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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ixloveone (游虾), 信区: emprise
标 题: 饮马流花河章 11
发信站: 听涛站 (Wed Apr 5 11:41:18 2000), 转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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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seagate(落霞),信区:Emprise
标题:饮马流花河-11
发信站:BBS水木清华站(WedOct602:10:201999)萧逸:饮马流花河十一旭日东升
,红光万蓬,梅谷内洋溢着一片和煦春光。
君无忌推开柴扉,信步来到院中,满谷春色,较诸往日,何尝稍逊?叶上春露
,晶莹如珠。天边粉黛,如佳人芳颊,曾几何时,这一切都似着了别离景色。把一切
得失、功名、富贵早已抛置脑后,却将如火热情,无限真率常留心底,那种“赤子”
心怀,便是他处世的根本。
世界像是越来越复杂,一个人要想一尘不染地从容来去,该是何等的不易?
尤其是像君
无忌这等具有特殊复杂身世的人,更是休想摆脱干净,特别是在他学成了这一身杰
出的武功,一经涉世之后,想要保持一份全然属于自我的悠闲,简直是不可能。这和
他的原来性格,不啻大相径庭,一想到这里,直似有无比烦躁,恨不能立刻进入深山
,寻一古刹,将自己永远封闭,不再接
触任何世事……这自然是行不通的,只是下意识里的一种情绪愤泄而已。
梅谷里一片苍翠欲滴,东升的旭日正以万马奔腾之势驱散着破晓的晨雾,整个
山岳,散发着氤氲的幻象,在充满了细小水珠的雾气里,阳光折射出无数道凌云架式
的七色彩桥,大自然运使着他的神来之笔,又在有所卖弄了。
君无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空气冷冽清新,沁人心脾。大自然以此享用
无尽的无价珍宝,遍惠与人,偏偏绝大多数的人,以之取用不尽,而忽略了它的存在
,何其愚也?
君无忌来回一周,对梅谷作了一次最后的临别巡视,即日他就将迁移到附近雪
山高峰,苗人俊为他准备的住处,那所古人封禅的石室,它所显示的“宝灵”世界,
却又较诸眼前梅谷草舍,似乎更上层楼了。
正当君无忌转身待向草舍踏进时,他却又临时停住了脚步。那是一种微妙的心
灵感应。
自从他参透上乘心法内功之后,每每会出现这种奇妙的感觉,颇类似道家所讲
的“五通”中的“他心通”境界。
这个突然而来的奇妙感应,使得他顿时定下了脚步,直循着左侧方梅树丛中逼
视过去。
就像是刮起了一袭清风,惹得林叶沙沙作响,露湿未干的林叶,被阳光一照,
映射出万点银星,一个窈窕婀娜的身影,在几乎没有带出任何声响的情况里,蓦地闪
现而出。
君无忌在对方出现之初,已有警觉,这时见状,犹不免吃了一惊。对方窈窕身
影,显然是运施极为杰出复罕见的轻功绝技,在几乎完全凌空的情况下,只涉足于少
许叶梢,一路踏行而来,其势极快,转瞬间已来到了近前。
来人一身的黄衣裙,外罩着碧海天青的一袭披风,细腰长躯,风姿婀娜,宛若
神女天降。
君无忌目光犀利,在对方乍然现身的一霎,已自认出正是昨夜仗义援手、来自摇光
殿的那个负有神秘任务的沈瑶仙。这个突然的发现,由不住又自使他吃了一惊。对方
这个神秘姑娘,却有似彩云一片,在君无忌还来不及作好心理准备之前,已自树梢上
拔身而起,呼然作响声中,已落身面前
。
君无忌总算警觉在先,没有现出怯态,却也由不住后退了一步,目光里充满了
诧异。
沈瑶仙似乎没有料到他会在户外迎接自己、略似意外地向他打量了一眼,随即
流目四盼,像是逡巡着什么。
“他呢?”脸上微着薄怒,神情顿显冰寒,那一双剪水瞳子,直直向君无忌逼
视过去,“我是说你的那位驼背朋友,他难道没来?”
君无忌暗自惊讶苗人俊的判断不差,果然他前脚才一离开,这位沈姑娘后脚就
来到了。
如果君无忌自忖不差,这位沈姑娘必然是一时不察,被困于苗人俊所部署的障
眼阵势之内,虽然最终仍为她破除摆脱,却不免激了一肚子盛气,这就要找他决个胜
负高低。
“你怎么不说话?”沈瑶仙强自压抑着心里的怒气,蛾眉遄起,冷冷嗔道:“
他的那两手三脚猫,也只能唬唬朝廷来的一群废物,在我面前还差得远。”
说时身形猝起,有似疾风一阵,起落之间,已扑向草舍当前,纤手推处,轰然
作响中,两扇柴扉己自敞开。
紧接着,她纤腰拧动,待将扑身而入。君无忌却容不得她如此放肆,身形一个
快闪,起落间已自横身其间。
沈瑶仙其时已自发动,君无忌恰恰于此时格身其间,阻住了前者的进身之势。
随着沈瑶仙的一声清叱,一只尖尖玉手,玉女投梭般直向君无忌肩窝上插落过
来。或许是恼恨君无忌胆敢阻挡,或许是另有深心,总之,沈瑶仙这一式出于极具功
力,指尖未及,先自有一股尖锐劲道,其猛锐不下于三尺龙泉,直刺过来。
君无忌猝惊下不及多思,右手倏地翻起,如拿似封,直迎了过去。掌心吐处,
发出了内气罡力,真有开碑碎石之感。
沈瑶仙秀眉一剔,霍地收招换式,整个身子彩凤戏空似地已飘了出去。
君无忌掌力一吐,即已觉出不妥,双方才一照面,何忍毒手相加?况乎对方尚
有恩于己。是以掌力吐出了一半,便自收回,由于力道飞猛,迫使得他足下一连后退
了两步,才自拿桩站稳。
沈瑶仙正自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神色里颇似有所惊异。“咦,你的内家罡
力,是从哪里学来?”
