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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have (shave), 信区: emprise
标 题: 边荒12卷 1-4
发信站: 听涛站 (2002年07月30日22:54:47 星期二), 站内信件
第一章 胜利关键
孙恩负手傲立于镇荒岗上,俯瞰以边荒集为中心的广阔战场。
天上云层迭迭,月儿时现时隐,长风一阵一阵的刮过大地,边荒苍茫肃杀。
自懂事以来,孙恩一直在逆境中奋进,自强不息,从没有松懈下来。人愈懂事,愈清
楚 自己所置身的时代,是自古以来从未出现过的乱世
。
诸胡横行,群邪乱舞。
异族的武力和文化入侵,汉族本身的腐败和分化,形成恶性的循环,把中土的美丽山
河 推进水深火热的绝境裹。饱受战火摧残荼毒的土地
和民众固是一无所有,于现时此刻拥有繁 荣和安全的人亦只是在苟且偷安。没有人知道会
在哪一刻把一切失去,朝不保夕的心态折磨 着每一
个人。
幸福和快乐不断在萎缩,只有最具权势,高高在上的一小撮人方可以霸占仅余的资源,
其 它的均被踩在下层,受着各方面的剥削和压迫。
孙恩自少立下大志,誓要把天下统一在他脚下,一切依他的见解和意念来改变革新。
要达致如此远大的目标,他必须抛开妇人之仁,以铁一般的意志和信念,无所不用其
极 地完成以天师道统治中土的千秋大业。
在他前方两里许处大火熊熊燃烧,照得边荒集外西南方处一片血红,显示他的天师军
受 到挫折,不过他仍丝毫不以为意,因为一切早在他
算计中。
身为天师军至高无上的领袖,他早看透全盘战局。
孙恩对自己的性格有深切的自省和了解,他并不是个细心和有耐性的人,且厌烦细节
, 故此一切行军打仗的事,均由两个门徒负起全责。
他是策略的拟定者,而非执行者。
当大军穿越大别山的一刻,他孤身上路,独闯建康,于最关键的时刻现身谢玄眼前。
胜利已牢牢掌握在他手裹,因为他掌握到今仗致胜的契机,就是杀死一个人。
边荒集因赫连勃勃惨败而引发天翻地覆的变化,令边荒集进入空前的团结,也使他知
道 战争不会是顺利的。
然而一切会被扭转过来,当边人锐气消失,边荒集种种缺点和破漏会逐一浮现,在南
北
联军绝对优势的兵力消磨下,边荒集的防御将土崩瓦解,没有人可以改变战争的必然发展
。
他感应到燕飞。
这是一种没法解释的感觉。
五年之前,他达致道家梦寐以求的「出阳神」境界,道术大成,拥有常人无法想象的
灵 机妙觉,自感超然于众生之上,直至他遇上燕飞。
在此之前,他心中唯一的劲敌只有「大活 弥勒」竺法庆。当在建康见到燕飞,他方知于竺
法庆之外还有堪作他对手的另一个人。
他与燕飞有微妙的精神连系。
在建康,当他一眼朝他们三人瞧过去,他能察觉到谢玄身负重伤,刘裕则有异乎常人
的 禀赋,就是没法看穿燕飞。亦因此他放弃刺杀谢玄
的唯一机会。
在燕飞目光和他眼神交触的一刻,他感应到燕飞的道心。现在他正以同样的道法,测
探 到燕飞的所在。
孙恩隐隐感到这种玄之又玄的感应是相向和互动的,时隐时现;随着距离的远近增强
或 递减,更会受杂念影响。当燕飞心中有他时,这种
感觉最清晰;可是若燕飞的心神移往其它 事物,微妙的连系会立即中断。
若非如此,他早赶去对付燕飞。
忽然间,对燕飞的感应又再渐趋强烈,具体而清晰。
孙恩目光投往边荒集,第二盏红灯正缓缓上升。
他名慑天下,揉集武学与道术、贯通天人阻隔的奇功异法「黄天道藏功」全面运转,
进 入「精若雷电,明曜八域,彻视表里,无物不伏」
的至境。
燕飞不单是边荒集的第一高手,且是其自由精神的最高象征。倘能将他搏杀,把他的
首 级示众,边荒集联军的士气将立即崩溃。
孙恩立下决心,绝不容燕飞活着离开,不但因为边荒集之战的胜败,这更是统一天下
大 业的关键。何况容许一个有可能在道法上超越自己
的人存在于世上,将会是对天师道最大最 根本的威胁。
江文清双目异采涟涟,神情却静如止水。 面对的虽是比自己远为强大的敌人,仍没有
丝 毫惧意。
她自幼被江海流悉心栽培,务要令她能继承大江帮的水上霸业。江海流不单是南方最
优 秀的水战军事家,更可能是当时天下最擅水战的第
一人,集古今水战之大成,又能另辟新局。 江文清得他真传,现在终于到了派上用场的关
键决胜时刻。
江海流慈和的声音,彷似犹在她耳旁循循诱导。她对江海流印象最深的一番话,是江
海 流向她表述因何会选取钻研水战之术。
令江海流矢志争霸于水上是因汉末时名传千古的「赤壁之战」,使他领悟到水军也可
以 起到决定战争胜负的重要作用。而事实也证明他是
对的,当江海流逐渐建立起大江帮的霸业, 便受到桓玄之父桓温的重视和安抚。在桓温的
大力支持下,大江帮数十年来雄霸长江,令两 湖帮
没法把势力扩展往洞庭、鄱阳两湖之外。
不过今天形势终逆转过来,主因之一是江海流已失去桓家的支持。
所以眼前此战至关重要。若江海流不幸全军覆没,此战将是她江文清振兴大江帮的首
场 战役,可胜而不可败。否则大江帮将从此一蹶不振
,永无翻身之望。
「水战之道,利在舟楫。练习士卒以御之,多张旗帜以惑之,严弓弩以守之,持短兵
以悍 之,设坚栅以卫之,顺其流而击之」。
江文清发出指令,战鼓齐鸣。
两艘双头舰一前一后同时靠往右岸,正在东岸休息候命的鲜卑战士仍不知该如何反应
之 际,十多枚火油弹已从两舰的投石机抛出,有若从
天降下。
「蓬!蓬!蓬!」
火油弹不论撞人或撞地,立即爆裂,火油四溅,既溅往人身,也洒遍附近草野树丛。
大多数人仍弄不清楚发生甚么事的当儿,数十支火箭从江上射来,登时冒起无数火头
, 各火头迅速蔓延成燎原之势,近百敌人走避不及,
陷身火海而成火人,这虽未能对敌人造成 严重的打击,也已造成极大的混乱。
「砰」!「砰」!
