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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边荒十四10-14
发信站: 听涛站 (2002年10月12日23:40:00 星期六), 站内信件

《边荒传说》 第十四卷 
作者:黄易 
www.hytd.com 来自:悲情者 
【第十章】 谢玄归天 
建康都城,琅琊王府。 
司马道子和王国宝在内堂议事,两人均神色凝重。 
司马道子皱眉道:「如此说,谣言竟然非是谣言了。」 
王国宝冷哼道:「谢家的事,能瞒过任何人,却怎能瞒得过我?谢玄今次回东山去,肯定
不是休隐一段时间如此简单,而是生于斯也愿死如斯的心态。谢玄把他的情况连女儿也瞒
着,知情者只有谢道韫、宋悲风、何无忌、娉婷那贱人和谢琰。幸好我早收买了那贱人的
贴身小婢,那贱人躲暗里哭过多少次也瞒不过我。」 
司马道子邪笑道:「不止是收卖吧?」 
王国宝淫笑道:「那妮子样貌普通,身材却是第一流,在床上更是骚媚入骨。哈!」 
司马道子沉吟片刻,道:「如谢玄确是命不久矣,对我们实是利害难分。近来皇兄不知如
何,总在很多事情上刁难我,令我处处受制。而王恭的权力却不住扩大,谢玄若去,我恐
怕北府兵权会落入王恭手上。」 
又道:「你肯定谢玄伤势真的严重至此?」 
王国宝道:「谢玄如非命不久矣,宋悲风绝不会陪他回东山去,因宋悲风与谢安曾有协议
,谢安辞世后宋悲风可回复自由身,以宋悲风的性格,是不会恋栈不去的。」 
司马道子点头道:「你这推论很有说服力,如此说谢玄应是命不久矣,他装作若无其事地
送谢安遗体回建康安葬,只是强压下伤势,以惑人耳目。」 
王国宝道:「眼前的形势清楚分明,谁能夺得北府兵的军权,谁便可占尽上风。幸好北府
兵一向舆荆州军势如水火,对我们非常有利。」 
司马道子道:「以谢玄的为人行事,怎会容外人于他死后轻易插手到他一手建立的北府军
内去?他到建康来也不是白来的,他两次向皇兄请辞,都被皇兄挽留,肯定从而得到甜头
。他更舆朝中大臣眉来眼去,现在我们当然晓得他是在安排后事。事实上北府兵的权柄已
逐渐转移到刘牢之于上,如我们试图改变北府兵的权力分配,等于把北府兵送给王恭或桓
玄,此事万万不可。」 
王国宝微笑道:「我们从刘牢之人手又如何呢?只要把刘牢之争取到我们这一边来,北府
兵将可为我们所用。」 
司马道子道:「这个当然最理想,不过却是知易行难。」 
王国宝笑道:「此事说难不难,只要我们能令刘牢之感到自己并非能稳坐北府兵大统领的
帅位,而我们是唯一可以完成他这个梦想的人,加上他对桓玄的恐惧,便有很大可能使他
站在我们的一方。」 
司马道子喜道:「可有妙策?」 
王国宝凑过身去,在司马道子耳边说出自己的妙计。 
司马道子听毕拍案叫绝道:「果然是一石二鸟的绝计,唯一的问题是如何可以控制皇兄呢
?」 
王国宝又在他耳边说出另一奸谋,听得司马道子连连叫好。 
王国宝欣然道:「先安内后攘外,除此之外,我更想出一计,可以助我们肃清朝廷上不听
话的人。方法非常简单,便由我联同我方大臣,联名上书皇上,要求给王爷加封殊礼,谁
反对的,我们便以种种手段铲除,如此权力将尽归于王爷之手,何愁大事不成?」 
司马道子讶道:「国宝你今次北返,像变成另一个人似的,思如泉涌,随手拈来都是妙绝
之计,教人意外。」 
王国宝赧然道:「国宝不敢隐瞒王爷,这些计策全由师娘亲自提点,当然妙绝天下。」 
司马道子长笑道:「原来如此!好!如若事成,大活弥勒便是我大晋的国师,我司马道子
更不会薄待你王国宝。」 
任青媞的纤手玉足像灵蛇般缠上刘裕,把他扯进被窝里,这美女动人的肉体在他怀内水蛇
般抖动,肉体的厮磨带来强烈的刺激,满怀女儿幽香的当儿,此女封上他的嘴唇,丁香暗
吐,以刘裕的定力,一时也完全迷失在她蓄意为之的诱惑里。 
唇分。 
任青媞娇喘细细的道:「人家很挂着你哩!媞儿甚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刘裕尚有三分清醒,探手抓着她一对香肩,把她推开少许,道:「小姐你弄错了!我并不
是你的情郎,只是伙伴,勿要破坏我们良好的合作关系。」 
任青媞凝望他片刻,一对裸腿缠上他腰股,媚笑道:「我并不是淫娃荡妇,而是货真价实
的黄花闺女,不信可以试试看。」 
刘裕心叫救命,说这美女不吸引自己就是骗人的,尤其在此暗室之中一被之内,更要命是
自己酒意未过,又长时间没有亲近过女人。幸好他比任何人更清楚这是朵有毒刺的鲜花,
如此一意献身,肯定不会有好结果。 
强把高涨的欲火压下,苦笑道:「亏你说得出口,如你真是黄花闺女,为何对男女之事如
此熟练?」 
任青媞娇嗔道:「人家曾修习《素女经》嘛!现在抛开女儿家的羞耻心来讨好你,还要这
么说人家。男人不是最喜欢占女儿家的便宜吗?你是否男人来的?人家肯让你占最大的便
宜哩!」 
刘裕心中叫苦,晓得再如此被她肉诱,绝撑不了多久,忙改变策略道:「长夜漫漫,何用
急在一时,男女间的事,要好好培养情绪方行,怎可操之过急呢?」 
说到这里,心中一动,暗忖她既然开口闭口均坚称自己是黄花闺女,没有被其它人动过,
看来不假。立即反客为主,一对手滑进她的汗衣里去,顽皮的活动起来,同时道:「王恭
究竟是甚么一回事?为何他偷偷去见殷仲堪,随后又来广陵见刘牢之?」 
任青媞果然在他活跃的手下抖颤起来,脸红似火,香体发热,压抑不住的娇吟道:「你这
样人家如何说话呢?」 
刘裕差点停不了手,把她再推开少许,道:「说罢!」心中不得不承认此妖女确是天生尤
物。 
任青提闭上美眸喘息片刻,然后半睁半闭地横他娇媚的一眼,再次闭目。 
当刘裕不知她会有何异动之际,任青媞幽幽叹了一口气,柔声道:「谢安去世后,朝廷的
变化很大,司马曜的想法亦有改变。淝水之战后,他一直担心谢安叔侄乘势北伐。现在谢
安已死,谢玄因伤处于半退隐的状态,而司马道子则势倾内外,其左右之人,争权弄柄,