君无忌暗自一惊,这才想到急切之间不暇多思,乃自施出了师门秘功,偏偏对
方像是个大行家,只一接触,已自看出了端倪。
由于当年习技时,曾在师父座前许过重誓,任何情况下不得说出师门根底,即
使师父姓名亦在守口之列。眼前沈瑶仙这一问起,颇使他有所警惕。“姑娘你以为呢
?”
“是我在问你!怎么不说?
“自然有不说的理由。”君无忌面色沉着地道:“姑娘请说明来意,以免误有
开罪!”
沈瑶仙秀肩挑了一挑,颇似有所发作,只是转瞬之间,却又缓和了下来,“问
得好,那么你以为呢?”一面说,抱臂当胸,一霎间,脸上浮现起无边笑靥。现买现
卖,倒看君无忌如何作答。
“这个我可就不知道了!”君无忌脸上微微含着笑:“我那位朋友方才确实来
过这里,只少留片刻,随即离开,姑娘如果想要见他,只怕要令你失望。”
“这么说他是知道我要来的了?”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你可知他住在哪里?”
君无忌一笑道:“我这朋友神乎来去,姑娘这一问,倒是把我给问着了!”
“算了,谅你也不会说实话,其实我与他素昧平生,只是对他心存好奇而已,他既
对我一再回避,哪一个又稀罕见他?哼!”冷哼了一声,她接下去道:“只是我生平
从未被人戏耍过,方才在树林里,他竟然给我玩起鬼吹灯来了,既然如此,却又不敢
跟我见面,简直鼠辈行径,下一次见了
面,却要他还我一个公道。”
君无忌点头道:“下次如有机会看见敝友,一定把这番话转告给他,姑娘还有
别的交代没有?”
沈瑶仙一双眼睛,在他身上转了一转,微笑道:“看你神气充沛,分明复元如
初,倒要恭喜你了。”
“全仗姑娘恩义成全。”一面说,深深向着沈瑶仙揖了一揖。
“你先不要谢我。”颇似有所感伤,她凄凉地笑了一笑:“其实你我并不深知
,就像我姓什么叫什么,从哪里来的,你可知道?”
君无忌当然已经知道。聆听之下,思讨着是否据实说出,只是却又顾虑着苗人
俊的再三嘱咐,对方少女冰雪聪明,透剔伶俐,略有疏忽,定当为她猜出,这样反倒
不妙了。
他这里权衡得失之间,沈瑶仙却是当他不知,微微含笑道:“如果我不说出来,你
当然不会知道,就像你一样,你的来龙去脉,对我来说,实在也是一个谜团。人实在
很矛盾的。”说到此,她长叹一声道:“唉!有时候我觉得还是相见两不知的好,多
一分了解,多一分牵挂,反不如糊涂一
点的好!”
君无忌道:“姑娘话中有话,恕我不敏,何不直接说出,让我茅塞顿开?”
沈瑶仙摇摇头,略似不自在地笑着,转瞬之间,笑靥里已似含蓄有几许凌厉。
“我方才不是说过了么,多一分了解,多一分牵挂,你又何必庸人自扰?”
微微一停,她接下去道:“我今天来看你,有两件事,一件事等一会再告诉你
,另一件事……”说到这里,她的眼睛里那种凌厉的神采一时更为显著。
透过她深邃的目光,君无忌甚于已体会出其间的尖锐杀机。这种突然的感触,由不
住使得他吃了一惊。其实,自从他由苗人俊嘴里,证实了对方真实身分之后,这位“
摇光殿”少主人的来此意图已是昭然若揭,实在已不再神秘。妙在昨夜的一番安排,
无疑大大缓和了敌对时的尖锐凌厉,这
一霎,君无忌忽然由对方的眼神里再次感觉出来,自不免有所震惊了。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姑娘的来意,我已深知,请稍候片刻,我去去就来!
”
沈瑶仙脸上微现惊异,其时君无忌已转身步入草舍,须臾步出,手上已执有一
口带鞘长剑。
“姑娘请出剑吧!”说话之间,他眸子里已露出了湛湛目神,那是一种有上乘剑术
者几乎不可或缺的眼神,凡具有如此眼神的人,必有不同凡响的身手,也就是传闻中
所谓的“剑气”了。然而,君无忌的表情,却又似无限凄凉,对一个有恩于己,衷心
钦佩的姑娘,被迫用剑,姑不论立场宗
旨如何,终究是可悲之事。
“你好聪明!”沈瑶仙眸子里闪烁着迷惑:“你怎么会知道我……”“你的眼
睛告诉了我。”
“我的眼睛?”