江文清的帅舰倏地改向,从右岸弯往上游河道中心处,连续拦腰撞翻对方两艘仓卒应
战 的破浪舟,把混乱从东岸延往河上敌船。
火油弹、箭矢、强弩、弩箭机同时发动,两艘双头舰有如猛虎入羊群,大开杀戒,肆
意 杀伤破坏。
火焰黑烟熊熊冒起,随双头舰的进攻不断蔓延往上游。
若换过是两湖帮而非黄河帮,此刻必拚死阻截两艘双头舰,以令其没法冲往上游去,
顾 忌的是两头舰不用拐弯掉头的独家战法。
一时情况混乱至极点。
黄河帮的破浪战船纷纷离岸,在上游处散开迎战,仍在绑扎木筏的战士因毫无还击的
力 量,早纷纷跳返岸上去。
双头舰上战鼓声一转,变得急骤迅快。
江文清卓立指挥台上,江上浓烟弥漫,他们两舰所到之处,确是挡者披靡,不过她却
清 楚晓得好景难再。
攻其无备的战术只能在初战得利,对方的破浪战船分布于长达三、四里的颖水河段,
泊 岸的木筏更广布七、八里。
现时他们已深进敌阵半里的水程,陷入敌船重围之内;一旦对方守稳阵脚,敌船将如
蚁 附膻的围上来,其力量可把他们碾成碎粉。
战争方是刚开始。
两岸战号声起,江上战鼓猛擂,敌人发动反击。
岸上鲜卑战士蜂拥地跳进紧靠两岸的木筏去,以火箭向他们还击,岸上高处也不乏箭
手, 只要他们的双头舰靠近岸边,便立即予以无情的
攻击。
两艘双头舰靠拢,并肩逆流而上,风帆降下,全赖桨橹催舟,在河的中间处疾驶。
四艘破浪船迎面杀至,弩箭、巨石、火箭漫空投至。
江文清发下命令,鼓声又变,两舰立即分开,避过一轮矢石,同时掷出十多颗火油弹
, 其中七弹分别命中对方三艘战船。
火箭随之,三艘破浪船立即着火焚烧,敌人仓皇跳船逃命。
「起火哩」!
江文清往后瞥一眼,原来已降下的后帆被敌人火箭命中起火,也弄不清楚是哪方射来
的 火箭。
「轰」!
一块巨石从前方投至,正中船首侧舷处,登时木屑飞溅,整艘船往左倾侧,好一会方
回 复平衡。
战士忙于救火的当儿,由直破天指挥的双头舰已被敌方顺流而来的三艘破浪船截住围
攻, 多处起火。
江文清神色冷静,一声令下,她那艘双头舰拐一个弯,转向正朝正面攻击直破天的其
中 一艘破浪舟拦腰撞去。
西岸蹄声骤响。
直破天的双头舰较接近西岸,正趁江文清来援的当儿,指挥己舰从缺口突围。不知如
何 此阵蹄声特别令他生出警觉。
别头瞧去,从指挥台往西岸扫视,一队十多人的骑士正沿岸飞驰,领头者长得威武如
天 神,纵是首次相遇,直破天仍一眼认出对方是威震
天下,被誉为胡族第二高手的慕容垂。
不知如何,虽然慕容垂离他仍超过三十丈的远距离,又隔着河水,可是直破天却感觉
到 慕容垂正锁定自己为目标,在马上弯弓搭箭。
以他悍不畏死的独家心法,亦生出危险的战栗感觉,晓得在气势上逊对方一筹,忙跃
离 指挥台,落往下层的甲板,由左右两舷的挡箭栅墙
保护。
这种防火挡箭栅是以坚木制成,覆以生牛皮,涂上防火药,更开有箭孔,供船上战士
向 敌发箭,乃大型战船上必然的装置。
可是当直破天落在甲板上,栅墙隔断了慕容垂的视线,他仍感到慕容垂的注意力紧锁
着 他,阴魂不散似的。心叫不妙时,右方护栅异响传
来,令人无法相信的事于他眼下发生。劲 箭破栅而来,望他颈项射至。疾如电闪,势似惊
雷。
直破天的感觉便如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与慕容垂单打独斗,谁都帮不上忙,他更不明
白 慕容垂的箭法,如何可以准确至如此神乎其技的地
步。
当然更没有余暇去思索其它种种问题,狂喝一声,手上独脚铜人挥舞。
「叮」!
劲箭没有如愿地被击飞,反是断成数截,箭头粉碎。
直破天全身剧震,半边身子随挡箭的手腕酸麻起来,差点拿不住铜人,始知此箭乃慕
容 垂全身功力所聚,他等若与慕容垂隔空隔墙地硬拚
了一记。
心中叫糟,另一支箭无声无息地透墙续至,他明明掌握到敌箭的来势,却偏是力不从
心地 任箭矢透胸而入,带起一蓬鲜血,再穿背而出。
箭上的劲气,震得他五脏俱碎,连死前的惨呼 也没法及时喊出,颓然倒地。
在另一舰上的江文清此时已与友舰会合,忽然惊觉直破天跃往甲板,晓得不妙,同时
发 觉慕容垂在西岸飞骑连续朝直破天落身处发出两箭
,骇然之际,不能逆改的惨事已发生了。
直破天舰上战士齐声惊呼,乱成一团。
江文清仍未晓得直破天是生是死,高呼道:「撒灰投弹!」战鼓一变,从急转缓。
一桶桶的石灰从船尾撒出,随风飘散,送往下游和两岸。
仅余的二十多个火油弹,则全部投掷到从前方顺流攻至的敌舰。
在任何敌人均以为两艘双头舰会继续闯往上游的当儿,江文清却下了撤退的决定。没
有 直破天的支持,她再坚持北上只是自寻死路。从友
舰打出的旗号,她得悉直破天当场惨死, 她却没有时间悲痛。
今次的任务被慕容垂双箭摧毁,再不能对 敌人构成后顾之忧的威胁。换言之颖水上游
已 牢牢* 控在敌人手上。而于途中拦腰偷袭的愿 望
亦告落空,因为敌人势将提高警觉,偷袭再 不成其偷袭。
双头舰忽然放缓速度,接着改进为退,船尾变为船头,顺流溜进石灰漫空、视野模糊
的 河段去。
慕容垂倨坐马上,暗自调息。刚才两箭耗用他大量真元,不过他仍感大有所值,因已
尽 挫敌人的威风。
宗政良和铁士心同时驰到他身旁,陪他目送两艘双头舰从容退走。
慕容垂淡淡道:「不用追!」
铁士心忙发下命令。
宗政良道:「若我没有看错,大王射杀的该是大江帮三大天王之首的直破天。」
慕容垂沉吟不语。
铁士心和宗政良都不敢说话,惊恐打扰他的思路,仅看着两舰消失在下游河湾处。
慕容垂摇头失笑道:「我们差点输掉这场仗!」
铁士心点头道:「由这里到边荒集,颖水有多条支道,若让敌人舰队藏身任何一条支
道, 待我们经过时突拦腰袭击,确可以使我们伤亡惨
重。」
慕容垂淡淡道:「以士心的精明,怎会让敌人如此轻易偷袭得手呢?」
宗政良愕然道:「难道大王竟是指整场战争?」
慕容垂目光投往颖水尽处,道:「对!我指的是边荒集的争夺战。你们几曾见过如此
大 杀伤力的火油弹?边荒乃天下人材营萃之地,单是
这样的火油弹,足教我们吃尽苦头。更令 我生出警惕的是对方不拘成法,灵活多变的战略
