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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peter (天与地), 信区: emprise
标  题: 英雄无泪 80
发信站: 听涛站 (Sun Jun 25 12:38:15 2000), 转信



    曙色渐临,使得灯光渐感黯淡,荒山间已有一真乳白色的晨雾升
起。
    迷雾中忽然出现了一个雾一般不可捉摸的人,手里还提着口比他
这个人更神秘的箱子。
    “萧泪血,是你。”
    “是我。”萧泪血冷冷淡淡的说:“你大概以为我已经下会来了,因为
你对你的君子香一定很有把握。”他说:“其实你也应该知道,像这样的

君子通常都是不太可靠的。”
    卓东来长长叹息:“萧泪血,萧先生,你为什么总是要在不该出现的
时候出现呢?”
    “大概因为我天生就是这种人吧。”
    “我不喜欢这种人,很不喜欢。”卓东来的声音已恢复冷静:“找以前
也曾遇到过这种人。”
    “现在他们是不是都已死在你手里?”
    “是的。”
    “你是不是想激我出手?”
    “是。”
    卓东来面对霎中的人影,居然完全没有一点畏惧之意。
    “我说过,如果到了非死不可的时候,谁也逃不过的。”他的声音听
来居然也和萧泪血一样,一样冷淡而高傲:“可是我也相信,你自己恐怕
也未必有把握能断定,今日究竟是谁要死在谁手里。”
    朱猛吃惊的看着他,就好像从来都没有看见过这个人一样。
    因为他从来都没有想到卓东来最这么样一个人,这么骄做。
    因为他也不知道一个人的内心如果充满了自卑,往往就会变成一
个最骄傲的人。
    何况卓东来的手里还有“泪痕”。
    有的人相信命运,有的人不信。
    可是大多数人都承认,冥冥中确实行一种冷酷面无情的神秘力量,
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些无法解释的事竟是因为这种力量而发生的。
    ——宝剑初出,已经被神鬼共嫉,要将铸剑者的一个亲人作为这柄
剑的祭礼,一定要用这个人的鲜血,才能洗掉铸剑者滴落在剑上的泪
痕,才能化去这柄剑的暴戾凶煞之气。
    铸剑的萧大师无疑是个相信命运的人,所以他才会在剑上流下那
点泪痕。
    萧泪血呢?
    他相信不相信呢?

    雾中的人还是像雾一般不可捉漠,谁也猜不出他的心事。
    但是他却忽然问小高:“高渐飞,你的剑还在不在?”
    “不在了,我已经没有剑。”小高说:“我没有,他有。”
    “这就是你的灵机。”萧泪血说:“你失却你的剑,是你的运气,你拗
断那柄剑,是你的灵机。”
    “灵机?为什么是我的灵机?”高渐飞说:“我不懂,”
    “因为我只肯将我的破剑之术传给没有剑的人。”萧泪血说:“你的
手里如果还有剑,如果你没有拗断那柄剑,我也不肯传给你。”
    “传给我什么?破剑之术,”小高还是不懂,“什么叫破剑之术?”
    “天下没有破不了的剑法,也没有拆不断的剑,更没有不败的剑
客。”萧泪血说:“如果你用的兵器和招式适当,只要遇到使剑的人,你就
能破其法折其剑杀其人,这就叫破剑之术。”
    他的声音仿佛也充满一种神秘的力量。
    “二十年前,我将天下使剑的名家都视如蛇蝎猛兽,可是现在,我
却已将他们视如粪土。”萧泪血说:“现在他们在我眼中看来,都已不堪
一击了。”
    他忽然又问小高:“高渐飞,你的灵机还在不在?”
    “好像还在。”
    “那么你过来。”
    “卓东来呢?”
    “他可以等一等,我不会让他等多久的。”