贿赂公行,刑狱谬乱,败坏政局,司马曜岂无悔意,与其弟司马道子的矛盾开始浮现。」
 
刘裕道:「便是因此司马曜重用以王恭为首的大臣,以对抗司马道子和王国宝?」 
任青媞低声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们两姊妹辛苦经营,全为你的将来铺路搭桥。
曼妙她点醒司马曜,是希望司马曜能从司马道子手上夺回权力,如此便可以助你在北府兵
裹扶摇直上,以对付孙恩。只恨王恭亦是有野心的人,私下通过殷仲堪勾搭桓玄,令情况
更趋复杂。尤可虑者,是司马道子已对曼妙生出疑心,以司马道子现在的权倾朝野,曼妙
已陷身险境,情况非常不妙。」 
刘裕听得欲火全消,皱眉道:「即使司马曜能成功巩固皇权,仍没法令我一步登天,坐上
北府兵大统领的位置。北府兵讲究的是资格,军中更是山头派系重重。如有几年的时间,
且须不住立功,我或有少许机会。」 
任青媞道:「这个我反不担心,你是当局者迷,我却是旁观者清。现在刘牢之已稳坐大统
领之位,谢玄把你安置在他旗下,正是予你最好的机会。南方大乱即至,以你的才干,肯
定可以大有作为。我们可以为你做的事已尽力做了,希望你不会忘记我们的协约。」 
刘裕首次对任青媞生出怜意,不由把她搂紧少许,心忖自己已有负于王淡真,而孙恩更是
自己势不两立的大仇家,为己为人,也不应让任青媞失望。 
保证道:「我刘裕岂是言而无信的人。」 
说出这句话后,方感惭愧,至少他对王淡真便是言而无信。 
任青媞挤入他怀里,手足再次缠上来,吐气如兰的道:「原来我们的刘爷也有怜香惜玉之
心。」 
刘裕皱眉道:「你还有心情吗?」 
任青媞娇笑道:「为何没有心情呢?且是心情大佳。我是故意试探你的,扮出可怜兮兮的
样子,看你会以甚么态度对付人家。坦白告诉你,我虽然解散了逍遥教,仍保留最有用的
部分。帝君经多年部署,岂是可轻易被毁掉的,我对你依然有很大的利用价值。你不敢做
的事,我可以代你出手。」 
刘裕有点给地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无奈感觉,不悦道:「你如再对我用心机,我便和你来个
一拍两散,各走各路。」 
任青媞轻吻他嘴唇,娇媚的道:「刘爷息怒,奴家错哩!任凭大爷处罚。」 
刘裕正软玉温香抱满怀,闻言心中一荡,分外感到怀内胴体火辣辣的诱惑,充满青春和建
康却是原始野性的惊人吸引力。 
尽最后的努力道:「我对你的处罚是命你立即离开,为我好好办事去。」 
任青媞故意扭动娇躯,娇嗔道:「这可不行,其它任何处罚都可以,但必须在床上执行。
刘爷啊!媞儿真的很想啊!你不要人家吗?」 
刘裕的欲火「蓬」的一声烈烧起来,心忖挡得住她第一次的色诱,也挡不住她另一次的色
诱,终有一次失守,既然如此,何须苦苦克制。 
就在此理智让位于欲火的一刻,急骤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任青媞一把推开他,低呼道:「截住来人!」 
刘裕滚出帐外,从地上弹起来。 
来者推门而入。 
刘裕抢出房门,截着气急败坏、脸青唇白的魏泳之,骇然道:「甚么事?」 
魏泳之泪水夺眶而出,悲呼道:「玄帅归天哩!孙爷在主堂等我们。」 
他的话像晴天霹雳,不但轰走刘裕体内升起的欲火,还轰得他脑袋空白一片,失去思索这
个一直在等待的噩耗的能力。 
「小姐!小姐!」 
纪千千逐渐清醒,本远离她的意识一点点地回到她思感的空间内。 
曾有一段时间,她想放弃一切,可是或者因为小诗,又或仍舍不得燕飞,她又留下来。只
要她失去斗志,她便可以离开这苦难重重的人间世。 
她不知自己病倒了多久,日子似在徘徊于苏醒和沉睡、生存与死亡之间。 
她想坐起来,立感浑体酸痛,四肢乏力,眼前模糊,呼吸不畅,有种沉进水底遇溺般的感
觉。 
「小姐!」 
小诗的呼叫声比先前接近了点,同时她感到小诗正扶着她。 
纪千千似乎只剩下呼吸的气力,下一刻又好了些儿,艰难地张开美眸。 
小诗的脸庞出现眼前,逐渐清晰。 
「小诗!」 
小诗扑入她怀里,悲泣道:「小姐!你不能弃小诗而去啊!」 
纪千千发觉自己卧在床上,住处是间布置古雅的房间,窗外黑沉沉的,传来古怪的声音。
 
她轻抱小诗,讶然问道:「这里是甚么地方?外面甚么东西在叫呢?」 
小诗梨花带雨地从她怀内坐起来,凄然道:「这里是荣阳城的太守府,给大王征用作行宫
。外面叫的是秋蝉,快天亮哩!」 
纪千千骇然道:「现在是秋天吗?」 
小诗道:「小姐在到洛阳前病倒了,已有两个多月,十二天前是立秋。小姐啊!不要再想
燕爷好吗?再这样下去,你会……你会……」 
纪千千感觉到恢复了点体力,虽然仍是虚弱,已好过得多。柔声道:「我自有分寸,看!
我不是好起来了吗?噢!你瘦了!」 
小诗垂泪道:「只要小姐没有事,其它小诗都受得了。」 
纪千千挨在床头处,闭目低念了几遍荣阳城,再睁开美眸道:「是否已攻下洛阳呢?」 
小诗点头道:「早攻下洛阳多时,现在关东地区,只余下邺城仍在苻坚之子苻丕主事下坚
守顽抗,大王已把此城包围日夜强攻,看来快守不住 
了。」 
纪千千奇道:「听你的口气语调,像是站在燕人一边的模样。」 
小诗抹泪赧然道:「小诗是自然而然依他们的语调说话吧!小诗懂甚么呢?只要小姐康复
起来,其它一切小诗都没有兴趣去管。」 
纪千千心神转到燕飞身上,正要用心去想,蓦地头痛欲裂。 
「小姐!小姐!你怎样哩!」 
纪千千喘息道:「没有甚么!唉!」 
小诗胆颤心惊的问道:「小姐要不要吃点东西?」 
纪千千道:「先给我一点清水。」 
小诗侍候她喝过清水后,怯怯的道:「小诗须立即通知大王,他说只要小姐醒过来,不论
何时也要立即通知他的。」 
纪千千皱眉道:「天亮再告诉他吧!我现在不想见他。」 
又问道:「他对你好吗?」 
小诗垂首道:「大王对小诗很好。他对小姐更好,每天都来看小姐,有时一天会来二、三
次,有几次还在床边坐了超过一个时辰,只是呆看着小姐。」 
纪千千心中涌起难言的滋味,她究竟该痛恨慕容垂,还是应感激他呢? 
