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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hiop (就是让你不导电), 信区: Emprise
标  题:  流星蝴蝶剑5
发信站: 听涛站 (Fri Oct 30 20:36:59 1998), 转信

                       五

    韩棠并不象个养鱼的人但他的确养鱼养了很多鱼,养在鱼
缸里有时他甚至会将小鱼养在自己喝茶的盖碗中。
    大多数时候他都找其他那些养鱼的人在一起  静静地坐在水
池旁,坐在鱼缸边,静静地欣赏鱼在水中那种悠然自得的神态,生
动美妙的姿势
    这时他也会暂且忘却心里的烦恼和苦闷,觉得自身仿拂也变
成了游鱼正在无忧无虑地游在水中。
    他曾经想过养鸟,飞鸟当然比游鱼更自由自在只可惜他不能
将鸟养在天上,而鸟一关起笼子,就立刻失去了那种飞翔的神韵,
就好象己变得不是  只鸟。
    所以他养鱼
    养鱼的人大多数寂寞  韩棠更寂寞。
    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连奴仆都没有。
    因为他中敢亲近任何人,也不敢让任何人亲近他。
    他认为世上没有一个人是他可以信任的  只有老伯是唯一
的例外。
    没有人比他对老伯更忠诚。假如他有父亲,他甚至愿意为老
伯杀死自己的父亲、
    韩棠也钓鱼、他钓鱼的方法虽然也和别人一样  但目的却完
全不同
    他喜欢看鱼在钓钩上挣扎的神态。每条鱼挣扎的神态都不同.
正初人  样。当人们面临着死亡的恐惧时  每个人所表露出的神
态都不相同。
    他看过无数条鱼在钓钩上挣扎,也看过无数人在死亡中挣扎,
    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看到过 一个真正不怕死的人—  也许
  只有老伯是唯一的例外。
    老伯是他心目中的神是完美和至善的化身。
    无论老伯做什么他都认为是对的,无论老伯对他怎么样,他
都不会埋怨,虽然他并不知道老伯为什么要这样做,却知道老伯一
定有极正确的理由。
    他还能杀人,还喜欢杀人。
    但老伯不要他杀他就心甘情愿地到这里来忍受苦闷和寂寞。
    所以他时常会将杀机泄在鱼身上。
    有时他甚至会将鱼放在鸟笼里,放在烈日下,看着它馒馒地
    他欣赏死亡降临的那一到,无论是降临在鱼身上,还是降临到
人身上,还是降临到自己身上。
    他时常在想,当死亡降临到自己身上时,是不是更刺激有趣。
    养鱼的人并不少很多人的前院中,后园里,都有个养鱼的水
池或鱼缸,但他们除了养鱼外,还做许多别的事。
    他们时常将别的事看得比养鱼重要。
    但真正养鱼的人,只养鱼,养鱼就是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真正养鱼的人并不多,这种人大多有点缀  要找个怪人并不
是十分困难的事。
    所以孟星魂终于找到了韩棠
    满天夕阳,鱼池在夕阳下鳞鳞生光。
    孟星魂也在夕阳下。
    他看到鱼池旁坐着一个人,钓竿已扬起鱼已被钧钩住, 这人
就静静地坐在那里欣赏鱼在钓钩上挣扎,
    孟星魂知道这人一定就是韩裳。
    他想过很多种来对付韩裳的法子,到最后,却一种也没有用。
    最后他选的是种最简单的法子,最直接的法子。
    他准备就这样直接去找韩棠一旦有机会,他就直接杀了他。
    若没有机会,被他杀了也无妨。
    反正像韩棠这种人,你若想杀他  就得用自已的性命去作赌
  注.否则你无论用多复杂巧妙的法子,也一样没有用,
    现在他找到了韩裳。
    他直接就走了过去。
    他要杀韩棠不但是为高老大也为了自己。
    一个在不断追寻的人,内心挣扎得也许比钓钩上的鱼更痛苦
  因为他虽然不断追寻,却…直不知道自己追寻的人究竟是什么,这
  样的追寻最容易令人厌倦。
    孟星魂早已厌倦,他希望在杀了韩棠后能令自己心情振奋。
    每个人出院深处都会找一个最强的人作为对手,总希望自己
  能击倒这对手,为了这目的,人们往往不借牺牲  切作为代价6
    孟星魂走过去的时候,心里的紧张和兴奋,就像是个初上战场
  的新兵。
    但他的脚步还是很轻,轻得象猫,捕鼠的猫  轻得象只脚底长
  着肉掌,正在追捕猎物的豹子。
    他并没有故意将脚步放轻  他已习惯 ,很少人能养成这种习
  惯.要养成这种习惯并不容易。
    韩棠没有回头也没有抬头甚至还没有移动过他的眼睛。
    钓钩上的鱼已渐渐停止挣扎,死已渐临。
    朝棠忽然道“你是来杀我的?”
    盂星魂停下脚步。
    韩棠并没有看到他也没有听到他说话。
    难道这人能嗅得出他心里的杀机?
    韩棠道“你杀过多少人?”
    孟星魂道“不少。”
  在韩梁身上就不同。只瞧了一眼,孟星魂心头就好象突然多了种
  可怕的威胁和压力几乎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他悄悄将铜丝垂下。
    韩棠忽然道“你忘了放饵。”
    孟星魂手上的筋骨忽然紧缩过了很久,才道“我说过,最好
  不用饵。”
    韩棠道“你错了没有饵就没有鱼。”
    孟星魂紧握着鱼竿道“有鱼无鱼都无妨反正我在钓鱼。”
    韩棠慢慢地点了点头,道“说得好。”
    他忽然转头,盯着孟星魂。
    他的目光就好象钉子,一钉上孟星魂的,就似已钉入骨肉
    孟星魂只觉得脸上的肌肉已僵硬。
    韩棠道“是谁要你来的?”
    孟星魂道  “我自己。”
    韩棠道“你自己想杀我?”
    孟星魂道“是。”
    韩棠道“为什么?”
    孟星魂拒绝回答他用不着回答。他知道韩棠自己也会明白。
    过了很久韩棠又慢漫地点了点头道“我也知道你是谁了。”
    孟星魂道“哦?”
    韩棠通“我知道近年来江湖中出了个很可怕的刺客,杀了许
  多很难杀的人。”
    孟星道“哦”
    韩棠道“这刺客就是你’
    孟星魂没有否认  没有否认就是承认。
    韩棠道“但你要杀我还不行I”
    孟星魂道:不行?”
    韩棠道“杀人的人很少聪明,你很聪明,对一件事的看法也很
高妙。”
    孟星魂听着。
    韩棠道“就因为你想得太高妙,所以不行,杀人的不能想,也
不能聪明。”
    孟星魂道“为什么?”
    韩棠道“因为只有聪明人才会怕。”
    孟星魂道“我怕就不会来了。”
    韩棠道“来是一回事怕是另一回事。”
    孟星魂道  “你认为我怕,伯什么?”
    韩棠道“怕我!你来杀我,就因为怕我.就因为你知道我比你
强。”
    他目光锐利  慢慢地接着道:“就因为你怕,所以你才会做错
    孟星魂忍不住问道,“我做错了什么?”
    韩棠道;“第一,你忘了在钓钩上放饵第二,你没有看到钓钩
上本已有饵。”
    孟星魂紧握着钩竿的手心里,突然沁出了丝丝冷汗。
    因为他已感觉到钓竿震动那就表示钓钩上已有鱼。
    钓钩上有鱼就表示钩上的确有饵。
    钩上有饵  就表示他的确怕  因为他若不怕,就不会看不见

    韩棠道“要杀人的人,连一次都不能错何况你已错了两次。”
    孟星魂忽  “错一次并不比错两次好多少.因为错
一次是死错两次也是死。”
    韩棠道“死并不可笑。”
    孟星魂道“我笑,是因为你也错了一次。”
    韩棠道“哦”
    孟星魂道“你本不必对我说那些话的,你说了,所以你错了I”
    韩棠也忍不住问道:“错在哪里?”
