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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边荒十四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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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荒传说》 第十四卷
作者:黄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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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密谋造反
江陵城,大司马府。
桓玄三天前从宜都赶来,立即遣散府内婢仆,改换为他的人。他敢保证没有人敢说他半句
坏话,因为荆州的兵权已牢牢握在他手上,连司马皇朝也要看他的脸色做人,何况只是些
下人。他非是不想杀尽府内之人,但那等若明白告诉别人他心虚,且会令他的声誉受到折
损,不利于即将展开逼司马曜退位的行动。
他站在当日与桓冲争吵的地方,重温着当日的情景。
那时他只是感到愤怒,尚未动杀机。
亲兵来报,杨全期到。
桓玄道:「请他进来。」
对于司马皇朝,他是彻底地仇视,更晓得因桓温当年求加「九锡」之礼,此为历朝权臣受
禅之前的荣典,触犯了司马皇朝的大忌,虽因桓温早死没有成事,已令司马氏对桓家存有
芥蒂。
还记得他十六岁时随兄桓冲到建康去,一日到琅砑王司马道子府上参加宴会,碰上司马道
子喝醉,竟当着众多宾客前问他「桓温晚年想做贼,是何原故?一弄得仍少不经事的他狼
狈不堪。
就是这句话,令他立下决心,定要杀尽司马氏的人,并取而代之,完成父亲不竟的遗愿。
一直以来,他最尊重的人是培育他成才的兄长桓冲,最顾忌的是谢安、谢玄叔侄,现在桓
冲和谢安已作古,四天前更收到屠奉三从边荒集传来的消息,指从刘裕处得到确凿情报谢
玄只有数十天的命,使他感到夺取皇位的时机终于来临,故回到江陵。
江陵是荆州刺史府所在之地,更是他桓氏世代盘据之所,在这裹桓家的势力根深蒂固,即
使荆州名义上的施政者,刺史殷仲堪也须看他的脸色做人。
杨全期在身后向他请安。
桓玄道:「坐!」
杨全期见他站着,那敢坐下,忙道:「卑职站着便成。」
桓玄并没有回头来看他,不过对桓玄这种倨傲态度他已习以为常。杨全期也是出身高门大
族的士人,只不过他家渡江稍晚,故远及不上桓家的显赫。在自恃家世的桓玄眼中,当然
不把他士族的身分放在眼内。
一个月前,他领兵从边荒集返回荆州,向桓玄作出书面的报告,连同屠奉三的密函,送交
给在宜都的桓玄,却一直没被召见。直到今天,在桓玄抵江陵的第三天,方获接见。可以
想象杨全期的心情是如何惴惴不安。
桓玄终于转过虎躯,冷冷瞧着他道:「全期你告诉我,当日奉三来见你,你有甚么感觉?
」
杨全期一呆道:「我不明白南郡公的意思。」
「南郡公」是尊贵的爵位,本属桓温。
当桓玄五岁之时,桓温的长子桓熙和次子桓济等,力图从最能干和最得桓温宠信的桓冲手
上夺权。桓冲直忍到桓温去世的一天,方下手对付仇视他的众兄弟,又称桓温遣命由小儿
子桓玄继承爵位,于是桓玄五岁便成了南郡公。自此桓玄改称桓冲为大兄,彷佛其它兄弟
不存在的样子。
桓玄举步朝他走过来,两手负后,神态悠闲的道:「有很多事,表面上我们丝毫看不出有
甚么不妥当的地方,可是却会有一种没法解释的感觉,隐隐感到事情非如表面般的简单。
我要问的便是你当时的感觉,有否感到奉三话虽说得漂亮,事实上却是心存怨慰,兼且密
藏背叛我的心?」 杨全期整个人感到凉浸浸似的,生出不寒而栗的感觉,一方面是因桓玄
这种不讲理性,只凭主观感觉和好恶对人作出判断的态度,使他心生寒意。兔死狐悲,若
现在或将来的某一刻,桓玄亦以这种方式来判断自己的忠诚,教人如何适从。
另一方面是来自桓玄本身,当他朝自己举步走来,发自他身上的一种奇异似有似无的寒气
,正不住增强。此显示桓玄身具的先天真气奇功,在过去一段时间有突破性的长进,因为
这是他以前从未在桓玄身上感验过的。
不论任何一方面,桓玄都是个可怕的人。
杨全期装出思索的神色,事实上他脑袋是一片空白。道:「全期当时并没有特别的感觉,
只是觉得屠大人之言合情合理,而当时我军正处于进退两难的穷势,事情的变化实在来得
太突然。」
桓玄在他身后五步许处立定,没有作声。
杨全期不敢回头,不遇从他发出的先天异气,可清楚感觉到桓玄的位置,更掌握到桓玄处
于绝对冷静的状态中。那是一种特级高手的境界。
桓玄忽然笑道:「你道奉三在信内写了甚么呢?」