慕容垂绝不像他表面般的冷酷无情,事实上他有深情的一面,只不过他的敌人永远接触不
到吧! 
纪千千道:「有没有边荒集的消息?」 
小诗茫然摇头,道:「没有人提起过边荒集。」 
纪千千发觉卧室的一角放置另一张床,微笑道:「你一直在陪我。」 
小诗点点头,目光投往窗外,轻轻道:「又一天哩!」 
窗外渐趋明亮。 
天亮了。 
可是纪千千仍感到自己陷身没有天明的暗夜里,未来是一片模糊。 
燕郎啊! 
何时我们再可以一起生活,永不分离呢? 
--------------------(第十章完)--------------------
《边荒传说》 第十四卷 
作者:黄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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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保命灵符 
侯亮生睡眼惺忪的来到大司马府的内堂,桓玄正坐着喝茶,精神奕奕,夜没睡似对他没有
丝毫影响。 
「坐!」 
侯亮生欠身坐往一侧,自有婢女来为他摆杯斟茶。 
婢女退出后,桓玄仰望屋梁,现出深思的神色,好一会叹道:「好一个司马曜。」 
侯亮生莫名其妙的看着桓玄,不知该如何答他。 
桓玄明亮的目光朝侯亮生投来,语气平静的道:「谢玄于三天前在东山病发身亡,我桓玄
在南方再无对手。」 
侯亮生剧震道:「甚么?谢玄死了!」 
桓玄点头道:「刘裕果然没有骗奉三,奉三也没有骗我。」 
侯亮生道:「消息从何而来?」 
桓玄道:「当然来自殷仲堪。原来谢玄早亲告司马曜,说自己没有多少天可活,所以司马
曜秘密筹谋,力图遏抑司马道子和王国宝,遂以强藩制约朝中权臣之策,委王恭镇守京口
,接管北府兵,又派殷仲堪到我荆州入驻江陵,以犄角之势钳制司马道子和王国宝。哈!
好一个司马曜,这不是找死是干甚么呢?」 
侯亮生至此方知桓玄在说反话。点头道:「司马曜的确非常愚蠢,以前他是支持司马道子
以压抑谢安叔侄,到现在谢安、谢玄先后去世,又希望从司马道子手上收回权力,岂知权
柄从来易放难收,司马道子怎会坐视权力被削,司马曜是硬逼司马道子向他动手。」 
桓玄哑然笑道:「本来司马道子仍不够胆子,现在谢玄既去,当然再没有任何顾忌。」 
侯亮生道:「殷仲堪任荆州刺史的同时,尚有庾楷出任豫州刺史,此人亦为司马曜的亲信
,不知是否站在王、殷的一边?」 
桓玄显然心情极佳,谈兴甚浓,柔声道:「眼前形势,谁有兵权在手,谁才有说话的资格
,庾偕虽为当世名七,可是豫州之兵不过二干,顶多可作王恭和殷仲堪的应声虫,凭甚度
令人看重?」 
接着向侯亮生道:「我苦候多年的机会终于来临,我应该如何做呢?」 
侯亮生沉吟片刻道:「我认为主公应让王恭作先锋卒。」 
桓玄愕然道:「如让王恭成功除去司马道子,我岂非坐失良机?」 
侯亮生微笑道:「主公认为王恭有此能耐吗?」 
桓玄道:「王恭确没有此等能耐,可是如北府兵为其所用,以北府兵的猛将如云,建康军
岂是对手?一旦司马曜重掌权力,我们再要逼他退位将非易事。」 
侯亮生欣然道:「北府兵诸将由刘牢之以下,绝大部分出身寒门,又或没落世家,一向为
建康高门所贱视。王恭是高门裹的高门,以家世高贵而蔑视一切,只会把北府诸将当作呼
之则来挥之则去的走狗。而此正为北府诸将的大忌,是他们最不能容忍的事。在此事上我
绝不会判断错误,王恭肯定会把事情弄砸,到时主公便可以出而收拾残局,一战定天下。
」 
又道:「兼且孙恩造反在即,就让孙恩削弱建康军和北府兵的力量,而主公则坐山观虎斗
,实有百利而无一害。」 
桓玄定神想了一会,长笑道:「好!就如你所言,让王恭去当先锋卒。王恭一直想做另一
个谢安,我便乘机向他讨点便宜。听说他女儿生得国色天香,是建康高门的第一美女,足
可媲美纪千千外的另一绝色,王恭若肯将女儿送我作妾,我便陪他暂且玩玩。」 
侯亮生愕然道:「据闻王恭已把她的女儿许给殷仲堪的儿子,主公若向王恭作此要求,殷
仲堪颜面何存?」 
桓玄若无其事道:「只要王恭的美丽女儿尚未嫁入殷家便成,殷仲堪敢来和我争吗?」 
侯亮生为之语塞,无话可说。 
刘裕和三十多名北府兵的中层将领,包括魏泳之和彭冲,已在北门参军府的外堂等了数个
时辰,直等到破晓,仍未轮到他们进内堂见刘牢之。 
刘裕等人到达时,刘牢之仍和王恭说话,然后是何谦,接着是孙无终、竺谦之、刘袭等高
级将领,他们这些中低层将官,只有在堂外候命苦待。 
刘裕的脑筋愈等愈是麻木不仁,隐隐感到生命的转折点已经来临,至于是祸是福,只有老
天爷方清楚。 
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事物,随着人事的迁变无常成为不可以挽回的过去。 
一手把他提拔上来的谢玄,他的死亡已是铁般的事实。对谢玄刘裕有一种近似对兄长和父
亲的依恋和孺慕,想起自己差点背叛他和伤害他,刘裕感到窒息般的内疚。 
对于心爱的美女王淡真,再不可以用愧疚来形容其万一,而是一种他必须全力抑制和设法
忘记的噬心痛楚。他不敢想她,不敢想象她的情况,甚至不敢知道她对自己是余情未了,
还是对自己背弃承诺恨之入骨?他情愿她痛恨自己,永远忘掉他这爱情的逃兵。 
最好的朋友燕飞正深入险境,去进行几近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设法从慕容垂魔掌内把纪千
千主婢救回来。 
假设刘裕能陪他一道去冒险,刘裕会好过得多,偏是他身负的责任,令他只能眼睁睁瞧着
燕飞离开。对纪千千主婢,他也有绝对的责任,冷酷的现实,却令他只可以坐视不理。 
人生为何充满无奈的事?做人究竟有甚么意思? 