。如让这两艘敌舰直闯往我们的大后方,我 们将如
芒刺在背,时刻受制,更会被截断粮路,后果不堪想象。」
铁士心和宗政良均没他想得那般周详,听得心中佩服。
慕容垂朝铁士心瞧去,沉声道:「我们改变作战策略,士心你留守木寨,不但要加强
这 里的防御力,还要在对岸另建一座木寨,夹河呼应
。」
铁士心一呆道:「这个……」
慕容垂唇角飘出一丝笑意,好整以暇的道:「士心,你不单是我们的后援中心,更是
此
战成败的控制者。我们去后,你把木筏拆散,以之在上游合适处筑起拦河大木栅,逐步截
断
水流。你是水利的大家,这方面不用我教你怎么办吧?至紧要是不能让边人发觉颖河水流
量
忽然减少。」
铁士心剧震道:「大哥竟是要以颖水淹灌边荒集!」
慕容垂长笑道:「正是如此,当河水泛滥涌进边荒集,将是边荒集失守的一刻,即使
神 仙下凡也打救不了可怜的荒人。与我慕容垂作对的
人,绝不会有好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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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战场酒令
徐道覆头皮发麻地瞧着第二盏红灯缓缓升起,一时间竟忘记发出已暗下决定由前阵试攻 的
命令。
左方两里许处的大火愈烧愈烈,随风势大有向东南蔓延之势,若没有人救火,可直烧
个 数天数夜,至烧无可烧,又或天降甘霖。
张永在他左旁道:「我们辛苦砍下来的木料被烧着哩!」
右边的周胄皱眉道:「怎么可能呢?木料均涂上防烧药,即使中了对方的十字火箭,
仍 不应这么容易烧成眼前的样子。」
十字火箭是一种特制的箭矢,于离箭锋两寸许处有小横枝,原本用于水战上,命中对
方 易燃的帆布时不会穿透而仍能附于其上,继续焚烧
。后来这种方法被推广应用于陆战,于「 十字」处绑上浸湿火油的易燃物料,增加燃烧的
火势与时间。
徐道覆听两人口气,晓得两人对卢循的「办事不力」暗表不满,只不过不敢宣之于口
, 来个直接指责。
这批木料确是他的心血。
从前晚开始,他着人伐木,又赶制防火药涂于木料上。对战前的准备工夫,徐道覆从
不 苟且,不过辛苦两天的劳动成果竟付诸一炬。
在天师军里,孙恩高高在上,受到从众视为天神般的敬畏崇拜,没有人会质疑他最高
领 袖的地位。
而卢循和徐道覆两人,则以前者较不得人心,一来因他残忍不仁的作风,再则因他好
大 喜功,视手下为利用的工具。
反之徐道覆深明为帅之道,懂得收买人心,论功行赏,与手下将士共荣辱甘苦。
徐道覆摇头道:「我们是低估了敌人,区区火箭绝不能造成如此大的破坏。该是火器
一 类的东西,不用命中目标,却可使烈火广被蔓延,
波及整个运送木材的轮车队。」
说罢目光再投往高悬的两盏红灯,心中充满古怪的感觉。
对方何以像他肚内蛔虫般了解他的性格呢?当他看到木材起火,心内立即被激起不肯
屈
居于敌人胜利下的斗志,准备改变主意,派出前阵强攻南门,既为试探敌人的虚实,更要
争
回一口气,振起己方受挫的士气。
究竟是谁人下令升起此盏红灯?边荒集内谁人如此明白自己?徐道覆浑身一震,双目
射 出心痛的神色。
张永和周胄发觉有异,愕然朝他瞧来。
徐道覆倏地回复冷静,一字一字的沉声道:「后撤半里!实时执行!」
张永和周胄听得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小诗嚷道:「退兵啦!」
卓狂生讶道:「这小子很机灵,有如晓得我们将派出应变部队,用火油弹烧得他出世
升 天似的。」
边荒集南面的敌军正有组织地徐徐后撤,两翼骑军不动,后阵掉头走了千步,然后止
步 立阵,前阵这才起行。等到前后阵会合,才轮到机
动性强的骑军。如此过程不住重复,全军 迅速后移。
西南面的大火却有蔓延的趋势,喊杀声明显减少。从小谷方面打出的友军灯号,已知
屠 奉三和慕容战已挫折敌人,令敌人无法在集谷间建
立据点,截断连系。
纪千千美目凄迷地瞧着南面敌人不断后移,轻柔的道:「他确晓得我会出集突击,且
从
小谷方面的火势判断出我们有特制的火器,足可在他们护卫重重下仍能狠狠打击他们。」
卓狂生不解道:「听小姐的话,徐道覆似已晓得在高台上指挥大局者是小姐你而非其
它 人。对吗?」
纪千千浅叹一口气,幽幽的道:「我是故意让他晓得与他对敌的人是我。若要胜他,
我 也要胜得光明正大,大家总算曾经相交一场。」
卓狂生苦笑道:「在兵家的角度来说:当然是兵不厌诈,敌人知得愈少愈好。不过小
姐 并非寻常兵家,边荒集更非普通城池,例外反是常
事。小姐能否启我茅塞,因何只升起一盏 红灯,徐道覆便能由此猜到是妳在发号施令?小
姐又如何晓得他就此猜到是妳呢?」
纪千千一对明眸射出缅怀的神色,语气却没有显露任何情绪的波动,只像述说早被忘
怀 的陈年旧事般道:「在建康能够作我行酒令斗急才
的对手没有几个,徐道覆是其中之一,双 方互有胜负。这游戏最有趣的地方是不容相让,
否则将不成游戏。为了增加乐趣,我们斗的
不仅是诗文乐曲,更旁涉天下人事。攻守间自然会摸清楚对方的性格作风。我故意在他发
动
前先一步升起红灯,是向他表明我猜中他心意。他忽然改进为退,亦是表明他猜到是我,
知
道我必然另有图谋。」
卓狂生叹道:「这么说:小姐是把与徐道覆的斗酒令搬到战场来,希望先醉倒的是他
吧!」
此时庞义又回来了。
众人大讶,难道只这么两刻的工夫,他竟完成了迁移木雷刺的大任?庞义神色凝重地
来 到三人面前。
卓狂生以询问的眼光盯着他,皱眉道:「发生甚么事呢?不是儿郎们怕辛苦,连小姐
亲 发的令箭也不遵行吧!」
庞义摇头道:「谁敢违背小姐军令?只是我瞧着颖水,愈瞧愈心寒,赶回来向小姐说
出 我恐惧的原因。」
纪千千娇躯一颤道:「庞老板是怕慕容垂重施古秦猛将王翦之子王贲决水灌大梁的故
智, 以颖水灌边荒集吧?」
小诗剧震道:「我不懂水性哩!」
庞义爱怜地瞧着小诗,正要说话,卓狂生皱眉道:「这不是一、两天内可办得到的事
。」
