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hiop (thw), 信区: Emprise
标 题: 大唐双龙传卷29(一)
发信站: 新龙门客栈 (Mon Apr 6 15:05:30 1998)
突利哈哈笑道:“说起被窝和女人,我便意兴大动,这是否你们所谓的
‘饱暖思淫欲’?”
徐子陵举杯笑道:“喝酒没有问题,但若可汗提议逛窑子,请恕小弟不
能奉陪,你可央少帅这从少年开始便大发青楼梦的勇汉陪你。”
寇仲拿起酒杯,佯怒道:“陵少想害我吗?你该知我和你是青搂同一
运,从没有一次逛青楼是有好结果的,包括上一次差点给祝妖妇陷害成
功。”
大笑声中,三人碰杯痛饮。
想起从汉水来此险死还生的旅途,份外感到眼前此刻的珍贵。
“砰!砰!砰!”
外院门给人拍得震天价响,尤其对方不以门环叩门,更令人有惊心动魄
的感觉。
三人脸脸相颅,想不到有人如此大胆时,一把粗豪的声音在外头嚷道:
“秦爷叔宝来哩!还不快快开门。”
接著秦叔宝的熟悉声音道:“老程你低声点不行吗?谁人欢喜听你那把
破锣般的腔子。”
寇仲和徐子陵大喜,刚敞开大门,久远了的秦叔宝和另一大汉早逾墙而
入,均是一身酒气,兴奋莫名。
秦叔宝抢上石阶,两臂大鹏展翅的一把将两人搂个结实,哈哈笑道:
“谁想得到当日荒山遇到的两个不名一文的青头小子,竟变成纵横天下的风
云人物。你这两个小子真没有义气,自己逃之天天,却累得我给沈落雁那婆
娘生擒去为她做牛做马。”
寇仲和徐子陵见到这血性汉子,亦是热血沸腾,与他搂作一团,互相拍
打,彷佛只有通过原始的搂抱动作,方可表达心中的冲动。前者笑道:“有
心不嫌遂,我们把你的老板扳倒,干是同样能令你脱离苦海吗?”
那随秦叔宝来的大汉不耐烦地咕哝道:“老子不搂女人睡觉陪你到这里
来。你却只顾叙旧,不给我引见,他奶好的真不够朋友。”
秦叔宝放开两人,皱眉道:“我都说自己来便成,你却硬要陪我来。小
仲小陵,这个就是曾以五百兵破敌万人的程咬金。”
两人曾多次听过他的名字,且印象深刻,一来是他的名字古怪易记,更
因他是著名的猛将,早有结识之心。定神打量,只见此人体魄健壮,身如铁
塔,膀阔腰圆,肌肉发达,脸容颇为丑陋,但却流露出冥诚爽宜的味道,教
人欢竟口。
程咬金不满道:“我已改名为程知节,再不是程咬金,小心我打扁你的
臭嘴。”
秦叔宝捧腹大笑时,程咬金伸出粗壮的手掌,分别和寇仲、徐子陵握手
为礼,欣然道:「我最爱结交英雄豪杰,老秦曾多次向我谈及与你们结识的
经过,今日终於见到哩!来!我们喝酒去。」
突利从大门步出,笑道:“要喝酒何不到屋里来?”
三巡过後,气氛愈趋炽烈,五人一见如故,加上几杯黄汤下肚,都是有
那句说那句,抛开所有顾忌。
程咬金向突利笑道:“我本不喜欢你们突厥鞑子,不过见你能口吐人
言,又是小陵和小仲的兄弟,兼想起鞑子像我们汉人般也有好坏之分、君子
小人之别,才肯坐下和你喝酒,岂知愈看你愈顺眼,敬你老哥一杯。”
突利啼笑皆非,苦笑不得的和他对饮,幸好突利亦最欣赏这种毫不矫扭
造作的爽直硬汉,故不以为杵。
秦叔宝分别把肴菜夹到各人碗内,笑道:“我刚才和老程这家伙去窑子
寻欢作乐,一人搂著一个妞儿埋头苦干的当儿,杨公卿使人来通知,说你们
三人来了。我也算够义气,立即急流勇退,来会你们。”
程咬金哂道:“明明听得你在邻房不到三个回合便偃旗息鼓,还吹甚麽
大气。”
秦叔宝反唇相稽道:“原来你是只听不干,难怪敲门时这麽大火气。”
众人失声狂笑时,秦叔宝叹道:“今晚我们定要痛快的闹他娘一场,因
为明天黄昏我和老程奉命要护送一个人上北疆,真是不巧。”
寇仲清醒过来,与徐子陵和突利交换个眼色。
突刊沉声道:“你们竟不知要送甚麽人吗?”