他当然不会就此自暴自弃,他已身处在不能掉头,且生死悬于一线的险路上,只有往前直
闯,方可能有出路。 
足音从内堂传来,刘裕与一众年轻将领朝后门望去。 
孙无终等鱼贯进入大堂,人人神情凝重、疲惫又挂着掩不住的悲痛。 
孙无终直抵刘裕身前,道:「大将军要先见你。」 
包括刘裕在内,人人皆感愕然,晓得事情并不寻常。 
燕飞、庞义和高彦在雁门城主街一间食铺吃早点,三匹骏马绑在铺子门外的马栏处,由于
时候尚早,街上只有疏落的行人。 
铺内只有两三张桌子有客人,如此冷落的场面,于雁门这种位处边陲,塞内外的交通重镇
来说并不常见,原因或许是受近日发生于平城的乱事所影响,令商旅不敢久留,甚至绕道
不入城。 
高彦细看燕飞,忽然向庞义道:「老庞你有否发觉?我们的燕公子今天心情特别好,连胃
口都大有改善。」 
庞义笑道:「你没有吱吱喳喳的说话,我的心情亦好多哩!」 
燕飞笑面不语,他的心情确好得多。 
今早临天明前,他从睡梦里乍醒过来,感应到纪千千。虽然遥远而不清晰,可是他却清楚
无误地感觉到她的存在,一闪即逝,但已令他精神大振。如此的感觉如何说清楚呢?所以
只好任高彦发口疯。 
高彦压低声音道:「你是否仍依昨天所说的去踢场?」 
燕飞轻松的点头应是。 
庞义担心的道:「我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到见着拓跋珪再说罢。或者你的兄弟早有全盘
攻入塞内的计划,你如此打草惊蛇,可能坏了他的事。 」 
高彦也帮腔道:「老庞说得对,朔方帮的覆灭是既成的事实,你杀一个半个只是泄愤,于
大局无补于事。常言道好汉不敌人多,你若有甚 闪失,我们两个怎办好呢?」 
燕飞大为感动。 
昨晚他决意出手刺杀慕容勇,一来是激于族人被欺凌杀害的义愤,更因心内充满郁结难平
之气,现在得知纪千千安然无恙,心情大有改善。 
现在他不能不顾及好友们的感受,且他们说得有理,报复亦不急在一时,正要答应,街上
忽然传来追逐喊杀的声音。 
三人愕然朝街上瞧去,一群如狼似虎的大汉正持刀提矛的在追杀另一名汉子,被追杀者虽
是浑身浴血,仍悍勇非常,回刀劈飞一名恶漠,竟飞身跳上高彦的座骑,正要劈断系索策
马而逃,忽又从马的另一边滚落地面。 
一把斧头差之毫厘的在马背上掠过,「噗」的一声斧锋嵌进食铺的大门旁,引起铺内食客
一阵惊哗。 
那漠子险险避过飞斧,在地上连续翻滚,滚到食铺大门时弹了起来,扑进店来。 
众食客伙计纷纷走避。 
七、八名大汉狂追而至。 
燕飞倏地起立,与被追杀的大汉打个照面,两人同时一震。 
蝶恋花出鞘。 
刘牢之独坐内堂主位处,眉头深锁,像在一夜间衰老了几年。 
刘裕直抵他身前施军礼致敬。刘牢之朝他瞄上一眼,有点心不在焉的道:「坐!」 
刘裕仍不晓得他因何要单独见自己,避往一旁坐下。 
刘牢之叹一口气道:「我早猜到玄帅受了致命的重伤,不过仍没有想过他这么快舍我们而
去。」 
又望着刘裕道:「你知否我怎会猜到玄帅今次避隐小东山,或会一去不返呢?」 
刘裕摇头表示不知道。 
刘牢之叹一口气,苦笑道:「玄帅起程到小东山前,着我好好保住你。唉!你在我军中的
官阶不高,却是万众瞩目的人物。正因你锋芒过露,又开罪了很多人,包括司马元显和王
国宝,所以能否保住你的性命,变成我北府兵和权责问一个斗争的重心。」 
刘裕明白过来,刘牢之从谢玄「临危托孤」式的吩咐,猜到谢玄自知命不久矣,否则有谢
玄在,何用劳烦德望远逊于他的刘牢之。 
而谢玄更巧妙地点醒刘牢之,他刘牢之的权位已和刘裕的生死连结起来,若刘牢之保不住
他刘裕,不单令军心不稳,人人自危,更向外显示出他刘牢之远及不上谢玄的威势。 
刘裕恭敬道:「大将军的关怀,下属非常感激。」 
刘牢之双目精芒闪闪,上下打量刘裕,沉声问道:「你和王恭的女儿王淡真是甚么关系?
」 
刘裕暗吃一惊,因为不清楚刘牢之对事情知道了多少,一个对答不恰当,立即会破坏刘牢
之对他所余无几的好感。 
苦笑道:「下属第一次见到淡真小姐,是在乌衣巷玄帅府上,只是点头之交。后来从边荒
集赶回广陵,伤重昏倒路旁,得她仗义相救,而我则适逢其会助她破坏了司马元显对付她
的阴谋,这些事我均没有隐瞒的上报玄帅。」 
刘牢之「砰」的一掌拍在座椅的扶手处,吓得刘裕心儿狂跳,以为被揭穿有所隐瞒的时候
,刘牢之怒道:「王恭实在太盛气凌人,不知从哪里听到一些闲言闲语,竟说你对他女儿
有野心,刚才便警告我,若你敢去惹他女儿,便派人打断你的腿子。哼!他娘的!高门大
族是人!但我们不是人吗?除安公和玄帅外,所谓的高门谁不是躲在后方关起门来当其名
七,而我们则在前线出生入死雍维护他们的风流飘逸。」 
刘裕放下心来,同时看到王恭与刘牢之的矛盾,而这种矛盾是永远不能化解的,高门寒门
的对立是没有人能医治的绝症。 
王恭对刘裕的鄙视,激起刘牢之的愤慨。不过如此一来,能否保住自己,已变成高门寒族
间的斗争。 
刘牢之余怒未消的道:「若非玄帅交待下来着我们支持王恭,刚才我就把他轰出府门,看
他凭自己的力量,可以有何作为。」 
刘裕点头道:「没有我们北府兵的支持,王恭只余给司马道子宰割的份儿。」 
同时又想到王恭好说歹说,总是自己心上人的亲爹,自己可以看着他和刘牢之交恶,至乎
把性命赔上去吗? 
