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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名剑风流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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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名剑风流 第37章 阎王债册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Fri Oct  9 11:42:16 1998)

第37章 阎王债册


    黑衣妇人点头道:“不错,那东郭先生只要听到“报恩牌”已落在你手中的消息,一

会不远千里而来找你的。”

    俞佩玉道:“可是,“见牌如见人”的意思也就是“认牌不认人”,弟子还未将竹牌

给他时,无论任何人都可以将这面竹牌夺去。”

    黑衣妇人道:“但又有谁能从你手上将这块竹牌抢走呢?”

    俞佩玉苦笑道:“弟子倒也并非妄自菲薄,但江湖中的能人的确太多。”

    黑衣妇人道:“这话倒也不错,以你现在的武功,天下至少还有十三个人能胜过你,

许还下止此数,这些人虽已大多退隐林下,听到这消息,也必定还是会心动的,有些人纵

不至於动手明抢,但暗中还是免不了会来打你的主意。”

    她不等俞佩玉说话,忽又一笑,接着道:“但你既然已有了销魂宫主的“阎王债”又

必再怕这些人呢?”

    俞佩玉道:“阎王债?”

    黑衣妇人道:“你既已有了报恩牌,怎会没有阎王债?”

    俞佩玉恍然,道:“前辈说的可是那本帐簿?”

    黑衣妇人道:“不错。”她徐徐接着道:“入非圣贤,焉能无过?一个人活了几十年

来,多多少少都做过几件亏心事的,尤其是那些成了大名的人,别人只看到他们光采的一
面,只看到他们高高在上,耀武扬威,谁也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来做垫脚石才能爬得这么

的。”

    俞佩玉长叹了一声,他也知道成名的路并不是条好走的路,要想走到终点,也不知要

过多少人的骨。

    黑衣妇人道:“譬如说,洪胜奇能做到凤尾帮主,就因为他先陷害了他的大师兄,再

死了他的师父,这件秘密後来虽终於被人揭破,但在未揭破时,江湖中人,还不是都认为

胜奇是个了不起的大英雄。”

    俞佩玉叹息无语。

    黑衣妇人道:“这件秘密被人揭破,只能怪洪胜奇的运气不好,因为,江湖中像这种

也不知有多少,只不过没有人知道而已。”

    俞佩玉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一个人做了亏心事,迟早总有人知道的。”

    黑衣妇人道:“不错,无论什么秘密,总有人知道的,而普天之下,知道这种秘密最

的人就是销魂宫主。”

    俞佩玉道:“哦?”

    黑衣妇人道:“销魂宫主颠倒众生,阅人无数,而男人最不能保守秘密的时候,就是

在一张很柔软的床上的时候。”

    她这话说得虽很含蓄,但无论任何人都还是可以听得憧,当一个很美丽的人和你睡在

张床上,一双很美丽的眼睛在枕畔望着你的时候,你若还能为自己保守秘密,就已经很不

易了,你若还能为别人保守秘密,你简直就可算是个圣人。

    这世上圣人毕竟不多。

    黑衣妇人道:“销魂宫主辗转自很多人口中听到很多秘密,她就将这些秘密全都写在

得到的那本账簿上,她是个很聪明的人,对每件事的价值都知道得很清楚,她要等这件事

值最高时再来使用它,所以她一直将账簿藏着,一点也下着急,因为她知道迟早总有用得

的时候。”

    俞佩玉叹道:“但她却始终没有用着。”

    黑衣妇人道:“那是因为她後来忽然变得愚蠢起来了。”

    俞佩玉道:“愚蠢?”

    黑衣妇人道:“不错,愚蠢。”

    她缓缓接道:“世上有两种最愚蠢的人,第一种是爱上了少女的老人,这种人本来也

很有智慧,而且饱经世故,但却往往会被一个乳臭未乾的黄毛丫头,骗得团团乱转,这种

虽可怜却没有人会同情他,因为这是他自作自受。”

    俞佩玉只有苦笑,他也知道“一树梨花压海棠”并不是喜事,往往是悲剧,有时甚至

笑话。

    黑衣妇人道:“第二种最愚蠢的人,就是痴情的少女,无论她平时多聪明,只要一变

痴情,就立刻会变得愚蠢的,她爱上的明明是个恶徒、强盗,但在她眼中,却是世上最忠
实、最可爱的人,他就算告诉她雪是黑的,墨是白的,她也相信。”

    俞佩玉想到锺静,又不禁为之叹息。

    黑衣妇人道:“但销魂宫主後来却变得比这两种都愚蠢得多,她不但变得很痴情,而

爱的又是个比她小几十岁的小畜牲,这件事你想必已知道了。”

    俞佩玉叹道:“朱宫主为了此人,既已不惜牺牲一切,自然不愿再以隐私之事来要胁

的父亲,等到後来她看出他们是人面兽心,再想用也来不及了。”

    黑衣妇人道:“正是如此,但以你的智慧,若能将这本账好好利用,必定能做出很多

人的事,更不必怕别人来动你一根毫发了。”

    俞佩玉道:“可是……”

