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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ixloveone (游虾), 信区: emprise
标  题: 饮马流花河章 16
发信站: 听涛站 (Wed Apr  5 11:41:34 2000), 转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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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信人:seagate(落霞),信区:Emprise
    标题:饮马流花河-16
    发信站:BBS水木清华站(WedOct602:17:121999)萧逸:饮马流花河十六随着身子
的前进,景致更有不同。
    猛可里响起了凄厉的一声猿啼,观其声势起自对岭巉,其声高亢,仿佛一把锋
利的尖刀,突地划开冰封的天幕,乍听下,真有惊魂夺魄之势。
    偏偏余音荡漾迂回,历久不歇,于此幽冥中夜,平添无限深凄、壮观。
    春若水不自禁地定住了脚步,感到有些儿害怕,一颗心更是起伏跳动不已。
    连峰巉巉中
    夜猿啼,原已慑人心魄,四面雪光所汇集的袭人寒风,更似万千钢针,一古脑
地投向人体,冷得她一个劲儿地直打哆嗦。体伤初愈,简直无能招架。
    
这般景色、气势,偏偏无福消受。春若水这才警悟到,一个人的胸襟气魄,原待于
大自然的洗练淘淬,一分根骨,一分造化,却也勉强不来,准乎此,那“仙风道骨”
、“神姿清澈”的造型,毕竟有别于凡夫俗子的意态庸俗,所谓的“仁者乐山、智者
乐水”,正是冥冥中大自然的造化之功
呢!
    
她一面把身上皮裘裹紧了,两只眼睛却贪恋地向对岭眺望着,敢情为对岭那一道无
声的玉泉飞瀑所吸引,不自觉地便自向前走了过去。只是寒气袭人,冷得她简直挺受
不住,身上虽然裹着君无忌的一袭皮裘,感觉上竟似没有着衣般的单寒,无可奈何,
只得加速了脚步,直向一片石林间奔去

    俟到身子进入石林,才自觉出寒冷大减。当下也就顾不得欣赏眼前美景,先找
了个背风处坐下,强自镇定心神,随即运行起吐纳调息之功,直到“坎离”相交,小
腹生热,身上才复兴起了舒泰的暖意,便自匆匆站起。
    这一站起,却让她意外地吃了一惊!一条人影,宛若临空巨鸟,呼地由面前掠
过去。
    春若水吓了一跳,本能地忙自蹲下了身子,透过当前石林空隙,清晰地看见一
条纤细人影,倏地倏落于石林尖峰,旋踵间已临当前。
    冷月繁星,映衬以皑皑白雪,所见极清。春若水方自认出来人是一个身披狐裘
的长身少女,后者已玉树临风般现身当前。
    
来人少女似乎已有所见,随着她落下的身势,清叱一声,右掌蓦地直劈而出。这一
掌直认着春若水藏身之处发来,掌力疾劲,声若裂帛。春若水万万没有料到这个时候
竟会遇见了这么奇怪的人,乍见之初即以重手伤人。来人少女功力极是精湛。这一掌
幸亏有石笋在前抵挡,掌风击处,石屑
纷飞,随着来人少女的一声清叱,窈窕倩影,腾空跃起,一起乍落,已向石后抄落
下来。
    春若水大伤初愈,原是不便施展身法,却也不能坐以待毙,眼看着对方少女功
力了得,生恐力她掌力击中,心里一急,随手自地上摸了一双石砾,扬手直朝着对方
来势用力掷出。
    来人少女身势几将下落的当儿,蓦地向后一收,凌空一个倒翻,呼噜噜已自退
出了丈许开外。
    一经施展,更不稍缓须臾,春若水不待身势略定,随即连续两个快速施展,“
扑扑扑”疾风回荡,宛若大鹰扑扬,起落间,已扑出石林以外。
    
观其身势,不可谓不快了,无如眼前这个长身少女却是放她不过,身法之快,更是
出人意料。春若水身子方自站起,眼前人影飘动,对方人影,已到了眼前。这一霎无
异惊险万状,春若水情急之下,不假多思,右手抖处,猛地向对方脸上抓了过去。俟
到她手掌递出一半,才自发觉到对方少
女那张脸极为眼熟,心中一惊,却已无能收回。
    来人身手端的了得。春若水一待发觉招式用老,想要收回,其势已是不及。
    即为对方少
    女巧妙地拿住了腕脉上关寸要口处,顿时动弹不得。
    至此,双方目光交接,才算把彼此看了个清楚。春若水几经凝神,才自肯定认
出了对方正是那个被疑为来自摇光殿的沈姑娘。这个突然的认定,登时使得她心里一
阵惊慌,待要抽身而退,却是万万不能。
    沈瑶仙的表情,却似比她更为惊讶,“哦!是你?”说话时,手指已自松开,
却是满脸迷惑表情,“春若水,春大小姐,会是你么?……你怎么会在这里?”一边
说,那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早已在对方全身上下转了十万八千转,越是扑朔迷离。
    春若水惊魂甫定,身子后退了几步,被对方这么一问,再看看自己这一身,却
是窘迫不堪,一时几乎呆祝停了好一会儿,才自转过念来。
    沈瑶仙那双明亮的眼睛,真像是比剑还要锋利,死死地盯住她,分明疑团未释
,等待着她的说明。
    春若水被她看得怪不自然,耸了一下肩,嗔道:“怎么不会在这里?你能来我
就不能来么?”
    沈瑶仙越是不解地道:“半夜三更放着觉不睡!你发疯了?”
    “你还不是一样。”春若水干脆硬下脸来,却也不甘输口的反唇相讥。说了这
句话,她随即转身自去。沈瑶仙只是冷冷地瞧着她。走了几步,春若水却又停下,心
里忖着:我岂能就此转回?若为她发现了君无忌的住处,那还得了?这么一想,她就
改了个方向,继续前行。
    沈瑶仙仍然站在原处,一动也不动地望着她。
    春若水走了十几步,才自觉出,这里是个孤峰,四面绝壑,哪里有路可通?
    除了上下可
    