程咬金见三人脸色有异,讶然道:“王世充说出发时才会告知我们北上
的路线和护送甚麽人,有甚麽不安呢?”
秦叔宝接口道:“我们是在黄昏时接到玄应太子传递的今谕,著我们召
集本部候命出发。想起旅途寂寞,才趁今晚去享受一番。”
徐子陵问道:“你们对王世充的观感如何?”
程咬金不屑的道:“他比之李密更不如,王玄应那小子更不像人,想起
就令人生气。”
寇仲道:“最近有没有人来游说你们背弃王世充。”
秦叔宝一呆道:“你是怎会知道的?沈落雁曾潜来洛阳,游说我们重投
李密,不过已被我们拒绝,此事该没有人知道。”
徐子陵叹道:“你们当然不会说出去,但沈落雁却会故意泄漏,以迫你
们作反,这叫离间计。”
程咬金勃然大怒道:“沈落雁真可恶。”
寇仲道:“王世充更是混帐,因为他想杀你们。”
程咬金和秦叔宝为之愕然。
突利好整以暇的道:“王世充教你们护送的人正是区区在下,这叫借刀
杀人,刀子则属於刘武周和宋金刚。”
寇仲待要解释,一把女子的声音在後院码头方向传来道:“寇仲、徐子
陵,你们给我滚出来。”
寇仲苦笑道:“陵少你慢慢向两位老哥解释清楚。我要代李大哥去安慰
他的好娇妻,算够义气吧!”
红拂女消瘦少许,但仍是那麽明艳照人,做然立在延伸往河道的石阶的
顶端处,冷若霜雪的狠狠盯著寇仲,沉声道:“李靖在那里?”
寇仲暗中咋舌,知她性烈如火,一个不小心侍候,便是动手火并之局。
寇仲暗中咋舌,知她性烈如火,一个不小心侍候,便是动手火并之局。
偏是自己不能伤她,对著她那把使得出神入化的拂尘,确是非常难捱。忙赔
笑道:“大嫂消息真是灵通,我们来到这里连屁股儿都未坐暖,你便懂得寻
上门来,可怜我们还自以为行踪隐秘。”
红拂女慎道:“不要唤我作大嫂,你若真把李靖当作兄弟,就不会累得
他不听秦王的命令千山万水来寻你们这两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寇仲苦笑道:“谁不自以为是?嘿!我可不是说大嫂你”
红拂女截断他道:“少说废话,李靖究竟在那里?”
寇仲忙把与李靖相遇的情况说出来。
红拂女明显松了一口气,容色稍缓,用神上上下下盯视他的几眼,闪过
惊异神色,以较温和的语气道:“你们可知与王世充合作,等若与虎谋皮,
受过一趟教训还不够吗?”
寇仲谦卑的点头道:“大嫂教训得好,我们会小心的哩!”
红拂女声调转柔,语重心长的道:“在目前的情况下,你们想潜进长安
是难比登天。要在建成太子全力戒备下起出大批财物兵器更是难上加难。
唉!我该怎麽说你们才肯打消主意?秦王一直视你们为知心好友,直至现在
仍没有改变,但你们却令他进退两难,也令你大哥睡不安寝。”
寇仲叹道:“这叫人各有志,若有选择,我岂愿与世民兄为敌?不过假
若我和小陵真能在建成、元吉眼睁睁下夺宝而回,对秦王只有好处而没有坏
处。”
红拂女玉容转冷,淡然道:“你仍自大得认为可再创奇迹吗?听说宝藏
内只是藏书便达十车之多,兵器更数以万计,就算在没人理会,城门大开的
情况下,恐怕一天时间都运不完那麽多东西,而你仍认为可以盗宝离开,岂
不是痴心妄想。即使你们能神鬼不知的潜入长安,终会显露行综,最後还是
死路一条。”
寇仲欣然道:“我知大嫂是为我们好,只是我这个人对愈没有可能的
事,愈有兴趣去尝试。否则就不会弄垮李密,又到现在仍没有送掉小命。”
红拂女怔怔的瞧他好半晌,忽然垂首轻轻的道:“听你的语气,是否不
再怨恨你的李大哥呢?”