    孟屋魂道“你说这些话,就表示你并没有把握杀我,所以要先
想法子使我心怯。”
    韩棠手里的钓钩也在震动,但他却没有将钓钩举起。
    孟星魂道“我经验当然没有你多,心也比不上你狠,出手都比
不上你快这些我都已仔细地想过了。”
    韩棠道“你想过却还是来了。”
    孟星魂道“因为我想到,有样比你强的地方。”
    韩棠道“哦?”
    孟星魂道“我比你年轻。”
    韩棠道“年轻并不是长处,是短处。”
    孟星魂道“但年轻人体力却强些,体力强的人比较能持久。”
    韩棠道“持久?”
    孟星魂道:“真正杀人的人,绝不肯做没有把握的事。你没有
把握杀我.所以一直未出手。”
    韩棠冷笑。
    他脸上  直不带丝毫情感没有任何表情却是种冷笑表情、
    能令没表情的人脸上有了表情就表示你用的法子很正确至
少你说的话已击中他的弱点。
    所以孟星魂立刻接着道;“你想等我有了疏忽时再出手,但我
自然绝不会绘你这机会所以我们只有在这里等着,那就要有体力,
就要能持久。”
    韩棠沉默着,过了很久忽然说道“你很有趣。”
    孟星魂道“有趣?”
    韩棠道“我还没有杀过你这样的人”
    孟尾魂道“你当然没有杀过,因为你杀不了。”
    韩棠沉思着像是根本未听到他在说什么  又过了很久,才淡
  淡道“我虽末杀过,却见过。”
    孟屋魂道;“哦?”
    韩棠道“像你这样的人实在不多,但我却见过一个人几乎和
  你完全 一样”
    孟星魂心动脱口道“谁?”
    韩棠道“叶翔”
    韩棠果然认得叶翔、
    这一点孟星魂早已猜到,但却始终猜不出他们怎么认得的?有
  什么关系?韩棠淡谈说道“他冷静、迅速、勇敢  无论要杀什么人,
  一击必中,在我所见到人之中,没有第二个比他更懂得杀人。”
    孟星魂道“他的确是。”
    韩棠道“你认得他?”
    孟星魂点点头。
    他不想隐满因为韩棠也不想隐瞒,韩棠现在已是他最大的敌
人但他却突然发现,自己在这个人面前居然可以说真活。
    能让他说真话的人,他并没有遇见几人。
    韩棠道  “你当然认得他,我早巳看出你们是从一个地方来
的。”
    孟星魂道“你知道我们是从哪里来的?”
    韩棠摇摇头道“我没有问他因为我知道他绝对不会说。”
    孟星魂道:“你怎么认得他的?”
    韩棠道“他是唯一的一个能活着从我的手下走开的人I”
    孟星魂道“我相信。”
    韩棠道:“你想不想杀更多的人?”
    孟屋魂道:“不想?”
    韩棠道“无论做什么事都有很多同行,只有做刺客的是例外,
这世上真正的刺客并不多,叶翔却是其中一个。”
    孟星魂道“你让他活着,难道是因为想要他杀更多的人?”
    韩棠道:“不错。,
    孟星魂道“但你却错了。”
    韩棠道“错了?”
    孟星魂道/他现在已不能杀人。”
    韩棠道“为什么?”
    孟星魂道“因为你已毁了他的信心。”
    直到现在,孟星魂才真正了解叶翔为什么突然崩溃的原因。
    过了很久,韩棠才慢摄地点了点头,道“他的确已无法杀人,
那时我本该杀他的I”
    他抬头,盯着孟星魂,说道“所以,今天我绝不会再犯同样的
错,我绝不会让你活着走出去”
    孟星魂淡淡道“我不怪你因为我也不想让你活着。。。”
    他突然闭上了嘴
    韩棠嘴角的肌肉也突然抽紧。
    他们两人同时嗅到了一种不祥的血腥气。
    鱼池在山坳中。
    暮色已笼罩群山。
    他们同时看到两个人从山坳外踉跄冲了进来两个满身浴血,
全身上下几乎己没有一处完整干净的地方,能支持到这里,只因为
那两人还想活下去。
    求生的欲望往往能令人做出他们本来绝对做不到的事。
    两个人冲到韩棠面前,才倒下去。
    韩棠还是在凝视着自己手里的钓竿  好像就算是天在他面前
塌下来也不能令他动一动颜色。
    孟星魂却忍不住看了这两人一眼,其中一人立刻用乞求的目
光向他求助  喘息着道:“求求你,把我们藏起来  后面有人在追
    另一人道“我们都是老伯的人,一时大意被人暗算,连老伯的
  大公子孙剑都已被杀。”
    孟星魂忍不住又去看了韩棠一眼,他以为韩棠听到这消息至
  少应该回头问问。
    韩棠却像是没有听见。
    那人又道“我们并不是怕死贪生,但我们I一定要将这消息带
  回去报告老伯。”
    另一人道“只要你肯帮我们I这次忙老伯必有重谢,你们总知
  道老伯是多么喜欢朋友的人”
    孟星魂只是听着,一点反应也没有。他等着看韩棠的反应。
    韩棠也没有反应就好像根本没听过“老伯”这人的名字。
    孟星魂不禁暗暗佩服,却又不免暗自心谅。
    他已从韩棠身上将老伯这人了解得更多了解得更多,越是心
  惊能令韩棠这种人死心塌地,老伯的可怕自然更可想而知。
    他刚发现这两人目中露出惊诧不安之色,山坳外已掠来三条
  人影。
    第一人喝道:“我早巳告诉过你们,就算逃到天边也逃不了的
快拿命来吧”
    第二人道“我们既已来到这里  至少也族跟这里的主人打个
  招呼才是。”
    第三人道“哪位是这里的主人?”
    他眼睛盯住孟星魂,
    孟星魂道“我是来钓鱼的。”
    第一人道/无论谁是这里的主人  只要将这两个小子交出来
的就没事否则———”
    第二人说话总比较温和,道“这两人是孙玉伯的手百,杀了我
  们不少人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来找的就只是他们二人。”
    躺在地上的两个人挣扎着,似乎又想逃走。
    韩棠忽然道“你们一 定要这两人?”
    他一说话孟星魂就知道他要出手了。
    他一出手这三个人,就绝没有一个能活着回去。
    第一人道“当然要.非要不可。’
    韩棠道“好!”
    “好”字出口,他果然已出手。
    谁也看不清他是怎样出手的,只听“砰”的一声正挣扎着爬起
来的两个人头已撞在  起。
    孟星魂不得不闪了闪身子,避开那飞溅的鲜血和碎裂的头骨。
    韩棠就好象根本末回头道“你们既然要这三个人,为什么还
不过来拿去。”那三个人目中也立刻露出惊诧不安之色,就好象己
死了的这两个人一样,谁也不懂韩棠为什么要杀死老伯的手下。孟
星魂却懂。就在这两人挣扎着爬起的时候,他已发现他们伤势并
不如外表看起来那么严重,已发现他们袖中都藏着弩筒一般的暗
器。
  这根本就是一出戏
    这出戏当然是演给韩棠看的。
    他若真的相信了这两人是老伯的手下,此刻必已遭了他们的
毒手。
    孟星魂只是奇怪韩棠是怎么看出的,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看。
    对方三个人显然更奇怪,孟星魂带着好奇的目光瞧着他们,不
知道他们要怎么样才能退下来。
    第三人道“我们本就只不过想要他们的命,现在他们既然已
没有命我们也该告辞了。”
    他说话一直很温和,象是早已准备来打圆场似的。
    这句话说完三个人已一齐向后跃身。
    就在这时,突见刀光闪动
    三声掺呼几乎同时响起,同时断绝三颗头颅就像是三个被一
脚踢出去的球,冲天飞了起来.