杨全期忙道:「卑职对屠大人信内所言毫不知情。」
桓玄轻描淡写的道:「奉三的密函充份表现出他的才智,那并不是一封向我解释他所作所
为的陈情信,而是向我描述出在现今的形势下,最佳的军事策略。奉三确是了不起,令我
不但不忍责怪他,还不得不支持他,让他继续当半个叛徒的角色。」
杨全期讶道:「半个叛徒?」
桓玄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道:「奉三的立论是一天南北没有统一,一天边荒继续存在
,将没有任何势力可以独霸这无法无天的地方。而边荒集存在的价值,正因她有别于天下
任何一个城集。所以我们若要参与边荒集,这个自古以来从没有出现过的危险游戏,必须
依边荒集的游戏规则行事,如此方可以成为得益者。全期认为奉三这个说法如何呢?」
杨全期仍未弄清楚桓玄对屠奉三的「心意」,避重就轻的道:「荒人悍勇成风,且出现没
有人想象得到的空前团结,加上对边荒的熟悉,故燕国天师两军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勉
强攻下边荒集,可是慕容垂和孙恩一离去,边荒集便被荒人收复。由此看来,要攻下边荒
集固不容易,保住边荒集更是难比登天。」
桓玄又从他身旁走过,陷入深思中,移到一扇窗前,朝外瞧去,点头道:「若没有奉三,
我们今趟远征边荒集的行动确是一败涂地。可是我可以信任奉三吗?他远在边荒集,我如
何可以控制他呢?」
杨全期听得心中产生出另一阵寒意,屠奉三是陪伴桓玄成长亲如兄弟的战友,仍如此被桓
玄怀疑,其它人将更是不堪。
他更清楚屠奉三一直对桓玄忠心耿耿,直至桓玄舆屠奉三的死敌聂天还结盟。
桓玄叹道:「奉三在信内表示明白我拢络聂天还的原因,因为北府兵水师与我们实力相若
。如我们再被聂天还牵制,将无法控制大江,与聂天还结盟是唯一的选择。你看!奉三是
多么善解人意。」
杨全期直至此刻,仍弄不清桓玄对屠奉三的态度,哪敢答话。桓玄从来不是以德服人,但
他的威撬力同样有效。
桓玄转遇身来,微笑道:「今次全期做得很合我心意,因为如你不当机立断的撤兵,我敢
肯定你的遭遇会比聂天还更不堪,且会把奉三半真半假的背叛变为真实,而在当时的情况
下,你们根本没有还手的能力。」
杨全期放下心事,回荆州后一直在恐惧裹过活,怕的当然是桓玄会因他无功而还降罪于他
。
不过另一方面又心里不服,听桓玄的语调,似是把屠奉三看得比自己高上不止一筹。
低声道:「卑职当时已作好最坏的打算。」
桓玄摇头道:「奉三绝不会蠢得与你们正面硬撼,而会采用孤立和截断粮线的持久战,到
你们捱不下去被逼撤军时衔尾穷追。边荒是荒人的地盘,优劣之势清楚分明,你们绝没有
机会。以聂天还的精明,仍要损兵折将而回,若非一场豪雨,我们或会痛失伙伴。」
他说的全是当时的事实,杨全期登时语塞。
桓玄移到窗旁站立,像有点怕被射进来的夕阳光照耀着,双目闪闪生辉,似在自答自问的
道:「我可否信任奉三呢?」
杨全期道:「只要看他往后的表现,不是可一清二楚吗?」
桓玄道:「四天前他才着人送来了一批优质胡马,并传来一个可以影响我全盘计划至关重
要的消息。不用瞎猜也可知道他会有非常出色的表现。」
杨全期讶道:「那主公还有甚么好担心的呢?」
桓玄微笑道:「这并不足够。」
接着盯着杨全期,一字一字的道:「他唯一消解我对他疑虑的方法,就是把大江帮的余孽
斩草除根。当他把江文清的首级送到我案上的一刻,我才可以相信屠奉三仍是以前的屠奉
三。」
杨全期听得头皮发麻,无言以对。
海南岛,孤月崖。
孙恩很喜欢看海,潮汐的涨退,犹如天地的呼吸,澎湃着力量和充满节奏动感。
他盘膝坐在崖边,心内的思潮亦似如大海冲上石滩的波浪激烈地起伏。
他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全拜叔父孙泰所赐。
孙泰曾仕晋为太守,创立道堂,是为天师道的前身,并致力栽培孙恩。
孙泰本无反叛之心,专志道术,却给司马道子捏造以道术眩惑士兵的罪名,亲率禁卫高手
夜袭道堂,杀尽孙泰家族。孙恩当时武功早超越孙泰,杀出重围,逃往海南。自此创立天
师道,以跟随的五斗米信徒和土姓豪族建立起强大的天师军,渡海攻陷会稽。
他与司马皇朝不但有公怨,且有深如渊海的私仇。
现在会稽、吴郡、吴兴、义兴、临海:水嘉、新安、海南八郡豪强,全聚集在他天师道的
大旗下,只在等待最好的时机。
机会终于来临。
谢玄可以瞒过任何人,却绝骗不过他。强行到建康去威慑朝廷和荆州桓玄,只会加速他的
死亡。
不过他仍耐心地等待谢玄的死讯。
一天谢玄仍在,晋室仍是稳如泰山,人心不乱。
徐道覆的部队已返回会稽,天师军亦需一段时间,从边荒集劳而无功的军事行动恢复过来
,直至回复元气。
他隐隐感到边荒集之行的失败,仍是败于谢安的手上,若燕飞、纪千千和刘裕没有及时赶
到边荒集去,历史应该改写。