行,简直别无可行。这可就面临一个难题了。住上去,无疑通向君无忌居住石室,
一个不好,便有暴露石室藏处的可能,往下走,无尽无止,却又上哪里去?自己体伤
未愈,一来不便过于劳累,再者三更半夜,认路不清,下行山势连绵,无尽无休,慢
说自己毫无山行经验,就是久于此道的
人,也不敢失之大意,万一迷了路,那可是死路一条,却是莽撞不得。
    这么一想,不禁又停了下来,上下左右皆不得行,可真是作了大难。
    “你是要上去还是下去呢!”听见话声时,沈瑶仙显然已来到了面前。话声方
歇,随着她举手之处,只听得“呼”一声,一团火光已自亮起。
    
那是一个制作精巧的引火器,火焰自一个特制的喷口吐出,较诸一般江湖中人所使
用的“火摺子”看来方便得多,而且所发出的火光也强得多,喷出的火苗子足有尺许
来高,黑夜里看来尤其显眼,附近山石树木,一时无所遁形,俱都被映照得十分清晰
。春若水自是也不例外,登时暴露于火
光之中。
    “你……要干什么?”看看自己这一身,的确是臊得发慌。全身上下,除了那
双靴子是自己的以外,全是借穿君无忌的,以无忌之高大魁梧较之若水之窈窕婀娜,
自是不成比例,这一些看在了沈瑶仙眼里,不啻疑窦大启,脸上更不禁充满了迷惑。
    “这是怎么回事,你真把我弄糊涂了!你穿的都是些什么?是谁的衣裳?”
    春若水不禁脸上一红,这事说来话长,一时碍难回答,干脆给她来个不理不睬
,把身子掉了过去。
    沈瑶仙突地收起了手上打火器,一双明亮的眼睛,却是眨也不眨的盯着她。
    “哼!你以为不说话,我就猜不出来?”
    “你猜!什么?”
    “君无忌!”
    “君……无忌!”
    “别装了。”沈瑶仙一刹间冷下脸来:“告诉我,他住在哪里?”
    一面说,环目四盼,越似生气地道:“我就知道他一定住在附近不远,想不到
你……”春若水忍不住插口嗔道:“你别乱说,我只是在这里养伤。”
    “养伤?”说时,她缓缓前进了两步:“这么说,你受伤了?”
    “是又怎么样?”
    春若水赌气道:“关你什么事。”
    
“哼!好厉害,倒要看看你这个伤是真的还是假的?”话声方歇,陡地一掌直向春
若水脸上击来。春若水倏地一惊,忙自闪身,却不意沈瑶仙这一手原本就是虚招,旨
在诱使对方上当。春若水这么一闪,正好中了她的诡计。须知“摇光殿”绝技,变幻
莫测,沈瑶仙得力于殿主李无心的亲自
调教,视同己出,成就自是不凡,这一手“迷宫换掌”,施展得简直无懈可击。随
着她的出手,整个身子宛若春风一掬,蓦地袭了过去,春若水原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更何况眼前功力未复,一身衣着,又是这般肥大,挥动起来,不啻大费周章,如此一
来,简直防不胜防,不及退身半步,已
为沈瑶仙一只纤纤素手,陡地贴在了小腹之上。
    这地方位当“丹田”,藏伏着“气海”一穴,最称要害,沈瑶仙果真有意要置
其于死地,只消七成功力向外一吐,春若水定当溅血当常她却不此之图,也没有这么
狠心。正如所说,沈瑶仙此举不过旨在试探她的内气真力,如果春若水果真负伤,一
探之下,便当分晓。
    
春若水吓了一大跳,无意之中,为对方掌势贴中腹下要害,这一瞬无论攻防,俱已
不及,复觉得小腹上一阵奇热,似已为对方内气真力攻入,由不住吓得一呆,只以为
对方毒手之下,性命休矣。却是万万没有想到,沈瑶仙不过只是试探她的内气真力而
已,掌上热力一经吐出,立刻又自收回
,整个身子却在同一时间,野鹤振空般地拔了起来,飘出七尺开外,翩翩如一片落
叶,落身于一根石笋之巅。
    春若水虽不曾为对方功力所伤,却以猝当巨力,全身大大地震动一下,一连后
退了两步,差一点坐倒地上。这番动作一经落在沈瑶仙眼里,当知对方所言非虚,确
似功力大逊昔日。
    “你果然受伤了!不过看起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是哪一个好心的人救了你
?”
    即使在黑夜里,春若水却也能感觉出,对方那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正自眨也不
眨的盯着自己。春若水赌气地扭过了身子,不答理她。
    沈瑶仙何等聪明,看在眼里,岂能会有不知之理,“你不说就当我不知道了!
不用说,又是那一位好心的君先生了?”忽然她寒下脸来,上前一步道:“他住在哪
里?
    告诉我!”
    春若水气不过地看了她一眼,依然是一句话也不说。她想到了刚才君无忌所说
的话,看起来,这个沈瑶仙果然是来自摇光殿的人,旨在找君无忌寻仇来了。这么一
想,顿时吃惊不小,一双眼睛禁不住充满疑惑地转向对方看去。
    沈瑶仙说:“为什么这么看我,难道你听不懂我的话?”
    春若水强作出一个微笑说:“你这个人真奇怪,你以为君无忌会住在这里?
    我已经告诉
    你我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多问?”
    