“姑娘当知‘神现于一顶天窗’这句话吧,你的眼神充满了凌厉的杀机,那是
掩饰不住的。”微微一顿,他苦笑道:“也许你已给了我太多仁慈,然而终究你仍须
面对现实,这便是你今日来看我的理由。”
沈瑶仙呆了一呆:“这么说,你已经知道……”“我宁可不知道。多说无益,
姑娘你请出剑吧!”
沈瑶仙略似犹豫,后退了一步,倏地睁大了服。
“好……吧……”纤手倏翻,铮然作响声中,一口青霜长剑已执在手中。
君无忌道:“姑娘赐教!”随即抽剑出鞘。
忽然,他想到了那一天苗人俊携剑来访,双方也是在此同一地方展开搏杀,虽然只
是三招,其实已是各用其极。曾几何时,与他同出一门的沈瑶仙,竟然也来到这里,
无独有偶的安排了如此一场剑斗。苗人俊剑术己似颇有驾临自己之上气势,这个沈瑶
仙身手更似较他有所过之,那么是否能
在她手中逃得幸免,可就难以预料。
这些显然己非自己所能预料的了。思念之中,禁不住便自向对方脸上望去,透
过对方那一双美丽的剪水双瞳所显示的湛湛目神,显然也同自己一般错综复杂。
一股凌人的剑气,发自她手中长剑,片刻间,已与她身上劲道混为一体,直向
君无忌正前方袭去。也就在同时之间,她整个人身。汇着大片剑光,怒涛也似的,直
向着君无忌身上卷了过来。
君无忌乍惊之下,顿时领悟到自己所面对的,实在已不是“一个”人,而是无
数的人,不是“一把”剑,而是无数的剑。
无疑,沈瑶仙所施展的,正是上乘剑术中的“身剑合一”,当此凌厉的剑势攻击之
下,他的两肩、前心、下腹……几乎罗盖了全身七处要害,在同一时间里,全都有了
“吃紧”的感觉,笼罩在对方剑势之中。这等剑法出手,岂止高明,简直前所未闻,
即使用以对付同类剑术中的高手,也已
一招足够。君无忌设非具有同等类观的身手,方可一论高低,否则简直无以匹敌,
即使再快的剑,也难望在同一时间之内迎击七处不同剑锋。
沈瑶仙显然认定了对方乃一劲敌,才自一上来即施展全力——“一招七式”,
大有毕全功于一招之势,君无忌如没有相等的功力,便只有落败之一途。
这般情况下,简直不及多思。沈瑶仙设非是杀机并现,果真意欲制对方于死地
,便是认定了对方“强者”的风范,存心一试,逼使他现出真功。无论如何,君无忌
势将全力一拼。
时机一霎,简直不容稍缓须臾。君无忌乍惊之下,早已把一腔内气,会同手中
长剑,化为一天剑气,迎合着对方的来势,霍地迎了上去。
“叮……叮……叮……”
一连串的清脆响声里,显示着两口剑锋,仅仅只是作了尖端部分的接触,如果
是黑夜,当能见闪迸而出的火星,然而眼前朝阳里,却只看见怒涛也似的闪烁剑光,
双方在此第一回合的接触里,已似各尽全力。紧接着两人却似纷飞的劳燕,倏地分了
开来,“刷”地闪身丈许以外。
对于他们双方来说,都是一种震惊。
沈瑶仙尤其诧异,在她的意识里,实在难以想象什么人竟然能够招架得住自己
这般凌厉的全力一击?
也许在她心里,原来就对君无忌这个人存着好感,之所以厉手相加,不过情非
得已。其实在紧接着这一招之后,更有诡异的杀招,一连三式,名为“夺命连环”,
乃“摇光殿”上乘剑术中最称狠厉杀招。沈瑶仙果真一鼓作气施展出来,君无忌是否
仍能招架得住,可就大有疑问。
然而,沈瑶仙竟然不曾施展,时机一瞬即失,俟到她站定向对方观看时,其势
早已不及,其实她原本就没有再出手的意思,也就无所谓什么懊丧与遗憾。
一霎间的惊异之后,代之而起的却是春花绽放般的盈盈笑脸,较之先时的凌厉
杀机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你的剑法高明,当今少见,谢谢赐教,改天再向你请教吧!”说完反手回剑
,把一口长剑缓缓插入鞘内。
君无忌原以为今日之会,必无幸免,双方之一不死必伤,万万没有想到结果如
此,一时大生意外。难道说,姑娘就如此善罢干休了?当然不会,只是对方“改日请
教”的话头里即可判知。今日之会,可就到此为止。
“姑娘承让!”一面说,他随即将一口长剑缓缓插回剑鞘,“既然如此,姑娘
当可示之来意了。”
沈瑶仙一笑道:“原来你还没忘这件事,我也是才得到的消息,至于到底是不是真
的,还待进一步证实!”说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渐渐为之消失,“也许这件事,你
比我更关心。流花马场春家,遭了急难,听说场主春振远因有通敌的嫌疑,为官家查
封了马场,吃上了官司……”君无忌果
真心头一震,倒不是全为春若水的缘故,而是春振远这个人在流花河岸,是有了名
的急公好义,一向正直敢言,素为本地百姓敬重。这样的一个人,何以会落下了“通
敌”之嫌?岂非有些不近情理!