忙补救道:「参军大人千万勿要因我致影响玄帅的遗命,我受点委屈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 
刘牢之瞪他一眼,似在说我当然不会因你而影响决定,只是没有说出口来。 
刘裕当然有自知之明,不会因此难受。 
刘牢之似是自言自语道:「王恭多番申明得到皇上支持。哼!就看王恭能否拿出事实来证
明。」 
刘裕隐隐猜到王恭是代司马曜许下升官的诺言,亦只有名正言顺的北府兵统帅之位,方可
以打动刘牢之。 
不论谁人当权,包括司马道子或桓玄在内,都要以种种好处笼络刘牢之,否则北府兵会立
即叛变。 
刘牢之也有他的为难处,北府兵以何谦为首的另一势力仍有资格和他一争长短,所以他在
北府兵的位子尚未坐稳,兼之他在朝廷的声望远逊谢玄,又是出身寒门,所以极须朝廷的
任命和支撑。 
看来暂时他仍要和王恭虚与委蛇。 
刘牢之怎想得到他的推测如此精到深入,吁出一口气道:「孔靖昨晚与你谈话后来见我,
告诉了我你的提议。唔!这件事小裕你做得很好,我们必须倚靠自己,自给自足,方可以
挺起头来做人。」 
刘裕暗抹一身冷汗。 
孔靖去见刘牢之,是要取得他的支持,始敢把边荒集牵涉到庞大利益的生意揽上身。而刘
牢之可以从完全不同的角度去看这件事,例如他可以认为刘裕是要私下勾结孔靖,以壮大
自己的势力,那便大祸临头,肯定没命离开参军府。 
刘牢之又低声道:「玄帅说过派你去边荒集是有特别的任务,原来玄帅有此安排,你要用
心去做好这件事,我们便不虞物资财源方面的匮乏。」 
刘裕点头胡混过去,亦想到刘牢之有他的野心,所以不单不怪责自己,还鼓励他。现在边
荒集等于他刘裕的护身符,一天还有利用他的地方,刘牢之千方百计也要保住他,否则等
如自断财路。 
刘裕乘机道:「我想到边荒集打个转,安排好一切。」 
刘牢之道:「在玄帅大丧之前,你最好留在这里,我还要弄清楚边荒集的情况。」 
又拍拍他肩头道:「不论你与王淡真是甚么关系,便当作是一场春梦,以后你想也不要想
她,当然更不可以与她私下有任何来往。」 
刘裕心中暗叹一口气,告退离开。 
--------------------(第十一章完)-----------------
《边荒传说》 第十四卷 
作者:黄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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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巧遇故人 
燕飞一砍一劈,横扫直刺,均实而不华,剑招甚至令人感到乎平无奇,看来很容易挡格似
的,偏是追杀进来的七、八名胡人战士,却没有人能挡得他一招半式,纷纷溅血倒地。 
高彦和庞义正一左一右挟着那名逃进来浑身浴血的鲜卑人,同时看呆了眼。他们以前屡见
燕飞出手,都没有今次的震撼。燕飞实已臻化腐朽为神奇的地步,看似无意,却是随心所
欲,再没有任何斧凿之痕,招与招间的变化欲断还连,彷如天马行空。 
燕飞毫不停留迎着给他吓慌了不知该杀进来还是退出去,拦在大门处的另四名敌人攻去,
喝道:「扶小瓢上马。」 
高彦和庞义这才知道被迫杀者是燕飞旧识。待要搀扶他出去,叫小瓢的猛地挣脱。嚷道:
「我还可以骑马!」抢往燕飞身后。 
高彦和庞义虽感不是滋味,仍不得不暗赞一声硬汉子。刚才扶着他时对方早浑身虚弱发软
,只呼吸两口气的光景便回过气来。 
惨叫声中,燕飞街到长街上,拦门者全伤倒地上。 
街心处站着十多名武装大汉,人人体型骠悍,杀气腾腾,领头者矮壮强横,手持单斧,隔
远持戟指喝道:「来者何人?竟敢管我后燕盟的事!」 
燕飞腾身而去,在战马上掠过,往敌人投去。长笑道:「原来是慕容勇送死来了。」 
身在敌方势力范围内,只有速战速决一途,如让敌人后援杀至,他本人或可全身而逃,高
彦等三人肯定命丧当场。 
那叫小瓢的首先飞身上马,接着是机灵的高彦和庞义,先后拔出兵器斩断系索,夹马朝北
门奔去。 
他们均晓得明年今日此时肯定是慕容勇的忌辰,因为慕容勇面对的不但是边荒的第一高手
,更是有可能成为天下第一高手的燕飞。 
「大王驾到」! 