沈瑶仙冷冷地看着她,暂不置言。这一霎心如电转,思忖着:“我又何必与她多费
唇舌,先给这丫头一个厉害,把她拿到手里,还怕她不乖乖地带我去么?”可是紧接
着另一个念头,却又颇不以为然,算了,她身上还带着伤,这么一来,倒似我在乘人
之危!既然她现身附近,料必住处不远
,还怕找不到么?这么一想,干脆不再多说,看看春若水,作了个神秘的微笑,倏
地肩头轻晃,野鹤振飞般的,已自拔空直起,紧接着三数个起落,直向着绝顶巅峰,
猱升而起。
    春若水想不到对方忽然间,竟会有此一手,由于沈瑶仙投身之处,正是君无忌
所居住的石室藏处,直以为已为对方看破了行藏,心里略吃一惊,一时顾不得体伤未
愈,紧跟着她起势之后,施展全身之力,也自腾身跃起,紧紧跟了过去。
    此去峰顶,原本就没有多少路,二女身法又是如此之快,一前一后转瞬间已到
了尽头。
    沈瑶仙身势甫定,倏地回身以待,紧接着春若水也自来到眼前。
    
只以为对方已看破了行藏,春若水自是吃惊不小,行色间不免慌张,身子方定,惊
心未已,才发觉到沈瑶仙出乎意外的冷静,正自用着一双澄波眸子,静静地观察着自
己。春若水心里一动,这才知道自己一时大意,情急间不察,自己露了破绽,正所谓
“事不关心,关心则乱”,这番失措动
作,一经落在了沈瑶仙眼中,无异不打自招。心里一惊,眼巴巴直向着沈瑶仙脸上
望去。
    沈瑶仙挑动了一下细长的眉毛,颇为惊讶地说:“咦!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春若水不惯撒慌,忽然为对方这么一问,顿时无言以对。
    偏偏沈瑶仙剔透玲珑,那一双显示着绝顶聪明的眼睛就是放不过她,直直地逼
视着她,像是把她看了个全身透穿,一点也藏不得私。
    春若水立刻觉出自己又错了,一时愈显慌张,脸上红白不定,仓猝间直似在对
方湛湛目神之下,败下阵来。
    沈瑶仙透过对方表情,越加确定自己猜测不错,那就是君无忌一定藏身在这里
了。她随即移动视线、缓缓向附近小心观察。这地方既当一岭巅峰,当知腹地不大,
若是认定了藏有秘密,便只有正中石峰。把一切看在眼里,沈瑶仙随即不再迟疑,身
形轻晃,异常轻灵地已闪身崖前。
    春若水目睹下,心里更是吃惊,那是因为对方落身处,分明正当石室入口,方
才自己出来,一时随兴,也不知是否关好了门?若有大意,落在了对方眼里,定将无
所遁形,心里一急,由不住又自向前踏了一步。
    
沈瑶仙冰雪聪明,偏偏心细如发,虽在动作之中,却不曾对春若水有任何疏忽。这
时见状,心里便已笃定,当时后退一步,右手凝具功力,以劈空掌力一掌直向当前石
壁击去。掌力充沛疾劲,这一掌旨在探测虚实,虽说并非全力施展,却也相当可观,
掌风过处,石屑纷飞,发出轰然一声巨
响,静夜里真有惊人之势。
    一掌既出,更不迟疑。随着她出手的掌势,双手连续向外发出,配合着她转动
的身势,乃是一系列的“如意进身掌”式,罡烈的掌风,击向石峰,固不能有所震撼
,只是迂回的风势,所发出的尖啸声,却是凌厉十分。
    蓦地,一扇石门,随着她劈出的掌风,霍然开启。春若水早已提高警觉,眼看
之下,不由大吃一惊,双脚顿处,箭矢也似直向室内纵入,沈瑶仙慌不迭也自抢身跟
进。
    双方身法都够快的,几乎同时扑了进去。在春若水的意识里,只以为沈瑶仙会
猝然对君无忌有所加害,后者很可能由于坐关正当要紧关头,一时不克分心,而致受
创。
    有此一番顾
    虑,才致显现得如此张皇,哪里想到,二女以迅雷不及掩耳快速身法,先后扑
入石室,室内却空空如也,并不见君无忌的人影。这一霎炉火尽熄,壁间灯盏,却依
然燃着,灯焰荧荧,散发出一派淡淡青光。
    春若水正自为君无忌安危挂心,见状自是高兴,喜滋滋地转过身来,看向沈瑶
仙,倒要看她如何自处。
    沈瑶仙无意间发现了这处石室,一时大为惊讶,君无忌虽不在,她却并不在意
,要紧的是既已发现了他的住处,便已掌握了他的行动范围所属,又何必在乎他的一
时出没无常?
    四只眼睛对看之下,沈瑶仙也同她一样地报以微笑。当下她轻移身躯,走向君
无忌前此静坐之处,弯下身来看看,又伸出一只手在皮褥上摸了一下,显然余温尚在
,不用说,瞬间之前,犹有人在此静坐,这个人是谁?实已呼之欲出。
    