                        八

    卓东来看着小高走过去,非但没有阻拦,而且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就好像他很愿意等,等小高练成那种破剑之术。
    可惜他一定练不成的,卓东来告诉自己:就算萧泪血真的有破剑之
术,也绝不是短短片刻间就可以练得成的。
    可是他们两个人之间也许的确有种神秘而不可解释的关系存在,
能够使他们的心灵沟通。

    也许小高真的能用那一点灵机领会到破剑之术的奥秘。
    卓东来虽然一直在安慰自己,心里却还是感到有一种巨大的压
力。
    因为他对萧泪血这个人一直都有种无法解释的恐惧,总觉得这个
人好像天生就有一种能够克制他的能力——一种已经被诸神请魔祝福
诅咒过的神秘能力,一种又玄妙又邪恶的能力。
    萧泪血已经打开了他的箱子。
    这时候天已亮了,旭日刚刚升起,东方的云堆中刚刚有一线阳光射
出。
    就在这一瞬间,只听见“格,格,格,格”四声响,萧泪血手里已经出
现了一件神奇的武器。
    自东方照射过来的第一线阳光,也就在这一瞬间,刚呼照在这件武
器上,使得它忽然问起一种又玄妙又邪恶的光彩。
    没有人见过这种武器,也没有人知道它究竟有什么巧妙之处。
    可是每个看到它的人,都会感觉到它那种奇妙面邪恶的力量。
    卓东来的眼睛里忽然也发出了光。
    也就在这一瞬间,他心里忽然也有一点灵机触发,忽然间就已经想
到了一个十拿九稳的法子,绝对可以在瞬息间将高渐飞置之死地。
    他的身体里忽然问就充满了信心和力量。一种他从来未曾有过的
巨大力量,连他肉己都被震撼。
    这种感觉就好像忽然也有某种神灵带着对生命的诅咒降临到他身
上,要借他的手,把一个人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灭。
    这口箱子里本来就好像锁着个勾魂夺命的恶鬼,只要箱子一开,就
一定有一个人的性命会被夺走,也被锁入这口箱子里,万劫不复。
    卓东来一向不信神鬼仙佛,可是他相信这件事,就正如他相信这个
世界上的确有某种人类无法解释的力量存在。
    因为现在他自己也已经感觉到这种力量。
    萧泪血已经把手里的武器交给了小高。

    “现在你不妨去吧,去把卓先生的命带回来。”他说:“这件武器至今
还没有在世上出现过,以后恐怕也不会再出现了。”
    萧泪血的声音也像是来自幽冥的恶咒:“因为上天要我创出这件武
器,就是为了要用它来对付卓先生的,它出现的时候,就是卓先生的死
彻,不管它在谁的手里都一样,都一样能要他的命。”

                          九

    密密的云层又遮住了阳光,连灯光也已媳灭,天色阴沉,杀机已动,
这种鬼都无法挽回。
    高渐飞已飞鸟般掠过来。
    卓东来的眼睛锥子般盯着他手里的武器,忽然把手里的“泪痕”向
小高掷了过去。
    “这是你的剑,我还给你。”
    没有人能想得到他这一着,小高也想不到。
    这柄剑已跟随他多年,始终都在他身边,已经变成他生命中极重要
的一部份,甚至可以说已经变成他身体的一部份,已经和他的骨肉血脉
结成一体。
    所以他连想都没有想,就接下了这柄剑——用他握剑的手接下了
这柄剑,就虾像已经完全忘记他这只手里本来已经握住了一件破剑的
武器。
    在这一瞬间,他好像已经完全没有思想,完全不能控制自己。
    因为一个有理性的人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
    卓东来笑了。
    现在小高又有了剑,可是破剑的武器却已经被他夺在手里。
    他是个智慧极高的人,眼睛也比别人利,萧泪血说的话又大多了一
点,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把这件形式构造都极奇特的武器看得很清楚。而
且已经看出了这件武器确实有很多地方可以克制住对方的剑,甚至已
经看出了运用它的方法。