寇仲想起素素,心中一痛,颓然道:“还有甚麽好恨的呢?素姐已离开
尘世!”
红拂女娇躯微颤,失声道:“素素死了?”
寇仲不想再提素素的事,道:“详情你可问李大哥,照我看他定在城
内,大嫂劝他回长安吧!请他再不要理会我们。”
红拂女欲言又止,终还是去了。
回到厅堂,四人停止说话,目光落在脸色沉重的寇仲处。
寇仲坐下来,强颜一笑道:“人已走哩!”
突利问道:“她怎知我们在这里的?”
寇仲摇头道:“她没有说,不过看起来我们这所谓秘巢已是街知巷闻的
第宅,问题出在我们来得太张扬。嘿!你们商量出甚麽鸟儿来。”
他的粗话立时令程咬金情绪高张,粗声粗气的道:“他奶奶的熊,王世
充那昏君竟敢害老子,我就要他吃不完兜著走。”
突利笑笑道:“我决定不走。”
寇仲失声道:“甚麽?”
秦叔宝道:“可汗只是说笑。我跟老程决定随可汗到他老家看看,研究
一下他们的骁骑战术为何可比我们厉害。”
寇仲放下心来笑道:“可汗不怕给这两个家伙偷学秘技,将来反用来对
付你们吗?”
突利傲然道:“有些东西是偷不了的。”
徐子陵怕程咬金不服驳他,岔开去道:“我们决定将计就计,两位老哥
会乘机离开王世充,再不回头。”
秦叔宝向寇仲道:“你不是创立甚麽少帅军,照我看还是解散算了,在
现今的情况下,任你寇仲如何英雄了得,智勇过人,只能是陪太子读书,没
法有任何作为。南方就只有江都还可多挺一会。”
众人想不到秦叔宝会忽然来个奇兵突出,坦言直说。都静下来看寇仲的
反应。
秦叔宝乃精通战略兵法的名将,作出的判断当然有一定的份量。同时亦
表明他和程咬金纵使离开王世充,亦不会因友情投向寇仲的少帅军。
寇仲从容微笑道:“我们走著瞧吧!”
程咬金大力一拍寇仲肩头,长身而起道:“好小子,有种。”
秦叔宝亦笑著站起来,道:“因可汗的事,我们不宜在这里勾留过久。
且我和老程都有班共生死的兄弟追随左右,需要时间作出安排。”
“当!当!”
叩门声又从院门处传至。
寇仲苦笑道:“这叫其门如市。”
突利起身道:“我带他们从後面水路走,你和子陵去看是甚麽人。”
各人分头行事。
寇仲一人往西门,甫将院门拉开,雄劲集中至今寇仲呼吸顿止的拳劲冲
脸而来,寇仲大喝一声,亦一拳击出,两股拳风交击下发出‘蓬’的一声剧
寇仲压下翻腾的血气,苦笑道:“王子的见面礼不是人人可以消受
的。”
来访的赫然是吐谷浑王子伏骞,今趟他只是单身一人,穿的又是汉人的
便服,与上次在东都见他时前那种前呼後拥的情况大不相同。
伏骞龙行虎步,气势迫人的走进前院,灼灼的目光扫视大门的方向,讶
道:“子陵兄和突利可汗呢?”
“锵”!
