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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小李飞刀--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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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往事不可追
第八章 往事不可追
但这本是李寻欢自己的家园,他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在这里,他曾经度过一段最
幸福的童年,得过
最大的荣耀,可是,也就在这里,他曾经亲自将他父母和兄长的灵柩抬出去埋葬。
又谁能想到此刻他在这里竟变成个陌生人了。
李寻欢凄然一笑,耳旁似乎响起了一阵凄凉的悲歌: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起高楼
,眼看他宴宾客,
眼看他楼垮了。
他仔细咀着这其中的滋味,体味着人生的离合,生命的悲欢,更是满怀萧索,泫然
欲泣。
大汉也是神色黯然,悄声道:少爷,进去吧。
李寻欢叹了口气,苦笑道:既已来了,迟早总是要进去的,是么?
谁知他刚跨上石阶,突听一人大喝道:你是什么人?敢往龙四爷的门里乱闯?
一个穿着锦 皮袄、却敞着衣襟、手里提着个鸟笼的大麻子从旁边冲过来,拦住了李
寻欢的去路。
李寻欢皱眉疲乏:阁下是--
麻子手叉着腰,大声道:大爷就是这里的管家,我的闺女就是这里龙夫人的干妹妹
,你想怎么样?
李寻欢道:噢--既是如此,在下就在这里等着就是。
麻子冷笑道:等着也不行,龙公馆的大门口岂是闲杂人等可以随意站着的?
大汉怒容满面,但也知道此时只有忍耐。
谁知那麻子竟又怒骂道:叫你滚开,难道想作死吗?
李寻欢虽还忍得住,大汉却忍耐不住了。
他正想过去给这麻子一个教训,门里已有人高呼道:寻欢,寻欢,真是你来了么?
一个相貌堂堂、锦衣华服、贪下留着微须的中年人已随声冲了出来,满面俱是兴奋
激动之色,一见到
李寻欢,就用力捏着他的脖子,嗄声道:不错,真是你来了--真是你来了--
话未说完,已是热泪盈眶。
李寻欢又何尝不是满眶热泪,道:大哥--
只唤了这一声大哥,他已是语声哽咽,说不出来。
那麻子见到这光景,可真是骇呆了。
只听龙啸云不住喃喃道:兄弟,你真是想死我了,想死我了--
他这句话翻来覆去不知说了多少遍,忽又大笑道:你我兄弟相见,本该高兴才是,
怎地却眼泪巴巴的
像个老太婆--
他大笑着拥着李寻欢往里走,还在大呼着道:快去请夫人出来,大家全出来,来见
见我的兄弟,你们
可知道我这兄弟是谁么?--哈哈,我说出来保险你们都要吓一跳。
大汉望着他们,眼泪也快要流了出来,他心里只觉酸酸的,也不知是悲痛,还是欢
喜。
那麻子这才长长吐出口气,摸着脑袋道:我的妈呀,原来他就是李--李探花,连
这栋房子听说都是
他送的,我却不让他进来,我--我真该死。
那红孩儿龙小云正被十几个人围着,坐在大厅里的太师椅上,他也明白了他父亲和
李寻欢的关系,骇
得连哭都不敢哭了。
但龙啸云刚拥着李寻欢走入大厅,本来站在龙小云旁边的两条大汉扑了出来,指着
李寻欢的鼻子道:
伤了云少爷的,就是你吗?
李寻欢道:不错!
那大汉怒道:好小子,你胆 子真不小!
两人一左一右,竟向李寻欢夹击而来!
李寻欢并没有回手,但龙啸云忽然怒喝一声,反手一掌,跟着飞起一脚,将两人打
得滚了出去,怒道:
你们敢对他出手?你们的胆子才真不小,你们可知道他是谁吗?
那两人再也想不到马屁竟拍在马腿上。
一人捂着脸吃吃道:我们只不过是想替云少爷--
龙啸云厉声道:你们想怎样,告诉你们,龙啸云的儿子就是李寻欢的儿子,李寻欢
莫说只不过教训了
他一次,就算将这畜生杀了,也是应该的!