    黑衣妇人截口道:“你不必说,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物之本身

并无善恶,只看用它的人是存何居心罢了,这道理你更不能不明白。”

    俞佩玉垂首道:“是。”

    黑衣妇人这才笑了笑道:“很好,我言尽於此,你去吧,等你成功之日,也就是我们

见之时,到了那时,你所有的心愿我都可助你达成。”

    口口口

    俞佩玉的身影终於消失在远方,黑衣妇人却始终站着没有动,日色已渐渐西沉,苍茫

暮色终於笼罩了大地。

    在暮色中看来,她彷佛忽然变得很阴森,很诡秘。

    她彷佛有两种身份,在白天,她是人。

    但一到晚上,她就变成了黑暗的幽灵。

    这时黑暗中又出现了一个人的鬼魂。

    姬苦情的“鬼魂”。

    他衣服上仍带着斑斑血迹,但一张脸已洗得乾乾净净,一双发亮的眼睛里,闪动着诡

的笑意,咯咯笑道:“你今天的话说得可真不少。”

    黑衣妇人淡淡道:“要少些麻烦,又何妨多说几句话?”

    姬苦情道:“杀了他岂非更没有麻烦么?”

    黑衣妇人摇了摇头,道:“你不懂的……”

    姬苦情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的确不憧你为什么要我装死,为什么放了他?”

    黑衣妇人道:“因为我只有用这种法子才能让他自动说出许多事。”

    姬苦情道:“他说了吗?”

    黑衣妇人道:“他已承认他就是俞放鹤的儿子,而且找猜的也不错,的确是那老狗为

易过容,这两件事我一直无法确定……”

    姬苦情道:“你现在既已确定,为何还要放他走?”

    黑衣妇人又摇了摇头,道:“你不锻礼乃是交情,只要送者拿得出手,无论礼物厚薄
,对方都绝没有拒
绝之理。

    何况上至金银珠宝、古玩珍饰,下至糕饼喜点、衣衫绸布,莫不可以用作礼物,堂堂

飞鱼剑客,一派宗主,若说连一份礼物都找不到,这话无论说给什么人听,只怕谁也不会

信。

    欧阳龙冷笑道:“鱼帮主财大势雄,江湖中谁人不知,那个不晓,若说鱼帮主连一份

物都送不出,这岂非是天大的笑话。”

    鱼璇沉默了半晌,突然道:“帮主可曾听过郑玄这人么?”

    欧阳龙道:“紫沙乌郑岛主不但大名鼎鼎,而且又是鱼岛主的生死之交,在下虽然孤

寡闻,却也曾听说过的。”

    鱼璇道:“帮主可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欧阳龙似乎觉得有些意外,讶然道:“郑岛主莫非已病故?”

    鱼璇道:“他身子素来强健,终年也听不到他一声咳嗽,又怎会病死?”

    欧阳龙道:“若非病死,难道是……是被人所害?”

    鱼璇道:“不错,他正是被人杀死的。”

    欧阳龙道:“郑岛主掌中一双日月轮,招术据说乃得自昔年东方城主的真传,数十年

未遇敌手,又有谁能置他於死地?”

    鱼璇道:“富八太爷。”

    欧阳龙脸色变了变,不说话了。

    鱼璇道:“富八太爷去年做寿时,帖子下到紫沙乌,郑玄搜寻了两日,才找到一株三

高的珊瑚,他心里也颇沾沾自喜,以为这份礼纵然不能冠绝群伦,至少总可以让富八太爷

得满意了。”

    欧阳龙道:“嗯。”

    鱼璇道:“他将礼物送到後,富八太爷什么话也没有说,只带他到一间屋子里,那屋

没有别的,只有珊瑚,每一株都在七尺以上。”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郑玄一看,心里就凉了,富八太爷更连寿酒都不让他喝,就

他走路,临走时却又一直将他送到郊外。”

    欧阳龙道:“後来呢?”

    鱼璇又长叹了一声,道:“郑玄马不停蹄赶回家里,一到家就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受的伤,只记得富八太爷送他出门时,曾经抱拳向他作了一揖

他当时就彷佛觉得胸口有些发热。”

    欧阳龙道:“他……他走了几天才赶回家的?”

    鱼璇道:“七天,回家後吐出黑血成斗,当天晚上就不治而死了。”

    欧阳龙默然半晌,脸色也很沉重,喃喃道:“好厉害的百步神拳,不但能伤人於无形

还能令人伤发於七日後,看来富八太爷的名声果然不是假的。”

    鱼璇叹道:“江湖中都知道富八太爷神拳无敌,也知道若有谁送的礼不如他的意,就

免要挨上一拳,这些事正是一点也不假。”

    欧阳龙望着独轮车上的包裹,没有开腔。

    鱼璇道:“有郑玄前事可鉴,今年我这礼怎敢轻易送出手?”接到帖子後,我就开始
找,直到今日也没有找着一份有把握可令富八太爷满意的礼物,如今富八太爷的寿诞已迫

眉睫,帮主你说该怎么办呢?“口口口俞佩玉这才将事情弄明白了,只觉有些哭笑不得,

做寿来打秋风的人他倒听说过不少,但像这位富八太爷如此强横霸道的,倒甚是罕闻罕睹

这简直比拦路打劫的强盗还要凶得很多。他知道“百步神拳”本是少林寺的不传之秘,那

这位“富八太爷”难道是少林的俗家弟子?欧阳龙、鱼璇,这两人也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
手,连他们都对他如此畏惧,这富八太爷的来头自然下小。但俞佩玉一时间却想不起江湖

有这么样一个人。只见欧阳龙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岛主此时心情之沉重,在下也很

白,只不过,在下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对岛主的确是爱莫能助。”

    鱼璇目光闪动,也在盯着他的独轮车,冷冷道:“如此说来,帮主莫非也未找到礼
物?”