寇仲掣出井中月,施出“井中八法”的“棋奕”,一刀劈在空处,带起
的劲气,竟然使全院的空气都给他硬扯到刀锋去,形成一个类似天魔大法的
力场,玄异至极。
自宋缺以刀施教,让他领悟刀法的真谛;再在赴九江途中,经多日在船
上冥索苦思,创出“井中八法”,又经连番血战,逃亡时拿徐子陵和突利作
对手反覆钻研改进,到此刻他的“井中八法”才真正大成,如臂使指,不致
在与强敌对仗时派不上用场。
伏骞刚才那一拳,显示出这吐谷浑王子的武技强横,功底深厚。寇仲登
时手痒,怎肯放过这个试刀的大好机会。
伏骞先前说要领教他的刀法,虽是心中确有此愿望,总是带有说笑的成
份,那想得到他骤然出刀,且是如此莫测高深,不知他攻往何处的奇招。
“当”
一条长只三尺许,每节三寸,由十三个钢环节节相扣连结而成的软钢鞭
从棉衣内抽出,迎风蹬直。
伏骞同时脚踏奇步,闪电挪移,钢鞭横扫刀锋,反应之快而精确,教人
叹为观止。
寇仲大笑道:“好!以攻代避,确是高明。”
体内正反之气互动下,一个旋身,移往伏骞左侧软钢鞭难及的角度,使
出“战定”,立时刀浪翻腾,水银泻地的向这强横的对手攻去。
伏骞暗呼厉害,软钢鞭上拦下封,左挡右格,配以闪耀步法,施尽浑身
解数去应付寇仲有如长河激瀑,滔滔不断的凌厉攻势。
兵刃交击之声不绝於耳,火爆目眩,精采绝伦。
徐子陵则好整以暇的步出大门,在石阶台上观战,心中大讶。
要知他和寇仲在重回东都这段时间内,武功屡有突破精进,已到达可与
祝玉妍那般级数的绝顶高手全力一拚的境界,竟知伏骞竟能在寇仲的绝世刀
法下,仍有反击之力,此人功力之高,可以推想。
“当”
寇仲一刀扫出,便把伏骞迫退三步,然後以一招“不攻”作结。
伏骞欲攻难攻,忽然长叹一声,把软钢鞭随手撇掉,然後大笑道:“痛
快痛快!最後这招有甚麽名堂,竟使我感到若要强攻,只会自招败果?”
寇仲从容一笑道:“敬告王子殿下,这招乃小弟“井中八法”的起手式
『不攻』。”
伏骞先是愕然,继而开怀大笑,通:“确是名副其实,不能攻也。”
台阶上的徐子陵问道:“伏骞兄为何要弃掉如此神兵利器。”
伏骞洒然笑道:“若本人用的是惯使的丈二矛斧,适才便可以坚攻坚,
试破少帅的不攻奇招。这钢鞭既今我棋差一着,不弃之尚有何用,这正是对
它的惩罚。”
寇仲大惑此君妙不可言,欣然道:“王子勿要骗我,刚才王子弃鞭时,
是想以铁拳代铁鞭,後来才打消此意。”
伏骞双目电芒一闪,点头道:“少帅果然高明得出乎小弟意料之外,难
怪能安然抵此,找小弟来试刀。”
徐子陵淡然道:“寇仲擎你试刀,背後实大有深意。”
伏骞愕然以询问的目光投注寇仲。
寇仲点头道:“我是要试试王子有否向裴矩寻仇的资格。”
伏骞剧震道:“甚麽?”
突利现身大门处道:“殿下何不到屋内把酒再谈。”
伏骞目光移往突利,对这本是宿敌的人射出复杂深刻的神色。
坐下後,寇仲首先问道:“伏骞兄怎会晓得到这里来找我们的呢?”他
曾以同一问题请教红拂女,却得不到答案。理论上这秘密巢穴该只有王世充、
一方的人晓得。
伏骞却不能不答他,道:“你们坐船从伊阙来此的事,在你们入城前已
传遍洛阳的大小帮会,非常轰动。但到刚才洛水帮的荣凤祥始派人来向我告
知你们落脚的地点,他这麽关照我,小弟颇感意外。”
知你们落脚的地点,他这麽关照我,小弟颇感意外。”
寇仲拍桌怒道:“定是王玄应这小子泄漏给荣凤祥知道的。荣凤祥则以
为伏骞兄和可汗是势不两立。咦!王子不是要来和可汗算旧账吧?”
伏骞摇头微笑道:“在东突厥我的真正敌人是韵利和赵德言,不过这方
面的事暂且撇开不谈。裴矩究竟躲在甚麽地方,是甚麽人在庇护他?”
徐子陵道:“伏骞兄误会哩!裴矩只是一个虚假的名字,你这真正的仇
人另有身份,本身有足够的力量应付任何人。”
突利苦笑道:“若非我们尚有点运道,怕不能与王子在这里对话。”
伏骞沉声道:“裴矩的另一身份究竟是谁?”