    好快的刀。
    刀锋仍然青碧如水,看不见一点血渍。
    刀在一个锦衣华服的彪形大汉手上这人手上就算没有刀也
  同样能令人觉得风凛凛,杀气腾腾。
    孟星魂一眼就看出他平时一定是个惯于发号施令的人,只有
  手里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威风和杀气。
    他只希望这人不是老伯的“朋友”
    只听这人沉声道“这五个人都是‘十二飞鹏帮’的属下,故意
  演这出戏来骗你上当你本不该放他们逃走的。”
    孟星魂的心沉了下去。
    这人显然是老伯的朋友,韩棠再加上这么样一个人,孟星魂已
  连  分机会都没有了。
    韩棠忽然道“你认得他。”
    这人笑了笑,道“老伯帮过我一次很大的忙,我一直想找机会
  回报所以我知道老伯和十二飞鹏帮’结怨之后,我  直在留意他
  们的举动。”
    韩棠点点头,道“多谢……”
    听到这“谢”宇,孟星魂己发觉不对了。
    韩棠绝不是个会说“谢”字的人。
    就在这时,他己看到韩棠手里的钓竿挥出钧丝如绞索般向这
  人的脖子上缠了过去。
    韩棠真的喜欢杀人,别人帮了他的忙,他也要杀。
    好像无论什么人他都要杀,
    绞索已—这钓丝也不知是什么
  制成的比中筋还坚韧。
    他的呼吸已停顿,
    韩棠只要出手,就绝不会给对方任何抵挡闪避的机会。
    一击必中。
    这是韩棠出手的原则也就是孟星魂出手的原则。
    但这次,韩棠却犯了个无法挽救的错误。
    他始终没有回头,没有看到这人手里握着的是把怎么样的刀.
    刀挥起,斩断了绞索,发出“崩”的一响。
    这人已凌空圈身,退出五丈外。
    韩棠也知道自已错了,他太信任这根绞索,他太信任自己,
    一个人自信太强也同样容易发生错误的,有时甚至比没有自
信更坏
    韩棠想起了老伯的话,孟星魂第一次看到他脸色变了。
    他和孟星魂同样知道,这人不像他们,绝不敢相信自已一击必
中所以他  击不中必定还有第二击。手抚咽喉还在喘息,暮色
中又有三人箭一般窜过来。
    这三人一现身  他立刻恢复了镇定,忽然对韩棠笑了笑,说
道:“你怎么知道那五人全是幌子,我才是真正来杀你的?”
    韩棠并不回答,却反问道“你们都是‘十二飞鹏帮’的人T”
    这人道:“屠城屠大鹏。”
    另外三人也立刻报出了自己的名姓,
    “罗江罗金鹏。”
    “萧安萧银鹏。”
    原冲原怒鹏。”
    现在这出戏已演完他们已没有隐瞒的必要,何况他们始终都
没有瞒过韩棠。韩棠瞳孔在收缩,他知道这四个人,知道这四个人
的厉害。
    这世上还没有任何人能单独对付他们四个。
    他已渐渐感觉到死亡降临的滋味.
    孟星魂忽然觉得自已所处的地位很可笑。
    他是来杀韩棠的,但现在屠大鹏他们却必定已将他看成韩棠
的朋友。
    他们绝不会放过他。
    韩棠呢?是不是也想要他陷自己一起死?
    他唯一的生路也许就是先帮韩棠杀这四个人再说。可是他不
  能这样做。
    他绝不能在任何一个活着的人面前泄露自己的武功,他也没
  有把握将这四个人一 起杀了灭口。
    所以他只有死
    屠大鹏他们一直在不停地说话。
    “韩棠你该觉得骄傲才是  杀孙剑的时候,我们连手都没有
  动,但杀你我们却动用了全力。”
    “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你是孙玉伯的死党,‘十二飞鹏帮’现在己和孙玉伯势不
  两立。”
    “你一定会奇怪我们怎么知道你和孙玉伯的关系?这当然是有
  人告诉我们的只可惜你这一辈子也猜不出这个人是谁。”
    “这人当然是很得孙玉伯的信任,所以才会知道你们的关系。。
    “孙玉伯 一向认为他的属下都对他极忠诚,但现在连他最信任
  的人也出卖了他这就好像一棵树的根已经烂了。”
    “根若已烂了这棵树很快就会烂光的。”
    “所以你只管放心死吧孙玉伯一定很快就会到十八层地狱去
  陪你。”
    韩棠听着他的神情虽然还很镇定连一点表情也没有,但那
  只不过因为他脸上的肌肉已僵硬。
    孟星魂本来 一直在奇怪.屠大鹏他们为什么要说这些话,现在
  才忽然明白,他们说这些话只不过是想分散韩棠的注意力,令韩棠
  紧张。
    心情紧张不但令人肌肉僵硬反应迟钝,也能令一个人软弱。
    孟星魂已可想象到韩棠今日的命运。
    可是他自己的命运呢?
    他忽然发现屠大鹏在向他招手,他立刻走过去。
    他走过去的时候全身都在发抖  他虽然没有听过老伯的那些
  名言却懂得如何让敌人轻视他,低估他。
    屠大鹏眼睛就像根鞭子  正上上下下地抽打着  过了很久才
  道:“你是来钓鱼的?”孟星魂点点头。
    屠大鹏道“你不认得韩棠?”
    孟星魂摇摇头。
    屠大鹏道“他不认得你,为什么会让你在他这里钓鱼呢?”
    孟屋魂道“因为……我是个钓鱼的人。”
    这句话非但解释得很不好,而且根本就不能算是解释。
    但屠大鹏却点了点头道“说得好,就因为你只不过是个钓鱼
  的他认为你对他全无危险所以才会让你在这里钓鱼。”
    孟星魂道“我想是这意思。”
    屠大鹏道“只可惜你并不是个聋子。”
    孟星魂目中露出茫然不解之色,道;“聋子?我为什么要是个聋
    屠大鹏道“因为你若是个聋子,我们就会放你走,但现在你听
  到的却己太多了,我们已不能不将你杀了灭口,这实在抱歉得很。”
    他说话说的很温和很少有人能用这样的态度说出这种话
    孟星魂已发觉他能在“十二飞鹏帮”中占如此重要的地位且非
  偶然也巳发觉要从这种人手下活着走开并不容易。
    屠大鹏忽又问道“你会不会武功?”
    孟星魂拼命摇头。
    屠大鹏道“你若会武功,也许还有机会,我们这四人  你可以
  随便选一个只要你能赢得一招半式,就可大摇大摆地走。”
    这实在是个很大的诱感。
    他们这四人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孟星魂的敌手。
    要拒绝这种诱惑不但困难,而且痛苦,孟星魂却知道自己若接
受了这诱惑,就好像一条已吞下鱼饵的鱼。
    山坳外人影瞳幢,刀光闪动。
    屠大鹏并没有说谎,他们这次行动的确已动用了全力。
    现在养鱼的人自已也变成一条鱼。
    一条网中的鱼。
    孟星魂不想吞上这鱼饵但他若拒绝,岂非又显得太聪明?