“想不到这里竟有这么个好地方,要不是你带我来,我真的一辈子也找不着。”目
光一转,看向春若水,长眉微分,浅浅含笑道:“你真是好福气,竟能在这里养伤,
还有人亲切的就近照顾,怪不得乐不思蜀了!”话声悦耳,是那种掺有苏州口音的京
语,声音不高不低,甚是动听,却有一
种凝而不散的迂回劲道,直似穿壁而出,将声音传之室外,显然引自内功中极上乘
的“九转河车”心法。这个来自“摇光殿”的神秘姑娘,真有鬼神不测之能,果真存
心与君无忌为敌,后者是否仍能保持着以往“百战百胜”的光荣战绩,可就大堪存疑

    话声出口,沈瑶仙已姗姗步向侧面新开的那扇横窗,自此外眺,一天星月,分
外灿烂。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眉眼间不无所感,迎着一袭月光,益见其神姿清澈,如琼
林珙树,却是高秀越逸,绵密精严,令人难以捉摸的诡异精奥。
    春若水自忖着君无忌已是有防在先,大可不必为他过于担心,沈瑶仙既是一派
从容,自己又何必自示其短!一念之兴,她随即暂释忧怀,转向壁间,拾起两截松枝
,加入已是灰烬的壁炉,幸得些微余烬而燃,不久便自引着,散发出熊熊火光。
    
沈瑶仙其时已自个儿在铺有兽皮的石墩上坐下。春若水也坐下来,四只同称美丽的
剪水双瞳,不期然地便自又会合在了一块。实话说,她们虽然过去见过几面,却属流
离倥偬之间,虽曾动手过招,也只在片刻之间,却不曾像眼前这般心平气和地互相凝
视,切切对望,自是纤维毕现,一些儿
也不容藏私。
    炉火熊熊,洋溢起的和煦暖意,随即驱散了室内砭骨的奇寒,却也似驱散了彼
此一上来的隐隐敌意。透过了双方清澄明澈,像是会说话的那双大眼睛,更像似惺惺
相惜!这原是人性中至美的情操,只有在冷静后,明真见性的一霎,才得显现。
    “春小太岁!”沈瑶仙唇角微牵,含着微微的笑,静静地瞧着她说:“信不信
,我听说你的大名已经很久了。”
    “结果你一定很失望,是不是?”春若水看着她讪讪地说:“因为我的武功比
起你来,差得太远了。”
    “不错!”沈瑶仙说:“如果仅仅以武功来作比较,你当然不是我的对手,但
是,作为一个人来说,应该有更值得推崇的价值,武功其实是微不足道的,尤其是我
们女人,她所显现的光彩,有时候并不在于外表的谁强谁弱。”
    
说到这里,她忽然中途顿住,娟秀而有英气的脸上一霎间显现出淡淡愁恹,那是一
种落寞的感伤,更似若有所憾,“所以,珍惜你的一切吧!”这时,她娟秀的脸上忽
似罩下了一层寒冷,不禁苦笑道:“关于今夜之事,我也自觉遗憾,打搅了你们的兴
致,但是,那却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话声稍顿,右手轻抡,已把背后一口青沙鱼皮、形式古雅的长剑摘了下来,那
一双湛湛目神的眼睛,情不自禁地便自落在了这口带鞘的长剑上,一刹那间,似激起
了她的意志豪情,毕竟她还不曾忘记此行的重要任务,却也不是轻易放弃原则的人。
    这口形式古雅的长剑,平平地搁置在她身边石案上,显示着她的耐心与无比从
容。春若水几乎已看穿了她的意图,原己平静的心,再一次为之紊乱。“你……要干
什么?”
    “等他回来!”微微一笑,她看向春若水,长眉轻轻一挑:“他一定会回来,
是吧?”
    这个“他”当然指的是君无忌,其实心照不宣。
    “然后呢?”春若水眼睛里满是惊恐:“他回来以后呢?”
    沈瑶仙不自禁地苦笑了一下,落目于几上长剑,妙目一转,看向春若水:“你
好像很紧张,为什么?”
    “为什么?”春若水再也不想掩饰她的伪装:“到底又为了什么呢?君无忌为
人正直,他……”“我比你更清楚他的为人!”沈瑶仙插口道:“这是我与他之间的
事,你不必多管,再说,只怕你也管不了,所以,我要是你,大可在一旁静坐不言,
坐山观虎斗,何乐而不为呢?”
    春若水原已站起,聆听之下,缓缓地又坐下来。只是她却按捺不住心里的一口
闷气,忿忿地道:“哼!你真的以为他会回来?”
    “他当然会回来!”沈瑶仙微笑着摇了一下头,道:“看起来,你认识他还不
够深!”
    “难道他这么傻,明知道你在这里等他拼命,还会回来?”
    “这就是他不同于常人之处!”沈瑶仙冷冷地说:“也是让我最敬重的地方!
难道你不这么认为?”
    春若水忽然站起来说:“好吧!那我们就干脆到外面去等他吧!”
    沈瑶仙淡淡一笑道:“你对他果然情深意重,用心良苦,怪不得君无忌如此风
骨之人,亦会为你所动,只可惜你的苦心白费了!”
    