不过一切已成定局,边荒集的行动已成不可挽回的败局。
在统一天下的战争裹,边荒集只是其中一场战争,并不能影响他天师军的成败。现在他只
须改变计划,由主动进军建康,改为逐步扩展势力范围,诱建康军来攻,亦同样有胜算。
司马道子父子登场后,倒行逆施,把谢安辛苦建立起来的稳定偏安一手摧毁,对他更为有
利。
加上司马道子既忧荆州的威胁,又虑北府兵桀骛难驯,因而力图加强军力,竟大发浙闽豪
家的佃客为兵,强征入伍,此措施如若落实,将大削土姓豪强的势力,更使民心思乱,大
大有利天师军招募兵将。
现在大起义的条件已告成熟,天下将没有人能阻挡他孙恩。
卢循此时来到他身后,跪禀道:「船队已在码头侯命,只待天师大驾,立即起航前赴临海
。」
孙恩长身面起,面向徒儿,道:「起来!」
卢循跳起来垂手恭立。
孙恩淡淡道:「建康方面有甚么消息?」
卢循答道:「谢玄在乌衣巷盘桓近半个月,期间不住接见各地来的权贵,包括王恭和殷仲
堪在内,且三次入宫见司马曜,据报司马曜每次见谢玄时司马道子都不在身旁。」
孙恩仰望夜空,皱眉道:「奇怪!」
卢循道:「这情况确异乎寻常,十多天前谢玄已返回广陵,自此深居简出,所有事务,全
由刘牢之代行。谢玄应正如天师所料的,因强压伤势致病伤加剧,余日已无多。」
孙恩叹道:「他若能早点死便早点死,现在却有充分时间安排后事。不过他的安排应是针
对司马道子父子和王国宝,又或荆州桓玄和聂天还,该无力兼顾我们天师道。」
卢循道:「天师明察,王恭现在已成为司马曜最宠信的人,依我看司马曜提拔王恭,隐含
抗衡司马道子的作用,所以谢玄一意拢络。而王恭一向舆殷仲堪关系密切。至少在名义上
,是由王恭管扬州,殷仲堪管荆州,两人联成一气,确不可小觑。」
孙恩道:「听说王、殷两人将会结成姻亲,是否确有其事?」
卢循答道:「确有此事,不过不知如何,通婚之事暂时搁置了。」
孙恩现出深思的神色,沉吟良久,忽然又问道:「殷仲堪与桓玄关系如何?」
卢循道:「两人表面上关系不错,事实上殷仲堪对桓玄畏忌甚深,事事对他退让三分,最
近殷仲堪的部将因对桓玄言语上不敬,触怒了桓玄,殷仲堪竟慌得立即着部将逃回建康,
方避过大祸。」
孙恩失笑道:「原来是这样的良好关系!」
又沉声道:「司马道子方面情况如何?」
卢循道:「司马道子正全力栽培儿子元显,又起用王国宝之弟王瑜和亲侄司马尚之,使之
领军,用人唯亲,召来朝中大臣不满。王国宝更变本加厉,大做高利贷的生意,又支持豪
强经营赌场,弄得建康乌烟瘴气。最要命是他崇奉霸勒教,不住鼓吹要迎接竺法庆到建康
开坛作法,开罪了整个佛门。」
孙恩仰天大笑道:「这叫天助我也。若我没有猜错,谢玄一死,大乱立至。王恭将会在北
府兵的助力下,讨伐司马道子,而我们则可坐收渔人之利。」
卢循欣然道:「天师的看法绝不会错。」
孙恩上下打量卢循,微笑道:「循儿近日练功的情况如何?」
卢循谦恭道:「在天师指导下,徒儿功力大有进境。」
孙恩道:「一切全赖你自己的努力,我只是负指引之责。」
又问道:「道覆的心情好了点吗?」
卢循苦笑道:「表面看不出甚么来,不过我怀疑他的创伤仍未平复。真想不到以道覆一向
玩弄女人于股掌上的能耐,竟会为一个女子神魂颠倒。 」
孙恩摇头叹道:「善泳者溺,这种事谁都帮不上忙。」
再叹一口气,朝下崖之路举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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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荒传说》 第十四卷
作者:黄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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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雁门平城
在午后的阳光里,燕飞、庞义和高彦三人驰上一处高坡,看着半里许外阳光灿烂下的一座
城市。一条大河从城东流来,朝东而去。
表面看一切和平安逸,通往城市的道路商旅往来,没有任何战火迫近的气氛。
高彦皱眉道::厄是哪座城池?千万不要是中山,慕容垂的贼巢。」
燕飞摇头道:「大燕的首都中山在此城东面不到百里之处。此城名雁门,是长城内两座大
城之一,另一边是平城,均为兵家必争之地。」
庞义喜道:「我们不是很快可以出长城吗?他奶奶的!长城我听人说得多哩!却从未亲眼
见过,现在终于可以大开眼界。」
燕飞叹道:「你找对了我这个引路的人。我整个少年时代,便徘徊于长城内外,长城有点
像我的故乡。」
高彦笑道:「哪有人把长城当故乡的,想起长城,只有想到你攻来我攻去。究竟你真正的
故乡在哪里呢?」