    屠大鹏的鱼饵显然也有两种。而且两种都是他自己喜欢的。
    孟星魂只觉脖子僵硬仿佛己被根绞索套住
    他艰涩地转了转头无意间触及了屠大鹏的目光他忽然从屠
大鹏的眼睛里看出了一 丝希望
    屠大鹏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并没有杀机。反而有种很明显
的轻蔑之意。
    他垂下头忽然向屠大鹏冲过去。
    屠大鹏目中掠过一丝笑意,手里刀已扬起。
    孟星魂大叫道“我就是选你”
    他大叫着扑向屠大鹏手里的刀锋,就像不知道刀是可以杀人
的。
    锐利的刀锋刺入他的胸膛时仿佛鱼滑入水,平滑而顺利。
    他甚至完全没有感到痛苦。
    他大叫着向后跌倒不再爬起,他本是仰面跌倒的身子突又在
半空扭转抽动,跌下时,脸扑在地,叫声中断的时候,鲜血已完全自
刀尖滴落,刀锋又莹如秋水。
    好刀!
    屠大鹏看着已死鱼般倒在地上的孟星魂,馒慢地摇了摇头叹
道  “这孩子只懂得钓鱼。”
    原怒鹏也在摇着又道“我不懂这孩子为什么要选你?”
    屠大鹏谈淡道“因为他想死”
    说到“死”时,他身子突然窜出。
    他身子窜出的时候,罗金鹏、萧银鹏、原怒鹏的身子也窜出。
    四个人用的几乎是完全同样的身法,完全同样的速度。
    四个人就像是四枝箭,在同一刹那中射出。
    箭跺是韩棠。
    没有人能避开这四枝箭韩棠也不能。
    他真的好像已变成箭跺。
    四枝箭同时射在箭跺上。
    越灿烂光芒消逝得越快。
    越激烈的战役,也一定结束得越快。
    因为所有的光芒和力量都已在一瞬间迸发,因为所有的光芒
和力量就是为这决定性的一刹那存在,在大多数人眼中看来,这一
战甚至并不激烈,更不精彩。
    屠大鹏他们四个人冲过去就已经将韩棠夹住。
    韩棠的生命就立刻披挤出。
    四个人分开的时跃,他就倒下。
    战斗在 一刹那间发动,几乎也在同一刹那间结束。
    简单的战斗,简单的动作。
    简单得就像是谋杀。但在孟星魂眼中看来却不同,他比大多
数人看得都清楚。
    他将他们每个动作都看得清楚。他们的动作并不简单,就在
这一刹那间,
    每一种动作都极锋利、极有效、极残酷。
    孟星魂并没有死。
    他懂得杀人,懂得什么地方一刀就能致命,也懂得什么地方是
不能致命的。
    所以他自已迎上了屠大鹏的刀锋。
    他让屠大脑的刀锋刺入他身上不能致命的地方,这地方距他
这心脏只有半寸,但半寸就已足够。
    杀人最难的一点就是准确,要准确得连半分偏差都不能有。
    屠大鹏的武功也许很高,但杀人却是另一回事,武功高的人并
不一定就懂得杀人  如生过八个孩子的人也未必懂得爱情  样。
    他这一刀并不准确,但他以为这一刀已刺入了孟星魂的心脏。
    孟星魂很快地倒下,因为他不愿让刀锋刺入太深他跌倒时面
扑向地,因为他不愿血流得太多。
    他忍不住想看看屠大鹏他们是用什么法子杀死韩棠的。
    他很想看看韩棠是不是有法子抵抗
    像韩棠这种人,世上也许很难找第二个,这种人活着时特别,
死也一定死得很特别。
    要杀死这种人,就必定要有一种更为特别的方法,这种事并不
是时常都能看到的孟星魂就算要冒更大的险,也不愿错过。
    这把刀实在太锋利,他倒下去很久之后,才感觉到痛苦,幸好
他还可用手将创口压住。
    那时屠大鹏已向韩棠扑了过去。
    孟星魂本该闭着眼睛装死的,但他却舍不得错过这难得的机
会。他看到了,而且看得很清楚。
    屠大鹏他们冲过去的时候,韩棠已改变了四种动作。
    每一种动作都是针对着他们四个人其中之一发出的,他要他
们四个人都认为他已决心要和自己同归于尽。
    韩棠若是不能活,他们四个人当中至少也得有一个人陪着他
死!
    只要他们都想到这一点,心里多少都会产生些恐惧。
    只要他们四个人少有两个心中有了恐惧动作变得迟钝,韩棠
就有机会突围,反击!
    屠大鹏的动作第一个迟钝。
    这并不奇怪,因为他巳领教过韩棠的厉害。
    第二个心生畏惧的是萧银鹏。
    他手里本来也握着柄刀,此刻刀竞突然落下。
    韩棠的动作又在改变、决心先以全力来对付罗金鹏和原怒
鹏。
    只要能将这两人击倒剩下两人就不足为惧。
    谁知就在这刹那间j屠大鹏和萧银鹏的动作也已突然改变。
    最迟钝的反而最先扑过来。
    韩棠知道自己判断错误时,已来不及了。
    他已没有时间再补救,只有将错就错,突然出手抓住了罗金鹏
的要害。
    罗金鹏痛得弯下腰,一口咬在他肩下,鲜血立刻自嘴角涌
    他左手的动作虽较慢但还是插入了原怒鹏的肋骨。
    因为原怒鹏根本没有闪避,他的肋骨虽断,却夹任了韩棠的
手,然后他左右双手反扣锁住了韩棠的手肘关节。
    他虽已听到韩棠关节被捏断的声音却还不肯放手。
    这时萧银鹏己从后面将韩棠抱住,一只手抱住了他的腰,一
只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屠大鹏的刀已从前面刺入了他的小腹。
    韩棠全身的肌肉突然全部失去控制。眼泪、口水、鼻涕、大小
便突然一齐涌出,甚至连服珠子都已凸出,脱离眼眶。然后.罗金
鹏,原怒鹏,萧银鹏才散开。
    罗金鹏身子还是虾米般弯曲着,脸上已痛得全无人色眼泪沿
着面颊流下,将嘴角的鲜血颜色冲成淡红,他牙关紧咬,还咬着韩
棠的一块肉。
    只有屠大鹏还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脸上也已全无人色。
    那当然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恐惧。
    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了韩棠的脸。
    他虽然杀人无数,但看到这张脸时,还是不禁披吓得魂飞魄
散。
    韩棠还没有倒下,因为屠大鹏的刀锋还留在他小腹中。
    他们每一个动作孟屋魂都看得很清楚。
    若不是面扑在地,可以将胃压住  他此刻必定已在不停呕吐。
    他自己也杀过人,却很少看到别人杀人。
    他想不到杀人竟是如此残酷.如此可怕。
    他们的动作已不仅是残酷,已有些卑鄙,已连野兽都不如。
    过了很久很久。
    屠大鹏才能发得出声。
    他的声音抖得像绷紧的弓弦紧张而嗽哑。
    “我知道你死不暝目,死后一定变为厉鬼.但你的鬼魂却不该
来找我们,你应该去找那出卖你的人。”
    韩棠当然已听不见,但屠大鹏还是往下说  “出卖你的人是律
香川,他不但出卖你还出卖了孙玉伯”
    萧银鹏突然冲过来,将屠大鹏拖开。
    他的声音也在发抖,嘎声道  “走,快走———”
    韩棠尸体倒下时他已将屠大鹏拖出很远,就好像韩棠真的已
变为厉鬼,在后面追赶着要报仇。
    罗金鹏己不能举步,只有在地上滚,滚出去很远,才被原怒鹏
抱起。
    他突然张嘴呕吐,吐出了嘴里的血肉,吐在鱼池里。立刻有一
群鱼游来争食这团血肉、
    这是韩棠的血,韩棠的肉。
    他活着的时候,又怎么会想到鱼也有一天能吃到他的血肉?
    他吃鱼,现在鱼吃他。他杀人,现在也被人杀这就是杀人者
的结果
    死寂。  
    风中还剩留着血腥气。
    孟星魂伏在地上地上有他的血,他的汗。
    冷汗已湿透了他的衣服。
    今天他没有死,除了因为他判断正确外,实在还有点侥幸。
    “真的是侥幸?”