庞义道:「我们可以动用建筑第一楼的现成木材,他们也可把一半筏子拆散来应急。
以 慕容垂征战经验的丰富,肯定不会拱手让出颖水上
游的控制权。一旦久攻不下,当然不会和 我们客气。那时甚么木雷阵、地垒弩箭、火油弹
都要泡汤。洪水来后,我们将不堪一击。」
卓狂生容色转白,骇然道:「有道理!为何先前我们从没有人想及此点?」
庞义道:「这叫当局者迷,我刚从外折返,所以只算小半个局内人。现在边荒集内人
人想 到的都是今晚如何应付敌人的夹击,哪还有闲情
去想这之外的事。」
续道:「刚才我立在颖水岸旁,想象着木雷刺顺流冲击敌船的痛快,忽然想到若来一
场 暴雨,河水泛滥,木雷刺岂不是会被水漂走。就在
此时,我忽然想到水灌边荒集的狠招,愈 想愈觉不妙,忍不住立即赶回来和你们商量。」
卓狂生道:「若他们有此异举,必瞒不过宋孟齐和拓跋仪水陆两方的人马。」
旋又自我解释道:「当然,若慕容垂把他们逐离该区,便大有可能行此绝计。我们很
快 可以弄清楚。」
纪千千咬着下唇,沉吟片晌,点头道:「庞老板的顾虑大有道理,即使慕容垂现在没
有 如此想法,久攻不下时亦会生出此意。我们唯一应
付之法,是立即作好准备。庞老板有甚么 好的提议?」
庞义见自己的想法得到接纳,兴奋起来。道:「边荒集的楼房是不怕水浸火烧的。当
然 矮的房舍仍会被洪水淹没。幸好夜窝子的楼房两层
、三层比比皆是,我们首先把物资移往楼 房上层,同时设立洪水警报系统,一发现不妥,
立即全体撤往高处避灾。」
卓狂生皱眉道:「如此做法确可以减轻我们的损失,可是集内的牲口又如何?所有障
碍 均会被冲走。若敌人乘势撑筏来攻,一下子便可深
入我们腹地,使我们就此输掉此仗。」
庞义胸有成竹的道:「我刚才说的只是第一重工夫,第二重工夫是于东北墙内以镇地
公 加沙石包设立坚固的防水墙。洪水并不能持久,我
们捱过第一轮冲击便大功告成。」
卓狂生道:「因何不把防水墙推展至东城墙外的岸旁呢?」
庞义道:「一来因难度大增,愈接近水道水力愈猛,防水墙的坚固度须大幅增加。敌
人
若要以水灌边荒集,必须在上游设重重水栅,发动时同时启放,方有足够水势一举摧毁我
们
所有防御工事。边荒集虽置身颖水西岸平原,但地势仍有高低之分,愈近西面地势愈高,
所
以洪水冲来,转眼便退。我有信心若依我的方法,可以抵挡敌人的水攻。」
小诗轻轻问道:「木雷刺阵岂非没有用武之地吗?」
庞义在小诗面前表现出英雄气概,昂然道:「我庞义辛辛苦苦砍下来的东西,怎肯轻
易 的浪费掉。我会把部分木雷刺改置于防水墙处,敌
人不来则矣,来则肯定要吃大亏。只要在
防水墙后竖起高塔,布以弩箭机,敌人将吃不完兜着走。」
卓狂生呼一口气道:「这可不是一夜间可 完成的庞大工程呢!」
庞义道:「截断水流亦非一晚可以办到的大工程,便让我们和敌人来个人力物力的大
比 拚。哼!荒人是永不言屈服投降的。」
纪千千欣然道:「如此有劳庞老板哩!」
庞义一呆道:「我须动用所有可抽调的人手方成,一支令箭可以办到吗?」
卓狂生笑道:「让我陪你去壮胆子如何?可顺道知会我们的各方大将,使他们得以安
心。」
纪千千急道:「那剩下人家一个,怎应付得来呢?」
卓狂生长笑道:「小姐请放心,怎会有你应付不来的事呢?」
言罢偕庞义下楼去了。
拓跋仪瞧着宋孟齐两艘受创的双头船顺流逃脱,仍未晓得直破天已被慕容垂所杀,纵
使 无功而回,心中仍在佩服宋孟齐的勇气和水战之术
的超卓。
他生性高傲,少有看得起人,更特别不把汉人放在眼内。不过宋孟齐以两船正面挑战
对 方全师的壮举,他暗忖换过自己亦未必有此胆量,
故对宋孟齐不由另眼相看。
丁宣来到他身旁,低声道:「起火后火头会向东南蔓延。边荒集外半里之地的树木虽
已 被砍光,但浓烟随风南刮,对边荒集多少会有点影
响。」
拓跋仪二目不瞬的注视慕容垂和黄河帮联军的动静,着火焚烧的破浪舟沉的沉,解体
的 解体,烟雾渐趋稀薄。
丁宣循他目光瞧去,一震道:「慕容垂在玩甚么把戏?」
十多组各约百人的骑兵队,缓缓从敌阵驰出,来到最前方,似在等待指令。
对岸的骑兵队开始分散推进,步兵仍在静候。
最奇特的是黄河帮的战士反往后移,从最前方变成转到大后方。
敌人兵员的调动,隐隐透出神秘的感觉,耐人寻味。
拓跋仪神色凝重地道:「刚才慕容垂没派人追击宋孟齐,我已生出不祥的预感。」
丁宣道:「或许是慕容垂看破水道有伏兵,又或被火油弹烧怕了。待重整阵势后,再
从
水道南下。」
拓跋仪摇头道:「该不是这麽简单,照我看慕容垂是要改变策略,暂缓攻打边荒集,
待 取得颖水上游的绝对控制权后,方会全面发动攻势
。」
丁宣道:「他不是和孙恩约好在子时进攻 边荒集吗?」
拓跋仪道:「战争最重要是取得最后胜利,因势变化是常规而非例外。唉!我们偷袭
敌
后的妙计怕再行不通了,放火烧林反会帮对方一个大忙,立即撤去所有布置。」
丁宣领命去了。
拓跋仪暗叹一口气。慕容垂不愧是北方的奇材,其应变的灵活,天下间怕只有拓跋珪
一 人可堪比拟。可是如论实力,两人便相差远了。若
让慕容垂取得边荒集的控制权,利用边荒集 财力物力以狂风扫落叶的势道攻陷洛阳和长安
,北方将再无可与之对抗的力量。那时他们拓跋 族
唯一保命之道,是逃进大草原去,再没有另一个办法。
他拓跋仪现在该怎办才好呢?慕容垂为何要黄河帮的人留守木寨?难道竟看穿自己偷
袭 的意图?号角声起。
敌人在前方集合的骑队,沿颖水漫山遍野的朝他们藏身处推进,后面还跟着一队千人
步 军,摆明要廓清途上任何伏兵。
当慕容垂完成布置,边荒集颖水上游所有主水道和支水道均有敌方战士驻扎把守,沿
岸 一带亦会在敌人监视之下。那时慕容垂可以从容对
边荒集用兵,而边荒集将陷于死守和捱揍 的局面。
敌人的火把光把前方数里之地照得亮如白昼,纵使他和宋孟齐有偷袭的勇气,但其势
则 只会如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原先他以为慕容垂会全速行军,他便有可乘之机。现在好梦成空,以他的才智,一时
间 亦要方寸大乱,进退两难。