燕飞道:「假若你拿同样的问题去问拓跋珪,他会口若悬河地把民族的历史说给你听,我
和他是不同类的人,对这方面不大放在心上。我们发扬的起源地,好像是嫩江东北,额尔
古纳河流域附近的地方。后来我们的代国被苻坚所灭,部族瓦解,苻坚把我们的族人分散
,强迫安置于长城内平城和雁门间的地区,并且派遣官员监视,硬要我们从事农业生产,
向大秦帝国提供粮食。」
庞义道:「苻坚出身自游牧民族,比任何人更明白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的扩张和侵略天性
,所以想出这个逼游牧民转型的控制手段,确是了不起,且是一石二鸟。」
高彦道:「强迫你们从马上移往田闾工作,肯定非常不好受。」
燕飞道:「何止不好受,简直是奇耻大辱,遂令族中有志者群起偷出长城,占据盛乐,继
续我们原有的生活方式。当然亦有怕死的留下来。」
高彦道:「你们不怕苻坚气恼吗?」
燕飞神色一黯道:「所以苻坚派出慕容文突袭我们在盛乐的营地,陕人一夜间死伤过半,
而我和拓跋珪从此开始流浪的生活。」
庞义隐隐猜到燕飞于此役与慕容文下血仇,导致后来燕飞于长安大街公然刺杀慕容文,轰
动天下。忙岔开间道:「拓跋珪的根据地盛乐离这里远吗?」
燕飞道:「我们经平城出关,往西北走两天,便可以到达盛乐。」
高彦喜道:「原来盛乐如此接近长城,难怪慕容垂顾忌你的兄弟拓跋珪。从盛乐到慕容垂
的贼巢中山,该在十多天的快马路程内。如你的兄弟肯直捣慕容垂的老巢,我们的机会来
哩!」
燕飞道:「事情岂会是如斯简单,我们试试入雁门城,顺道打探消息,好好睡一晚,明早
起程如何?」
两人轰然答应,随燕飞驰下坡去。
广陵城。
刘裕心情苦恼,渡日如年,舆谢玄更是失诸交臂。
在他到广陵的前三天,谢玄离开广陵,避往离东山不远的始宁县,在谢家的物业始宁山庄
平静地渡过他最后的日子。
没有谢玄的照拂,刘裕变回寻常的北府兵小将,入住军舍,处处受到军规的管辖。他的顶
头上司仍是孙无终,可是刘牢之亲下严令,刘裕任何特别的行动或出勤,必须经他亲自批
准,不能我行我素。
刘裕三次通过孙无终向刘牢之请批往见谢玄,均被刘牢之断然拒绝,以刘裕的沉得住气,
终亦不由首次对刘牢之生出恨意。差点就想那么一走了之的去见谢玄,幸好给孙无终苦苦
劝阻,方打消这可令他负上逃兵大罪的鲁莽行动。
更痛苦的是何无忌也随谢玄一道去了,想找个人倾诉也苦无对象。
唯一可堪告慰者是他多番出生入死的努力并没有白费,特别是光复边荒集一役更为他争得
很大的声名威望。在年轻的北府兵将士里,他不单被视为英雄,还代表着北府兵新一代的
希望。
这天黄昏回到西门军舍,与他一向友善同属孙无终旗下的校尉魏泳之来找他,神秘兮兮的
道:「孔老大今晚请你赏脸吃一餐便饭,你千万勿要拒绝,否则连孙爷也很难向他交待。
」
孔靖是广陵富甲一方的大豪,且是广陵帮的龙头老大,在扬州极有影响力,与孙无终一向
称兄道弟,刘牢之也要卖他的面子。照道理以这样的一个人,该对自己逭小小副将看不上
眼。
刘裕戒备的道:「他干嘛要找我?」
魏泳之不耐烦的道:「见到他不就甚么都清楚嘛!他又不会吃人的。快沐浴更衣,我在大
门等你。」
刘裕道:「此事须否知会孙爷呢?」
魏泳之没好气道:「孙爷还不够忙吗?要来管我们和谁吃饭。是否要我扮娘儿帮你擦背?
」
刘裕无奈依言去了,到出得军舍大门,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光。
刘裕问道:「到哪里去见孔靖?」
魏泳之道:「当然是他开的醉月楼,他会在最豪华的厢房招呼你,我是沾你的光,方有这
个机会。」
刘裕讶道:「孔靖要见我,何不通过孙爷,却偏要通过你这种低级小将呢?」
魏泳之笑骂道:「我横的竖的也是个校尉,还不够资格吗?孙爷不是不知道,只是诈作不
知道。依我看此事孙爷是不宜插手。」
刘裕愈发感到约会的神秘性,不由好奇心大起。
魏泳之凑到他耳旁压低声音道:「有王恭的消息,你想知道吗?」
刘裕一颗心儿不禁忐忑跳动,为的当然不是王恭,而是他的女儿王淡真。不过他是机灵的
人,见魏泳之故意强调是有关王恭的消息,摆明另有用意。忙装作若无其事的皱眉道:「
你说得真奇怪,任何消息我都感兴趣,并不在于是关乎某个人。」
魏泳之哂笑道:「不要装蒜哩!彭中那小子告诉我,那晚他遇上你时你正和王恭的漂亮女
儿走在一道,彭中说你和王淡真神情暧昧,还以为别人看不破吗?」
刘裕大窘道:「休要听彭中胡说。」
魏泳之大笑道:「我本来还半信半疑,不过这十多天来每晚拉你去逛窑子都给你推三推四
的,便知你想高攀人家的干金之女了。」
刘俗苦笑道:「那有这回事,我从来部有自知之明,好哩!快说有甚么消息是关于王恭的
?」
魏泳之仍不肯放过他,笑道:「好吧!念在你一片痴心,就放些消息给你。王恭昨天从荆
州江陵赶回来,立即找刘大将军密谈整晚,看来快有重大事故发生哩!」