正侍候纪千千的小诗慌忙跪在一侧,静待慕容垂大驾。 
纪千千拥被坐起来,秀层轻蹙,花容消瘦的她确是令人我见猎怜。 
慕容垂威猛雄伟的身影出现入门处,穿的是儒服,为他增添了不少雅逸风流的慑人风采,
负手跨过门坎,双目闪闪生辉地凝望着纪千千,似是世上除这动人美女外,再无他物。 
小诗见状悄悄避了出去。 
慕容垂直抵纪千千床头,微笑道:「千千终于战胜病魔,可以参与我慕容垂的登基大典,
我心中的欣慰,怎样才可以向千千表白呢?」 
听着慕容垂情意绵绵的话,纪千千心中也有点感动,有情的话语,出自本应是冷酷无情的
魔君之口,分外使人感到稀罕。更清楚自己心有所属,对方的诸般努力终难免落空,心中
亦不无惋惜之意,不忍说狠话打击和伤害他。 
避过他灼人的炽热眼神,纪千千淡淡道:「我还以为你早已称帝哩!」 
慕容垂在床沿坐下,柔声道:「那只是下面的人放出风声,以添声势,事实上因时机未至
,我只是立国称王。」 
这位纵横天下的超卓霸主,就坐于双方气息可闻的近处,以他的人才武功,天下美女还不
是任他予取予求。 
纪千千心头一阵感触,道:「现在时机成熟了吗?」 
慕容垂轻轻道:「苻坚已于五天前被叛变的将领攻杀。」 
纪千千「呵」的一声叫起来,秀眸投向慕容垂。 
慕容垂探手抚上纪千千的脸蛋,雄躯一震,见到纪千千露出不悦的神色,又无奈地把手欲
舍难离的收回去。道:「听到天王的死讯后,我为他守丧三天。对他我慕容垂到今天仍是
心存感激,我当年被族人妒忌排挤,走投无路,如非他不理王猛的反对,把我收留,我岂
有今日。只恨国家为重,个人为轻,只能把对他的感激铭记心头,且要永远埋藏心底处。
」 
纪千千感到他沉重的心情,想不到在他坚强的外表下,竟隐藏着深刻的矛盾,一时也说不
出嘲讽他的话。 
慕容垂像得到唯一可倾诉心事的对象般,叹一口气道:「每个人都有一个冷暖自知的故事
,谁能幸免?苻坚今次被迫走上末路,关键处在于慕容冲,千千可想知道苻坚和慕容冲间
的瓜葛?」 
纪千千-向关心局势时事,闻言也不由心动,道:「我在听着哩!」 
慕容垂见纪千千对他的话生出兴趣,精神大振,侃言道:「慕容冲是前燕慕容隽的儿子,
当年我助苻坚消灭前燕,慕容冲和他的姐姐清河公主被押送往大秦首都长安。清河公主是
前燕著名美女,年方十四已长得婷婷玉立,被苻坚收归后宫。慕容冲当时十二岁,也长得
眉清目秀,苻坚也忍不住龙阳之僻而侵犯他。此事传遍长安,市井间还流传着描述苻坚和
他两姐弟『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的顺口溜。可知当年是如何轰动。」 
纪千千现出不忍卒听的神色。 
慕容垂接下去道:「王猛风闻此事,力劝苻坚,苻坚无奈下打发慕容冲出宫,让他到乎阳
当太守。慕容冲一直视此为生平奇耻大辱,念念不忘,只是奈何不了苻坚。现在带头猛攻
长安的正是慕容冲,此不但牵涉到国仇家恨,还有个人私怨,因果循环,报应确是丝毫不
爽。」 
纪千千沉声道:「杀苻坚者是否即慕容冲呢?」 
慕容垂道:「杀苻坚者虽非慕容冲,分别却不大,因是由他亲自督师,攻陷苻坚的最后根
据地长安都城,苻坚被逼逃往附近的五将山。姚苌趁火打劫,包围五将山,抓着苻坚,先
索取玉玺,继而逼他禅让,遭到拒绝后,派人到囚禁苻坚的佛寺内把他勒死。大秦就此完
了,只留下几许风流几许伤心事。」 
纪千千听他话裹充满感慨,说不尽的欷献伤情,深切感受到处于他这位置的人,不论表面
如何风光,内裹确有一个如他所说的难以尽道的故事。 
不由对他的恶感少几分。 
慕容垂苦笑道:「姚苌是我尊敬的战友,想到将来或许须在沙场决一死战,那种滋味确可
令人睡难安寝。」 
纪千千淡淡道:「大王是否立即进军关中?」 
慕容垂脊腰一挺,神态立即变得威猛慑人,感怀伤情一扫而空,双目芒光电射,沉声道:
「现在还未是时候。如我现在朝西挺进,只会逼姚苌和慕容冲连手抵抗,我是慕容冲的叔
父,很明白他这个人,他一直抑制对大秦的仇恨,现在仇恨像缺堤的洪水般涌出来,必然
尽情屠戮秦人,把长安变成血腥的人间地狱,如此焉能守得住长安?一座城市的存亡,在
乎统治者与民众的关系,边荒集便是最好的例子。我已等了多年,何用急在一时。」 
纪千千讶道:「边荒集发生了甚么事?」 
慕容垂知道这聪明慧黠的美女,已从他的语气听出端倪,苦笑道:「士心被你的好朋友燕
飞成功刺杀,荒人已重夺边荒集。」 
纪千千「呵」的一声坐直娇躯,秀眸闪出难掩饰的喜意。 
慕容垂心内一阵刺痛,长身而起,道:「千千贵体为重,好好休息,我还有很多事急于处
理。」 
说罢颓然去了。 
见过刘牢之后,孙无终又私下找刘裕谈话,顺道吃早点。 
在面条铺子内,两人边吃边谈。 
孙无终道:「玄帅不在,一切都不同了。你以后行事勿要独行独断,玄帅可以容忍你,甚
至欣赏你这种作风,其它人却看不过眼。现在刘爷新官上场,志切立威,你千万勿要触怒
他。」 
刘裕只好唯唯喏喏的答应。 
孙无终道:「刘爷吩咐下来,暂时免去你军中的例行职务,让你可以专心处理边荒集的事
,直至有新的任命为止。」 
刘裕心忖这或许是唯一的好消息,他早失去工作的情绪。 
北府兵中惯以「爷」来称呼上级,所以在刘裕等辈军官中称孙无终作孙爷,刘牢之则变孙
无终口中的刘爷。 
孙无终沉吟片刻,道:「孔老大可算是我们半个北府兵的人,他发财等于我们发财,所以
刘爷对你的提议非常重视,此事更是不容有失。在你去见孔老大前,我已为你在刘爷面前
打过招呼。边荒集最吸引入的地方是可以提供军备,不用去求司马道子那奸贼。」 
刘裕肯定地道:「孙爷放心,此事我会办得妥妥贴贴。」 
孙无终叹道:「司马道子父子的势力不住澎涨,希望刘爷可以顶得住他们,不过顶多能保
住你的职位。玄帅既去,所有军内的升迁都要上报朝廷,批核的还不是司马道子,所以你
最聪明的做法是韬光养晦,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刘裕很想说那我还留在北府兵干嘛?终不敢说出来。 
孙无终见他欲言又止的不服气模样,笑道:「年轻人,最紧要勿意气用事。北府兵现在是
你唯一保命之地。以你的本领,当然可以逃往边荒集,可是你在京口的家人如何呢?他们
将会被牵累,相信我,世事的发展往往出人意表,玄帅看上你,是一种缘份,你当时想得
到吗?现在长江下游有三股势力,分别是建康军、王恭的京口军和我们北府兵。上游也有