敌人的推进缓慢而稳定,每到河岸高处,有人留下把守。如此战术,明显是要建立防
御 线,肃清前路。
丁宣又回到他身边,骇然道:「我们该怎么办?」
拓跋仪想起燕飞,想起边荒集,勉力压下独善其身的自私想法,沉声道:「若你是我
会 怎么办?」
丁宣苦笑道:「我或许会有那么远逃那么远。事实证明了天下没有一座城池是慕容垂
攻 不下的,何况没有城墙的边荒集?」
拓跋仪道:「那我岂非要变成不义的懦夫?」
丁宣道:「我们可派人回去通知燕飞和夏侯将军这裹的情况,让他们早作准备。我们
则 绕往敌人阵后,伺机偷袭,或许尚有成功机会,总
好过撤回边荒集等死。」
拓跋仪摇头道:「绕往敌后绝不可行,敌人会封锁方圆数里之地,生人难近。若要在
旁 伺机而动,只有撤往西边高地,居高临下监察情况
。」
丁宣点头道:「亦是可行之计。」
拓跋仪苦笑道:「这想法非常诱人,可是我却没法作出这样明智的选择。边荒集是不
容 有失,何况我最好的兄弟正在边荒集内。」
丁宣垂首道:「一切听仪帅的吩咐。」
拓跋仪双目神光电射,一字一字地缓缓道:「我已决定与边荒集共存亡,我拓跋仪宁
可 战死沙场,也不愿做苟且偷生的逃兵。」
丁宣现出尊敬的神色道:「丁宣誓死向仪帅效命。」
拓跋仪目光投往已迫近至半里的数十条火龙,微笑道:「我们与慕容垂的战斗,将于
今 晚在边荒开始。这是我们两族没法改变的宿命!谁
胜谁负,由老天爷来决定。」
拍拍丁宣,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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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吐露心声
燕飞立在树巅处,观察形势。
最触目的是小谷东南里多处的燎原之火,随风势化为两条火龙,一朝颖水方向蔓延,
一 朝镇荒冈的方向烧过来。
他深切地感受到边荒集团结起来的惊人力量。
火油是边荒集著名特产之一,单是火油商便有十多家,储存大量的火油。若非如此,
纵 使有纪千千的灵心巧智,仍无法把她的妙想天开变
为现实。
林火明显对敌人不利。
他们可避过火头,却无法避过林火所产生的大量浓烟,惟有移往上风处,其工事兵更
没 法进行筏木立寨的任务。
边荒集一盏红灯高悬,先前升起的第二盏红灯已经除下,显示敌人暂且撤退。
与天师军的斗争,已转移到小谷和边荒集间据点的争夺战,现在他们占了少许上风,
可 是往后的发展却殊不乐观。当敌人卷土重来,在对
方优势的兵力下,且是有备而来,当然不 容易应付。
燕飞的目光移往镇荒冈,烟屑遮天敝月,黑压压一片,远方天师两军的火把光尤其对
比 出这边的暗无天日。
忽然间,他清楚强烈地感应到孙恩的存在,更晓得对方亦感应到他。
燕飞拍拍背上的蝶恋花,腾身而起,投往两丈外另一棵大树的横干,足尖一点,往镇
荒 冈全速掠去。
孙恩正在等候他。
与天师军之战的成败,再不是决定于边荒集的攻防战,又或在谷集间据点阵地间之争
, 而是决定于在镇荒冈,他和孙恩谁生谁死的一战之
上。
在这一刻,他把生死荣辱全置于脑海之外,金丹大法全力展开,心中只有一个清晰的
目标,其它一切再无关痛痒。
江文清强忍悲痛,把白布拉上,盖好直破天的遗体。
阴奇在她身后轻轻道:「宋兄节哀顺变,直老师的血债,我们必会为他讨回来。」
在战争中,生命再不属于个人的。每个人只是一颗棋子,即使贵为统帅大将,也只是
一 颗棋子,随时会被对方吃掉。
想起直破天生前种种往事,江文清的心在滴血。以前她不时会觉得直破天崇尚以武力
解 决一切的行事作风不太合她的性情。可是当永远失
去他时,方晓得他强硬的作风,有若一帖 又一帖的振奋剂,对自己有积极鼓舞的奇效。
他走了。
夺去他性命的是有胡族第一高手称誉的慕容垂,使她连复仇的心念也难以兴起。而阴
奇 也知自己说的纯是安慰的空口白话。
阴奇续道:「对方的兵员正沿颖水推进,看情况是要收颖水于其控制之下,并沿水道
设 立军事据点。我们该怎么办呢?」
江文清感觉着双头船随江浪飘荡的情况,脑袋却是空白一片。问道:「阴兄有甚么好
主 意?」
阴奇叹道:「纵然慕容垂和孙恩实力相若,因前者占有上游之利,故远较后者难应付
。现 在看慕容垂所采策略,摆明不会冒进,我们实力
薄弱的战船队,再难发挥作用。」
江文清勉力振起精神,沉声道:「慕容垂改变战略或另有诡谋也好,至少我们已延误
了 他行军的速度。希望千千能把握机会,先击垮孙恩
的天师军,这样我们该仍有一线胜望。」
阴奇一呆道:「听宋兄语气,我们似乎是全无抗衡慕容垂的力量。坦白说,我不大同
意 此点,因为边荒集已建立起强大的防御工事,足可
抵抗数倍于我们兵力的冲击。」
江文清淡淡道:「阴兄刚指出对方占有上游之利,若久攻不下时,慕容垂会怎样利用
上 游的优势呢?」
阴奇剧震色变道:「宋兄是指他会以水灌边荒集?」
江文清苦笑道:「火攻水淹,一向是兵家惯技。慕容垂乃天下著名的兵法家,怎会不
知 此法,我坚持冒险闯关,穿往敌后,正是要令慕容
垂前后受胁,没法施展此一厉害战术。现 在却是彻底失败,再难有回天之法。」
阴奇开始佩服江文清的才智,点头道:「我倒没有想及此点,如此我们是否该立即赶
回 边荒集,好发出警告,看看应否立即撤往小谷?」
江文清道:「若我们全体回师,将把颖水上游的控制权拱手让出。」
阴奇皱眉道:「然而我们还可以干甚么呢?」
江文清双目精芒闪闪,道:「我只可以说出随机应变四个字。派人回去报告情况是当
然 之事,不过阴兄愿否留下,任由阴兄选择。」
阴奇沉吟片响,叹道:「我虽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但却从来不会因任何理由去做没有
把 握的事。可是不知如何,到了边荒集后,我却发觉
自己变了。嘿!我的老大也变了,这是否 边荒集的魔力呢?」
江文清道:「如此阴兄是决意随我共进退了。」
阴奇长笑道:「这叫舍命陪君子。即使最无情的人有时也会做点有情的傻事,对吗?