刘裕心中翻起滔天巨浪,王恭到江陵去,不是见桓玄便是见殷仲堪,而以后者可能性最大
,因为两人关系密切。
在桓玄和谢玄外,王、殷两人乃建康朝廷外最有实权的大臣,他们秘密会面,肯定是有要
事商量。观之王恭见过殷仲堪后,立即匆匆赶来找刘牢之,更可窥见事情的诡秘。
道:「你怎会晓得此事呢?」
魏泳之道:「我刚负责守城门,你猜我是否知道呢?」
指着前方笑道:「到哩!」
刘裕生出泄气的感觉,没有谢玄的提携,他根本没资格参与北府兵的军事机密,只能当个
听命的小将。刘牢之肯保住他性命,不让司马道子或王国宝干掉他,已属万幸,更遑论其
它。
暗叹一口气,随魏泳之登上醉月楼。
大司马府,书斋。
桓玄喝着香茗,听首席心腹谋臣侯亮生向他提策献谋。
侯亮生坐于他案前下首意兴飞扬的道:「亮生此计,是关于主公小名灵宝的触类旁通,如
此方可以使人入信。」
桓玄兴趣盎然的道:「快说给我听。」
侯亮生欣然道:「就在一个盛夏之夜,当时夜空满天星斗,主公的娘亲司马氏与几个妇道
人家在中庭纳凉之际,忽然一颗拖着火尾的流星从天空急速落下,坠入铜盆水中,在水内
变成二寸许大的火球,晶莹光亮,非常可爱。众人争相用水瓢捞取,却被主公娘亲抢先得
到,一口吞下,就此有孕。到第二年春天,一日主公娘亲房中异光照得满室通明,香气四
溢,就在这时刻主公娘亲诞下主公,故此取名灵宝。」
桓玄拍案叫绝道:「想得好!若能令此故事广为流传,对我他日登基会大有帮助。」
两人再仔细商量,拟妥细节后,桓玄把屠奉三先后送来的两封密函予侯亮生遇目,然后道
:「亮生怎么看?」
侯亮生沉吟片刻,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皆因屠大人当时身在边荒集,比我们更
清楚当时的情况,所以没有配合主公派去的部队,是情有可原。现在证之屠大人能于边荒
集立足生根,实没有负主公之所托。」
桓玄道:「可是我总有不妥当的感觉。」
侯亮生道:「那是因为屠大人能容忍大江帮分边荒集的一杯羹,而大江帮目前是我们统一
南方的一个障碍。」
桓玄欣然道:二兄生是最清楚我心意的人,所以我决定发出指令,命奉三把江文清的首级
送来。」
侯亮生点头道:「此不失为证明屠大人仍对主公忠心耿耿的好办法,不过却不适宜逼屠大
人立即进行,因他根基未稳,如此一来说不定会令屠大人变成边荒集的公敌,坏了边荒集
的规矩。」
桓玄不悦道:「除此外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侯亮生忙道:「当然不会有更好的办法,却可以给屠大人一年的期限,让他可等待机会甚
或制造机会,使江文清死得不明不白,如此既可让屠大人表现他的忠诚,又可不损害屠大
人在边荒集辛苦得来的成果。」
桓玄同意道:「此不失为可行之计。另一件须你给我意见的事,是关于刘裕此人,他向奉
三透露谢玄命不久矣,会否是计谋呢?」
侯亮生道:「若此是诈,便是下下之计,皆因真相即要揭晓,所以我相信刘裕说的是实话
。」
桓玄皱眉道:「据传刘裕是谢玄栽培的继承人,如此岂非是出卖谢玄。」
侯亮生道:「屠大人在信中指出刘裕是我们可以争取的人,当有一定的根据。在目前来说
,谢玄若去,刘裕将无利用价值,我们可以静观变化,再决定如何处置他。」
接着又道:「我们须提防的,反是杨将军。」
桓玄一呆道:「杨将军有甚么问题?」
侯亮生压低声音道:「杨将军最近和殷仲堪过从甚密,此事不可不防。」
桓玄微笑道:「殷仲堪只是没有牙的老虎,他名义上的军权,实质全控制在我的手上,即
使全期站在他的一方,我要他们生便生,死便死,那轮到他们作主。」
侯亮生道:「事实确是如此,不过殷仲堪身为荆州刺史,手上仍有可调动的部队,杨将军
更是有实权的大将,精通兵法,我们若没有提防之心,容易吃亏。」
桓玄冷哼道:「我量全期他还没有这个胆子,殷仲堪更是怯懦之徒,他做哪一件事敢不先
来问过我呢?」
侯亮生道:「最近他到汝南见王恭,未知有否请示主公?」
桓玄道:「此事是在我大力策动下进行,王恭对司马道子深痛恶绝,是我们可以争取的人
。」
侯亮生心中一阵不舒服,如此重大的事,却不见桓玄在事前向他透露半丝消息,致自己枉
作小人。登时无话可说。
桓玄淡淡道:「我早想找亮生商量此事,不过必须待殷仲堪和王恭的商议有结果后,方有
讨论的方向。殷仲堪见过王恭后,仍未向我报告。」
侯亮生听了舒服了点。
桓玄沉吟道:「真奇怪,王恭是现在司马曜那昏君最宠信的人,现在却暗里与司马道子作
对,这代表着甚么呢?」
侯亮生道:「当然是代表司马曜对其弟司马道子的专横感到不满。司马道子硬捧儿子元显
登场,又重用王国宝,任用私人,败坏朝风,只要是有识之士,都看不过眼。」
桓玄笑道:「这是天赐我桓玄的良机,若我不好好把握,怎对得起老天爷。」
侯亮生道:「时机确在眼前,不过主公暂时仍要忍耐,首先须待谢玄归天,北府兵群龙无
首,我们方好办事。」