他放声大喝道:从今以后,谁也不许再提起这件事,若有谁敢再提起这件事,就是
成心和我龙啸云过
不去!
李寻欢木然而立,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龙啸云若是痛骂他一场,甚至和他翻脸,他也许还会觉得好受,但龙啸云却如此重
义气,他心里只有
更惭愧、更难受!他黯然道:大哥,我实在不知道--
龙啸云用力一拍他肩头,笑道:兄弟,你怎地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起来了?这畜生
被他母亲惯得实在
太不像话了,我本就不该传他武功的。
他大笑着呼道:来来来,快摆酒上来,你们无论谁若能将我这兄弟灌醉,我马上就
送他五百两银子。
大厅中的人本多是老江湖,光棍的眼睛哪有不亮的,早已全都围了过来,向李寻欢
赔笑问好。
突听内堂一人道:快掀帘子,夫人出来了。
站在门口的童子刚将门帘掀起,林诗音已冲了出来。
李寻欢终于又见到林诗音了。
林诗音也许并不能算是个真正完美无瑕的女人,但谁也不能否认她是个美人,她的
脸色太苍白,身子
太单薄,她的眼睛虽明亮,也嫌太冷漠了些,可是她的风韵,她的气质,却是无可比拟
的。
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她都能使人感觉到她那种独特的魅力,无论谁只要瞧过她一眼
,就永远无法忘记。
这张脸在李寻欢梦中已不知出现过几千几万次了,每一次她都距离得那么遥远,不
可企及的遥远。
每一次李寻欢想去拥抱她时,都会忽然自这心碎的×梦中惊醒,他只有躺在自己的
冷汗里,望着窗外
黑沉沉的夜色颤抖,痛苦等待着天亮,可是等到天亮的时候,他还是同样痛苦,同样寂
寞。
现在,梦中人终于真实的在他眼前出现了,他甚至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触及她,他
知道这不再是梦。
可是,他又怎么能伸手呢?
他只希望这又是个梦,但真实永远还比梦残酷得多,她连逃避都无法逃避,只有以
微笑来掩饰住心里
的痛苦,勉强笑道:大嫂,你好!
大嫂!
魂牵梦萦的情人,竟已是大嫂,大汉扭转了头,不忍再看,因为只有他知道李寻欢
这一声大嫂唤得是
多么痛苦,多么辛酸。
他不知道自己若在李寻欢这种情况中时,是否也能唤得出这一声大嫂来,他不知道
自己是否也有勇气
来如此深的痛苦。
他若不扭转头去望院中的积雪,只怕早已流下泪来。
而林诗音却仿佛根本没有听见这一声呼唤。
她的心神仿佛已全贯注在她的儿子身上。
娜 孩子瞧见了母亲,又放声痛哭起来,他挣扎着扑入他母亲的怀抱里,嘶声大哭着
道:我已经没法
再练武了,已变成了残废,我--我怎么能再活得下去!
林诗音紧紧搂住他,道:是--是谁伤了你的?
红孩儿道:就是他!
林诗音的目光随着他手指望过去,终于望在李寻欢脸上。
她瞪着李寻欢,就仿佛在瞪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然后,她目光中就渐渐露出了
一种怨恨之意,一
字字道:是你--真的是你伤了他?
李寻欢只是茫然地点了点头。
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支持着他的,他居然还没有倒下去。
林诗音不眨眼地瞪他,咬着嘴唇道:很好,很好,我早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快快乐乐
的活着,你连我最
后剩下的一点幸福都要剥夺,你--
龙啸云干咳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大声道:你不能这样对寻欢说话,这完全不能怪
他,全是云儿自己
闯出来的祸,何况,当时他并不知道云儿是我们的孩子。
红孩儿忽又大声道:他知道,他早就知道了,本来他根本就伤不了我,可是我听说
他是爸爸的朋友就
住了手,谁知他反而趁机伤了我!