」
慕容战策马驰上高丘,来到屠奉三马旁,后者正凝望边荒集,若有所思。
屠奉三闻蹄声朝他瞧来,笑道:「天师军似乎非是我们想象般的难缠,我差点可以把
卢 循和他的人断成两截,如非卢循亲自迎战,我们可
能已击溃卢循。」
慕容战傲然道:「说到马上骑射功夫,天师军再苦练十年也没法追及我们,我最擅长
的 是在草原林木区的战术,配合千千小姐发明的火器
,卢循可全身而退实属侥幸。」
屠奉三哑然笑道:「你的真性情流露出来哩!这才是我未到边荒集前认识的慕容战,
悍 勇无敌,视生死若等闲。我更曾想过与你合作,选
你的原因不单因你是拓跋族的死敌,更因你 是边荒集最有资格作我屠奉三伙伴的人。岂知
燕飞忽然归来,随他来的尚有纪千千,立即把 我拟
定好的计划完全打乱。现在更发展成这样子,使我真正体会到甚麽叫「始料不及」。」
慕容战微笑道:「我就是这么的一个人,连燕飞我也要试他两刀方始心息,你老哥似
乎 是满怀感触,是否因以前从来算无遗策?今趟发觉
并非次次料事如神,所以生出对命运的疑 惧。」
屠奉三沉吟思索,好半晌方答他道:「我没有恐惧,反大感兴趣。或者因为我从未遇
过 强如燕飞、孙恩、慕容垂的对手,现在却是好戏当
前,实乃人生快事。坦白告诉我,你有把 握赢燕飞吗?」
慕容战苦笑道:「若我认为自己能胜过燕飞,我会代替他去找孙恩晦气。那次燕飞根
本 没有全力出手,却令我失去一向以来必胜的信心。
所以我只可以深不可测来形容燕飞的剑术。」
屠奉三点头道:「燕飞确非等闲的高手,他无时无刻不处于最警觉的状态,同时又是
最 闲逸的状态。那种绝对放松和绝对醒觉的完美结合
,令他浑成一体,无懈可击,乏隙可寻。 是一种我从未见过在任何人身上出现的境界和武
功层次。」
慕容战动容道:「我便没能像你般可以看得燕飞如此通透,由此也可测知屠兄的深浅
。 唉!我现在开始为燕飞担心,因为以你的厉害,在
「外九品高手」中只能屈告第三,那孙恩岂 非高明至难以想象的地步?」
屠奉三道:「一日未动手见高低,甚么排名先后只是多事之徒的把戏。不过我若说从
不 把排名放在心上,亦是骗你。至少我会感到如能击
杀孙恩,攀上榜首,肯定是一种成就和荣 誉。至于是福是祸,则是难以预料。孙恩的位子
可不是易坐的。」
慕容战道:「假若燕飞击败孙恩,我们等若击垮了天师军,当然足以额手称庆,那时
主 动权将在我们手上。可是若燕飞不幸落败,对我们
会造成怎样的打击呢?此事即将揭盅,却 似没有人想过这问题,好像燕飞必胜无疑的样子
。」
屠奉三叹道:「不是没有人想过这个问题,而是人人都在心内思量,却不敢说出来。
难道 要我们的卓名士去向千千小姐求教,问她若燕飞
落败身亡,我们有何应变手段吗?你忍心对 纪千千这么残忍吗?」
慕容战脸色微变道:「原来你并不看好燕飞,嘿!」
屠奉三往他瞧来,压低声音道:「你有想说却又没有说出来的话。你是否想问我屠奉
三 因何不提出反对?说到底,若燕飞留在边荒集内,
孙恩当没法奈何他。对吗?告诉我,你既
然也不看好燕飞,为何亦没有反对?」
慕容战苦笑道:「我对孙恩的了解肯定不如你清楚,且我性爱冒险,千千此着行险一
博, 对正我的脾胃。直到此刻,我对燕飞的信心方有
点动摇。」
屠奉三沉声道:「我很少会对别人说出心内真正的想法,今次为释你之疑,好携手并
肩 作生死之战,只好破例一次。」
慕容战奇道:「你不反对燕飞去冒生命之险,竟是有理由的吗?这个我真的百思不得
其 解。」
屠奉三苦笑道:「不但有理由,这个理由还是相当迂回曲折,而或许我是所有人中唯
一 明白千千小姐因何作出此决定的人。」
慕容战动容道:「只听屠兄这几句话,便晓得屠兄不是随便找些说话来搪塞,愿闻其
详。」
屠奉三目光扫视卢循大军布阵的所在处,这支由五千天师步军组成的部队,已重整阵
脚。 两条火龙,往镇荒岗蔓延的火头愈烧愈烈,有不
住扩大之势。另一条却势子减弱,或是遇上 河流,又或被敌人成功压止火势。
吁出一口气道:「我和南郡公一直承受着无形而有质的沉重压力,压力的来源说出来
你 老哥或会嗤之以鼻,不过对我和南郡公来说却是有
若芒刺在背。」
慕容战皱眉道:「甚么压力如此厉害,竟可令屠兄和贵上为此忧心。」
屠奉三又再苦笑道:「就是谢安天下闻名的观人之术。」
慕容战愕然道:「谢安选贤任能的本领确有一手,听说苻坚在淝水之战前也豪言在平
定 南方后,任谢安为吏部尚书。不过这和燕飞的出战
孙恩有何关系呢?」
屠奉三道:「你们不是南朝人,对谢安的观人之术只是道听途说,很难明白其中窍妙
。 我们荆州桓家却是深受困扰。谢安的观人之术,岂
止是选取贤材那么简单,苻坚是知其一而不 知其二。谢安的观人之术,乃中土源远流长相
人生死祸福之法,贯通天人幽微,玄妙异常。 像谢
玄便是由他自少栽培提拔,至有今天的淝水之胜。他几乎从未看错过人,只有王国宝是 唯
一例外;原因或是他没法作出别的选择,为了维系与
王家的关系,虽明知对方是卑鄙小人, 也只好牺牲女儿。不过别忘记他一直力阻王国宝攀
上重要的位置,现在更把女儿带往广陵。」
慕容战道:「我一向不信相人祸福寿夭之说,不过谢安的用人确有一手。这与你们有
何 关系呢?」
屠奉三叹道:「谢安既是风鉴相人的高手,当然晓得谁成谁败,可是他却没有对南郡
公
另眼相看,还处处掣肘南郡公。自然地会使南郡公想到谢安看他不上眼,如此牵涉到难测
的
命运,你说这不是压力是甚么?明白吗?」
慕容战恍然道:「明白哩!不过我仍不相信谢安可以一眼看透别人的命运。」
屠奉三微笑道:「信或不信均无关重要,因为谢安是否会看错人,即将揭晓。」
慕容战一震道:「燕飞?」
屠奉三颔首道:「淝水的大胜,可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使我想到当年谢安肯
东 山复出,全因有谢玄这着厉害棋子,使他晓得事有
可为。谢安像预知将来的发展般,一早便 预作部署,全力支持谢玄成立北府兵,在军权上
对司马道子不让半步。到大秦军南来,名义 上虽以
谢石作统帅,实质由谢玄全权指挥,毫不含糊。最奇怪的是他仍不容南郡公插手,照 道理
有南郡公助阵对谢玄该是有利无害,谢安偏一口拒绝
。于此可见谢安非同一般相家俗流, 确有超乎常人的见地。」
慕容战朝他打量,沉声道:「屠兄说过肯与我们并肩作战,内中别有原因,当时却不
愿 解说,现在是否已把原因说出来哩!」
屠奉三道:「这确是其中一个主因。我这个人虽然一向不肯信邪,却不会与存在的事
实 作对。谢安确有一手,你看他一进一退多么漂亮,
亦可看出他晓得司马皇朝再没有希望。他 现在挑选燕飞到边荒集来,不论时间和形势上的
配合均是巧妙绝伦。创造出边荒集空前团结 同心抗
敌的奇迹。你敢说他看错人吗?」
慕容战道:「我明白哩!千千是谢安的干女儿,当然比任何人更清楚干爹看人的本领
, 因而信心十足,指定要燕飞负起最重要也是最危险
的任务。唉!现在我也希望他老人家今次 没有看错人,否则大家都要吃不完兜着走。」
屠奉三道:「所以你现在该明白虽然我仍不认为燕飞可以胜过孙恩,却不反对燕飞出
击, 因为若燕飞命不该绝,这确是最好的战略。」
慕容战道:「屠兄的思考深入而复杂,若不是由你亲口解说,恐怕我永远不会明白。
事 实我以为你会忽然改变主意,很大原因是为了千千
。」
屠奉三老脸一红,再苦笑道:「实不相瞒, 这也是原因之一。」
两人你眼望我眼,忽然齐声大笑。
慕容战喘着气道:「这是否苦中取乐呢?我忽然感到非常畅快。」
屠奉三道:「眼前情况确是精彩,我从未试过陷身眼前般的情况,予我新鲜刺激的奇
妙 感觉。」
「咚!咚!咚!」
卢循的部队敲响战鼓,开始推进。
两人收拾心情,目注敌阵。
慕容战讶道:「似乎是向小谷推进。」
屠奉三从容道:「卢循始终不及徐道覆,我猜他真是动了气哩!」
慕容战精神大振道:「希望他真的是冒进来攻,那会是我们的机会。」
屠奉三道:「一切依定计进行如何?我的好战友!」
慕容战笑道:「还有别的更好方法吗?我去哩!」
言罢拍马去了。
屠奉三仰望层云厚压的夜空,心忖自己如此向人透露心声,实是前所未有的事。究竟
是 因为自己看重慕容战对他的评价观感,所以解释一