桓玄道:「谢玄若去,北府兵军权自然落在刘牢之手上。真奇怪,听说刘牢之骁勇善战,
又屡立军功,为何谢玄不挑他作继承人,偏会选出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刘裕?」
侯亮生道:「谢玄定有他的理由,或许是看穿刘牢之非是治国的人才。可以这么说,假如
谢玄去世,刘牢之将成各方面致力争取的关键人物,刘牢之站在哪一方,哪一方便可稳操
胜券。」
桓玄点头同意,转到另一话题道:「聂天还吃亏而回,现在情况如何?」
侯亮生在桓玄与聂天还的结盟上,是负责穿针引线的人,与聂天还一直在互通消息,清楚
对方的情形。
答道:「聂天还遇到的只是小挫折,并不影响他在大江扩展势力,接收大江帮的地盘和生
意。我看不出一年光景,他将会完全恢复过来,继续成为我们的得力助手。」
桓玄双目杀机乍闪,语气却乎平淡淡,道:「聂天还和郝长亨均是野心家,我们和他们只
是互相利用,必须谨记。」
又道:「孙恩还未起兵作反吗?」
侯亮生道:「他也在等待。」
桓玄仰天笑道:「谢玄啊!人人都在等待你一命呜呼,你也该可以自豪哩!」
此时下人来报,殷仲堪求见。
桓玄吩咐道:「亮生你照我意思修书一封,让我签押后立即送往边荒交予奉三,告诉他我
很挂念他,同时送去二千两黄金,听说边荒集是个有钱使得鬼推磨的地方,金子愈多,愈
好办事。」
侯亮生提醒道:「聂天还方面,应否加以安抚呢?」
桓玄显然心切见殷仲堪,随口道:「这个当然,你看着办吧!」
侯亮生暗叹一口气,桓玄就是这副性格,谁有利用价值,方可获得他注意。
随即起立施礼告退。
--------------------(第八章完)--------------------
《边荒传说》 第十四卷
作者:黄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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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边荒作用
「叮」!
三只酒杯碰在一起。
孔靖朗声道:「喝过这杯酒,大家以后就是自家人,就是兄弟。」
三人举杯一饮而尽。
孔靖个子不高,身型略胖,却爽朗而有豪气,精神十足,声如洪钟,说话开门见山,予人
好汉的感觉。年纪三十许间,说话时神情动作都带点并不惹厌的夸张。
晚膳的地方是醉月楼二楼的豪华厢房,可容数十人的大空间只放了一张大圆桌,出奇地没
有从附近青楼召妓相陪,不符江左豪士的一向作风,反有点江湖聚会的味儿。
孔靖挥退侍候的人,亲自劝酒招呼,尝遍各式美食后,向刘裕笑道:「我还怕刘大人不肯
赏脸,想亲往拜访,可是泳之却拍胸口保证,让孔某可以亲睹刘大人风采。」
刘裕到此刻仍不知孔靖看上自己哪一点,谦虚道:「孔大哥勿要折煞我刘裕,我刘裕算甚
么东西,你动一动指头我便要赶着来。」
魏泳之横他一眼嘲讽道:「你倒懂得在孔大哥面前扮乖,若不是我三催四请,恐怕你现在
仍在军舍发霉。」
孔靖开怀笑道:「都说是自家人,客气话不用说哩。」
又向刘裕竖起拇指,道:「老的不说,现在军中年少的一辈谁不服你老兄,人人都要叫一
声刘大哥。听说你和边荒第一名好汉燕飞是吻颈之交。燕飞确是英雄了得,先后与孙恩和
慕容垂战个不分胜负,又在敌阵中斩杀名震北方的铁士心,谁不对他心服口服。」
刘裕开始有点明白,心忖边荒集的成就正在自己身上发挥作用。孔靖是否看得上自己是言
之过早,但肯定看上了边荒集。
像孔靖这种地方上有势力的人士,可以对自己生出的作用是难以估计的,自己想争取权位
,当然须买他的账。
欣然道:「我和燕飞确曾并肩作战,他是个很特别的人,甚得荒人的尊敬。」
魏泳之笑道:「不要谦虚哩!谁不清楚你和燕飞有生死的交情。」
刘裕没好气的道:「你是要我大吹法螺吗?孔大哥是明眼人,在他面前只有直话直说。」
孔靖笑道:「两位是真情真性的人,我是看着泳之从马前小卒爬上这位置来的,还为他说
过好话。来!再干一杯。」
三人又尽一杯。
刘裕感到自己颇为喜欢孔靖,不但因他没有摆笼头大哥的架子,更因他的个性随和。
微笑道:「孔大哥今次召我来聚,是否有甚 用得着我的地方?请随便吩咐下来,力所能
及的,刘裕必为孔大哥办妥。」
孔靖欣然道:「我早从荒人接纳刘兄一事上,晓得刘兄是讲道义够朋友的人。大家是兄弟
,有甚么谁用得着谁的,至紧要是大家一起发财,有福同享、有祸同当。」
魏泳之道:「孔大哥对我这兄弟确不用客套,我最清楚他的为人,答应过的事从来不会说
过便算,否则孙爷不会提拔他,玄帅更不会看他人眼。」
孔靖不住点头,表示赞同,道:「如此我也不用拐弯抹角,以前我想和边荒集做生意,先
要通过寿阳的帮会,再由寿阳的人接触大江帮,然后方得到分配。现在与刘兄结为兄弟,
当然再不用如此大费周折,被人重重剥削,对吗?」