    欧阳龙勉强笑道:“找是找到了一份薄礼,却不知是否能入富八太爷之目。”

    鱼璇仰面大笑道:“岛主这是在说笑了。”

    他忽然顿住笑声,盯着欧阳龙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帮主送的这份礼,若还不能

富八太爷之目,天下还有什么东西能入他之目。”

    欧阳龙面上骤然变了颜色,道:“你已知道我送的是什么?”

    鱼璇悠然道:“倒也略知一二。”

    欧阳龙厉声道:“你一直都在盯我的梢?”

    鱼璇道:“帮主一路太太平平,走到那里,连个拦路的小贼都未遇见过,难道这真是

主的隐藏功夫做得到家么?”

    他仰天打了哈哈,道:“其实就算是最不开眼的小贼,也可看出这辆独轮车上装的绝

会是药材,世上只怕还没有这么重的药草。”

    欧阳龙冷笑道:“就算有些不开眼的小贼要来打这辆车子的主意,我也未必能畏惧了
他。”

    鱼璇道:“鱼某人一路护送帮主走到这里,已不知为帮主击退了多少恶客,就算没有

劳,也有苦劳。”

    他笑了笑,接着道:“是以鱼某现在来求帮主打发几个赏钱,帮主总不至拒绝吧。”

    欧阳龙就算是呆子,也知道他心里是想打什么主意了。

    到了这时他反而沉住了气,道:“岛主莫非是想要这辆车子?”

    鱼璇叹了口气,道:“说来实在有点难为情,但这也是情不得已。”

    欧阳龙道:“好,我就送给你。”他忽然将独轮车往前一推,向鱼璇撞了过去。

    鱼璇似已早就防备到这一着,不等独轮车撞来,身子已飞掠而起,“呛”的一声,剑

出鞘。

    但见剑光如惊虹闪电,向欧阳龙刺了过去。

    “飞鱼剑客”号称海南第一快剑,这一剑果然快得可怕,不但反应快,拔剑也快,出

更快。

    欧阳龙一甩肩,反手一扯,身上的衣已乌云般卷出,挡住了这一剑,原来他这件衣乃

乌金织成,刀剑不伤,正是他仗以成名的独门兵器,这种兵器的攻势也许稍嫌呆滞,但用

防守,却是天下无双。

    “呛呛呛”一串声响,剑尖在衣上划起了一溜火花。

    欧阳龙衣反卷,挟带着劲风,向鱼璇扫了过去,衣下突然暴射出数十点寒星,直取鱼

胸膛。这一招铁燕金,阴毒狠辣,锐不可挡,欧阳龙自出道以来,还未见有人能避得开这

着。

    谁知眼前人影一花,飞鱼剑客突然飞鱼般跃起,剑光在空中划了半个圆弧,竟到了欧

龙身後。

    这正是鱼璇威镇海南的“飞鱼式”。

    欧阳龙再想回身,已来不及了。

    剑光已刺入他的背脊,这水上大豪,的确不该离开水上的,蛟龙若离了水,也难免要

在陆地上。

    俞佩玉实在想不到欧阳龙不出三招,就已死在鱼璇剑下。

    他正不知是否该出手管这件事,欧阳龙已死了。

    只见鱼璇拔出了剑,居然长长叹息了一声,喃喃道:“欧阳龙帮主,我实不愿杀你,

我若不杀你,自己就难免要送命,你死了也不能怪我,只能怪富八太爷……”

    他一面喃喃自语,一面扶起了那辆独轮车。

    突听一人道:“道上同源,见面分一半,死归你,车子归我。”

    清朗的语声发出时还在十馀丈外,但说到最後一字,这人忽然间就已到了鱼璇面前,

璇竟未看出他是怎么来的。

    只听“叮”“叮”两声极清悦的铃铛声一响,这人就突然来了,就像是突然自地下钻

来的一样。

    俞佩玉也看不到鱼璇的脸色,只觉得鱼璇一瞧见这人,身子就彷佛忽然缩小了许多。

连腰都挺不直了。

    这人身法虽快如鬼魅,身形却极为高大,只不过背上隆起一块,竟是个驼子,俞佩玉

到鱼璇对他的畏惧之态,再看到他的模样,心里忽然想起了一句话。

    “驼铃一响,命丧当场。”

    这人莫非就是和怒真人,胡佬佬、神龙剑客、樱花大师他们齐名的高手,“飞驼”乙
昆。

    鱼璇果然已陪笑道:“乙真人侠驾已有十馀年未履中土,今日当真是幸会得很,幸会

很…”