大汉愤怒得全身血管都要爆裂,但李寻欢却还是木然站在那里,竟完全没有为自己
辩解之意。
无论多么大的痛苦,他都已承受过了,现在他难道还能和一个小孩子争论得面红耳
赤么?
龙啸云却厉声道:畜生,你还敢说谎?
红孩儿大哭着道:我没有说谎,妈,我真的没有说谎!
龙啸云大怒着想去他拉过来,但林诗音已挡在他面前,嗄声道:你还想将他怎么样
?
龙啸云跺脚道:这畜生实在太可恶,我不如索性废了他,也免得他再来现世!
林诗音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阵愤怒的红晕,厉声道:那么你连我也一齐杀了吧!
她目光在李寻欢脸上一转,冷笑着道:反正你们都很有本事,要杀死个小孩子固然
易如反掌,再多杀
个女人也没什么关系的。
龙啸云仰天长啸了一声,跌足道:诗音,你怎地也会变得如此无理?
林诗音根本不理他,已紧紧搂着她的儿子走入了内堂,她的脚步虽轻,但李寻欢的
心都已被踩碎了。
龙啸云拍着他肩头长叹道:寻欢你也莫要怪她,她本不是如此不讲理的女人,可是
一个女人若是做了
母亲,那么她就会变得不讲理起来了。
李寻欢黯然道:我知道,母亲为了自己的儿子,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应该的。
他勉强一笑,又道:我虽然没有做别人的母亲,至少总做过别人的儿子--
但酒浇愁愁更愁,这句传诵千古的诗句,其实并不完全正确的,喝少量的酒固然能
令人更多愁善感,
更容易想起一些伤心的事,但等到他真的喝醉了,他的思想和感觉就完全麻木。
那么,世上就没有任何事能令他痛苦了。
李寻欢很了解这一点,他拼命想喝醉。
喝醉酒并不是件困难的事,但一个人伤心的事越多,喝醉的次数越多,越需要喝醉
的时候,反而却偏
偏很不容易喝醉。
夜已很深。
酒也消耗了不少,但李寻欢却一点醉意也没有。
他忽然发觉别的人也都没有酒意,十几个江湖客在一起喝酒,喝到夜深时居然还没
有一个人喝醉,这
实在是件很不寻常的事。
夜色越深,大家的脸色也就越沉重。一个个都不时伸长脖子往外望,仿佛在待待着
什么人似的。
突听更鼓声响,已是三更。
大家的脸色竟不约而同的变了,失声:“三更了,赵大爷怎地还没有回来?”
李寻欢皱了眉道:“这位赵大爷又是何许人也?各位难道一定要等他回来才肯喝酒
?”
一人赔笑道:“不瞒李探花,赵大爷若是不回来,这酒咱们实在喝不下去。”
另一人道:“赵大爷就是人称‘铁面无私’赵正义赵老爷子,也就是我们龙四爷的
结×大哥,李探花
难道不知道么?”
李寻欢举杯大笑道:“十年不见,想不到大哥竟又结交了这许多名声显赫的好兄弟
,且待小弟先敬大
哥一杯。”
龙啸云脸上似乎红了红,勉强笑道:“我的兄弟,也就是你的兄弟,我也敬你一杯
。”
李寻欢道:“那倒也不错,想不到我意也平空多出了几位大哥来,却不知这些英雄
们肯不肯认我这不
成才的兄弟?”
龙啸云哈哈大笑道:“他们欢喜还来不及哩,岂有不认之理。”
李寻欢道:“只……”
他本来也不知要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改口笑道:“赵大爷素来‘铁面无私’,据
说终年也难见到他
笑一次,他若一来,我只怕吓得连酒都喝不下去了,想不到各位却要待他来了才肯喝酒
。”
龙啸云沉默了半晌,忽然敛去了笑容,沉声道:“梅花盗已重现江湖……”
李寻欢截口道:“这件事我倒已听说过。”
龙啸云道:“但贤弟可知道这‘梅花盗’此刻在哪里么?”