“姑娘这个消息从哪里得来的?”
“这你就别问了!”沈瑶仙黑油油的一双眼睛,滴溜溜在他身上转着:“这一
下,八成儿那位春大小姐可急坏了,你们不是挺好的么,怎么她会没告诉你?”
君无忌心里一动,警觉到对方话中的弦外之音,恰于其时,接触到对方带有狡
黠意味的那种笑,一霎间,使他感觉到面前这位姑娘的深不可测,不可捉摸。
女人的“美”,原来已具有不可抗拒的威力,加上聪明才智。和一身奇异的武
功,其威力当可想知。眼前的沈瑶仙,正是集“美丽”、“智慧”、“武功”三者而
一的典型化身,她是美丽心慈的女菩萨,也是瞪眼杀人的女罗刹。
君无忌所面对的,正是这样一个具有复杂个性的女人,是友?是敌?简直扑朔
迷离,也只有待时间来证实一切了。
像是来的一样神秘,她又悄悄地走了。
君无忌独对看空谷四野发了一阵子愣,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像自己这样
与世无争、了无牵挂的人,竟然也会卷入到烦杂的人事纠纷里。
他想到了春若水。如果沈瑶仙所说的这个消息可靠的话,春家目前又该是如何
一份情景?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又是如何?
南瓜花开得一片滥黄,把整个两面的一片篱笆都爬满了,燕子飞过来又飞过去
,忙着在屋檐下穿梭来去。毛毛的细雨,把整个一片院子染得绿油油的,只是却有说
不出的那种“春意阑珊”的味儿!
人的兴头儿,压根连一点也提不起来,何曾有一丁点儿“春”的意识?
春大娘低着头在拉针线,绣的是一条七彩凤凰,已经个把月了,老没有完,这
会子心情不好,更没兴头儿了,只是拿它消磨时间罢了。
廊子里一只小花猫在玩线球儿,两只前爪扒过来又扒过去,弄了一地的线。
春若水懒懒
地歪在椅子上瞅着它,手里捧着一碗茶,显然忘了喝。
“今天几儿啦?你爹去了有三天了,还没回来,可真把人给急死啦!”放下了
手上的活计,眼泪可就涟涟地直淌了下来。
春若水看了母亲一眼,淡淡地说:“十八了吧,爹去了整整三天啦。”
“怎么你二叔也不回来?总得捎个信儿回家,真急死人!”说着说着,春大娘可就
又落泪了:“你爹爹领兵打了一辈子的仗,人前人后都是英雄,怎么也安不上一个通
敌的罪名,这是从何说起……”“哼!”春若水一挺身站起来,放下了手上茶碗:“
我去一趟,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春大娘忙道:“不行,忘了你爹走时关照你的话了?这几天你哪儿也别动!
”
这么一说,春若水可就由不住又坐了下来。
不知是怕她惹事还是怎么,春老爷子动身往衙门之前,再三的关照说,不许她春若
水离家一步,像是外面有狼,会把这个宝贝女儿给吞噬了一样。想起来还不禁纳闷儿
。“干吗不许我出门儿?我又不会惹事生非!”春若水怪不带劲儿地嘟嚷着:“一去
就没个准儿,就不知道家里人多惦记着
他,还管我呢?”
“你这个孩子,”大娘说:“这都什么节骨眼儿了,还说这些气话,你爹要是
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咱们母女可怎么活下去?”说着说着,她可又掉泪了。
春若水冷笑了一声,道:“怕什么,咱们坐得正、站得稳,爹也没干什么坏事
,怕他们什么,让他们查去关去,哼,这流花河岸,谁不知道我们春家是好人,总不
能胡乱给爹安个罪名吧?”
“怕就怕他们给胡乱安呀!”
“敢!”春若水挑动着她那一双弯弯的娥眉:“这是有王法的地方……”才说
到这里,就见小丫鬓冰儿打着一把油纸大花伞,由雨地里跑过来,进了廊子就嚷嚷起
来:“来了,来了,二爷回来了!”
二爷春方远一向在马场负责干事,是春振远的堂弟,家里发生了这种事,他哪
还能闲得注?仗着春家平素的声望,几个文武衙门都有关照,说不得辛苦一趟,去问
问到底怎么回事。一早出去的,到这会儿天快黑了才回来。
瘦瘦的身子骨、浓眉、大眼,像是有一身用不完的劲道,“流花马潮多亏了有这个
“二场主”,多少棘手难办的买卖,他只要一插手,无不迎刃而解,所以得了个“妙
手乾坤”的外号。他好像从来就没有发过愁,整日价笑口常开,一嘴白牙像是连石头
弹儿也能嚼碎!芭率裁矗刻焖吕椿褂
懈吒龆亩プ拍亍!币痪淇谕缝奕瞬恢H站锰斐ぃ删透巳艘桓鲇∠螅菏
挛薮笮≌摇按憾保寄苡卸狻4憾诹骰ê影叮拐娉缘每值紫录却
蠓剑匀皇恰罢值米绷恕?