    乙昆却连睬都不睬他,一双铜铃般灼灼有光的眼睛,一直盯在那辆装满了药材的独轮

上。

    鱼璇拚命想用身子挡住这辆独轮车,似乎恨不得能用个法子将独轮车变小,藏在自己

衣袋里。

    怎奈他身材虽胖,独轮车却也不小,“飞驼”乙昆突然一伸手,将车上的药材全都抓

起来,里面就露出个铁匣子。

    鱼璇目中虽已射出了怒火,却不敢去拦他这只手。

    只见乙昆一把攫起了这个铁匣子,打开瞧了两眼,仰天大笑道:“很好,很好,很
好……”

    鱼璇乾笑道:“不好,不好,不好,这只不过是几个石头人而已,连在下都看不出有

么好处,怎能入得了真人的法眼?”

    乙昆咯咯笑道:“既然不好,你就送给我吧。”

    鱼璇连假笑都笑不出了,吃吃道:“这……这种东西实在不成敬意,真人若是喜欢,

下改日定去请京城最有名的石匠好好雕几对白玉美人,保证要比这几个石头人好得多。”

    乙昆道:“我不要别的,就喜欢这几个。”

    鱼璇擦了擦汗,道:“可是……可是……”

    乙昆眼睛一瞪,厉声道:“老子难得开口问人要东西,你敢给我钉子碰?你只怕富老

的“百步神拳”,难道就不怕我的追风掌?”

    鱼璇满头大汗如雨,连擦都擦不乾了,垂头望着自己掌中的剑,似乎想出手一搏,却

不敢出手。

    乙昆冷冷一笑道:“据说你的剑很快,能做到海南剑派的掌门人,想必总是有点玩意
的,来来来,你不妨刺我一剑试试,我绝不怪你。”

    鱼璇咬了咬牙,道:“既然如此,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嘴里说着话,剑已刺出,这是性命交关的时候,这一剑他自然用尽了全力,但见剑

一闪,已到了乙昆咽喉。

    乙昆大刺剌的站在那里,就好像将这柄杀人的剑当做纸扎的,鱼璇心里正在暗暗欢喜

只道他此刻再想闪避已太迟了。

    谁知就在这时,乙昆突然电光石火般伸手一挟,鱼璇的剑快,他的出手更快,只用了

根手指,就将剑尖挟住。

    鱼璇大惊之下,反手一拧,想以剑刃去割乙昆的手指,谁知剑尖被他挟住,就宛如被

在泰山与华岳之间,鱼璇用尽全身力气,却连动都动不了,只听一声长笑,乙昆随手一抖

剑已到了他手里,再一抖,这柄百炼精钢铸成,纵不能划铁,至少也能吹毛断发的长剑竟

断成两截。

    乙昆纵声笑道:“富老八的生日後天才到,明天却已是我的生日,我也学会了富老八

脾气,谁不送礼给我,我就要宰谁,这份礼你是送还是不送?你瞧着办吧。”

    鱼璇面如死灰,那里还说得出一个字。

    突听一人笑道:“阁下的生日明天才到,今天却已是我的生日,这份礼不如还是送给

吧。”

    笑声中,一个人悠悠然自山石後走了出来,衣裳虽穿得又破又脏,但看来却一点也没

寒酸猥琐的模样。

    乙昆倒也吃了一惊,数十年来,他还未见到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说话的,目光在这人

上一扫,怒道:“送给你?你是什么东西?”

    这人笑了笑,道:“在下俞佩玉,人称天下第一风流剑客……”

    他话未说完,乙昆已忍不住大笑起来,捧腹笑道:“天下第一风流剑客?……哈哈,

啥,我平生倒也见过不少脸皮厚的人,但却还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你。”

    鱼璇也觉得很惊奇,很可笑,只不过笑不出来而已。

    走到乙昆面前时,俞佩玉才发觉这人身材的确魁伟,虽然是个驼子,却还是比俞佩玉

了半个头,打扮得非道非俗,一件道袍还不及膝,笑起来更是声如洪钟,震得人耳朵发麻

显见此人非但出手快,内力也惊人得很,难怪堂堂的飞鱼剑客一见他也矮了半截。

    但俞佩玉居然好像全未将这人看在眼里,微笑道:“我也和阁下一样,谁不送礼给我

我就要发脾气的。”

    乙昆的笑声骤然顿住,眼睛盯着他,就好像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怪物,过了半晌:

大笑起来,道:“你发脾气,好,你就发给我瞧瞧吧。”

    俞佩玉道:“好。”

    “好”字出口,他脚尖忽然一挑,已挑起了地上的半截断剑,反手抄在手里,“涮”
的,向乙昆刺了过去。

    鱼璇倒买还未想到这少年真敢动手,只见这一剑轻飘飘的,彷佛没什么力气,而且也

太快。

    事实上这一剑简直连一点章法都没有,鱼璇以为乙昆只要一伸手,就可将这一剑震飞


    谁知乙昆见到这一剑刺来,竟後退了三步,怪叫道:“好,想不到你这小子,还真有

手。”

