有老和尚坐镇山房,你敢上龟
山?还敢下手?老和尚是何等武功,焉会着了你的道儿?你的慌话真是编得好!”
石秀郎眨了一下眸子道:“信不信由你,花子,我们多年不见,今夕该分一个胜负
了,看看谁胜过谁。”
花明点头微笑道:“这是我愿意听到的!”
说完,他用一只衣袖拂了一下石上的灰沙,微吁了一声道:“我奔驰了一日,方由
南京转回,看见了你的留字,急急赶来,现在有些累了。”
石秀郎哼了一声道:“这么说,你莫非想今日罢战不成?”
花明笑道:“罢战?哼!那是不可能的,我们好不容易凑在了一起,岂能如此就分
开!”
石秀郎不悦的道:“你到底打算如何?”
花明笑了笑道:“我是在想,我们哥儿四个,加上那个老和尚,本来是手足情深,
一朝反脸为仇,彼此却又都怨恨得这么深切,人生真是奇妙呀!”
石秀郎嗤了一声道:“你想用这些话来打动我?花子,你错了,这五十年来,老和
尚是我第一号死敌,你是第二号,我们是不共戴天。”
他的话,花明直似未闻一般,他口中兀自嘟嘟囔囔地说着:“人生真是妙呀,一朝
为敌,不死不罢休……哈哈……妙呀!妙!”
石秀郎竹杖一落,击碎了一块山石,厉声道:“不要再说下去了!”
这声厉吼,使得花明中止了笑声,他面上罩上了一层秋霜,恨恨地道:“臭郎中,
你叫什么,别人怕你,我老花子可不含糊你!”
石秀郎扬杖道:“你的金指环呢?”
花明缓缓站起了身子,冷笑道:“你以为我是在向你讨饶?老郎中,那你可是大错
特错了,我是在为你超度,在你死之前,先让你反省反省。”
石秀郎木讷的脸上,突然暴出了几根青筋,身子簌簌地抖动了一下,切齿有声。
花明抖了一下长衣,白色丝质的长衣,白色闪光的便帽,全身上下不染纤尘,他怪
笑了一声,接下去道:“你恨我,以为我喜欢你?我还没有找你,你反倒找我来了,真
是上天的好安排!”
石秀郎双手持杖,全身战抖。
花明这时一只手探入后腰,解下一个黑色的小皮袋子,然后慢慢解开袋口,左手探
入袋内,一阵抖动,锵然有声。
当他左手抽出来时,五指上已多了五个指套,闪闪发着金光,这是一种极为奇怪的
兵刃,乃是五只尖锐已极的指帽,每一只都约有两寸许长,在五指之间,有一层薄薄的
金丝网,护在掌心正中。
花明右掌这时也探入袋内,同样地戴上了这样的一副指环,他十指略一晃动,发出
一片鸣玉之声,眼睛里闪出了鹰也似的目光。
郭飞鸿还是第一次见过这种用“指帽”来当作兵刃的人,当然如此锐刺的玩艺儿,
再加上花明过人的指力,抓在人身上,怕不生生为他撕裂了。
他猜想五只指帽正中的金丝细网,必是百练糅合金丝所制,不畏刀剑,如此花明可
以空手夺刃,即使是硬接敌人刃锋,也不会伤到自己,这东西果然是设想周妙,厉害已
极。
花明方自戴好了指环,石秀郎的苍竹剑也抽出了鞘外,剑身一立,与鼻梁平齐。
眼看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花明到底是读书人出身,样子斯文多了,而且看来似乎是沉着得很!
他嘻嘻笑道:“慢来,我们先把话说个清楚。”
“没有什么好说的!”石秀郎竹剑慢慢落下去,又抬起来,目光如豆:“我们之中
一死一活!”
花明摇头道:“不尽然!”
石秀郎头上短发一阵颤动,冷声道:“你还想活命?今天你死定了!”
花明按手道:“石秀郎,咱们说正经话,你说我死那可也不一定!”
石秀郎恨声道:“那就是我死,反正我们之中是要死一个人就是了!”
花明一声笑道:“这太过分了。老郎中,你听我说,我们以三十招为限,三十招要
是你我均不能取胜,那么再打下去也是徒然,你说是不是?”
石秀郎哼了一声,道:“二十招就足够了!”
花明点头道:“不错,我二人如今功力均已登峰造极,一些闲招散手大可免了,咱
们是谁也别跟谁客气,以我看在五招之内没有胜负,这个架就不打了。”
石秀郎黄蜡似的面上,炸开了两道怒纹,道:“你说这些作什么?”
花明一笑道:“当然有用,老郎中,你想想看,以你我功力,就是有一方胜过另一
方,也必是有限得很,你说对不对?”
石秀郎冷冷地道:“不错!”
花明道:“这就是了,取胜尚且不易,何谈置对方于死命?老郎中,你说你的话是
否太欠思考了?”
石秀郎合上了眸子,似觉花明之言大是有理,即使是自己侥幸胜过了他,要想取他
性命,那是太不可能了,当时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
花明一笑道:“所以我说分生死不如改为分胜负,以二十招为限,便一定有个强弱
可以分出来了!”
石秀郎冷冷地道:“不错,就这样。”
花明面色一沉,道:“二十招之内我如败在你手下,今后十年内,我埋名深山不再
出现,如果你败给了我,也是一样,如何?”
石秀郎呐呐道:“一定说十年是什么意思?”
花明道:“因为十年是一个很长的时间,十年之后也许败者为胜,胜者为败,到底
如何,那就不知道了!”
石秀郎瘦削的脸仰天思索了一下,点头道:“好,一言为定。”
花明狞笑了一声道:“还有,古墓内那个少年,对我至为重要,你不该放他出来,
你要交还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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