然而,他却也有“罩不妆的时候,就像今天这件事。进了屋子一句话也不说,
只是闷闷地坐着。
大家伙的眼睛,全都盯在了他身上,冰儿递上了手巾,先让他擦了把脸,又送
上了热茶。
“嫂子……”春二爷拧着眉毛讷讷地说:“这件事……可真透着古怪……”一
面说,抬起眼锋来,看了一旁的春若水一眼,匆匆地道:“一早上跑了两个衙门,府
台衙门‘分巡道’衙门,吓,你猜怎么着,连大哥人影子都没见着!”
“人……呢。”春大娘可真急了:“可你大哥人上哪去了?不是去府分衙门了
吗?”
“嫂子你先别急!”春二爷慢慢地说道:“听我慢慢说呀!不错.人是去了府
分衙门,可是不大会儿的工夫,就转到‘分巡道’衙门去了。”
“分巡道衙门?”(注:“分巡道”亦称“按察分司”,隶属提刑按察司,主
管地方司法权。)“可不是么!这是犯了案子,”春二爷寒着脸说:“我又赶到了分
巡道衙门,见着了那里的一位李佥事,这位李佥事素日跟大哥有些交情,特地把我请
进去,才知道大哥的案情严重。”
“严重……”春大娘强自镇定道:“到底是什么罪呢!你快说!”
“详细情形那位李佥事也说不清!”春二爷叹了口气:“说是有人密告,大哥
私通了叛王巴图拉……你看这冤不冤枉?”
“巴图拉……不是朝廷正在跟他打仗吗?怎么会……我的老天……”说着说着
,春大娘语音发颤,连身子都软了。
春若水和冰儿都吓坏了,忙赶过去扶起她来,给她顺气、捶背,春二爷见状也
傻了。
“嫂子你可别出事,你放宽心,大哥现在好好地活着,一点事也没有。”
“可是他人在哪里呢。”
“在……”春二爷讷讷道:“李佥事一个劲儿地说,要家里放心,他也知道大
哥是冤枉的,只是有人告密,就不能不查……”“我问你,你大哥人呢!”
“人……”春方远怔了一怔:“李佥事说这个案子其实不归他们管,大哥一到
,就有公事,马上解到了‘天策卫’去了!”
“天……策卫。”
“是汉王爷直属的亲军,现在负责整个河西绥靖安民任务,附近几个州府全部
归它指挥节制,他们的指挥使姓江,这个人权力大极了……”“可是他们也不能平白
无故地抓人哪?”
春若水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冷冷说道:“说爹通敌,总得有个证据呀!”
“唉!谁说不是!”一面说,这位春二爷又自抬头,下意识地向着春若水看了
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二叔就该到天策卫去见那个姓江的指挥使,咱们跟他讲理!”,“讲理?”
春方远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一霎才知这位秀外慧中的漂亮侄女,尽管人比花娇,聪明
伶俐,外加上一身了不起的武功,但谈到人生阅历、经验,压根儿是一窍也不通。
“我的大姑娘,我跟谁讲理去!”春二爷连声冷笑着:“天策卫驻防一百多里
,我找谁去?也不知大哥解到哪里,连个人毛我也见不着呀!倒是李佥事说了……”
“李佥事说什么来着?”春大娘眼巴巴地看着他:“他二叔,你就别慢吞吞的,有什
么话就一气儿说了吧!”
“是,嫂子!”
“李佥事私下里跟我说,说大哥这一趟有惊无险,绝不致吃亏,只要脾气改一
改,顺从了上面的意思,准可平安回来,说不定还会因祸得福呢!”
这么一说,春氏母女两个人可都怔住了。
“顺从上面的意思?”春大娘一头雾水的样子:“什么上面的意思?”
“这我也不知道呀!”春二爷:“当时我再三地追问,李佥事却推说不知,临
了却留下一句话,说是只有大姑娘能救得了她父亲。”
春大娘怔了一怔:“这可不行,她爹临走的时候,还再三关照,不叫她出门,
就是怕她惹事,她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能抛头露脸去衙门谈公事呢!这个李佥事真是
老糊涂了!”
春若水只是一声不吭地听着。
“我猜想是因为大姑娘有一身好本事,所以李佥事才这么说……可想想又不对
!”春二爷叹了口气道:“看看吧,明天一早,我再想想办法,一定要见着大哥人,
好在李佥事说了,大哥身分不同,他们绝不会难为他,嫂子你就放心吧!”
春大娘黯然地点点头说:“也只好这样了,你累了一天了,还没吃东西吧?