春若水被她说破用心,脸上一阵发红,无如事关君无忌生死大事,也只得暂时豁了
出去。正打算拼着为她嘲笑,也要来到门外,将石门大开,如此君无忌返回之先,必
能有所窥知,也就可以事先预作安排,或可避却一场生死之争。想到就做,春若水心
里思忖着,正待向门外走近,石门忽然
开启,魁梧轩昂的君无忌,竟已当门面立。
    “啊!你……”乍见之下,春若水惊得呆住了。
    
沈瑶仙略含微笑的眼波,静静地由她脸上掠过,宛似在说:“如何?”然而,毕竟
与君无忌的相见,不可忽视,万不能掉以轻心,是以,她的眼睛在转视向君无忌的一
霎,多少显示出事态的严肃以及无可奈何的凄凉,“我知道是你回来了!”沈瑶仙凄
凉的目光,平静地向他注视着:“这地
方真隐秘,要不是我无意来到了这个山峰,一辈子也找不着!”
    
“但你还是找到了,欢迎之至!”一面说,君无忌脱下了外罩的一袭皮裘,接着,
他由一边石桌上拿起了瓷壶,转身门外,很快的转回来,壶内已满盛白雪。接着他把
壶置于炉火上,含笑道:“这里主人,留有上好香茗,难得两位嘉宾俱都在座,如此
良夜,正可尽兴一饮,沈姑娘可有此雅
兴,等得么?”
    沈瑶仙浅笑点头道:“那我就叨扰你了,走了半夜,正口渴呢!”
    君无忌颇是高兴地取出了一个小小锦匣,内盛小巧杯皿,置于几上,壶水既沸
,即淋其上,谓之“暖壶”,再置茶叶,添水再弃,第二过,容少闷片刻,才徐徐斟
向各人杯内。
    二女这才注意到,面前这一套小巧杯具,晶莹透澈,宛若明珠美玉,细察之下
,才自发觉果然是上好美玉所琢,试看玉质纯白,宛若羊脂,更仿佛能自行放光。握
在手里滑润而有温泽,令人爱不释手,显然世罕其见,当属稀世之珍。
    
春若水心里惦念着他们的一触即发,却也无心顾及其它,倒是他们双方,自见面之
始,即显现出一派从容和谐,固不曾论及寻仇交手之事,眼前之煮茗待客,名器飨人
,更似友谊深挚,哪里看得出一些敌对气氛?春若水看在眼里,不免暗自纳罕,以此
斯文相处,万难料想到随后你死我活的
拼杀格斗将会如何发生!她的一颗心是那么忐忑难安,下意识里,每每对沈瑶仙投
以注目,窥测着她的事发突然,有所异动。
    偏偏沈瑶仙的兴致如此之高,眼前更似陶醉于玉器香茗。美目顾盼,巧笑嫣然
,十足的美人胚子,衬以月华炉火,平添无限娇媚。
    
“好可爱的杯子!”说时,她侧过身来,把玉杯举高了,迎着横棂泻来的一抹月华
,纤手白玉,两相映辉,小小杯盏,真似一颗发光体,闪烁出一片璀璨,茶色晶莹,
渗之欲出,色如琥珀,颤颤欲滴。至此,沈瑶仙的笑姿,更增迷艳,美目轻盼,看向
主人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便是名
满天下的‘夜光常满杯’了,可是?”
    君无忌颇似意外地点了一下头:“姑娘高见,正是此物,却不知,你是怎么认
出来的?”
    沈瑶仙微笑道:“暂时给你打个哑谜,不告诉你,不过,我对此杯早有耳闻,
确实无限向往。”微微一顿,目光里含蓄着几许神秘,若有所思地看向君无忌,缓缓
说道:“如果真是传说中的夜光杯,应是一组五只,这里却少了两只。”
    君无忌略似一怔,含笑道:“姑娘好见识,看来我是藏私不能了。”一面说,
随即抽开匣格,现出下面的一层,于细锦衬垫里,现出另外两只小巧玉杯以及一只形
式古雅的扁平玉壶。
    “这就对了!”沈瑶仙目光一转:“可以借我就近一瞧么?”
    君无忌目光深邃地注视着她:“正要请教高明,姑娘请看!”
    沈瑶仙随即取杯在手,迎着一片月光细细观赏了一回,一面含笑点头,将两杯
一壶重新放回盒内,“我久闻夜光常满杯其名,渴望着能有机会一见,想不到今夜无
意间竟会偿了夙愿,请恕我一时好奇,如此稀世奇珍,君先生你是如何得到?可肯赐
告一二?”
    说时一双妙
    目,直向君无忌脸上逼视过去。
    君无忌一笑道:“姑娘见问,敢不直说?实不相瞒,这套玉杯并非为我所有,
只是受人请托,代为转交物主,不过直到如今为止,却还没有找到那位物主,无奈也
只好暂为保管了。”
    