    鱼璇怔住了。

    这样的剑法也能算“好”。

    只见剑光流动,虽下太快,却是连绵不绝,生生不息,十馀剑刺出,乙昆居然还没有

击。

    鱼璇虽是剑法的大行家,看了半天,非但看不出这剑法究竟有什么威力,连这少年用

是什么招式都未看出来。

    只听乙昆连声赞道:“好,小伙子,像你这样至少勉强还可算是会使剑的,那些狗屁

灶,一窍不通的家伙若也能算名剑客,也能做掌门人,你这“天下第一风流剑客”八个字

真不能算太吹牛。”

    他虽未指出名字,但骂的是谁?鱼璇自然腹中雪亮,嘴里虽不便反辩,心里却是一万

不服气,忍不住冷笑起来。

    他自然以为乙昆不会瞧见的,谁知乙昆当真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身形一闪,忽然

了他面前,道:“你笑什么?莫非还认为你的剑法比他高?”

    鱼璇忍不住道:“在下的确未看出他的剑法好在那里。”

    乙昆冷笑道:“你若也能看得出他剑法好在那里,他的剑法就不好了,正如伯牙之琴

妙绝天下,也得有知音才能欣赏,否则岂非是对牛弹琴。”

    鱼璇气得脸都红了,突然一步窜过去,他似乎已忘了俞佩玉是和他站在一条线上的,

向俞佩玉击出两剑。

    俞佩玉也未想到这人竟是这种骡子脾气,见到这两剑来势汹汹,也只有反手挥出一剑


    这一剑他随手挥出,看似轻描淡写,但却如羲之兰亭,怀素狂草,随手写来,笔笔却

到毫巅,不可方物。

    鱼璇只觉他掌中半截断剑突然间就变成了一团浑圆无极的剑气,他的人已被包围在这

剑气中,非但攻不进去,几乎连退都退不出来。

    他连变几种身法,才总算脱身,肩头还是不免被剑锋扫过,虽未伤及皮肉,衣裳却被

破。

    乙昆大笑几声道:“你现在已知道他剑法的好处在那里了么?”

    鱼璇面上阵青阵白,突然向俞佩玉长身一揖,道:“阁下的剑法实在比我好得多,我

了。”

    乙昆大笑道:“你这人总算还有点好处,总算还肯服输认错。”

    鱼璇道:“其实我也早已听说过江湖中有个和俞盟主公子同名的少年,不到三个月,

做出了好几件轰动一时的事。”

    俞佩玉微笑道:“江湖中的消息传得倒真不慢。”

    鱼璇道:“据说这位俞佩玉非但武功不弱,而且温文有礼,小心谨慎……”

    乙昆大笑道:“依我看来,这“温文有礼,小心谨慎”八个字,用在谁身上都无妨,

有用在他身上,却是大大的不妥。”

    俞佩玉道:“哦。”

    乙昆笑道:“自称“天下第一风流剑客”的人,也能算是温文有礼么?”

    俞佩玉道:“的确不能算。”

    乙昆道:“你剑法虽不错,此刻却还不是我的对手。”

    俞佩玉道:“不错,三百招内,我虽还不致落败,却也无法取胜。”

    乙昆道:“不能胜就是败,过了三百招你必败无疑,但你却似乎抢着要和我动手,这

的人也能算是小心谨慎么?”

    俞佩玉笑了笑,道:“每个人都会变的,今日之我,已非昨日之我。”

    乙昆道:“你好好的一个人为何要变?”

    俞佩玉默然半晌,缓缓道:“只因我现在忽然想变得很有名。”

    乙昆皱眉道:“人怕出名猪怕肥,这句话你难道未曾听说过?你名气越大,找你的人

越多,死得就越早,这有什么好处。”

    俞佩玉又笑了笑,道:“我就是要人来找我。”

    乙昆摇了摇头,道:“听我良言相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回家,安安份份的过日子吧,

看你倒还顺眼,今天绝不伤你。”

    俞佩玉道:“只要你将这铁匣子送给我,我立刻就走。”

    乙昆目光闪动,道:“你知道这是什么?”

    俞佩玉道:“不知道。”

    乙昆道:“那么你要去又有何用?”

    俞佩玉道:“没有用。”

    乙昆也不禁怔了怔,道:“既然无用又何必要?”

    俞佩玉道:“你们人人都想要,我为何不能要?”

    乙昆沉下了脸,道:“原来你是存心想来找我麻烦的。”

    这句话没说完,两人已交上了手。

    到了这时,连鱼璇都觉得俞佩玉非但有毛病,而且毛病还不小,他只望这两人打得两

齐伤,那时这铁匣子就又是他的了。

    他沉住了气坐山观虎斗,过了很久,他发觉俞佩玉的剑光果然已渐渐黯淡,乙昆的掌

却越来越凌厉。

    他肋下虽还挟着那铁匣子,但出手并无妨碍,由此可见,他对付俞佩玉并没有使出全
力。

    鱼璇实在不懂俞佩玉为何定要来找死。

    眼见乙昆已将得手,谁知就在这时,俞佩玉彷佛低低说了几句话,鱼璇也未听清他在

什么,只见到乙昆突然凌空一个翻身,倒掠出两丈,眼睛盯着俞佩玉,面上已无丝毫血色

身子却在发抖。

    他怎会忽然变成这样子的?