寇仲一字一字的道:“就是邪道八大高手中排名仅次於祝玉妍,但魔功
可能尤有过之的『邪王』石之轩。”
伏骞终於色变。
寇仲再扼要地解释一番,伏骞倒抽一囗凉气道:“若非是从三位处听
来,我绝不会轻信。因为事情太离奇和荒诞,人隋就那麽毁在一个人的手
中。”
徐子陵笑道:“该说是毁在两个人的手里,皆因纵有石之轩,若无杨广
这昏君去配合,隋朝也不致步上秦廷的後尘,两世而终。”
突利道:“坦白说,比之石之轩,我们任何一个跟他仍有段难以逾越的
距离,最糟就是他神出鬼没,可以在任何一刻出没,我们却连他的影子都摸
不着。”
伏骞没试过身历其境,还没甚麽撼动感觉,寇仲和徐子陵却听得背脊寒
气直冒,因为突利说出他们心中的恐惧。
祝玉妍虽有资格令他们害怕,但总还略有蛛丝马迹可寻。而令佛道两门
头痛多年的石之轩,却可在全无徵兆下忽然出现。不由想起吉凶未卜的云
帅,登时心情沉重,刚抵洛阳的轻松感觉不翼而飞。
到这刻他们才深切感受到石青璇生母碧秀心的伟大,牺牲多年的修行,
以一缕情丝把这魔功盖世的那人紧缚,使他的“不死印法”难竟全功,不能
一统魔道,否则还不知会带来甚麽大灾祸。
伏骞苦思道:“既然他的徒弟杨虎彦目下偏向李阀中建成元吉的太子
党,那正表示石之轩仍要通过建成元吉去完成他某一精心策划的大阴谋,而
赵德言却与石之轩的崇拜者安隆紧密合作,显示这两人均可能听命於石之
轩,那石之轩第一个要杀的人理该是可汗而非云帅,但为何他竟舍可汗而去
追击云帅?”
寇仲愕然道:“你是旁观者清,我们倒没想过这问题。曾否石之轩因遇
上祝玉妍延误了时间,所以没有追上来?”
徐子陵道:“我认为石之轩第一个要杀的人非是可汗,而是李世民。据
消息说,李世民在离洛阳返回关中途上,被宋金刚率神秘高手袭击,致受内
伤。我当时已大感奇怪,凭李世民本身和随行的天策府高手的实力,宋金刚
方面有甚麽人够资格伤他,初时还以为是莪莪亲自出手,现在再次想起,伤
他的当是石之轩无疑。”
寇仲呼出一囗寒气道:“石之轩终於再次出来兴风作浪哩!”
伏骞看着他们犹有馀悸的模样,骇然道:“他难道比宁道奇和祝玉妍更
厉害吗?”
寇仲苦笑道:“这个只有天才晓得。不过你若知道佛门四大圣憎联手跟
他三度交战,仍给他安然逃去,那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当可有个谱儿。”
伏骞显然不知四大圣憎是何方神圣,经徐子陵说明,登时多添一重忧
色。
说起石之轩,四人连喝酒的兴趣都失去。
突利道:“至少知道云帅可能逃过大难,总是令人安慰的一件事。”
寇仲叹道:“未必。石之轩之所以在南阳不对付你,皆因他不愁没机会
杀你,迟些或早些并没有分别。照我看当时他放过你,原因是在我和小陵身
上。”
转向徐子陵道:“你有否感觉到他没有全力出手?”