三大势力,以桓玄的荆州军居首,其它分别是殷仲堪的江陵军和杨全期驻守襄阳的军队,
余下的均不足道。」 
刘裕皱眉道:「杨全期不是桓玄的人吗?还助桓玄打下巴蜀,开拓进军关中之路。」 
孙无终道:「表面看确是如此,如桓冲仍在,杨全期肯定没有异心。可是桓玄并不是桓冲
。桓玄一向目空一切,自以为家世高贵,性格骄悍。杨全期虽是东漠名臣杨震的后裔,但
桓玄却因杨全期晚过江而鄙视他,只当他作走狗和工具,故而杨全期一直因此愤怨不平,
且和殷仲堪秘密来往。殷仲堪当然喜与杨全期眉来眼去,可是他知道杨全期兵法超,勇
猛大胆,对他亦非全无顾忌。」 
刘裕听得头也大起来,道:「原来如此。」 
孙无终笑道:「我们大晋固是四分五裂,人人各怀鬼胎,北方诸胡亦是乱成一团,无暇南
顾,在这样的情况下,未来的变化谁能预估?还有是孙恩声势日大,乱事将临,只要小裕
你能沉得住气,将来必有出头的一天。」 
刘裕心中感动,孙无终绕了个大圈,仍是为了激励自己。心忖不论将来形势如何发展,自
己怎都要维护孙无终,以报答他的恩情。 
点头道:「小裕受教了!多谢孙爷。」 
孙无终见振起他的斗志,拍拍他的肩头欣然道:「我要走先一步,你若和孔老大问有甚么
新的发展,记得先通知我,我会为你在刘爷面前说好话。用心点干。」 
说罢去了。 
刘裕呆坐片晌,正要付账离开,孙无终原先的位子已多了一个人。 
刘裕讶然瞧去,接触到一对明亮如夜空明星,但也如夜星般神秘而美丽的大眼睛,深藏在
掩去大半边脸庞的斗篷和轻纱里。 
刘裕想起燕飞曾提及的一位美女,一颗心儿竟忐忑跳动起来。 
四人三骑,狂奔近两个时辰后,远离雁门城。 
他们在一座密林下马休息,燕飞这才有空向高彦和鹿义介绍叫小瓢的胡汉,原来竟是拓跋
瓢,拓跋珪的亲弟。 
高彦道:「我行囊裹有刀伤药……」 
拓跋瓢笑道:「只是皮肉之伤,找条溪水清洗便可以了。」 
转向燕飞道:「大兄没有夸大,燕飞你的剑法果然了不起,只几个照面便干掉了慕容勇。
」 
燕飞正运功细听,欣然道:「前方不远处有道小河,恰好作你洗净伤口之用。勿要逞强,
敷点刀伤药总是有益。」 
拓跋瓢不再坚持,四人拖着马儿,穿林过野,前方果然有一道清溪,人马同感兴奋,马儿
赶去喝水,而拓跋瓢索性脱掉衣服,只剩下短裤,站在深可及腰的溪水中痛快地洗濯身上
大小伤口。 
燕飞坐在溪旁的石上,双足浸在冰凉的水里,悠闲自得。 
高彦和庞义俯伏溪旁,埋头喝水,好不痛快。 
拓跋瓢道:「想不到我们的小飞竟会到草原来,大兄必然喜出望外。大兄经常提起你,常
说如有燕飞在旁并肩作战,何愁大业不成。」 
燕飞不答反问道:「你怎会弄至如此田地?」 
拓跋瓢现出愤恨之色,狠狠道:「我奉了大兄之命,出使燕国中山,原意是和慕容垂修补
频临破裂的关系,岂知见不着慕容垂,却给他的儿子慕容详扣起来作人质,威胁大兄供应
五千匹战马,否则便把我杀掉。幸好我觑准机会,在朔方帮安排下逃了出来,却被慕容详
派人追杀,更幸运的是竟遇上你。」 
高彦把头从水里拔出来,任由河水从头脸涔涔流下,笑道:「你们需要的是个像我般的情
报高手,竟茫不知边荒集发生的事,你们早和慕容垂决裂,还贸贸然到中山送死。」 
拓跋瓢苦笑道:「对边荒集的事我们不是没有收到风声,可是大兄为集中力量对付赫连勃
勃,所以想先稳住慕容垂。现在证明此路不通,大兄会为此非常头痛。」 
庞义坐在溪边,道:「我们今次不远千里而来,正是要助你们对付慕容垂。」 
拓跋瓢露出没好气的神色,瞪庞义一眼,转向燕飞道:「以我们目前的力量,进攻慕容垂
只是以卵击石。一旦他的大军回师,我们恐怕连盛乐也保不住。」 
燕飞淡淡道:「待我见到小珪再说吧!」 
忽然露出倾听的神色。 
三人呆看着他。 
燕飞跳起来道:「有追兵到!」 
拓跋瓢忙从溪水跃起,投往岸边。 
此时高彦等也隐隐听到急骤的蹄声。 
拓跋瓢迅速穿衣,叫道:「敌骑超过一千之数,该是慕容详的人。」 
听到是慕容鲜卑的精锐骑兵,高彦和庞义均为之色变。他们的马儿均劳累不堪,实难和敌
人比拼马力。 
燕飞道:「随我来!」 
首先牵着马儿,沿溪水疾行。边走边道:「只要能捱到日落,我们将有机会偷出长城。」
 
三人忙跟着他去了。 
--------------------(第十二章完)--------------------
《边荒传说》 第十四卷 
作者:黄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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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以毒攻毒 
边荒集。 
屠奉三和慕容战联袂到说书馆找卓狂生,后者正和方鸿生研究今晚名为「除妖记」的一台
说书戏,那是方鸿生的首本戏,为他赚得不少银而,最后一章「边荒伏魔」当然是整台说
书的高潮,由方鸿生现身说法,每晚都吸引了大批荒人来光顾。 
方鸿生见两人至,知他们有要事倾谈,客套两句后离开,走时还告诉两人他开了间巡捕馆
,专门提供查案寻人的服务,请两人大力支持。 
屠奉三和慕容战听得相视而笑。 
卓狂生把两人引入馆内,自己登上说书台的太师椅坐好,两人只好坐到听书者的前排座位
里。 
卓狂生道:「有甚么事呢?希望不是有关燕飞的坏消息。唉!我每天都在盼他们三人有好
消息传回来,让我们可以在拯救千千小姐主婢一事上尽点力,怎都好过每天在干等。」 
屠奉三和慕容战闻纪千千之名均现出黯然神色,若有选择,他们肯定会随燕飞一道去,只
恨两人都是难以分身。 
慕容战苦笑道:「不是和千千直接有关,他奶奶的,屠当家你来说罢。」 
屠奉三深吸一口气,道:「消息来自荣阳,听说慕容垂闻得铁士心被杀,边荒集又重入我
们手中,为此大发雷霆,矢言报复。现在正调兵遣将,要以压倒性的兵力把边荒集夷为平
地,以此立威天下,向所有人证明反对他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 
卓狂生冷笑道:「最好他是亲自率兵前来,我们便有机会了。」 
慕容战道:「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现在苻坚败亡在即,慕容垂绝不肯放过攻入关中的千
载难逢之机。」 
屠奉三沉声道:「在确定此消息的真假前,我们必不可泄出风声,只限在钟楼有议席的人