“原来如此!”沈瑶仙眨了一下明亮的眼睛:“那位物主的大名是……”“这就不
便见告了!”一霎间,君无忌脸上罩下了无限凄凉。“茶凉了,二位姑娘请用茶吧!
”他随即举杯,一饮而荆沈、春二位姑娘亦先后饮尽杯中香茗。原来玉杯甚小,一饮
而尽,亦不过恰适其口。茶汁微苦,却
有透鼻奇芬,俟到吞下之后,口腔内才自隐隐泛出甜意。
    春若水忍不住赞了声:“好茶!”
    沈瑶仙一笑回眸道:“你也喜欢茶么?”
    春若水见她意态温柔、言出斯文,较之先前凌厉出手,简直判若二人,颇似“
化干戈为玉帛”之意,心中不由高兴,无意间,乃对其产生了许多好感。谛听之下,
不由含笑道:“也只是喜欢而已,这味儿很像是西湖的‘六门旗枪’,不知对也不对
?”
    君无忌点头道:“猜对了,二位姑娘年纪轻轻,想不到阅历如此丰硕,令人无
限钦服。”
    沈瑶仙原也是嗜茶之人,以其特殊遭遇,幼随李无心,久受其教,学识武功,
世罕其匹,只不欲人前卖弄。无如才高技精,举之当世,难望得一知音,春若水一方
之秀,清丽绝俗,一上来即对她存有好感,惟此番邂逅,虽非对她,亦不免心生惺惺
相惜。
    双方互看一眼,不自觉地相视一笑。
    “姐姐方才说到的夜光杯,原来就是眼前之物,我也是早闻其名,想不到在这
里看见。
    真是名不虚传,当真它会自己发光么?”春若水说道。
    沈瑶仙听她竟忽然对自己改了称呼,一时颇感诧异,只是当她发觉到对方的一
派纯真,不染世态,也就甘于自承。
    双方相视一笑,多少心事感怀,尽在不言之中。
    “我想是不会的,即使是传说中的夜明珠,也绝不会在黑暗之中,自己放光,
还是要借助外来的光,引发它本身感光的折射能力。是不是,君先生?”杏目微转,
看向君无忌,此一霎,分明凌厉尽去,只是娇柔的大方仪态,确是我见犹怜。
    君无忌亦不禁为她的绝世风华所吸引,只是却保留着一份警惕,一个镇静如斯
的人,也绝不是一个轻言放弃原则的人。
    “姑娘说的极是,这例子很明显,就像姑娘你面前的这口宝剑,想来必然极其
锋利明亮,很可能有截金断玉之利,只是它也绝不会真的在无星无月的夜晚,自行放
光的。”
    “对了!”含蓄着静静的笑靥,沈瑶仙的目光,随即投落在自己面前的那口剑
上。
    剔透玲珑的春若水,立刻有所觉察,自然地向她注视过去,默察着她的微妙反
应。只是春若水却不曾看出丝毫异态,甚至于透过对方最称敏感的那一双剪水双瞳,
亦不见丝毫异常神采。
    一个人能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到如此绝对冷静地步,可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正因为如此,对方姑娘的下一步行止,也就益加的难以预知。
    沈瑶仙已自长几上缓缓地拿起了她那口形式古雅的心爱吴钩,纤指按动哑簧,
将一口堪称明亮的玉泉青锋,现诸眼前,迎以月色,立时光华大显。
    “君兄,你是此道的大行家,我这口剑,却也当得上稀世之珍,你可知它的出
处么?”
    边说己自合剑入鞘,一并递了过来。
    君无忌接过来,细看了一遍,特别注意它细窄的剑锋,以及不同于一般的如意
吞口,微微点了一下头:“我知道,这是至今尚存的殷商七剑之——一‘冰弦’,难
得,难得!”
    沈瑶仙颇似诧异地道:“你果然阅历丰硕,看来是考不住你了!”
    春若水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
    沈瑶仙正要回答,临时又止住,却把一双眼睛看向君无忌,倒要听他怎么回答

    君无忌点头道:“那是因为这口剑剑身较一般的剑要细窄得多,也薄得多,劈
风有声,音若冰瑟,所以得名。”话声方歇,振腕出剑。空中银芒交映,“嗡”然作
响,声若老琴冰弦,果然不同一般。一出即收,铮然作响中,已自回剑鞘内。
    
春若水既惊名剑之非比寻常,更感于君无忌之快迅出手,宛若惊电飞虹,料想着如
有当面敌人,定当难以防守,死于非命。她原来自负于一身武功,流花河岸已无人能
出其右,却不知一夕风云,聚集了如此众多奇人异士,姑不论眼前之君无忌、沈瑶仙
——人中龙凤,即汉王高煦之一干手下
,也不乏此道健者,更遑论那放浪形骸的醉道人,以及传说中的什么李无心了。春
若水心里兴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触,多少含蓄着自惭与内疚,对于往昔的任性自大
,不知天高地厚,直觉地感觉到肤浅幼稚,下意识里,更且对眼前的君无忌、沈瑶仙
萌生出新的敬意。
    
沈瑶仙接过了“冰弦”古剑,那一双深邃的眼睛,颇似有所感怀地看向君无忌。这
许多年以来,除了师门的苗人俊之外,她不曾再见识过另一位杰出少年,有之,舍君
无忌而莫属了,这个君无忌更似较她所想象犹要高出了许多,不只是武功学识,甚而
内涵气势,实在令人心仪。然而,眼前
这些都是她所急欲排除的。沈瑶仙的眼睛里,这一霎亦显出无比的遗憾,一种失落
的遗憾。
    
“你的知识丰硕,并不限书本的一面,真令人钦佩。”缓缓举起了手上的“夜光常
满杯”,迎以月光,恰似拿持着一颗璀璨奇光的明珠。“这杯子真美!”她再一次发
出了赞美,美目微侧,视向君无忌:“对于这套夜光常满杯,我有一份好奇,如果你
不嫌烦,可以赐告一些它所不为外人知
的底细么?”
    