番;还是因边荒奇异的感染力,他自己也 说不清楚。
不过令他改变的真正原因,他并没有全盘吐露。
说不出来的是重压于心头的怀疑。
桓冲之死实在来得太突然和令人难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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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阴差阳错
小诗低声道:「小姐是否又在担心燕公子 呢?」
纪千千目光投往镇荒岗,浅叹一口气,欲 语还休。旋又对小诗道:「坦白告诉我,是
否 到此刻你仍不理解我的决定呢?」
小诗垂首道:「诗诗怎敢哩!」
纪千千柔声道:「我从没有把你看作是下 人,有甚 不敢的。干爹曾说过:成功的统
帅, 必须同时是一个有情和无情的人。平时必须对
手下将士有情,使兵将甘于命。可是在战场 上,则必须绝对无情,一切以最后胜利为目
标。 每个人只是一只棋子,每只棋子都有其作用和
特性,依此针对敌人的形势作出最佳的布局, 不可以感情用事。所以战争的本质正是残酷
和 无情,不单指对敌人,亦包括己方的将士。」
小诗花容转白,低声道:「小姐你做得到 吗?」
纪千千凄然道:「我做得到吗?刚才卓馆 主便怪我没有贯彻兵不厌诈的金科玉律。」
小诗道:「小姐为何又肯让燕公子去冒此 大险呢?」
纪千千轻轻答道:「若每个人都是一只棋 子,燕飞便是我手上最厉害的一只棋子,否
则 此战必败无疑,天下间没有一支部队,能同时 应
付慕容垂和孙恩的夹击,即使玄帅也不行。」
小诗以蚊蚋般的声音问道:「小姐可以把 燕公子当作一只棋子吗?」
纪千千探手抚着她肩头,秀眸一眨一眨地 看着她道:「当然办不到。所以我起了一课
干 爹亲传的大六王。掌中起课,课名回环,三传 辰
子申,是一倒转的水局,主变化波荡,可以 覆淹万物。」
小诗色变道:「那怎办好呢?岂非敌人可 借颖水淹没我们?」
纪千千柔声道:「不是这般看嘛!我是以 自身起课,水代表着我,此卦吉兆在第三传
, 申为水的生地,回环正是死而复生之意。所以 不
论发生任何事,不论听到甚么消息。只要未 经证实,绝不可轻易相信。我和你都要坚强地
活下去,撑到最后生机回环重现一刻,苦尽甘 来。
你要答应我哩!」
小诗再弄不清楚纪干干与她说的究竟是事 实,还是鼓励她坚强活下去的诓语,热泪泉
涌, 含泪点头。
刘裕从沉沉的打坐裹醒转过来,一时间生 出不知身在何处的古怪感觉。
好半晌方发觉正坐在疾行的马车厢内,接 着想起王淡真。
心中一痛。
自己是否做了最蠢的事?天下间还有甚么 比她更重要?他可能是整个南方唯一晓得南
朝 已完蛋了的人。没有了边荒集,没有了谢安谢 玄
,而孙恩则因得到边荒集而立即坐大,弄至 南方四分五裂。最后的得益者绝不会是任何一
个南人,而是与孙恩瓜分边荒集的慕容垂,他 将会
以旋风扫落叶的方式,先统一北方,再通 过边荒集侵略南方。
此时南方正陷进内斗不休的泥淖中,根本 无力抗拒慕容垂,遂被他逐一击破。中土终
逃 不了落入胡人之手的宿命。
这一切将会在未来数年内发生。而自己则 没有花十年八载时间,休想有机会攀上北府
兵 统帅的宝座。既然如此,除了等死外又可以干 些
甚么呢?现在最明智之举,就是立即当逃兵, 带着心爱的人儿逃到天之涯海之角,忘记以
前 所有的事,不听任何人间的消息,过着简单而 快
乐的生活,直至天之终、地之极。
与眼前的情况相比,那便像一个永远不可 能真实拥有的美梦,但事实上这肯定是个错
觉, 只要他愿意,梦想立即可以成真。
自己现在应否立即去找王淡真说心事呢? 若到广陵后他将永远失去这唯一的机会。
幸福就在你眼前,只待你去摘取。
刘裕心中像燃着了一堆柴火,正要付诸行 动,马车忽然明显放缓。
刘裕暗吃一惊,难道又遇上棘手的事?慕 容垂在将士亲随簇拥中,沿颖水策马飞驰,
登 上西岸一处高地,前方高空处隐见一点红光。
慕容垂勒马停下。
宗政良赶到他身旁,道:「那就是边荒集。 嘿!真奇怪。竟不见任何灯火,却悬起红
色灯 笼。」
高弼来到慕容垂另一边,极目注视,道: 「还有另外敷盏灯,都不及那红灯大而亮。
」
慕容垂从容道:「此灯离地近二十丈,位 于边荒集核心处,若我没有猜错,古钟楼已
变 成边荒集的指挥台。此着非常高明,边荒集再 非
无险可守。」
高弼道:「我们何不陈兵边荒集北面所有 高地,设立照明火把,既可建立据点,又可
以 造成对边人的强大威胁,同时又可向南方友军 交
待。」
慕容垂欣然道:「好主意,此事由高卿全 权负责。」
高弼领命去了。
此时铁士心使人来报,颖水主水道已在绝 对的控制下,两条小支流则由破浪船布阵封
锁。 而铁士心开始在边荒集上游三里许处堵截储集
河水。
宗政良兴奋的道:「边人肯定想不到我们 有此一着。」
慕容垂唇角飘出一丝笑意,摇头道:「勿 要低估敌人,刚才那两艘双头船力图闯往上
游, 正是因为清楚被我们占据上游的威胁力。大江
帮一向在江流打滚,熟悉各式水战,当然想到 以水灌边荒的战术。往边荒集侦察的两艘破
浪 船回程时没有遇上敌人,显示敌人仍藏在支流 的
隐秘处,伺机出击,也反映他们看破我们的 计划。」
宗政良道:「看破又如何?水火之力均非 人力所能抗拒,荒人只有眼睁睁瞧着洪水淹
至 的分儿。」
慕容垂道:「边荒集地势由西而东往颖水 倾斜,如边人于夜窝子西面设置防水,可
令 河水难以波及防绫内的地方。」
宗政良愕然道:「那我们岂非徒耗人力?」
慕容垂胸有成竹的微笑道:「我们耗费了 甚 人力呢?攻打边荒集,以我们的兵力已
是 足够有余,若让士心和手下参战,配合上会有 很
多问题。与其让他们投闲置散,不如让他们 负起堵水之责。任何城池的攻防战均是消耗战
, 看看谁先筋疲力尽。只要洪水能为我清洗边荒 集
西岸所有防御,我们到达东岸的一万步兵便 可以迅速渡河,配合骑兵从西北多处冲击,边
荒集如何抵挡?此战我们是胜券在握,问题在 我们
怎样把伤亡减至最低,又不让敌人有半个 漏网而已!」
宗政良恭敬道:「政良受教。」
慕容垂道:「你人虽聪明绝顶,却因奉我 之命多年来独来揖往,对领兵打仗缺乏经验
。 我今次特别召你来此,正是要给你历练的机会。
且你身为汉人,又熟悉南北风土人情,征服边 荒集后,便交由你全权处理,我会在各方面
予 你支持。」
宗政良大喜谢恩。
慕容垂续道:「你现在持我信物,到边荒 集南面找孙恩,告诉他我们进攻的计划,不
用 隐瞒任何事。只要能把边荒集重重包围封锁, 当
我军成功渡河之时,将是全面进攻的时刻。 我要从四方八面攻入边荒集去,一旦能占据钟
楼,边荒集便会土崩瓦解,没有人可以改变荒 人的
命运。」
宗政良跪地领过信物,策骑去了。
马车缓缓停下。
刘裕探头出去,隐见前路火光耀目,车队 与一支巡军相遇。
两骑朝他的方向缓步而至,后面跟着十多 名北府骑车,由王上颜伴着的人叫彭中,是
北 府兵的校尉,与刘裕稔熟,还曾一起逛青楼。
刘裕心忖又会这么巧的,两人来到车窗旁, 彭中笑道:「果然是裕少,谁有本事弄伤
你老 哥呢?」
刘裕心中苦笑,懒洋洋的道:「孙恩够这 本事吗?」
彭中失声叫道:「孙恩?」
登时惹得附近的王府家将们,人人朝他们 瞧来。
王上颜识相的道:「我到后方去看看。」
剩下彭中在车窗旁,刘裕问道:「广陵情 况如何?」
彭中叹道:「我们和朝廷的关系愈趋恶劣, 司马道子竟想调走我们一支水师往守建康
,被 玄帅断然拒绝。现在众兄弟人人在心裹作好准
备,只要玄帅一声令下,没有人不肯卖命的。」
刘裕问道:「离广陵还有多远?」
心中想的却是如何可神不知鬼不觉的和王 淡真在途中开溜。北府巡兵的出现虽增加了
难 度,幸好没人会有防范之心,只要王淡真乖乖 合
作,他仍有把握办到。
彭中答道:「快马跑两个时辰便成。唉!」
刘裕心不在焉的问道:「为何唉声叹气? 是否刚输掉饷银?没钱逛寨子?」
彭中道:「去你的娘!是安公病倒哩!」
最后一句话像一盘冰寒的水照头浇下,刘 裕全身打个寒颤,失声道:「安公病倒了?