    鱼璇又怔住了。

    过了半晌,只听乙昆颤声道:“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会知道这件事的?


    俞佩玉静静的望着他,什么话都不说。

    只见一粒粒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不停的自乙昆头上落下。

    又过了很久,他才长长叹了口气,道:“二十九年,再过十七天就整整二十九年了,

不到这件事还有人记得,还有人知道……”

    俞佩玉道:“你自己难道已将这件事忘却了么?”

    乙昆黯然道:“我但望能忘却,只可惜永远忘不了。”俞佩玉道:“连你都无法忘记

别人又怎会忘记?”

    乙昆道:“可是……可是这件事并没有什么人知道。”

    俞佩玉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不是已知道了么。”

    乙昆道:“你……你和这件事莫非有什么关系?”

    俞佩玉淡淡道:“普天之下,只要稍有人心的人,都和这件事有关系。”

    乙昆仰面向天,喃喃道:“我也知道这笔债迟早要还的,现在只怕已到了还债的时
候。”

    他忽然跺了跺脚,嗄声道:“无论你是谁,我只要你知道,乙昆并不是不肯还债的
人。”

    俞佩玉道:“我也不是来要债的,我只不过要你知道悔改而已。”

    乙昆忽然仰天一笑,道:“我若无悔疚之心,你一说出此事,我就要杀你灭口了。”

    他将肋下挟着的铁匣子放了不来,叹了口气,曼声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

年身……百年身……”

    说到这里,突然反手一掌,向自己头顶拍下。

    口口口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俞佩玉反覆咀嚼着这两句话,心里突然变得

凄凉,很沉重。

    一个人在刹那之间做下的错事,就要他以一生数十年的生命来补偿,这岂非也有些下

平,有些残酷。

    乙昆若没有悔疚之心,的确就不会以自杀来赎罪了,他既然已有了悔疚之心,那么他

的错事为何还不能宽恕!

    俞佩玉黯然垂首,喃喃道:“我做错了么……我做错了么……”

    鱼璇早已看呆了,此刻才忍不住问道:“他究竟做了什么事?”

    俞佩玉霍然抬起头,厉声道:“你为何不问问你做了什么事?”

    鱼璇道:“我?”

    俞佩玉道:“为了区区几个石雕的玩偶,就将别人置之於死地,这就是你做出的错
事!”

    鱼璇大声道:“我不杀他,我就得死,是以我只有杀他,他若杀了我,我也是死而无

的,强者生弱者死,这本是江湖中人视为天经地义的事,身为江湖中人,就该将“生死”

字置之度外,你既涉足江湖,总有一天也会因此而杀人的,又何必将生死之事看得如此严
重。”

    俞佩玉沉默了很久,长长叹了口气,道:“也许你说得对,身为江湖中人,就该将生

置之度外,可是……你既不怕死,为何要怕那富八爷呢?”

    鱼璇的脸也红了红,道:“不怕死的人,也曾怕鬼的。”

    俞佩玉道:“他难道是鬼?”

    鱼璇叹道:“在我看来,他简直比鬼还要可怕得多。”

    他接着道:“此人姓富,江湖中人在背後都偷偷叫他“为富不仁”,但当着他的面,

没有一个人敢提起这四个字,有一次“洛阳府”的金刀陈雄无意中说漏了嘴,刚走出大门

就口吐鲜血……”

    俞佩玉忽然道:“他是不是有个妻子,叫富八奶奶。”

    鱼璇道:“不错,据说这位富八奶奶倒是位贤淑慈祥的妇人,而且礼佛至诚,从不愿

到杀生,是以富八爷杀的人大多是走出门後才死的。”

    俞佩玉眼睛里闪着光,喃喃道:“我想起来了……毕竟还是想起来了。”

    鱼璇忍不住问道:“你想起了什么?”

    俞佩玉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笑了笑,道:“此人倒很有趣,我也想去拜访拜访他。


    鱼璇失声道:“有趣?……我的老天,你居然说这人有趣……等你见到他时,就知道

是不是有趣了。”

    他眼睛扫过那铁盒子,脸上变了变颜色,嗄声道:“但这里只有一份礼,你若也想去

佩玉道:“你送你的礼,我去我的。”

    鱼璇道:“可是……不送礼的人,怎么进得了他的门?”