李寻欢道:“据说此人行踪飘忽……”
龙啸云也打断了他的话,道:“不错,此人的确行踪飘忽,但我却知道他目前必在
保定城里,而且说
不定已在我们家附近。”
这句话说出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那盆烧得正旺的炉火,似已挡不住
外面侵入的寒气了。
李寻欢也不禁为之动容,道:“莫非他已在此间现身了么?”
龙啸云一字字道:“不错,秦孝仪秦三哥的大公子已在前天晚上伤在他的手里。”
李寻欢耸然道:“他还伤了什么人?”
龙啸云道:“贤也许还不知道,此人 天蟓上素来只伤一人,而且绝不会在三晚之前
出手!”
勉强笑了笑,道:“他杀人的脾气就好象有些人喝酒本样,不但定时,而且定量。
”
李寻欢也笑了笑,但笑容并没有使他的神情看来轻松些,他沉吟了半晌,才沉声问
道:“昨天晚上
呢?"
龙啸云道:“昨天晚上倒不这很太平。”
李寻欢道:“如此说来,他的对象也许只是秦大少爷,此后也许不会来了。”
龙啸云摇了摇头,道:“他迟早还是要来的”
李寻欢皱眉道:“为什么?他难道和大哥有什么过不去的吗?”
龙啸云又摇了摇头,缓缓道:“他的对象既非秦重,也不是我。”
李寻欢失声道:是--是谁?
龙啸云道:他的对象是林--
说到林字,李寻欢面色已变了,但龙啸云说的并不是林诗音,而是林仙儿。
李寻欢暗中松了口气,道:林仙儿?她又是何许人也?
龙啸云大笑道:兄弟,你若连林仙儿都不知道,只怕真的是老了,换了十几年前,
你对林仙儿这名字
只怕比谁都清楚得多。
李寻欢微笑道:如此说来,她莫非也是位美人?
龙啸云道:她非但是位美人,而且是大家公认的武林第一美人,江湖中的风流侠少
为她神魂颠倒的,
也不知有多少。
他指点着身旁的一群人大笑道:你以为他们真是冲着我龙四的面子来的吗?若不是
林仙儿在这里,我
就算每天摆上整桌的燕翅席,他们也未必肯上门。
大家的脸都红了,其中两个锦衣少年的脸红得更厉害,龙啸云用力拍着他们的肩头
,又笑着道:你们
的运气总算还不错,现在总算还有希望,我这兄弟若是年轻十年,哪里还有你们的份儿
。
李寻欢也大笑道:大哥以为我真的老了么?我的人虽老了,心却还未老哩。
龙啸云目光闪动,忽又大笑道:不错不错,一点也不错,她裙下之臣虽然比蚂蚁还
多,但除了你之外,
只怕谁也没有希望。
李寻欢苦笑道:只可惜我已在酒缸里泡了十年,手段已大不如前了。
龙啸云紧紧握住了他的手,道:贤弟有所不知,这位林姑娘非但美如天仙,而且很
有志气,她什么人
都不愿意嫁, 却扬言天下,无论谁只要能除去梅花盗,就算是个又麻又跛的老头子,也
可以娶她做老婆。
李寻欢道:只怕就因为这缘故,所以梅花盗也一心要除去她。
龙啸云道:正是如此,梅花盗前天晚上到冷香小筑去,也正是为了找她,想不到秦
重恰巧在那里,竟
做了她的替死鬼。
李寻欢目光闪动道:秦大少爷也是她的裙下之臣么?
龙啸云苦笑道:他本来倒还满有希望的,只可惜现在--
李寻欢笑了笑,道:冷香小筑寂寞多年,如今有那位姑娘住在那里,想必已热×了
起来,三更半夜里,
居然还有多情公子在门外徘徊。
龙啸云的脸又红了红,苦笑道:冷香小筑是兄弟你的故居,我本不该让别人住进去
的,可是--可是
--
李寻欢截口道:那地方能得美人青睐,正是蓬壁生辉,土木若有知,只怕也乐不可
支了,绝不会再让
我这痨病鬼再住进去随地吐痰的。
他目光炯炯,凝注着龙啸云,微笑着又道:可是,这位林姑娘和大哥你又有什么关
系呢?