刘裕心中一动。要助孔靖直接和边荒集做生意,于他来说是传句话便成,却未免浪费了自
己在边荒集的影响力。孔靖利用他,他也可以利用孔靖,建立互利的关系,当孔靖发觉水
涨船高,刘裕在北府兵内愈有地位,愈对他有利,自然会全力支持刘裕。
剎那问,这些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脑际,他已有主意。
微笑道:「孔大哥想直接和边荒集交易,我定可为孔大哥办妥。可是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孔大哥想否把生意做得更大一点?」
孔靖和魏泳之都呆看着他,此时的刘裕像变成另一个人,整个人神采焕发,双目熠熠生辉
,充满强大的自信。
孔靖道:「怎样可以做得大-点呢?」
魏泳之提醒道:「你要有把握才好,勿要在孔大哥面前班门弄斧。」
刘裕在桌下踢魏泳之一脚,从容道:「我何时做过没有把握的事?我的提议确实可行,就
是由孔大哥作边荒集在扬州的代理人,像以前大江帮是汉帮在南方的代理人那样。孔大哥
一向得我们北府军的支持,肯定可胜任愉快。」
魏泳之睁大眼睛瞧着刘裕,似乎到这刻方真正认识他。
孔靖目光舆刘裕交击,好一会拍桌叹道:「我服了你刘裕!假如你可助我做成这盘生意,
我每年可从总利润分出半成给你作酬金。」
刘裕欣然道:「我不要任何报酬,只要和孔大哥交个朋友。我会安排大江帮的新任帮主江
文清,在十天内与孔大哥碰头,谈妥合作的条件。来!大家喝一杯。」
雁门城,长城客栈。
客房内,庞义躺在床上,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
燕飞坐在窗旁的椅子,翘起二郎腿,神态悠闲,似有用不完的精力。名震天下的蝶恋花随
意地搁在旁边的小几上。
庞义咕哝道:「真想不到北陲的城市竟如此像我们汉人的地方。喂!燕飞!你是否在听着
?」
燕飞道:「没有漏过你说的一字一语。」
庞义仰望屋梁,道:「拓跋珪有挑战慕容垂的能力吗?」
燕飞淡淡道:「现在怕还差一点点。」
庞义猛地坐起来,道:「我们岂非要等待下去,小诗她……」
燕飞道:「须等多久,要看苻坚何时彻底垮台。那时关中关东的势力再无缓冲,当他们正
面冲突时,我们的机会便来了。」
庞义急促地喘了两口气,叹道:「坦白说,我对拓跋珪完全没有信心,真不明白你为何如
此看重他?」
燕飞悠然道:「自高柳一役,在慕容垂的支持下,拓跋珪击败了窟咄,成为拓跋鲜卑的新
主,拓跋珪便把整个形势扭转过来。据拓跋仪所说,拓跋珪先打败了占据马邑的独孤部,
占领了黄河河套的产粮地区,又征服了阴山的贺兰部,最近更趁赫连勃勃败走边荒,乘势
攻占河套以西的缀弗部的部分土地,接而兼并库莫奚、高车和纥突岭等弱小部落,不仅得
到大量的土地,还得到大批人口和以百万计的牲畜,雄长朔方,一跃而成北方草原上最强
大的力量。这样的一个人,如不能助我,谁能助我?」
庞义道:「慕容垂竟肯容忍拓跋珪不停坐大吗?」
燕飞道:「他们是在互相利用。拓跋珪因慕容垂的支持,在塞上不住扩张势力,且是有策
略和步骤的发展,代价是永无休止地向慕容垂进贡良马,又作慕容燕国后方的守卫军,使
燕国没有后顾之忧。不过随着慕容垂支持赫连勃勃以压制拓跋珪,他们的互利关系已难以
继续下去,现在赫连勃勃被破,更失去均衡的力量。正面冲突是早晚的事。」
又微笑道:「现在你多了点信心吗?」
庞义道:「我现在担心的是在盛乐找不到拓跋珪。」
燕飞道:「至少有七、八成的机会,拓跋珪从小便有大志,看事情看得很远,从不争一时
的意气。当日在边荒集,他明知我每天在第一楼喝酒,也可以忍着不来见我,直至我陷身
杀机险境才出现救我,你便可以清楚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庞义不解道:「这与他是否在盛乐有甚么关系?」
燕飞道:「没有直接的关系,不过却可以助我推测他的行踪。我这位兄弟是等待的专家,
不住等待机会,也最懂把握机会。盛乐从开始便被他选作根据地,因为盛乐是最接近长城
的战略据点,对长城内两座大域平城和雁门虎视眈眈,若他要在塞内取得立足点,非此两
城莫属。盛乐、雁门和平城三城,在地理上成鼎足之势,跨越长城内外,进可攻退可守,
且立即可以威胁东南百多里外的燕都中山。以拓跋珪的为人,在慕容垂离都远征关东诸城
的当儿,怎肯错过攻占平城和雁门的良机。如待慕容垂凯旋而归,掉转枪头攻打盛乐,他
将永远失去称霸的机会。」
庞义点头道:「有道理!该没有人比你更明白从小一起成长的玩伴。如此看!拓跋珪不但
身在盛乐,还有他养精蓄锐的主力大军,随时可攻进长城来。」
此时高彦意兴飞扬的推门而入,一屁股坐在燕飞旁隔一张几子的椅内,哈哈笑道:「你们
猜我探听到甚么消息?」
宠义不耐烦的道:「我们不会花半个子儿向你这混蛋买消息的,快说!」