    俞佩玉又笑了笑,道:“我用不着送礼,因为我只不过是你的跟班,堂堂的一大门派

门人,路上带个跟班的总该很平常吧。”

    口口口

    富八爷住的地方叫“雅叙园”。

    这世上越是贪财好货的侩,越喜欢自鸣清高,附庸风雅,“雅叙园”也和世上大多富

人家所建的庄院差不多,屋子都盖得特别坚固,特别大,彷佛要在里面住几百年似的,却

了人生百年,死了还是要入土,而且最多也只不过能占七尺土。

    这些都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奇怪的是庄院中的人。

    一走进“雅叙园”的门,就可以看到很多青衣小帽的家丁,大宅大院中家丁自然很多

这也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这些人虽都是男人,而且虽然都有些武功,但走起路来却是扭扭捏捏的,就

是大姑娘。

    只见一高一矮两个人迎了过来,矮个子白白的脸,脸上长着几粒白麻子,眼睛直往俞

玉这边瞟,彷佛在向他飞媚眼。

    向他飞媚眼的可真不少,但男人向他飞媚眼这倒还是头一次,俞佩玉简直恨不得将他

双眼珠子挖出来。

    那高个子手叉着腰,瞟着鱼璇道:“你是谁呀?来干什么呀?”

    他说话的声音又尖又细,说话时腰还在不停的扭来扭去,若不是脸上还有胡渣子,别

实在分下清他是男是女。

    鱼璇乾咳了两声,道:“在下南海鱼璇,特来向富八爷祝寿。”

    那高个子抿着嘴一笑,道:“哦,原来是鱼大掌门呀,大掌门的礼带来了没有呀?”

    鱼璇道:“礼物已备妥,就请贵菅家通报。”

    高个子的眼睛也往俞佩玉一瞟,道:“这位是什么人呀,又是来干什么的呀?”

    他每说一句话,却带个“呀”字,而且还说得阴阳怪气,叫人听了简直恨不得一拳将

满嘴牙齿都打光。

    但性情如烈火的鱼璇到了这里居然连一点脾气也没有了,陪笑道:“他叫鱼二,乃是

门下长随,还请贵管家多多关照。”

    高个子吃吃笑道:“原来是鱼二哥呀,长得可真俊呀,不知道有没有媳妇了呀?”

    那矮个子忽然拉住了俞佩玉的手,咯咯笑道:“大掌门进去拜寿,这位鱼二哥就陪我

在外面聊聊吧。”

    他的手湿湿的,黏黏的,放在俞佩玉的手上,就像是一口浓痰,叫人甩也甩不掉,擦

不敢擦。

    俞佩玉几乎忍不住吐了出来。

    幸好这时大厅中又有个人赶出来,道:“八爷听说鱼大掌门来了,快请带着礼物入厅

见。”

    鱼璇赶紧道:“是,是,是,在下这就去了。”

    他抢先往里走,走上石阶,才回头道:“鱼二,你还不将礼物捧上来。”

    俞佩玉这才松了口气,鱼璇总算为他解了围。

    那矮个子似乎还舍不得放开他的手,还在悄笑道:“等会儿可别忘了出来找我,我叫

乖。”

    “小乖”,这混帐居然叫小乖。

    俞佩玉真恨不得先给他几个耳刮子,再他几脚,心里又想吐,又想笑,只有含糊的答

着,抢着往大厅里走。

    大厅里已坐着八九个人了,这些人的像貌都很有气派,衣着也很华贵,显然都是很有

份的人。

    但在这里,他们却都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大厅正中,早已摆着寿堂,坐在寿堂前的自然就是富八爷和富八奶奶了,只见这位威

赫赫的富八太爷竟是个奇形怪状的老头子。

    其实他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既不驼,又下跛,耳朵一边一个,鼻子也没有长到

睛上去。

    但也不知怎地,他就是叫人瞧着不顺眼。

    那位富八奶奶倒是个富富泰泰的妇人,只不过脸上的粉擦得多了些,但越老的女人粉

得越多,这本也是人之常情,世上的女人脸上若都没有皱纹,又不黑,那么做花粉生意的

怕早就会都跳河了。

    口口口

    鱼璇走进了大厅,虽然也想在别人面前摆出一派掌门的架子来,但腰却偏偏挺不直,

身道:“南海後辈鱼璇,特来向八爷拜寿,祝八爷万寿无疆。”

    富八爷皮笑肉不笑的歪了歪嘴,道:“这么远赶来,也难为你了,坐坐坐。”

    他说起话来也是阴阳怪气,叫人听了全身都不舒服。

    但等到鱼璇将那铁匣子捧上去,他笑容立刻就变得好看多了,只见他拿起了个一尺多

的小人,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眼睛已眯成了一条线,一连说了十七八个“好”字,拍着

璇的肩膀笑道:“好极了,好极了,请坐,快请上坐,难为你,竟找得到这么好的东西来

给我,今天这桌酒的上座你是坐定了。”