龙啸云干咳两声,道:她是诗音在普陀上香时认得的,两人一见投缘,就结为姐妹
,正好像兄弟你和
我的情况一样。
李寻欢似乎怔了怔,道:她的父亲难道就是我方才在门外见到的那位大管家么?
龙啸云苦笑道:你想不到吧?其实谁也想不到那种父亲竟能生得出她那样的女儿来
,这就叫乌鸦窝里
出了个凤凰。
李寻欢道:那位铁面无私赵大爷难道是去约帮手来保护她?赵大爷如今难道也变得
怜香惜玉起来了?
龙啸云似乎并未听出他话里的讥诮之意,道:赵老大除了要保护她之外,更想这机
会除去梅花盗,何
况,中原武林的世家巨族已出了笔为数可观的银子来缉捕梅花盗,这笔银子现在就存在
我这里,若有什么
失闪,这责任只怕谁也承担不起。
李寻欢听到这时,为之动容,失声道:大哥为何要将这担子背下来呢?
龙啸云叹了口气,道:既然有了担子,就得有人来背,兄弟你说对不对?
李寻欢沉默了半晌,喃喃道:现在又是三更了,梅花大盗今天晚上会不会再来?
他忽然长身而起,道:赵大爷还未回来,各位的酒既然喝不下去,我还是趁这时候
到四下去逛逛,也
好去探探那些老友梅花。
龙啸云皱眉道:兄弟你想探望的只怕不是梅花,而是梅花盗吧!
李寻欢笑而不答。龙啸云皱眉道:你定要去孤身涉险?
李寻欢还是笑而不答。
龙啸云凝目望了他半晌,忽然大笑道:好好好,我知道你若决定要做一件事,那是
谁也拦不住的,何
况,梅花盗若知道李探花在这里,只怕就不敢来了!
后园中梅花仍无恙,仿佛比十年前开得更盛了,但园中的人呢?人纵然也有梅花那
一身×骨,却又怎
禁得起岁月的消靡,花谢了还会再开,但人呢?人的青春逝去后,还有谁能再追回?
李寻欢静静地站在那里,凝望着远处楼头的一点灯火,十年前,这小楼是属于他的
,楼中的人本也属
于他的。
但现在,这一切都随着青春而去,是永远再也无法追回的了,现在他所剩下的,只
有相思,只有寂寞。
相思虽苦恼,但若不相思,他只怕也无法再活着。
踏过积雪的小桥,便是一片梅林。
梅林中也露出小楼一角,这正是李寻欢昔日读书学剑的地方,这小楼与远处那小楼
遥遥相对,雪霁的
时候,他只要推开窗户,就可以瞧见对面小楼那多情人儿的多情眼波,也正在向他凝睇
。
但现在--
情到浓时情转薄,李寻欢长长叹了口气,抖落了身上的积雪,黯然走过了小桥,踏
碎了桥上的积雪。
后园中寂无人影,也听不到人声,三更后正是梅花盗随时都可能出现的时候,还有
谁愿意逗留在这里?
李寻欢缓缓走向梅林中的冷香小筑。
他倒并不是想去探望那位绝世的美人林仙儿,他知道在这种时候,林仙儿也绝不会
还逗留在这里的。
他只不过忍不住想去看看他昔日的故居,人在寂寞时,就会觉得往日的一切都是值
得留恋的。
就在这时,静寂的梅林中,忽然发出一声轻笑。
李寻欢整个人立刻变了,就在这一刹那间,那懒散的身体里立刻充满了力量,狡兔
般向笑声传出的方
向扑了过去。
他仿佛听到一声女子的惊呼,只不过呼声很轻。
接着,他就看到一条白色的人影从后面逃走,却另有一条黑色的人影迎面 也扑了过
来。
这人的身形异常高大,来势更快得惊人,人还在两三丈外,已有一种凌厉的冷风直
逼李寻欢的眉睫。
李寻欢立刻就发觉这人练的是一种极奇诡阴森的外门掌力,而掌力之强,已无疑是
武林中的一流人物。
梅花盗!