”
这么一提。春方远才恍然觉出饿了,敢情一天都还没吃饭,当下由冰儿招呼着
下去用饭。屋子里可就剩下母女二人。
春若水仍然一声不吭地看着廊子外面的一天春雨。那一双细细的眉毛,时舒时
展,却又似有一股无从发泄的愤恚激动着她,一时间眼睛里交织着湛湛逼人的精光。
做娘的,总是比较了解女儿,一看见女儿这般情形,顿时心惊肉跳。
“你爹没干亏心的事,真金不怕火炼,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也许两三天就回
来了!这几天,你就给我安分一点,哪里也别跑了!”
春若水仍然看着雨地发呆,一声不吭。
大娘又嘱咐说:“那个李佥事只是说着玩儿的,你一个大姑娘家,还能有什么
办法?一个弄不好,反而给你爸爸添罪,那可不是好玩的,你也……”话还没说完,
春若水忽然站起来,像是跟谁赌气似的,拔腿就走。
春大娘怔了一怔,嗔道:“跟你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春若水没好气儿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打廊子里走了。
看着她玉立娉婷的婀娜背影,春大娘再一次地警觉到,女儿真地长大了,这几年老
是挂心着她的婚事,一拖再拖,始终连个人家也没说上,所谓“女大不中留”,尤其
最近这些日子,每见她一个人默默发呆,性情大异平常,别是有了什么心事,还是心
里有了什么人家了吧?这么一想,春大
娘心里禁不住怦然一动,这才警觉到自己敢情是疏忽了。当下暗自作了个决定,只
等着丈夫官司事一了,无论如何也要说动他为女儿光光彩彩地办上一件喜事。
一抬头,见冰儿打廊子那边过来,探头道:“小姐呢?”
“回房去了。”冰儿应了一声,刚要转身,春大娘却唤住了她。
“你进来。”
“啊!是……”
这位夫人在春家是出了名的严谨,下面人无不敬而生畏,忽然唤住冰儿,自使
她吃了一惊。
“这一阵子我一直也忘了问你,你是小姐跟前的人,可觉出来她有什么不对没
有?”
“这……没有什么不对呀!”
“傻丫头。”春大娘说:“我是说小姐也老大不小的了,你常跟她在一块,她
的心事你总知道一些吧!”
“这个……”冰儿吟哦着,偷眼瞧了大娘一眼,一时弄不清对方葫芦里卖的是
什么药。
“我是说,你小姐心里可有了什么人家?”
想一想,这些话终不便出口,尤其不该在她一个丫鬟面前说出。话到唇边,又
自作罢。
挥挥手说:“算了,你下去吧,这几天你留点心,别带着她再出去骑马乱跑了
,知道吧!”
冰儿答应了一声,怪纳闷儿地退了下去。
雨仍是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更有那一声声的春雷响个不已,咕噜噜滚响天际
,衬着银蛇也似的闪电,瞧着真是怪吓人的。
桌子上的彩贝双蕊宫灯,也像是震栗于这番天籁,灯焰愈加摇曳抖颤,时而欲
熄,所见一切,俱都像涂上了一层凄惨。
春若水翠袖单寒的凭窗站立,一双蛾眉微微蹙着,像是有满腹心事,恁地难以
排谴,一颗心便无论如何也难以按捺下去。
床帐边上挂着她那口心爱的宝剑,墨绿色的穗子,深深垂下来,上面那一块珊
瑚结子,在风势里转动不已,不只一次,她向那口剑看着,心里交集着一种冲动,恨
不能拔剑飞身,闯入父亲系身囹圄,把父亲救出来。
自然,她是不能这么做的,如果照二叔所说,父亲如今陷身哪里还摸不清楚,
自不能乱撞一气,还得勉强耐着性子才好,可真急死人了。
春二爷今天一大早又上分巡道衙门去了,去找那个姓李的佥事打听结果,临行
以前,和春大娘商议了很久,备下了一份礼金,到现在还没回来,她真有点担心,别
是二叔有了什么意外,也被解押到天策卫关起来了。
房门上“笃笃”敲了两声,冰儿的声音道:“小姐睡了?”
“还早呢,你进来吧!”
冰儿推开门,拍拍身上的水珠儿:“雨是不大,可是雷的声音真吓人,春雷春
雷,今年的庄稼可敢情好了!”
她倒是不客气,说着一屁股可就坐下来,拿起春若水喝剩的茶就喝,后者想阻
止不及,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你的老毛病又犯了,回头你给我洗去,这茶我不喝了,臭死人了!”
“怎么会呢!天天用青盐擦牙,又白又亮,你看看。”一面说把嘴张大了,仰
起脸走过去,却被春若水一巴掌给推开了。
“人家都烦死了,谁还有这个闲心跟你胡缠?”
冰儿叹了口气说:“谁又不是呢!为了老爷出事,这两天全家上下一点生气儿
都没有了,人人都苦着一张脸,可光愁也不是个法子,得想个办法把老爷给救出来才
行呀!”
“废话!”春若水嗔道:“全家就你聪明?没瞧着二叔一大早出去,到现在还
没回来。”
“回来了!”冰儿直着眼睛道:“你还不知道?”
“二叔已经回来了?”
、“是呀!”冰儿诧异地说道:“回来有一会了,一进门就到里面找夫人谈话
去了,我只当你已经知道了呢!”