高彦笑道:「不要看我们轻易地买通守卫混进城襄来,原来这几天雁门和平城局势不知多
么紧张。这两座城池名义上虽然属于老贼慕容垂,事实上把守两城的燕兵军力薄弱,致帮
会横行。最大的两个帮会一名朔方帮,一名后燕盟,前者亲拓跋鲜卑,后者则受燕人支持
。」
际此天下纷乱、战祸连绵的时代,如此情况是常规而非例外。每当官方势力转弱,地方势
力便抬头,至乎占城据地,成为有政治势力的豪强。
慕容垂为要统一北方,亦面对同样情况,主力大军远征关东,留守的军队唯有集中力量守
护燕都中山和其附近具战略性的城池,故而忽略了其它地方。
如不是燕飞已向庞义解说拓跋鲜卑的情况,庞义肯定掌握不高彦的情报透露出的微妙处,
此时却拍腿道:「燕小子猜得对,拓跋珪蠢蠢欲动哩!」
高彦一呆道:「你在说甚么?」
燕飞插话道:「高小子继续说下去!」
高彦打量了庞义几眼,又看看燕飞,续道:「十多天前,后燕盟秘密从各地抽调人手,突
袭平城朔方帮总坛,杀得朔方帮几近全军覆没。直至今天,后燕盟仍在各处追杀朔方帮的
人。朔方帮该是完蛋了。」
燕飞心中不舒服起来,朔方帮该由定居长城内的拓跋族人组成,自己的族人遭劫,自然涌
起敌忾同仇之心。
庞义叹道::冱是慕容垂先发制人的手段,借地方帮会连根拔起拓跋鲜卑族在长城内的武装
势力,亦狠狠重挫拓跋珪进军长城的计划。」
燕飞问道:「后燕盟的老大是谁?」
高彦答道:「他们的老大叫慕容勇,擅使双斧,是慕容鲜卑有名的勇士。后燕盟的总坛就
设在此城内,你朝北门走去,最大的那座房子便是,门口还放了两头石狮子。」
庞义欣然道:「小彦打探消息确有一手。」
高彦苦笑道:「消息是要花金子买来的呢!」
燕飞淡淡道:「大家提早上床休息,明天你们到北门外的密林等我,我干掉慕容勇便来与
你们会合。」
庞义和高彦听得面面相觑,燕飞从来不是如此好勇斗狠的人,隐隐感到莫容垂劫走纪千千
,现在慕容族又大肄杀戮长城内定居的叛跋族人,已激起占他一半血统的胡人狠性,决定
大开杀戒,与慕容族势不两立。
刘裕知会了大江帮派驻广陵的联络人,着他通知江文清有关孔靖的事,这才返回军舍。
他有把握江文清会给他这个面子,因为江文清亦需要像孔靖般的地区代理人。于大江帮在
南方的势力崩溃后,两湖帮以狂风扫落叶的姿态接收大江帮在南方的生意,强迫沿江城市
的大小帮会改向两湖帮臣服,对大江帮当然有严重的影响。
幸好长江的下游扬州仍是桓玄和两湖帮势力未及之处,扬州更是北府兵的地盘。一个得北
府兵支持的地方势力,应可和大江帮合作愉快。
任何人想和边荒集做大买卖,必须透过孔靖与边荒集的大江帮作交易,如此对大江帮和孔
靖均有百利而无一害。
西门军舍是北府兵中层军官的房舍,在这裹刘裕的军阶算是最高级的,分配的宿舍除卧室
外尚有相连的小厅,环境不错。
魏泳之和彭中是他左右邻居。
北府兵的大本营在京口,京口的别名正是北府,也是扬州刺史府所在地,谢玄于此成立北
府军。不过随着谢玄移阵更具战略性的广陵,北府兵的总部亦搬到广陵来。
不知是否被魏泳之勾起心事,加上喝了点酒,刘裕忍不住想起了王淡真。
伊人近况如何?她仍对自己余情未了还是恨自己入骨,恨他不守承诺?
只恨他比任何时间都清楚绝不可以惹这高门贵女,如让王恭发觉自己与他女儿问的私情,
恐怕天王老子都保不住他刘裕。
他不敢打听王淡真的消息,如她仍在广陵,他几乎肯定自己会失控地去找她,后果不堪想
象。
王恭若对司马道子有所图谋,绝不会把女儿留在建康。
刘裕神魂颠倒的回到宿处,甫入小厅,立感有异。
空气中似残留着淡淡的幽香。
难道是王淡真?
旋又挥去此念,因为这是没有可能的。王淡真虽略通骑射,仍没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守
卫森严的军舍来。
会是谁呢?
刘裕的心忐忑跳动,提高戒备,穿过小厅,跨进卧室内。
卧床帘帐低垂,幽香从床上传来。
难道是妖后任青媞?她从来是不施香粉的,为何今次会例外。
刘裕暗运功力,直趋卧床。
帐内隐见有人拥被而卧,而当刘裕进一步肯定是动人美女任青媞时,乌黑的环境更添暗室
香艳旖旎的气氛。
一声幽幽的轻叹从帐内传出,任青媞迷人的声音响起道:「冤家啊!快进来吧!人家等得
差点睡着哩!」
刘裕暗叹一口气,解下佩刀,搁往床头的小几上,揭开睡帐。
在他的一对夜眼下,任青媞拥被而眠,星眸半闭,媚态诱人至极点。
她的秀发散披枕上,被外露出雪白的裸臂、半截丰满的胸肌。刘裕几敢肯定她身上只有肚
兜一类的单薄衣物。
苦笑道:「你究竟是来侍寝还是商量大事?」
任青媞探手出来抓着他腰带,把他硬扯上床,娇笑道:「两者一起干,不是更有趣吗?」
--------------------(第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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