    不是!
    不是因为侥幸,也不是因为他判断正确I
    看屠大鹏他们杀韩棠,就可以看出他们每一个步骤,每一个动
作事先都经过很严格的训练和很周密的计划。
    他们的动作不但卑鄙残酷.而且还非常准确!
    每一个动作都准确得分毫不差I
    “但屠大鹏那一刀为什么会差上半寸呢?”
    孟星魂一直在怀疑,现在突然明白。
    他没有死,只不过因为屠大鹏根本就不想杀死他!
    他所说的话.屠大鹏根本连一句都不信,也全不入耳,屠大鹏
显然认定,他也是韩棠的同伴,孙玉伯的手下。
    所以屠大鹏要留下他的活口,去转告孙玉伯。
    “律香川就是出卖韩棠的人,就是暗中和十二飞鹏帮’串通的
奸细”
  所以律香川绝不是奸细
    万鹏王要借孙玉伯的手将律香川除去。
    万鹏王要孙玉伯自己除去他自己最得力的干部
    因为在万鹏王眼中,最可怕的人不是韩棠,面是律香川。
    要杀孙玉伯就—定要先杀了律香川。
    这计划好毒辣。
    直到现在,孟星魂才明白律香川是个怎么样的人,才明白他地
位的重要。
    现在孙剑和韩棠已被害,老伯得力的助手已只剩下他一个
    以他一人之力他就能斗得过万鹏王的“十二飞鹏帮”?
    孟星魂在思索,却已无法思索。
    他忽然觉得很疲倦,很冷,疲倦得只要一闭起眼睛就会睡
    冷得只要一睡着就会冻死。
    他不敢闭起眼睛却又无力站起。
    创口还在往外流血,血已流得太多,他生命的力量大多都己随
着血液流出,剩下的力量勉强翻个身。
    翻过身后,他更疲倦更无法支持。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叶翔”
    屋子里很阴暗空气潮湿得像是在条破船的底舱,木器都带着
霉味。
    风吹不到这里,阳光也照不到这里。
    这就是韩棠活着时住的地方。
    屋角有张凳子,高而坚硬,任何人坐夜上面都不会觉得舒服。
    韩棠却时常坐在这张凳子上,有时一坐就是大半天。
    他不喜欢舒服,不喜欢享受。
    他这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也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现在,坐在凳子上的是叶翔。
    他静静一片空白,仿佛什么也没有看,什么也
没有想。
    韩棠坐在这里时,神情也和他一样。
    孟星魂就躺在凳子对面的床上,己对他说出了这件事的经过,
现在正等着他了结论。
    听的时候,他一句话也没有说,现在却已到了他说话的时
候。
    他慢慢地,一字字道:“今天你做了件很愚蠢的事。”
    孟星魂点点头,苦笑,道“我知道,我不必挨这一刀的。我早
就应该从屠大鹏的眼睛里看出,他们根本没有杀我的意思。”
    叶翔缓缓道“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你都不必要流血。”
    他笑了笑,笑得很李涩,慢慢地又接着道“在我们这种人身
上剩下的东西已不多绝没有比血更珍贵的。”
    孟星魂眼睛望着屋顶。
    屋顶上也发了霉,看来有些像锅底的模样韩裳这一生,岂非
就好像活在锅底一样么,他不断地忍受着煎熬。
    但他毕竟还是忍受了下去。
    盂星魂四了口气道/也许还有比血更珍贵的”
    叶翔道“有?”
    孟星魂道“有  样。”
    叶翔道  “你说的是泪?”
    孟星魂点点头,道“不错,有种人宁可流血,也不愿流泪。”
    时翔道“那些人是呆子。”
    盂星魂道“任何人都可能做呆子,任何人都能做出很愚蠢的
    他忽又笑了笑接着道  “屠大鹏他们今天本来也不必留下死
活口的。”
    叶翔沉吟着,道“他的确不必。”
    孟星魂道“孙玉伯知道韩棠的死讯后,第一个怀疑的人必定
是律香川了。”
    叶翔道“一个人遇到很大的困难和危险时,往往就会变得很
多疑,对每个人都怀疑,觉得世上已没有一个他可以信任的人。”
    他苦笑又道“这才是他的致命伤那困难和危险也许并不能
伤害到他但‘怀疑’却往往会要了他的命。”
  孟星魂道
    “孙玉伯若真杀了律香川,就会变得完全孤立。”
    叶翔道:“你错了。”
    孟星魂道:“错了?”
    叶翔道“你低估了他。”
    盂星魂道“我也知道他不是个容易被击例的人,但无论多大
的树若已孤立无依,也都很容易会被风吹倒。”
    叶翔道
    “一棵树若能长得那么高大,就必定会有很深的根。”
    孟星魂道“你的意思是说……”
    叶翔道
    “我的意思是说.大树的根长在地下别人是看不见的。”
    孟星魂道“孙玉伯难道还有别的部属?藏在地下的部属?”
    叶翔道“还有两人。”
    盂星魂道“两个人总比上十二个人。”
  叶翔道“但这两个人也许比别的十二万个人加起未都可
怕。”
    孟星魂道“你知道这两个人是谁?”
    叶翔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地说道“一个叫陆冲。”
    盂星魂皱了皱眉道“陆冲T你说的是不是陆漫天T”
    叶翔道“是。”
    孟垦魂道/他怎会和孙玉伯有关系?”
    叶翔道“他不但和孙玉伯有关系,和律香川也有关系。。
    盂星魄道:“峨?”
    叶翔道“他是律香川嫡亲的外舅。”
    他接着又道“孙玉伯手下有两股最大的力量,他就是其中之一
    孟星魂道“还有一人呢?”
    叶翔道“易潜龙,你当然也知道这个人。”
    孟星魂知道。
    江湖中不知道易潜龙的人很少。
    长江沿岸,有十三股流匪.有的在水上.有的在陆上。
    易潜龙就是这十三股匪的总瓢把子。
    孟星魂沉吟着道“这么说来,那十三股流匪也归孙玉伯指挥
  的了。”
    叶翔缨缓道“他并没有直接指挥他们.因为他近来已极力地
  走向正途不想再和黑道上的朋友有任何关系,但他若有了危险,
  他们还是会为他卖命的。”
    孟星魂道  “想不到孙玉伯的根竟这么深。n
    叶翔道“所以‘十二飞鹏帮’现在就算占了优势,但这一战是
  谁胜谁负还未可知。”孟星魂默然。
    叶翔凝视着他,忽又道“我对你说这些话的意思,你懂不懂T”
    孟星魂道“我懂。”
    叶翔道“真的懂?”
    孟屋魂道“你想要我放弃这件事。”
    叶翔道“我不勉强你,我只想劝你好好地为自己活下去。”
    孟星魂道:“我明白。”
    他的确明白,所以他心中充满感激,叶翔这一生已毁了,他已
  将希望完全寄托在孟星魂身上。
    因为孟星魂就像是他的影子。
    但孟星魂也有不明白的事。
    他忽然又道“你对孙玉伯的事好像知道得很多。”
    叶翔突然沉默。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他没有问,因他知叶翔不愿说。叶
  翔不愿说.就一定有很多充足的理由。
    孟星魂六岁时就和他生活在一起,现在才忽然发现自己对他
了解并不深,知道得也并不太多。  ,
    “一个人若想了解另一个人可真不容易。”
    孟星魂四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现在还不想
放弃。”
    叶翔道“为什么?”
  孟星魂道“因为我现在还有机会”
    叶翔道:“你有?”
    孟星魂道“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笑了笑,接着道“孙玉伯和万鹏王的力量既然都如此巨大,
拼下去一定两败俱伤,这就是我的机会,而且机会很好.所以我不
能放弃。”
    叶翔沉默了很久道:“就算你能杀了孙玉伯,又怎么样呢?”