    无论他的对手是谁都一样。
    只有萧泪血这样的人才能创出这样的武器,只有卓东来这样的人
才能把这么样一件事做得这么绝。
    这两个看来完全不同的人,在某些方面意见却完全相同,就连思想
都仿佛能互相沟通。
    朱猛的脸色惨变。
    他想下到小高会做出这么笨的事,以后的变化却让他更想不到。
    高渐飞忽然又飞鸟般飞掠而起,抖起了一团剑花,向卓东来刺了过
去。
    他本来不该先出手的,可是他一定要在卓东来还没有摸清这件武
器的构造和效用时取得先机。
    他无疑也低估了卓东来的智慧和服力。
    耀眼的剑光中防佛育无数剑影闪动,可是剑只有一柄。
    这无数道剑影中,当然只有一招是实。
    卓东来一眼就看出了哪一招是实招,对这种以虚招掩护实招的攻
击技术,他远比世上大多数人都了解得多。
    他也看出了这件武器上最少有四五个部份的结构,都可以把对方
的剑势封锁,甚至可以乘势把对方的剑夺下来,然后再进击时就是致命
的一击了。
    但是他并不想做得这么绝。
    对于运用这件武器的技巧,他还不纯熟,为什么不先借小高的剑来
练习练习?
    他已经有绝对的把握,可以随时要小高的命。
    所以他一点都不急。
    小高的剑刺来,他也把掌中的武器迎上去,试探着用上面的一个钩
环去锁小高的剑。
    “叮”的一声,剑与钩相击,这件武器竟突然发出了任何人都料想不
到的妙用,突然竟有一部份结构弹出,和这个环钩配合,就好像一个钳
子一样,一下子就把小高的剑钳住。

    卓东来又惊又喜,他实在也想不到这件武器竟有这么大的威力。
    让他更想不到的是,小高的这柄剑竟然又从这件武器中穿了出
来。
    这本来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构造这么复杂巧妙的武器,怎么可能让对方的剑从中间穿过来?
    难道这件武器的结构,本来就故意图下了一个刚好可以让一柄剑
穿过去的空隙?小高故意让自己的剑被锁住,就是为了要利用这致命的
一着?
    卓东来已经不能去想这件事了。
    就在这电光石火般的一刹那问,小高的剑己刺入了他的心口,只刺
入了一寸七分,因为这柄剑只有这么长。
    可是这么长就已足够,一寸七分刚好已经达到可以致命的深度,刚
好刺入了卓东来的心脏。
    ——这件武器本来就是特地创出来对付卓东来的。
    ——因为只有卓东来才能在那片刻间看出这件武器的构造,只有
卓东来才会用自己掌中的剑去换这件武器,别的人非但做不到,连想都
想不到。
    ——不幸的是,卓东来能想到的,萧泪血也全都先替他想到了,而
且早已算准了他会这么做。
    ——这件武器本来就是萧泪血特地布置下的陷讲,等着卓东来自
己一脚踏进去。
    现在卓东来终于明白了。
    “萧泪血,萧先生,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果然是我的凶煞,我早就算
推我迟早要死于你手。”他惨然道:“否则我怎么会上你这个当?”
    萧泪血冷冷的看着他:“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无论这件武器在谁手
里,都可以致你于死地,就算在你自己手里也一样!”他的声音更冷漠。
“你应该知道我说的一向都是实活。”
    卓东来惨笑。
    他的笑震动了他的心脉,也震动了剑锋,他忽然又觉得心头一阵刺