」
彭中点头道:「安公前天在后园栽花,忽 然晕厥,到我离城时仍未醒过来。大家都不
看 好安公的情况。」
刘裕羞惭交集,彷如从美梦中苏醒过来, 面对的是残酷的现实。
自己还算是男子汉大丈夫吗?谢安怎样待 自己?谢玄如何一力栽培他?而他刘裕则在
谢 安、谢玄最需要人手的时间,因畏死畏难想做 开
小差的逃兵,携美私逃?他不但会令谢玄伤 心失望,更使谢玄没法向王恭交待。王淡真乃
建康世家大族的著名美女,此事必定惹起高门 的公
愤,指责谢玄管教无方,尤其是刘裕乃谢 家另眼相看的人。其后果的严重,谁也难作估
计。
这种行为,是对谢家落井下石。
还有对孙恩和聂天还的仇恨。
他可以逃避人世,但可以逃避来自深心内 的谴责吗?彭中讶道:「你的睑色因何变得
这 般难看,安公或者可以吉人天相,忽然又好转 过
来呢!」
刘裕正经历最强烈的内心挣扎,喘息着道 :「你们留下来。」
彭中摸不着头脑道:「留下来?」
刘裕知自己语无伦次,摇摇头似要把纷乱 的思绪摇走,沉声道:「我是说你们负责护
送 王小姐到广陵去,我则乘马赶返广陵,到广陵 后
再找齐众兄弟好好喝酒。」
彭中点头道:「好!我让一匹好马出来给 你。」
接着凑近点压低声音道:「广陵可不同建 康,你回去后得尽量谦虚低调。听说上头很
多 人不满玄帅对你大力提挈,认为你在资历和功 劳
上仍未够瞧的。」
刘裕暗叹一口气,道:「上头很多人是指 哪些人呢?」
彭中进一步降低音量,耳语道:「最不服 的当然是以何谦为首的派系将领。不过据闻
刘 爷亦在妒忌你,只有孙领认为玄帅没有看错人。
」
刘爷便是北府兵参军刘牢之,是刘裕的顶 头上司,军中惯以刘爷来称呼他。至于孙领
就 是刘牢之麾下大将孙无终,刘裕是由他一手提 拔
,可算是刘裕半个恩师。
刘裕早猜到会有此情况,更令他感到若要 在北府兵混下去,便不得不借助曼妙对司马
曜 的影响力。
顺口问道:「你和其它兄弟又怎么看我刘 裕?」
彭中肃容道:「在军中谁人不服你老哥。 你更是淝水之战的大功臣,不过上头的人怕
你 攀过他们的头,所以故意贬低你的功劳。若我 不
是站在你的一边,根本不会提醒你。」
又再放轻声音道:「玄帅看人或者仍会有 偏差,可是安公看人怎会看错,现在人人都
在 心底下支持你,只要你再干几手漂漂亮亮的事 出
来,谁还敢说馊话。」
刘裕心中升起希望,谢安的影响力可不是 说笑的,自己或许仍有一线机会。
想到这里即坐言起行,立刻从车厢钻出来。
彭中吩咐手下让出战马,关心的道:「你 的伤势如何?听王管家说,他们是从路旁把
你 抬上马车的。」
刘裕飞身上马,笑道:「你看我像受过伤 的人吗?」
彭中笑道:「只要我把你从孙恩手底下逃 生的消息传开去,保证可轰动广陵。你该怎
么 谢我?」
刘裕心情稍有好转,哂道:「酒可以请你 喝,嫖则必须自资,这是规矩。」
众北府兵齐声哄笑。
刘裕心忖自己乃最明白他们好恶的人,不 像久居高位,与他们疏离脱节的刘牢之或何
谦。 淝水一战早奠定他在军中的地位,谢安的首肯
更是自己能否坐上北府兵大统领的关键。
谢安的看法,不但可以影响北府兵,更可 以影响民众和高门权贵。
只要自己不犯天条。
想到这里,暗抹一把冷汗。
一失足成千古恨,自己差点因儿女私情误 了大事,辜负了所有人对他的期望。
蹄声响起。
王淡真在十多名家将随侍下往他们驰来, 神色平静,似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众人连忙施礼致敬。
王淡真客气地回礼,尽显高门贵女的修养 气度。
最后目光落在马上的刘裕处,讶道:「刘 大人因何不留在车内休息呢?」
刘裕差点敌不过她明亮的眼神,道:「请 小姐见谅,我要先一步赶回广陵,彭中将会
沿 途为小姐打点一切。」
王淡真娇躯微颤,其它人都没注意到,只 有刘裕看在眼内,差些儿又改变心中壮志。
加 上一句道:「安公病倒了。」
王淡真「呵」的一声,惊呼失色。
刘裕晓得再不离开,大有机会永远回不到 广陵去。
拍马前行。
转瞬奔远百多步。
在车队前方的过百北府骑兵,见到刘裕齐 声欢呼致敬,向他们心目中的英雄喝采。
刘裕挥手道别,健马放开四蹄,沿驿道纵 情飞驰。
突然而来的热恋,又突然之间结束。
孤身上路,正是他目前处境的最佳写照, 王淡真将会成为他生命襄最难忘的伤情片段
, 前路则是漫长而艰苦。
没有人可以帮助他,只有倚靠自己的努力, 他的理想方可望有一丝实现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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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帖预告:边荒传说 第十二卷
第五章 镇荒之战
第六章 眷宠不再
第七章 心有灵犀
第八章 私奔大计
第九章 男儿之诺
第 十 章 心内斗争
第十一章 取舍之间
第十二章 劫后重逢
第十三章 痛苦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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