君无忌点点头说:“在下遵命。”于是接道:“据我所知,这夜光杯乃系自祁连山
上好美玉之精所琢制,为一千数百年前,当时西域向周朝皇帝所进的贡物,二壶五杯
,茶酒皆宜,这五只杯子,非但形式各异,玉质也各有不同,迎以月光,各呈异色。
”微微一笑,他信手拿起了面前玉杯,
邀向月光,顿时呈现出一圈淡淡黄色,茶玉一色,宛若一体,较之沈瑶仙方才所示
,显然又自不同。
    “哦!”沈瑶仙惊讶道:“原来颜色不同。”春若水一时好奇,也把自己面前
玉杯举起,透过月华,她的这只杯子所显现的竟是一派艳绿,连带着她的发眉皆碧。
两位姑娘目睹之下,俱不禁叫起妙来。
    “这是‘一触欲滴’的翠绿。”君无忌改指向沈瑶仙所持的那一只道:“这是
‘玉满而流’的洁白,我的这一只却是‘鹅黄羽绒’的疏淡,加上另外的两只,分别
是‘藕满池塘’的浓郁,‘天容海色’的粗犷,千姿百态,各随人意,其名贵便自于
此了。”
    二女轻轻念了一遍,总计是“一触欲滴”的翠绿、“玉满而流”的洁白,“鹅
黄羽绒”的疏淡、“藕满池塘”的浓郁、“天容海色”的粗扩,合计为五。分别应在
五只“玉杯”身上的名号是如此的雅,以之对照眼前,一一应验,并无丝毫夸大过誉

    二女年岁相若,童心未泯,喜滋滋地各自把玩一通,连连称妙不已。
    君无忌复为各人斟上新茶。
    沈瑶仙再次举步,迎向月光时,才自觉出天边玉蟾,已不复先时之明亮。偏首
炉火亦不复先时烈炽。山静猿宿,水凉鸟飞,当是曲终人散时候。她似有无可奈何的
遗憾,一时脸色戚戚,她确定终将无悖于此行宗旨。
    “多谢你的盛情款待,此情景将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之中,今生不会忘记。”
    微微一笑,
    却是凄凉的苦笑:“我的意思……如果我还能侥幸活着离开这里的话!”
    君无忌微似一惊,立刻明白了她的弦外之音。“姑娘言重了,这里地势空旷,
天高日远,你既来得,当然去得,更无一人能与阻挡。”说话之间,他的表情亦显深
沉。湛湛目神,其实已有所期,该来的毕竟还是来了。
    春若水冷眼旁观,一时心旌频摇,花容失色,意料着自己最恐惧害怕的事,终
于发生了。她以异常关切的眼神,向君无忌、沈瑶仙注视过去,目光里显示的是那种
“无助”,甚而“乞怜”,只是事有定数,显然却非她所能挽回的了。
    沈瑶仙呆了一呆,冷冷地道:“你可知道今夜我的来意?君兄?”
    这“君兄”二字,清晰地吐自她的芳唇,听来别具余韵,却似断肠。说完,沈
瑶仙已自位子上姗姗站起。
    君无忌点点头道:“我明白,姑娘无需多说。”
    沈瑶仙凄迷的目光,直直逼视着他:“这么说,我的出身来处,你也知道了?

    
“略知一二!”君无忌犀利的目光,直向沈瑶仙脸上逼近过来:“你来自‘摇光殿
’,便是人称摇光殿公主的沈瑶仙,令师李无心,其实也是姑娘的义母,如果外传不
讹,这位殿主实已把一身所学,倾囊相授,这就是说姑娘一身武功,实在与令师已无
分轩轾,相去不远,可喜可贺!”
    
沈瑶仙淡淡一笑说道:“君兄,你过于抬高我了,不瞒你说,义母之于我,确是情
深义重,即使较之亲生母女,亦无不及,只是限于先天质禀,虽承她老人家耳提面命
,苦心造就,终是力有不逮,说来惭愧,直到如今,也只不过继承了她老人家七成功
力而已,哪里敢与她老人家相提并论?
更遑论什么无分轩轾了!”
    君无忌黯然点头道:“我确信姑娘言出有征,对于贵殿殿主,我只是由衷敬仰
,却只恨无缘识荆。”
    沈瑶仙随即道:“难得你对敝门事如数家珍,那么,摇光殿之一贯所行,谅来
亦为你所深知的了!”
    君无忌摇头道:“我岂能有此能耐?姑娘你也高估我了!倒是姑娘的来意,却
可管窥一二。”说到这里,微有所顿,随即改口道:“天将破晓,姑娘请示行旨,我
听命就是。”
    沈瑶仙呆了一呆,脸上像是着了一层霜般的寒冷,甚久她才点头道:“殿主决
令至严,我也无能例外,五日后便是我返殿复命的日子,如果明天不走,可就来不及
了。
    我内心却有
    一份兢惊,担心不是你的敌手,果真如此,一了百了,倒也了却了心中许多烦
恼。”未后数言,语涉凄凉,显示在她淡淡笑靥里,别具冰艳幽柔。话声出口,她随
即拿起了几上长剑,缓缓向石室外步出。
    君无忌转向石壁,取下了他那口亦称形式古雅的长剑,抚剑凄凉,颇似有所感
触。不经意的,却与俏立壁边、满脸关怀的春若水目光接触,乃自作出了违心的微笑
,“我即将与沈姑娘比试剑技,凑巧少了个旁观的证人,就烦姑娘暂时权充,你可愿
意?”
    春若水冰雪聪明,在一旁察言观色,早已把此番事态了然胸中,既已知悉事情
之无可挽回的必然性,也就不再痴心意图从中化解。
    “我愿意。”她随即拿起皮裘,穿在身上,君无忌却已踏出门外。
    君无忌一径来到了近前。面迎着对崖的一道飞瀑怒潮,沈瑶仙静静地正在等候
着他。
    飞瀑无声,月色惨淡。一双并世的少年男女只是无言地互相凝视着。这一霎,
春若水却已悄悄地来到了眼前。
    沈瑶仙点头笑道:“你来得正好,我与君先生比剑,各本所学,兵刃无眼,难
免挂彩,即使赔上性命,也无怨尤。”微微一顿,目光微侧,转向君无忌,惨然作笑
道:“君兄,你说呢!”
    君无忌点点头:“但凭姑娘做主。”
    