难道这人是梅花盗!
李寻欢并没有硬接这一掌,不到万不得已时,他从不肯浪费自己的真力和别人硬拼
,因为他觉得他的
力气比别人珍贵得多。
有一次,金刚手邓烈醉后硬逼着要和他对掌,但李寻欢却再三拒绝,邓烈就问他为
何不肯。
李寻欢的回答很妙,他说:我又不是牛,为何要跟你斗牛?
他觉得武功也是种艺术,纵不能妙臻化境,至少也要清淡自然,若和别人以蛮力相
拼,那就简直愚蠢
得和牛差不多了。
但邓烈是他的朋友,他可以拒绝,现在这人却仿佛存心要将他立毙掌下,凌厉的掌
力,已将他所有退
路全都封死。
何况,两人的身形都在往前扑,无论谁若想在这不容毫发的刹那间抽身闪避,纵能
成功,也势必要被
对方抢得先机,那么,等到对方第二掌击出时,他再想闪避,就难如登天了。
李寻欢身形突然向后退了出去。
他身形的变化,竟似比鱼在水中还要灵活。
黑衣人厉×一声,掌力又呼啸着向他压了下来。
李寻欢箭一般退了出去,身子几乎已和地面平行,他的手似乎并没有什么动作,但
飞刀已射出去。
刀光一闪,如黑夜中的流星!
黑衣人忽然狂吼一声,冲天飞起,凌空转了个身,飞鸟投林向梅林后如飞奔逃了出
去。
李寻欢脚跟一点地,身子就站了起来,他像是很悠闲地站在那里,居然并没有追赶
之意。
但那黑衣人还未冲出梅林,就已倒下!
李寻欢摇着头,叹了口气,缓缓踱过去,地上已多了一连串鲜血,那黑衣人就倒在
血痕的尽头。
他双手握着自己的咽喉,鲜血还不停地自指缝里沁出,那柄发亮的小刀,已被拔了
出来,就抛在他身
旁。
李寻欢俯身拾起了他的刀,也看到了黑衣人那张因痛苦而痉挛的脸,他失望地叹息
一声,喃喃道:你
既非梅花盗,何苦要逼我出手呢?
那人咬着牙,喉咙格格作响,却说不出话来。
李寻欢道:你虽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你是伊哭的大徒弟,十年前我就见过你了
,只要被我见过一
面的人,我就不会忘记。
那人挣扎着,嘶声道:我--我也认得你!
李寻欢叹道:你既然认得我,为什么要杀我呢?难道是杀我灭口?但你就算到这里
来和别人幽会的,
也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呀。
那人喘息着,目光中充满了怨毒之意,眼珠子都快凸了出来,他似乎还想挣着说话
,但稍为一用力,
鲜血又飞溅而出。
李寻欢摇了摇头,喃喃道:我知道你一定有什么不愿人知道,所以不分青红皂白,
就想将我杀了灭口,
那时你只怕也未想到要杀的对象会是我。
他又叹了口气道:你要杀我,所以我才杀你,你选错了对象,我也选错人了--
那人狂吼一声,忽然又向李寻欢扑了过去。
但李寻欢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动也不动,眼看他的手掌已将触及李寻欢的胸膛,就
噗地跌了下去,永
远再也不会动了。
李寻欢还是静静地望着他,过了很久之后,才皱着眉道:前天晚上是秦孝仪的儿子
,今天晚上是伊哭
的徒弟,看来这位林仙儿空闲的时候还真不多,眼光也不错,约会的倒全都是名家的子
弟,但哪个少女不
怀春?哪个少男不多情?这人不是什么犯法的事,他为何要这么怕人撞见呢?难道这其
中还有什么秘密?