知晓,否则我们刚恢复元气的边荒集,会立即变成废城。」 
卓狂生皱眉道:「如慕容垂主动散播谣言又如何应付呢?」 
屠奉三笑道:「说得好!我们可以不理其真假,就当足谣言来办,先由我们传播开去,还
特别夸大慕容垂正泥足深陷,没法分身,只能派些虾兵蟹将来应个景儿。」 
慕容战赞道:「屠当家的脑筋转得真快,先前还说不可泄露风声,忽然又变为由我们主动
散播谣言。」 
卓狂生点头道:「这叫以毒攻毒,是上上之计,幸好今日的荒人已非昨日的荒人,是经得
起考验和风浪的。」 
慕容战道:「我还有个因势成事的建议,便是借慕容垂的威胁重组联合部队,定期演练,
既可以安定人心,又可以为将来拯救千千主婢作好准备。」 
卓狂生拈须微笑道:「这叫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我们边荒集仍是有希望的。」 
慕容战忽然叹了一口气。 
两人忙问何故。 
慕容战道:「我在担心和呼雷方的关系。」 
两人明白过来,慕容战指的是一旦苻坚身死,呼雷方的羌族和慕容战的鲜卑族间再无缓冲
,将从合作化为对敌,两人的关系会变得非常尴尬。 
卓狂生淡淡道:「到今天我们还不醒悟吗?边荒集是超乎一切之上,所有事均依边荒集的
规矩办事。所以屠当家可以和文清小姐和平共存,这裹只讲发财,其它一切均无关痛痒。
」 
屠奉三道:「该是举行光复后第二次议会的时候了。」 
两人点头同意。 
卓狂生叹道:「希望燕飞有好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我们已准备就绪,把我们美丽的女王迎
回来。」 
刘裕的桌子位于角落处,这位神秘的美女背着其它客人坐在刘裕对面,只有刘裕才可以窥
见她半藏在斗篷轻纱裹的容貌,份外有种「独得」的难言滋味。 
燕飞少有向他提及所遇过的人或事物,不过因此女与曾落在他们手上的天佩和地佩有关系
,所以燕飞很详细地把与她两次接触的情况说出来,更令刘裕感到熟悉她,纵然只是第一
次碰面。 
与纪千千相比,她是另一种的美丽,属于深黑的夜晚,不应该在大白天出现。 
安玉晴深邃无尽的神秘眸子从斗篷的深处凝视着他,刘裕轻轻道:「安小姐!」 
安玉晴步步紧逼的问道:「是燕飞告诉你的吗?」 
刘裕点头应是,反问道:「安小姐能在此时此地找上我刘裕,肯定费过一番工夫,敢问何
事能如此劳动大驾呢?」 
这美女予他初见时的震撼已过,刘裕的脑筋回复平时的灵活,想到对方既然不认识自己,
要找到他当要费一番工夫,明查暗访,窥伺一旁,始能在此遇上自己,故有此一问。 
安玉晴平静答道:「我曾在建康远远见过你和谢玄、燕飞走在一道,今次到广陵来是要警
告你,任青媞已到广陵来,大有可能是想杀你灭口,你要小心提防。」 
刘裕心中叫苦,晓得自己因与任青媞的暧昧关系,已无辜地卷入道家各大派系的玉佩之争
裹,而自己更不得不为任青堤说谎,若将来安玉晴发觉自己在此事上不老实,会怎样看他
刘裕呢? 
安玉晴绩道:「我从建康追到广陵来,途上两次和她交手,均被她用狡计脱身。她的逍遥
魔功正在不断的精进里,凭她的天分资质,终有一天能超越任遥,你绝不可等闲视之,否
则必吃大亏。」 
刘裕心中一动,问道:「天佩和地佩是否已在安小姐手上,独欠心佩?」 
这是合情合理的推想,当日在乌衣巷,安玉晴向燕飞表示对天地两佩没有兴趣,唯一的解
释,是两佩早落入她父女手里,而正是她父亲安世清硬从他和燕飞手上夺走。 
安玉晴不悦道:「这方面的事你勿要理会,否则恐招杀身之祸。真奇怪!因何你似不把任
青媞放在心上。你可知她因何事到广陵来呢?」 
刘裕本因她语带威胁的话而心中有气,接着则是暗吃一惊,此女的聪明才智确不可低估,
一个不小心,会被她窥破心事。同时隐隐感到任青媞到广陵来,非是献身或联络那么简单
,而是有点走投无路,故躲到这裹来。任青媞当然不会怕安玉晴怕得那么厉害,或许是安
世清亲自出马,所以任青媞不得不东躲西逃。想到那或可能是安世清的鬼面怪人,刘裕也
不由心生寒意。 
刘裕叹一口气道:「实不相瞒,当日我曾在边荒被任遥、任青媞和王国宝等人追杀,正是
在此役中任遥被孙恩突袭丧命。后来孙恩转而追我,任青媞则改而与我连手对抗孙恩,我
还是借她的快艇逃出孙恩的魔爪,所以我认为她没有杀我的兴趣。她的头号大敌是孙恩,
对其它人再不放在心上。」 
安玉晴道:「我也曾风闻此事,却知之不详。如任青媞到广陵来,会偷偷的去见你吗?」
 
刘裕无奈点头道:「机会很大,她现在视我为与她并肩对付孙恩的战友。嘿!我有一个提
议,如我劝她把心佩交出来,小姐和她的瓜葛是否可以了结?」 
安玉晴静静地透过轻纱凝望他,好一会后沉声道:「我劝你勿要枉费唇舌,更千万勿要当
她是可以信任的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玉佩牵涉到道门一个千古流传的秘密,只是晓得
有这样一个秘密,足可为你招来杀身之祸,刘兄好自为之。」 
说罢飘然而去,留下刘裕头皮发麻地,瞧着她优美动人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外。 
燕飞停了下来。 
三人亦随他停下,均知已陷进敌人的重围内。 
拓跋瓢狠狠道:「来者肯定是慕容详,否则不会如此了得,任我们用尽手段,仍没法摆脱
他们。」 
高彦和庞义给吓得面无人色,以他们四人的力量,甚至再多来几个燕飞般的高手,亦无法
应付过千的慕容鲜卑精锐骑兵。 
燕飞沉声道:「我去设法引开敌人。」 
拓跋瓢摇头道:「没有用的,以慕容详的精明,又明知我们有四个人,绝不会中计,只须
分出数百人便可杀死你。要死便死在一块儿吧!」 
燕飞指着左方一处山头高地,道:「我们到那裹去,该处的地势应较利于应付对方的冲击
战术。」 
蓦地后方蹄声轰响,迅速接近。 
燕飞跳上马背,喝道:「上马!」 
三人连忙飞身上马,与燕飞一起驰上溪岸,朝目标山头亡命奔去。 
--------------------(第十三章完)-------------------- 
《边荒传说》卷十四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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