说了这句话,他即不再多说,他与沈瑶仙心里都再清楚不过,说是“比剑”,不过
为示从容风度,好听而已,其实无异于十足的搏命拼杀,既为“搏命拼杀”,便只有
生死之分,而绝无幸免了。然而,对于沈瑶仙,他衷心有一分敬仰,更承情于她的妙
手回春,使自己前此免于死难,如今却
被迫于要用自己手中之剑,与她作无情的搏杀,无论谁胜谁负,都将是人间至惨凄
凉之事。面对着沈瑶仙那一双若似有情、却又若似寒芒的眼睛,他有说不出的沉闷,
简直为之气馁,长叹一声,径自远跳向对岭飞泉。
    沈瑶仙淡淡一笑说:“人生百年,亦难免一死,以我来说,希望能死在你手里
,也可以了无遗憾。君兄,你可知为了什么?”
    君无忌料不到这一霎,她竟然会忽然说出了这样的话,一时无言以对,只向对
方默默怅望。
    沈瑶仙面含微笑道:“那是因为,这些不算短的日子以来、我早已默察,并已
深深了解了你的为人,你可相信,这个世界上,除了至情如我义母李无心之外,你便
是我衷心所敬重的第一个人了,所以说,假使我非死不可,又何不死在你的剑下?”
    君无忌摇摇头说:“你言重了,姑娘剑技,我见识过,我只怕……”忽然他神
色一沉,目射精光道:“正如姑娘所说,你我两无遗憾。姑娘出剑吧!”话声出口,
手腕振动,砰然作响声中,已自把一口长剑掣在手中。
    沈瑶仙略有迟疑,随即亦掣出了剑身。两弯寒泓,分别紧握在彼此手中,这一
霎,竟仿佛星月亦为之黯然无光。
    却有凄凄断肠声,传之一隅佳人之口,虽只是极为细小的声音,却也难逃过现
场对敌二人的敏锐观察,各自一惊,分别移目直向春若水逼视过去。
    春若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霎,在他们双方目光逼视之下,才恍然警
觉到,自己竟自泪流满腮,恍惚里出息有声。至此掩饰无力,便自垂下头来。
    沈瑶仙呆了一呆,视向正面的君无忌,一霎间面有戚容:“你果然死也无憾,
就连流花河第一美人的春小太岁,也为你淌下了眼泪,君无忌,你当知她对你用情之
深了。”
    “不,姐姐……”春若水忙与申辩,却是欲言无声,四只眼睛,凝视之下,却
似各有心声,偏偏羞于出口。
    沈瑶仙目光再转,迎接着君无忌怅怅神采,此时此刻,实不欲再说些什么了。
大风回荡,飘动着三人身上长衣。持剑相对的二人,更像是为魔力所驱使,在一个偃
月的弧度里,缓缓向前接近……君无忌终于拉开了门户,却是极平庸的一个半蹲式子
,掌中剑平指略高,缓缓抱向心窝。
    就只是这个平庸的式子,沈瑶仙三易其身,最后才站妥当了。她随即摆出了“
摇光殿”的门户,一字平肩的吐出了长剑剑锋。却也难掩她心里的骇异,正是为着君
无忌所显示的门派,是那么的陌生,以至于莫测其高深玄奥。
    君无忌又何尝不然?
    两个人影极其自然,却快速地结合成为一团。正因为对手的高明,才自摒弃了
习见的弄巧、弄险,诡异伎俩,各以实力相接。“当啷”声响里,迸射出星光一点。
    “呼一”沈瑶仙陡地旋身而起,状如飞鹤。君无忌那般快速的一剑,却失之毫
厘没有撩着,紧紧擦着她的衣边掠了过去。
    “呼一”沈瑶仙又落了下来,宛若大星天坠。君无忌一剑撩空,紧接着身若旋
风般转了过来,一头长发“刷”地散开,却于几乎全无可能的情况下,架住了对方一
字穿心的剑锋。
    沈瑶仙猝然一惊,无论如何,对方能够接住自己的这一剑,简直是不可思议之
事。
    
正因为她思忖着这一剑理当奏功,连带着后面的一招可就慢了半拍。一种难以抗拒
的心理因素作祟,使得她举手再拍出的一掌,更自大大地失去了劲道。原该是极具功
力,无懈可击的剑掌合一,配合着她新近入门,得自李无心的“无心”之术,该是何
等凌厉不可思议的盖世绝招?却因为那
微妙的心理因素作祟,变成了色厉内荏空具的形象而已,就这样,一掌拍向对方面
门。
    君无忌又何尝不然?就在他架住对方穿心一剑的同时,原有极佳时机,反臂撩
剑而进,刺向对方咽喉。这一剑有鬼神不测之妙,实已尽得剑中神髓,极为恩师所激
赏,妙处乃在于一个“快”字,那种石火电光的快!却由于一刹那迸现的“不忍”而
坐失良机,继而无能出手。
    迎合着沈瑶仙的那一只纤纤素手,恍然间他亦拍出了一掌。双掌交合的一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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