    孟星魂道:“我不知道—我只觉得车既已套在我身上,我就
只有往前走。”
    有时他的确觉得自己像是匹拉车的马.也许更像是条推磨的
驴子,被人蒙上了眼:不停地走,以为已走了很远,其实却还在原地
不动。
    “走到什么时候?”
    他没有想过.也不敢想,他伯想多了会发疯。
    叶翔慢慢道:“所以,你就想在这里等着。”
    孟星魂的笑容比鱼胆还苦,点头道;“等的滋昧虽不好受,但我
却已习惯。”
    等什么?”等杀人?还是等死?”
    孟星魂忽又道“你回去告诉老大,就说我也许不能在限期内
完成工作,但我若不能完成工作,就绝不回去。”
    叶翔慢慢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就一生已准备
为高老大活着  我明白,因为我以前也一样。”
    孟星魂道“现在呢?”
    叶翔道“现在?现在我还活着么。”他忽然觉得满嘴苦涩,忍不
  住拿起桌上的茶壶,喝了一口。
    他已很久没有喝过茶,想不到这茶壶里装的居然是酒。
    很烈的酒。
    叶翔忽又笑了,喃喃道  “想不到韩棠原来也喝酒的  我 一直
  奇怪,他怎么能活到现在,像他这种人.若没有酒,活得岂非太艰
    孟星魂忍不住说道“你对他知道得好像也很多。,
    他以为叶翔必定不会回答这句话,谁知叶翔却点点头,黯然
  道:“我的确知道他,因为我知道我自己。”
    孟星魂道:他也和你不同。”
    叶翔苦笑,道:有什么不同,我和他岂非全都是为别人活着
  的?我不希望你和我们一 样。”
    他抬起头,望着发霉的屋顶,慢慢地接着道“个人无论如何
  也得为自己活些时候,哪怕是一年也好,一天也好  我时常都觉
  得我这一生根本就没有真正活过。”
    孟星魂试探着,问“连一天都没有?”
    叶翔灰黯的眸子里,忽然闪出了一线光芒。
    流星般的光芒,短促却灿烂
    他知道自己的确活过一天,那真是光辉灿烂的一天。
    因为他的生命已在那一天中完全燃烧。
    他忽然转身走了出去。
    这是
    因为除了这一天的回忆外他已没有别的。
    叶翔已走了很久,孟星魂却还在想着他,想着他的一生,他的
  秘密。
    “他跟孙玉伯和韩棠之间必定有种奇特的关系”
    孟星魂忽然看到他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就已想到了这一点。
    他到这里来.为的也许并不是孟星魂,而是韩棠。
    孟星魂想问,却没有问。因为他觉得每个人都有权为自己保留
些秘密.谁都无权刺探,
    他叹了口气,决定先好好地睡一觉再说。
    等他睡醒的时候,孙玉伯必已知道韩棠的死讯,必已有所行
动。
    他希望孙玉伯不要做得太错错得一败涂地。
    但他也知道,每个人都会有做错的时候。
    孙玉伯也不例外。
    路很黑。
    但叶翔并不在意,这段路他似乎闭着眼睛都能走。他曾经一
次又一次走在这条路上一天又一天地等。
    他等的是 一个人,—个曾将他生命完全燃烧起来的人6
    那时他宁可不惜牺牲一切来见这个人,只要能再看这人一眼,
他死也甘心。
    但现在,他却宁死也不愿再看到这个人。
    他觉得自己已不配
    现在他只希望那个人能好好地活着为自已活着。
    路很黑  因为天上没有星也没有月。
    路的尽头就是孙玉伯的花园。
    那也是他所熟悉的,因为他曾经一次又一次地在园外窥探。
    他始终没有看见他所希望看到的6
    他只看到了自己悲惨的命运。
    风中忽然传来马蹄声,在如此静夜中蹄声听来分外明显。
    叶翔停下脚,闪入道路黑暗的林木中。
    他的反应不算太迟钝。
    来的是三四匹马。
    马奔很快,在如此黑夜中,谁也看不清马上坐的是什么人。
    但叶翔却知道。
    马蹄声中,还夹杂着一声铁器相击所发出的声音,清脆如铃。
那是铁胆。
    只要有陆漫天在的地方,就能听到铁胆相击的声音。
    “陆漫天果然来了”
    孙玉伯显然也已准备动用全力。
    陆漫天做事本来一向光明正大,无论定到哪里都愿意让别人
先知道“陆漫天”来了,可是他今天晚上的行动却显然不同。
    他们走的是最偏僻的一条路选择的时间是无星无月的晚上。
    这么样做可能有两种意思
    孙玉伯的召唤很急,所以他不得不连夜赶来。
    他们之间的秘密关系还不愿公开,他们要万鹏王认为孙玉伯
已孤立无助,这样他们才能找出机会反击。
    “因为你若低估了敌人,自己就必定难免有所疏忽。”
    他们的反击必定比万鹏王对他们打击加倍残酷。
    三匹马都已远去了,叶翔还静静地站在熔树后面的黑暗中。
    黑暗中往往能使他变得很冷静。
    他想将这件事冷静地分析一遍,看看孙玉伯能有几分胜算。
    他不能。
    他脑筋一片混乱刚开始要去想一件事时,思路就已中断。
    他忽然觉得头痛如裂,忽然双腿弯曲着,贴着树干跪下了。
    现在他已无力思考只能祈祷.
    他全心全意地祈祷上苍,莫要对他喜欢的人加以伤害。
    这已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粗糙的树皮,磨擦着他的脸,他眼泪慢漫流下,因为他已无力
去帮助他所喜欢的人。
    他也不敢。
    他走到这条路上来.本是要去见孙玉伯的,可是现在他却只能
跪在这里流泪。
    铁胆被捏在陆漫天手里竞没有发出声音,因为他实在捏得太
紧。
    他指节已因用力而发白手背上一根根青筋凸起、
    桌上摆着盛满波斯葡萄酒的金杯,金杯前坐着看来已显得有
些苍老的孙玉伯。
    他本想开怀畅饮高谈阔论,
    但是他己没有这种心情,他心情沉重得像是吊着个铅锤。
    曙色已将染白窗纸屋子里没有别的人甚至连平日寸步不离
老伯左右的律香川都不在、
    这表示他们谈的事不但严重而且机密
    陆漫天忽然道“你能证实韩棠和孙剑都是被‘十二飞鹏帮’害
死的?”
    老伯点点头,“波”的  声,他手里拿着的酒杯突然碎裂。
    陆漫天道/你没有找易潜龙?”
    老伯道:“明后天他也许就能赶到,我叫他不必太急,因为
    他神色看来更疲倦,望着醉裂的酒杯缓缓接着道“我必须先
跟你谈谈。”
    陆漫天长长叹了  口气,道  “我明白  律香川的事我应该负
责。”
    老伯疲倦的脸上又露出一丝痛苦之色.道  “我一直将他当做
自己的儿子,甚至比自己的儿子都信任  但现在我却不能不怀疑
他,因为有些事除了他之外就好像没有别人能做到。”
    若怀疑一个自已所最亲近信赖的人时,那实在是件非常痛苦
的事!
    陆漫天面上却全无表情  淡淡道  “我可以让你对他不再怀
  疑。”
    他语气平淡而轻松所以很少有人能听得出这句话的意思。
    老伯嘴角的肌肉却突然抽紧,他明白
    只有死人永不被怀疑。”
    过了很久,老伯才缓缓说道:“他母亲是你嫡亲的妹妹。”
    陆漫天道:“我只知道组织里绝不能有任何一个可疑的人存
  在,正如眼里容不下半粒砂子。”
    老伯站起慢馒地踱起方步。
    他心里有不能解决的烦恼痛苦,就会战起来踱方步。
    陆漫天和他本是创业的战友  相处极久,当然知道他这种习
  惯,也知道他思考则不愿被人打扰更不愿有人影响他的决定和判
  断。
    很久很久之后,老伯才停下脚步.问道  “你认为他有几分可
  疑?”