“你怎么不早说?”说了这句话,春若水再也不答理她,匆匆地推开房门就走
了。
顺着那一道迂回长廊,一径来到了母亲居住的内跨院,却见堂屋里灯光亮着,
一个丫鬟正倚着柱子站着发愣,看见春若水进来,转身就跑,却被春若水给叫祝“跑
什么跑?”
“不是……”那丫鬟说:“夫人关照,小姐来了,叫我赶忙去招呼一声!”
春若水奇怪道:“有客人?”
“没有……”丫鬟摇摇头说:“就只是春二爷!”
“二叔也不是什么外人,还通报个什么劲儿,我进去就得了,这里没你的事,
你睡觉去吧!”那丫鬟怯生生地说了声“是”,便自离开。
春若水尽自走向堂屋,却见两扇大门掩着,推开来,不见个人影,原来母亲跟
二叔在屏风后面说话。
气氛怪怪地,显然较平常有些不同。再把刚才那个丫鬟的举动联想起未,春若
水顿时站住了脚步,“莫非母亲与二叔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愿意要我知道。”思念
之中,脚下却已情不自禁地自然放轻,走向屏风。
屏风后春大娘与二爷正在低声争论着什么。
春二爷叹息着道:“大哥也真是,女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嘛!这个主儿有什么
不好?别人打着灯笼还找不着,求还求不上呢!”
春若水顿时停下了脚步,心里一阵子疾跳,脸也由不住红了。难怪这么神秘,
防着自己,原来是谈论这码子事情,早知如此,可也就不来了。春若水有心转回,那
一双脚却硬是僵住不动,耳朵更不禁把双方对答听了个一清二楚。
“话可也不能这么说!”春大娘有气无力地道:“他是当今的王爷,咱们高攀
不上……”“什么高攀不高攀的,眼前是他上门求亲,也不是我们去求他?”
“可!听说这个人名声不好!”
“唉!”春二爷道:“什么名声不好!他是王爷呀!当今的皇子,嫂子你见过
没有?长有长相,人有人才,大姑娘一过去,可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还有什么好
挑的?”
“可你大哥不愿意,一定有他的道理!”
“有道理?这下子可好了,把王爷给招恼了,自己又落了什么好处?”
春大娘想是又在落泪,传过来吸鼻子的声音。
“我可是一点主意也没有了。”她说:“也不全是你大哥的问题,你不知道那
个丫头的脾气有多犟?一下子弄崩了,她才不管他什么王爷不王爷的。”
“这……”春二爷讷讷说道:“这一点倒是值得注意,可又有什么法子?只有
这样才能救得了她爹,大姑娘她也不是不明理的人,我看嫂子你得好好劝劝她,可不
能由着她再施小性子了!”
“我可真没主意了。”春大娘说:“这件事我不能做主,真要把姑娘送过去,
她爹回来非跟我拼命不可,他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时候只怕连你也脱不了关
系!
”
春二爷没有吭气儿,过了一会儿才叹道:“那可就没办法了,这不比一般衙门
,大不了花两个钱,就能了事,他是当今的皇子,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也有人去给他
摘去,谁有这个胆子去跟他碰去,也只有大哥他这个倔脾气。”
“难怪呢,那一天向知府来我们家,又送礼又什么的,原来是谈的这件事,你
大哥气得了不得,却一个字也没跟我说。这可怎么办呢。”
“还能有什么办法?留着小的就救不了老的,要救老的,就只有舍了小的!
”
“这……咱们再想想,看有什么别的办法没有了?”
“能想的我早就想了!”春二爷气馁地道:“李佥事私下跟我透露,这件事还
拖延不得,还得快,说是王爷那边已生气。可也真是,大哥也太不给人家留面子,连
聘礼都给退回去了,你想想,他一个千岁爷,这口气哪能咽得下去?”
“这件事我可是压根儿一点也不知道,他这个人就是这个脾气。”
春二爷说:“我看是没有第二条路再好走了,快把大姑娘请出来吧!”
“不,”春大娘急着说:“现在还不行,我得好好再想想……”话还没说完,
她的眼睛可就直了。
春二爷心里一动,认着她的眼神儿回头一看,“氨了一声,可也怔住了。
敢情春若水
就站在面前,那张脸阴森得可怕,像是刚打屏风后面出来,可能是早已经来了
,二人的一番对答,不用说听了个一清二楚。
“你这个孩子,”春大娘半天才缓和过来:“怎么来了也不言语一声,吓了我
一大跳。
来来来,快坐下、坐下。”
“大姑娘你来得正好!”春二爷脸上堆满了笑:“正要叫人找你去呢,请坐、
请坐!”
春若水仍是一动也不动地站着,眼睛里显示着倔强。春大娘心里有数,这丫头
那股子别扭劲儿可又上来了,这阵子脾气一上来,无论如何也是难以说清。
“大姑娘!”春二爷笑着说:“你爹有消息了,有好消息告诉你,坐、坐下!
”
“我都听见了!”春若水脸色一片雪白:“是要我嫁个汉王爷朱高煦是吧?
”
“这……你都听见了。”
春二爷看了大娘一眼,咳嗽一声:“是这么回事!大姑娘。”
“不要再多说了,我都知道!要嫁你嫁,不关我什么事了。”
“我嫁……”
“你这孩子,这是怎么跟你二叔说话的?”