    这么样一说鱼璇固然是受宠若惊,坐在两旁的那七八位武林大豪,面上却不禁露出惊

不平之色。

    到富八爷这里来拜寿,既不分尊卑,也不分长幼,谁的礼送得贵重,谁就是上座,这

是不成文的规矩,人人都知道。

    坐在上座虽然也不会多长一块肉,但武林中人讲究的就是面子,喜欢的就是这调调儿


    何况能接到富八爷帖子的人就不会是穷光蛋,来的这些人不是大帮大派的掌门人,也

大镖局的镖主,大山寨的瓢把子,大家千辛万苦找了份礼物来,不但是想博富八爷的欢心

也想在人前露露脸。

    这些人送的可说无一不是价值万金的奇珍异宝,其中有一人送的是十八颗龙眼般大,

夜明珠,每颗珠子都同样大小,放在没有灯光的地方,也会莹莹生光,挂在身上不点灯也

看书。

    还有一位送的九龙玉杯,到了阴天杯上就会兴云布雾,天气一转晴立刻就会云收雾散

清水倒在杯子里也会变成醇酒。

    这两样宝物纵然是皇宫大内也找不出配对的来,他们拿出来送给八爷,心里虽然肉疼

但也有些沾沾自喜,以为这次一定可以把别人全都压下去,以後跟别人说起,面上也大有

采。

    谁知鱼璇只送了几个石头雕成的小人就将他们全部压倒了,他们实在看不出这些石头

究竟有什么好处。

    大家心里嘀咕,肚子却越来越饿。

    原来这时早已到了吃饭的时候,大家千里跋涉来到这里,连杯茶都没得喝,只望能快

开饭。

    谁知富八爷连一点开饭的意思都没有,闭着眼睛,竟似睡着了,每个人肚子虽都已饿

前心贴着後背,但有谁敢吵醒他。

    幸好富八奶奶还有世人心,悄悄唤了个人过来,道:“老爷子吃饭的时候还未到,客

们还来,想必都有些饿了,你走到後面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点心先拿出来,让客人们

垫底。”

    大家听了这话,就像如蒙大赦,不由自主从心底长长吐出了口气,只觉这位富八奶奶

起来好像突然年轻了十几岁,而且越看越顺眼。

    过了半晌,果然有两个人托了两大盘热气腾腾的点心出来,远看倒真还像样,走近些

看,原来只不过是两大盘棒子面蒸的窝窝头。

    棒子面窝窝头若也能算是“好吃的点心”,那么白面馒头简直就可算是“山珍海味了

富八奶奶似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勉强笑着道:“点心虽不好,但各位还是将就用些吧,

爷这一觉也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

    这些武林大豪几时吃过窝窝头,但是一听开饭的时候还遥遥无期,不吃也没法子了,

吃也是白不吃。

    俞佩玉看得又好气,又好笑。

    只见富八奶奶也在笑,他倒真有些担心,只怕富八奶奶脸上的粉都一片片掉下来,粉

下来後,那张脸会变成什么样子,他连想都不敢想。

    幸好富八奶奶脸上的粉就好像是用浆糊黏上去的,无论她怎么笑,那么厚的一层粉居

纹风不动。

    再看那些武林大豪们,平时大鱼大肉的吃着,还嫌吃腻了,此刻却捧着黄巴巴的窝窝

啃得津津有味。窝窝头旁边还有咸菜,大家嘴里吃得又咸又乾,只有拚命喝水,不喝水倒

罢了,几碗水喝下去,肚子里立刻造了反,就好像有人在肚子里吹气球,方才是饿得难受

现在却是胀得难受。

    只有几个人肚子里雪亮,知道富八爷这是想先用窝窝头塞饱他们,等会儿好菜端上来
时,好让他们乾瞪眼,吃不下。

    这几人只吃了两口,就住了手,宁愿多挨片刻,他们倒真没有猜错,大家的肚子一发
胀,富八爷立刻就醒了,连声道:“快开饭,快摆酒,客人们早就饿了,你们还等什么?


    几个聪明人心里暗暗好笑,觉得方才吃了窝窝头的都是傻瓜,少时酒菜摆上来,这几

更得意。

    因为第一道菜就是红煨排翅,在灯下闪闪的发着红光,别说是吃,就连瞧瞧也觉得蛮

瘾的。

    吃了窝窝头的人已开始後悔,没有吃的人挤眉弄眼,只等主人一声请,就给他个“乱

齐下”。

    菜是好菜,酒,也是好酒。

    酒壶一端上桌,便有一阵阵酒香扑鼻而来。

    有些人心里又算得渝快了些,暗道:“你这小气鬼虽塞饱了我们的肚子,让我们吃不

好菜,但我们肚子里有了货,至少酒总可多喝个几杯了吧。”

    只见富八爷端起酒壶,嗅了嗅,突然正色道:“色是头上刀,酒是穿肠药,狄仪造酒
时,黄帝就曾说:“後世必有因酒亡国者”。可见喝了酒实是百害而无一利,各位都是我

上宾,不远千里而来送礼给我,我怎么能害各位呢?那是万万不能,万万不能……“他挥

挥手,道:“还下快替客人们的杯子里斟上糖水,糖也莫要放得太多,吃了糖,牙齿不
好。”

    大家面面相觑,喜欢喝酒的人闻到酒味时已经喉咙里一直痒到心里,此刻简直气得连

都快要吐了出来。

    富八爷也替自己满满倒了一杯。

    他自己倒的是酒,喃喃道:“我老了,早已活够了,就算被酒害死也没关系……来,
来,来,我先敬各位一杯……再来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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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抬手,一飘身,看似平平无奇,确是一掌挡尽天下诸般攻招,一退闪去世间任
何追袭,
守势之严密飘逸,直可说至矣尽矣,篾以加矣。……
岂知那老僧轻轻一掌拍落,波的一声响,正好击中慕容博脑门正中的“百会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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