    这句话虽问得轻描淡写,但陆漫天却知道自己绝不能答错一字
    答错一个字的代价,也许就是几十条人命I
    陆漫天也考虑了很久,才缓缓道“七勇士的大祭日,埋伏是由
  他安排的?”
    老伯道“是!”
    陆漫天道“所有的人都归他直接指挥?”
    老伯道“是。”
    陆漫天道:派去找韩棠的人呢?”
    老伯道“也由他指挥。”
    陆漫天道:“首先和万鹏王谈判的也是他?”
    老伯道:是。”
    陆漫天道“这一战是否他造成的?”老伯没有回答。
    陆漫天也知道那句话问得并不高明,立刻又问道:他若安排
得好些万鹏王是否就不会这么快就发动攻势?”
    老伯道:“不错,这一战虽已不可避免,但若由我们主动攻击
损失当然不会如此惨重。”
    陆漫天突然不说话了。
    老伯凝视着他道“我在等着听你的结论。”
    对这种事下结论虽然因难而痛苦.但陆漫天已经别无选择
    他站起来,垂首望着自己的手,道“他至少有五分可疑的。,
    这句话已无异宣布了律香川的死刑。
    只要 一分可疑,就得死
    老伯沉默了很久忽然用力摇头,大声道:不能绝不能。”
    陆漫天道“什么事不能?”
    老伯道:“我绝不能要你亲手杀他。”
    陆漫天沉吟着试探道“你想自己动手?”
    老伯道“我也不行。”
    陆漫天道“能杀得了他的人并不多.易潜龙也许能……。
    他忽然冷笑,道“但易潜龙至少已有十五年没有自己动过手.
他的手已嫩得象女人的屁股,而且也只能摸女人的屁股。”
    老伯笑了笑。
    他一向对陆漫天和易潜龙之间的关系觉得好笑,却从来没有
设法让他们协调。
    一个人若想指挥别人就得学会利用人与人之间的矛盾。
    陆漫天又道“他现在知不知道你已对他有了怀疑?”
    老伯道“也许还不知道。”
    陆漫天道“那么我们就得赶快下手,若等他有了警觉,就更难
    老伯又沉吟了很久,才慢馒地摇了摇头,道:“现在我还不想动
    陆漫天道:“为什么?”
    老伯道:“我还想再试试他。。
    陆漫天道:“怎么试?”
    老伯没有立刻回答这句话。
    他重新找个酒杯,为自己倒了酒。这动作表示他情绪已逐渐
稳定,对这件事的安排巳胸有成竹。
    他一口蝎了这杯酒,才缓缓道“派人找韩棠的人是冯浩,你应
该知道这个人。”
    陆漫天道;“我知道,他是我第一批从关外带回来的十个人其
    老伯点点头,笑笑道“看来这些年你对酒和女人都还有控制,
所以你的记性还没有衰退。”
    陆漫天端起了面前的酒杯,他并不想喝酒,只不过想用酒杯挡
住自已的脸因为他生怕自己的脸会红。
    这些年来他对酒和女人的兴趣并不比年轻时减退,得到这两
样东西的机会却比年轻时多了几倍。
    艰苦奋斗的日子已过去,现在已到了享受的时候。
    他已能感觉到自已全身的肌肉日渐松弛,记亿也逐渐衰退,但
冯浩这个人却是他很难忘记的。
    老伯手下最基本的干部全来自关外,都是他的乡亲子弟。
    这些人的能力也许并不很强,但忠实却绝无疑问。
    冯浩尤其是其中最忠实的一个。
    陆漫天干咳了两声,道;“难道冯浩现在也已归律香川指挥?”
    老伯叹了口气,道“近来我已将很多事都交给他做,他也的确
很少令我失望。”
    他忽然又笑了笑接着道“但冯浩到底还是冯浩,他知道韩棠
的死讯后立刻就直接回来报告路我现在还在外面等着。”
    陆漫天沉吟着,道:“你的意思是说韩棠的死讯到现在还没有
人知道。”
    老伯点点头,道“除了我之外,那些杀他的人当然也知道I”
    陆疆天道“律香川呢?”
    老伯道:“他若没有和‘十二飞鹏’帮串通,也绝不可能知道,所
以……”
    他又倒了一杯酒,才接着说道:“所以我现在就要去找韩棠。”
    陆漫天还没有完全明白老伯的意思,试探着道  “到哪里去
找?”
    老伯道“你知不知道方刚这个人?”
    陆漫天道“是不是‘十二飞鹏’中的铁鹏?听说他前几天已离
开本坛,但行踪很秘密。”
    老伯面上露出满意之色  他希望自己的手下每个人都能和陆
漫天一样消息灵通。
    他替陆漫天倒了杯酒,道“他是三天前由本坛动身的,预定明
天歇在杭州的大方客栈,因为那时万鹏王会派人去因他联络。”
    陆漫天道“这消息是否正确?”
    老伯笑笑道“七年前我已派人到‘十二飞鹏帮’潜伏,其中有
个人已成为方刚的亲信。”陆漫天露出钦佩之色,老伯永远不会等
到要吃梨的时候才种树,他早已撤下种子。每粒种子都随时可能
开花结果。
    老伯道:“我的意思现在你是否已明白?”
    陆漫天说道“你要律香川到大方客栈去找韩棠?”
    老伯道“不错,律香川若没有和万鹏王串通既不可能知道韩
棠的死讯,也不可能知道方刚的行踪,他一定会去…。”
    他啜了口酒,又慢慢接着道;“但却不是找韩棠,而是去杀韩
棠。”
    律香川的表情显示得很惊诧,忍不住道:“你要我去杀韩棠?”
    老伯脸沉着,道  “我刚才已说得很清楚,你难道没有听清
  楚?”
    律香川垂下了头,不敢开口。老伯的命令从没有人怀疑过。
    过了半晌老伯的脸色才缓和,道“我要你去杀韩棠,因为我 
  知道他近年对我很不满,认为我已对他冷落,所以就想另谋发展。”
  这解释合情而合理,无论谁都会觉得满意。
    律香川动容说道;“难道他敢到‘十二飞鹏帮’去谋发展?”
    老伯道“不错,他已约好要和方铁鹏商谈,他们见面的地方是
  杭州的大客栈,时间就在明天晚上。”
    律香川道“我是否还能带别人去?”