冷香小筑中的灯光还在亮着,方才那淡白色的人影,正是在往那边逃走的人,人影
看来很苗条,会不
会就是林仙儿?
李寻欢沉思着,缓缓踱过去。
他的眼睛在闪着光,似乎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
风穿过梅林,积雪一片片落了下来。
忽然间,一片片积雪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劲气震得粉末般四散飞扬,接着,也令人难
以抵挡,何况是自
背后偷袭。
李寻欢身着重裘,犹自觉得剑气砭人肌骨。
这时剑尖的寒芒,已割破了他的貂裘。
在这寂静的寒夜,寂静的梅林中,竟似随时随地都有一心想将他置于死地!他流亡
十年,刚回到家。
这难道就是欢迎他回家的表示么?
李寻欢若是向左闪避,右胁就难免被剑锋洞穿,若是向右闪避,左胁就难免要被洞
穿,若是向前闪避,
背的正中就要多个窟窿,因为他无论如何闪避,都不可能比这一剑更快!
他身经百战,却从未遇见这么快的剑!
哧的,剑锋刺入了李寻欢的貂裘。
但李寻欢的身子却已在这刹那间,贴着剑锋滑开,冰凉的剑锋,贴着他肌肤时,他
只觉全身汗毛都悚
粟起来!
他身经百战却也从未有如此这般接近死亡。
对方一剑刺空,似乎觉得更吃惊,剑锋一扭,横割过去,但李寻欢掌中的刀已急划
他手腕。
这一刀快得竟不容对方剑势变化。
那人大惊之下,剑已撒手,凌空一个翻身,倒掠出去。
李寻欢的飞刀已到了指尖!
世上还有谁的身法,能快得过小李飞刀!
谁知就在这时,突听一人大呼道:兄弟!住手!
这是龙啸云的声音。
李寻欢怔了怔,龙啸云已冲入了梅林,那人也凌空翻落,却是个面色惨白的锦衣少
年。
龙啸云挡在他和李寻欢中间,跌足道:你们两位怎会交上手的?
锦衣少年的眼睛在夜色里看来就像一只猫头鹰。
他瞪着李寻欢,冷冷道:林外有个死人,我只当林中的必是梅花盗。
李寻欢笑了笑道:你为何未将那死人当做梅花盗呢?
少年冷笑道:梅花盗只怕还不会如此容易就栽在别人手上。
李寻欢道:梅花盗难道一定要等着死在阁下手上么?只可惜--
龙啸云大笑着抢着道:两位都莫要说了,这全是误会,幸亏我们及时赶到,否则两
虎相争,若是伤了
一人,可就真不妙了。
李寻欢微微一笑,将挂在貂裘上的剑拔了焉,轻轻弹,剑作龙吟,李寻欢微笑着道
:好剑!
他双手将剑送了过去,又道:剑是名剑,人也必是名家,今日一会纵是误会,但在
下却也觉得不胜荣
幸之至,名家的剑,毕竟不是人人都可尝得到的。
少年苍白的脸似也红了红,忽然抢过了剑,随手一抖,只听呛的又是一声龙吟,剑
已折为两段。
李寻欢叹道:如此好剑,岂不可惜。
少年的眼睛始终瞪着李寻欢,厉声道:不用这柄剑,在下也可杀人的,这倒不劳阁
下费心。
李寻欢笑道:早知如此,在下就用不着将剑还给阁下,拿这柄剑去换件衣服来挡挡
寒,总也是好的。
少年冷笑道:这倒也用不着阁下担心,在下莫说只割破阁下一件貂裘,就算割破了
十件,也照赔不误。
李寻欢道:但在下这件貂裘,阁下只怕还找不出第二件来。
少年道:哦,阁下这件貂裘上难道还有什么花样不成?
李寻欢正色道:别的花样倒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有只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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