“不要紧,不要紧,”春二爷倒是满不在意:“这也难怪,她心里烦吗?让她
消消气儿也好。”
“孩子,你听我说……”一面说,春大娘过去拉住她的手,却被她用力地给挣
开了。
“你这孩子,瞧瞧!又施性子了不是?”
“娘,您别碰我!我都知道了!”眼神儿里露着少见的锋芒:“救爹是应该的
,可也不能把我往火坑里推,您就一点也不疼我了?”
“这……好孩子……你别说了……”心里一难受,泪珠子可就滴滴答答直落了
下来:“娘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先别急,咱们再多想想看还有什么别的法子没有。
”
“唉!”春二爷重重地叹了一声:“能想的早就想到了,大姑娘,你坐下好好
听二叔跟你说说。”
“你就说吧!”说时,一双冷峻的眼睛,直直地向着春二爷脸上逼视了过去,
眼神里含着少见的凌厉,那样子真像一言不合,马上就翻脸。
“吓!冲着我来了!”这可是春二爷心里的话,表面上却是好涵养,一点痕迹
也没现出来。“大姑娘!”春二爷说:“汉王爷可还是真疼你咧!要不然也不会说动
向知府上门来求亲了!这一点你得知道!”
春若水冷冷一笑:“我们连面都没见过,他怎么个疼?我看是他肉疼还差不多
!”
“这……你这孩子……”春二爷怪不得劲儿地笑着:“你是流花河出了名的大
美人儿,谁还能不知道你呀!他没见过你的人,就不能到处去打听打听。”
春大娘想拉女儿坐下,却又被她给挣开了,还是站在老地方,脸上的神态更难
看,简直看不出有丝毫妥协的余地。“我看他二叔,”春大娘简直没了主意:“要不
然找个机会,要他们双方先见个面,这种事不能勉强,总得他们双方心甘情愿才好呀
?”
“用不着!”春若水眼睛睁得又大又圆:“这不关我的事,你们要见随你们的
便,可别打算我会瞧他一眼!”话方出口,拧身就走。春大娘阻止不及,耳听得“匡
当”门响之声,整个屋子都像是摇动了。
“这!可怎么办呢?”春大娘苦着一张脸:“就怕她这个,偏偏就来了!”
“我可也没法子了!”春二爷悻悻然地站起身来:“嫂子你看着办吧,这种事
拖一天坏一天,大哥那边……”“不要再说了。”春大娘气闷地坐下来:“那是他的
命!女儿说得不错,不能为了救她爹,把她往火坑里推呀!除非她自己答应,谁也没
法子!”
“好吧!那我也就不再多说了,大哥不在,场里事情又多,我去了。”走了几
步,他又回过身来,讷讷道:“有件事嫂子也许还不知道,叛逆罪可是闭门抄家,满
门抄斩的!”
春大娘只觉得头上轰的一声,登时作声不得。
雨仍然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黑夜,天明,尽管天天如此,若是眼睁睁地厮守硬挨过去,却也是一件痛苦的
经历。
打母亲那边回来,她把自己死死锁在屋子里,就坐在这张椅子上,一动也不曾
移动过,如是,二更、三更、四更……耳边上就听见了五更报晓,接下来大公鸡由鸡
笼里跳出来,拍拍翅膀,发出了嘹亮的一声啼叫,天可蒙蒙的有些儿亮了。
好长的一夜!该想的全想过了,父亲、母亲、二叔、这个家,以及那位从来也
未见过面的汉王高煦,这些人一个个活龙活现的都打脑子里缓缓经过,像是经过过滤
的水,一滴滴透过了厚厚的沙层,所见清晰,纤毫毕现。
当然,她也不会漏掉另外的一个人——君无忌。在经过一番切身利害的心理挣
扎之后,不自禁的,她便把心香一瓣,系向了君无忌身上。双方不过才见过几回,却
有说不出的那种情投意合劲儿,君无忌这边影象越是显明,汉王高煦那边也就越加地
黯淡无色。
那是无论如何也舍不下的。舍不下君无忌的英俊豪迈,他的文采斐然,他的允
文允武,他的气质风流,他的……唉呀!瞧瞧这漫长的一夜,可都叫他一个人的影子
,把整个脑子填满了。
“无忌!无忌!只怪你一再磋跎,一句真心话都没有,你晚了一步,被别人抢
先了一步!我怕无能为力,今生负了你了……”眼睛一酸由不住眼泪簌簌。
泪儿滑过粉颊,敢情是那股麻麻冷冷滋味,顺着下巴颏儿,滴到了桌面上,汇
成了小小的一汪洪流。这便是传说中的泪海吧……她却是一动也不曾移动过。
经过了彻夜沉思,脑子不见混乱,却显得异常明锐,更为冷静。一番激烈的心
神交战之后,她终于有所苟同。现实毕竟是现实,爹毕竟是爹,娘毕竟是娘……这些
人,这些力量,都不容取代的。
剩下来的,便是对心上人君无忌的无比遗憾与歉疚了。一千个不甘,一万个难
舍,换来的是泪儿簌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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