    老伯道“不能,我们的内部已有奸细,这次行动绝不能再让消
  息走漏。”
    律香川不再发问.躬身道:“我明白.我立刻就动身。”
    老伯的命令既已开出,就必需彻底执行,至于这件事是难是
  易?他是否能独力完成?那已全不在他考虑之中,老伯就算叫他独
  力去将泰山移走,他也只有立刻去拿锄头。
    陆漫天  直在旁边静静地瞧着,自从律香川走进这屋于,他就
  一直在留意观察着老伯的表情和动作。
    现在他不但对老伯更为佩服,而且更幸庆老伯没有对他怀疑,
  幸庆自己没做出对不起老伯的事。
    无论谁欺骗老伯.都是在自寻死路。
    他只希望律香川没有那么愚笨,这次能提着方铁鹏的人头回
  来见老伯,能证明自己的忠实。因为律香川毕竟是他的外甥,无论
  哪个做舅父的人,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外甥死无葬身之地。
    律香川
    随便什么时候,他只要一推开门都会看到林秀,
    林秀是他的妻子,他们己成亲多年,多年来感情始终如一日。
    他从没有怀疑过妻子地忠实,他无论出门多久,她都从不埋
  怨近年来他已很少亲自执行任务,夫妻间相聚的时候更多,情感
更密,所以他们的家庭更充满了温暖和幸福。
    他们的家庭就在老伯的花园中,因为老伯随时都可能需要他,
有时甚至会在三更半夜时将他从他妻子的身边叫走。
    对于这一点,林秀也从不埋怨,她对老伯的尊敬和她丈夫一
样,虽然老伯以前并不十分赞成他们的婚事。因为她是江南人,老
伯却希望律香川的妻子也是他的同乡。
    林秀站了起来,以微笑迎接她的丈夫,柔声说道“想不到你这
么快就回来我正在怕今天你又吃不成早点了,今天我替你准备了
一只鸡,只刚好两斤重的鸡而且是用你最喜欢的吃法做的。”
    她说完已转过身去准备,似乎没有看到律香川的表情,微笑
着道:“我母亲告诉我,早点若是吃得饱整天的精神都会好。”
    律香川呆呆的看着她的腰.似乎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
    她的腰虽已不如以前那样标致苗条,但对一个结婚已多年的
妇人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律香川突然过去,抱佐她的腰。
    林秀吃吃地笑,道:“快放开,我去看看鸡汤是不是已凉了。”
    律香川道:“我不要吃鸡,我要吃你。”
    林秀心里忽然涌起一阵热意,情不自禁倒在她丈夫怀里咬着
嘴唇道“你至少也得等我先去关好门。”
    律香川道“我等不及。”他抱起他的妻子,轻轻放在床上。
    在别人眼中看来律香川是个冷酷而无情的人,只有林秀知道
她丈夫是多么的热情,
    律香川苦笑,她对他实在了解得太深。
    林秀的热情虽巳消失,心中却更充满感激。
    她懂得他的意思,每次出门前,他都要尽力使她欢愉。
  她附在他耳畔,柔声道:“你不必这样做的,不必勉强自己,我
可以等  等你回来  ”
    律香川轻抚着她光滑的肩,慢慢地从她身上翻下,他虽然没有
说什么,但目中的歉疚之意却很明显。
    林秀温柔地凝视着他。
    她已发觉他心里有所恐惧,这次的任务一定困难而危险。
    她虽然同样感到恐惧,却没有问,因为她知道他自已会说。
    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会说出心里的秘密。
    这次她等得比较长,过了很久』律香川叹了口气。道“你还记
不记得杭州的大方客栈?”
    林秀当然记得。
    他们新婚时曾经在大方客栈流连忘返,因为往大方客栈的后
门走出去,用不了走很远,就可以看到风光如画的西湖。
    律香川道“今天我又要到那里去,去杀 一个人,他叫韩棠。”
    林秀皱皱眉,道“韩棠?他值得你亲自去动手么?我从未听过
这名字。”
    律香川道“他并不有名,可怕的人并不一定有名。”
    林秀道“他很可怕?”
    律香川叹了口气,道“他也许是我们见到的人中,最可怕的一
    林秀已发现他提起这个人名字的时候,目中的恐惧之意更
深。
    她知道他不愿去,她也不愿让他去,但是她并不阻拦。
    因为她知道他非去不可。
    过了很久,她才低声道:“你能不能喝点鸡汤再走?”
    律香川道“不能,我也喝不下。”他已穿上衣服忽然转出门他
已不忍再看她妻子那种关心的眼色。
    这种眼色最容易令男人丧失勇气。
    等他走出门.她忽然冲出去,只披件上衣就冲过去道:“你能不
能在后天赶回来?后天是我的生日。”
    律香川没有回答,却突又转身紧紧拥抱住他的妻子。
    他抱得那么紧,就仿佛这已是最后的一次拥抱。
    她的心都已被他抱碎了,但却还是勉强忍住,不敢在她丈夫面
前流泪。
    过了很久,律香川才放开手,忽然道对了,莫忘记送两对鸽
子去给冯浩,我答应过他的。”
    林秀手里提着鸽笼.眼泪还未擦干,
    鸽子是她最喜欢的宠物,可是她更爱她的文夫,她虽然不愿将
辛苦养成的鸽子送给别人。但她丈夫的话对路来说,比老伯的命
令更有效。
    冯浩接过鸽子,面上露出衷心感激的微笑,道:“这怎么敢当,
夫人何必急着自已送来?”
    林秀勉强笑道  “他临走时交代我的,你知道我这人也很急。,
    冯浩道“临走交代的?莫非公子己出门了么?”
    林秀道“他刚走。”
    冯浩皱起眉喃喃说道“奇怪公子为什么走得这么匆仕?”
    林秀道“你有事找他?”
    冯浩迟疑道;“我这次是奉公子之命出去找人的。他本该等到
听过我的回音后再走。”
    林秀道中他要去找谁?”
    冯浩又迟疑了很久道“一个姓韩的——”
    林秀动容道姓韩的?”是不是韩棠。”
    冯浩道‘“夫人也知道他T”
    林秀摇摇头,冯浩接着苦笑道“我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他们的任务本来极为秘密,但事情既已过去,再说也就无妨。
    何况律香川的妻子也不是外人,但冯浩却未想到林秀听了这
句话之后,脸色突然惨变全身都在发抖就仿佛突然中魔。
    冯浩吃惊道“夫人你怎么样了?”
    林秀仿佛已听不见别人说的话,嘴里喃喃自语道:“韩棠既已
死了,老伯为什么还要叫他去杀韩棠呢,‘…  为什么?”
    她突然转身奔出就象是一只突然中箭的野兽。
    冯浩吃惊地望着她也已怔住,竟没有发现老伯己从花从中走
了过来。现在正是老伯散步的时候.
    老伯看到他手里的鸽笼,微笑道  “今天晚上你想用油淋鸽子
下酒?”
    冯浩这才回过神来,立刻躬身陪笑,道  “这对鸽子吃不得
的。”
    老伯道“吃不得?为什么?”
    冯浩笑道“这是律香川夫人养的信鹊,我若吃了律夫人说不
定会杀了我。”
    老伯的瞳孔似已收缩,面上却全无表情.微笑道“我倒还不知
道她喜欢养鸽子。”
    冯浩道“那也是最近的事  第  对鸽子还是律公子特地从江
北带回来的。”
    老伯目中露出深思之色.喃喃道  “你看他们夫妇近来的感情
怎么样?”
    别人夫妻  本来很难了解。
    但老伯问的活却非答复不可。
    冯浩道“好得很简直就象新婚  样。”
    老伯说道“感情好的夫妻,往往是无话不说的,是么?”
    冯浩只能说是。他没有妻子。
    老伯根本也没有注意他的答复,又问道  “你看津香川会不会
将自已的行踪告诉他的老婆?”
    这句话已不再是闲谈家常,冯浩已觉察出自己的答复若稍有
疏忽,就可能引起极严重的后果。
    他考虑了很久,才缓缓道“我想不会……一定不会的,律公子
应该知道我们每个人的行动都绝对机密,绝不能对外人泄露。。
    老伯点了点头,目中露出满意之色  他已准备将这场谈话结
    冯浩忽又笑了笑道“律公子就算说了,也不会说实话的
律夫人还以为他这次出门是要杀韩棠。”
    老伯突然全身冰冷.
    他已很久未有这种感觉因为他已很久没有做过错事。
    这一错却可能是致命的错误。.
    老伯已可感觉到掌心的冷汗嘎声道“她人呢?”
    冯浩道:“她走得很匆忙好像已回去了。”
    老伯突然撩起衫袖纵身掠出,低叱道“跟我走”
    这句话说完他的人影已不见,
    冯浩没有立刻跟去,他似已震惊。就连他这都是第一次看到
老伯显露武功他从未想到世上有任何人能从地上一掠四丈。
    这看来就像是奇迹。
    世上着真有奇迹出现,那定就是老伯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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