痛,因为剑锋又刺深了一分,他的生命距离死亡也只有一线了。
    小高轻轻的把这柄剑拔了出来,那件武器也轻轻的从剑上滑落。
    云层忽又再开,阳光又穿云而出,刚好照在这柄剑上。
    卓东来看着这柄剑,脸上忽然露出恐怖之极的表情。
    “泪痕呢?”他嘶声向,“剑上的泪痕怎么不见了? 难道我……”
    他没有说出这个让他死也不能瞑目的问题。
    ——难道他也是萧大师的亲人,难道他那个从未见过面的父亲就
是萧大师?所以他一死在剑下,泪痕也同时消失?
    ——抑或是鬼神之说毕竟不可信,剑上这一点泪痕忽然消失,只不
过因为此刻刚好到了它应该消失的时候?
    没有人能回答这问题,也许那亭中的老人本来可以回答的,只可惜
老人已死在卓东来手里。
    萧泪血要去问这个老人的,也许就是这件事,如果老人将答案告诉
了他,他也许就不会将卓东来置之于死地。
    可惜现在一切都已大迟了。
    卓东来的心脉已断,至死都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样的结局,岂非也是他自己造成的?

                                十

    在阳光下看来,剑色澄清如秋水,剑上的泪痕果然已消失不见。
    高渐飞痴痴的看着这柄剑,心里也在想着这些事。
    他也不明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想到要去问萧泪血。
    萧泪血却不在,卓东来的尸体和那件武器也已不在。
    朱猛告诉小高:“萧先生已经走了,带着卓东来一起走的。”他心里
无疑也充满震惊和疑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高遥望着远方,远方是一片晴空。
    “不管这是怎么回事,现在都已经没关系了。”小高悠悠的说:“从今

而后,我们大概也不会再见到萧先生。”
    灯光已灭,提灯的人也已散去,只剩下那个瞎了眼的小女孩还抱着
琵琶站在那里。
    阳光虽然已普照大地,可是她眼前却仍然还是一片黑暗。
    高渐飞心里忽然又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感伤,忍不住走过去问这个
小女孩:
    “你爷爷呢?你爷爷还在不在?”
    “我不知道!”
    她苍白的脸上完全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连悲伤都没有。
    可是无论谁看到她心里都会被刺痛的。
    “你的家在哪里?” 小高又忍不住问:“你有没有家?家里还有没有别
的亲人?”
    小女孩什么话都没有说,却紧紧的抱住了她的琵琶,就好像一个溺
水的人抱住了一根浮木一样。
    ——难道她这一生中唯一真正属于她所有的就是这把琵琶?
    “现在你要到哪里去?”小高问:“以后你要干什么?”
    问出了这句活,他就已经在后悔。
    这句话他实在不该问的,一个无亲无故无依无靠的小女孩,怎么会
想到以后的事?
    她怎么能去想?怎么敢去想?你让她怎么问答?
    想不到这个永远只能活在黑暗中的小女孩,却忽然用一种很明亮
的声音说:“以后我还要唱。”她说:“我要一直唱下去,唱到我死的时候
为止。”

                                十一

    默默的看着被他们送回来的小女孩抱着琵琶走进了长安居,小高
和朱猛的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我相信她一定会唱下去的。”朱猛说:“只要她不死,就一定会唱下

    “我也相信。”
    小高说:“我也相信如果有人不让她唱下去,她就会死的。”
    因为她是歌者,所以她要唱,唱给别人听。纵然她唱得总是那么悲
伤,总是会让人流泪.可是一个人如果不知道悲伤的滋味又怎么会了解
欢乐的真谛?又怎么会对生命珍惜?
    所以她虽然什么都没有,还是会活下去。
    如果她不能唱了,她的生命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我们呢?”
    朱猛忽然问小高:“我们以后应该怎么样做?”
    小高没有回答这句话,因为他还没有想出应该怎么样回答。
    可是他忽然看见了阳光的灿烂,大地的辉煌。
    “我们当然也要唱下去。”高渐飞忽然挺起胸膛大声说:“虽然我们
唱的跟她不同,可是我们一定也要唱下去,一直唱到死。”
    歌女的歇,舞者的舞,剑客的剑,文人的笔,英雄的斗志,都是这样
子的,只要是不死,就不能放弃。
    朝阳初升,春雪已溶,一个人提着一口箱子,默默的离开了长安古
城。
    一个沉默平凡的人,一口陈旧平凡的箱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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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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