徐子陵苦笑道:“我根本不知他全力出手会是怎样的一番景况。但当时
我确感到他的目标是云帅而非突利,真是奇怪。”
假若石之轩是站在建成、元吉的一方,他自该下辣手来对付徐子陵和寇
仲,好让建成一方的声势能盖过李世民,向李渊立功交待。
至於突利,石之轩既和赵德言暗中有勾结,当然不会放过他。除去突
利,对李世民的声势亦大有影响。
当时三人力战身疲,石之轩若尾随追蹑,凭他的绝世魔功,最少有八
九成把握可一举把三人歼灭。可是他却没那麽做,故令人大惑难解。
寇仲却因与李靖的一席话,想到可能的答案,叹道:“若我所料不差,
石老魔是希望我们能成功起出杨公宝藏,那他将可坐得其利。”
三人愕然望着他。
徐子陵憬然而悟道:“我明白哩!他是想把邪帝舍利据为己有,俾可再
有突破。”
寇仲一呆道:“我倒没有想过邪帝舍利,只是想起和氏璧和杨公宝藏任
得其一者将是真命天子的流言。所以李建成如能从我们手上把杨公宝藏据为
己有,便可把李世民的声威完全压下去。石之轩正因想到这点,才会放过我
们,甚至还会设法令我们可安然潜入长安去起出宝藏。”
伏骞同意道:“我虽不知道邪帝舍利是甚麽东西,但既可令石之轩这种
人物的修为再有突破,自是无价之宝。故此任何一个理由,都可得到像少帅
说的推论。问题是石之轩为何要助李建成得天下呢?”
徐子陵肃容道:“这可视为佛道两门与石之轩斗争的一个延续。其中尚
有我们不知的阴谋,否则石之轩怎屑为之。”
伏骞叹道:“三位竟肯让小弟与闻这麽秘密的事,伏骞感激万分。”
寇仲一拍额头,笑道:“我倒没想过该否让你知道的问题,因为早把你
视为知己好友,也可能因同仇敌忾的关系。不过如若你出卖我们,也没有甚
麽好出卖的。”
突利微笑道:“我曾想过这问题,当想到王子与我合则有利这事实,仅
有的一点疑虑都消失了:”
徐子陵道:“我是凭直觉感到王子乃真正的豪杰好汉,若事实非是如
此,只好怪自己有眼无珠。”
伏骞举杯大笑道:“让伏骞敬三位一杯,喝下这杯酒後,我们便是好兄
弟。”
四人轰然对饮,士气高涨,对石之轩的恐惧一扫而空。
突利掷杯地上,砸成碎片,拍桌道:“我决定不走啦!”
寇仲和徐子陵错愕以对。
突利俯前低声道:“石之轩绝不容我活着返回汗庭的。我们何不来个将
计就计,布局杀他。”
三人均是挑通眼眉的人,立时明白突利之计。
寇仲和徐子陵只好同意,难道看看突利被石之轩干掉吗。
商量过细节後,寇仲笑道:“如此良宵,有甚麽有趣的事可以玩玩的呢?”
徐子陵最清楚他的性格作风,晒道:“坦白点说出来吧!”
寇仲压低声音道:“我想取荣凤祥的狗命,好杀魔门特别是阴癸派的气
焰。”
伏骞一呆道:“荣凤祥竟是阴癸派的人?”
寇仲略加解释後,道:“荣凤祥能继上官龙坐上洛水帮大龙头的位置,
定因洛水帮内仍有阴癸派的馀孽隐伏其中,这叫换汤不换药。现时魔门明显
分作两大派系,分别以石之轩与祝玉妍为首。如能杀死荣凤祥,王世充会乘
机把洛水帮置於控制之下,大幅削弱祝玉妍一方的势力,而我们亦可大大出
一囗鸟气,去他娘的!”
伏骞欣然道:“不知是你们的运气好还是荣凤祥的运气差,今晚荣凤祥
在曼清院的听留阁地厅大排筵席,宴请……”
转向突利说下去道:“贵方以莫贺儿次设为首的使节团。”
寇仲大喜道:“陵少以为如何?”
徐子陵淡淡道:“我们到青楼除了闹事打架,杀人放火,好像从未曾做
过别的事。”
伏骞双目杀机乍闪,沉声道:“首先我们必须摸清楚宴会场地的形势,
这方面包在我身上。可汗有甚麽意见?”
突利断然道:“刺杀荣凤祥是事在必行。最好不要伤及莫贺儿一方的
人,否则我会很难向莫贺儿交待。”
寇仲胸有成竹的道:“可汗放心,我们的目标只是荣老妖一人。”
伏骞猛然起立,笑道:“就让小弟作个小东道,请三位大哥到曼清院听
歌喝酒,免致虚度良宵,三位意不如何?”
突利倒抽一囗凉气道:“万万不可,这两个小子的青楼霉运,会把我们
也连累的。”
第六章完待续……
寇仲提议行刺荣凤祥,并非只是逞一时的意气,而是深思熟虑下作的行
动。荣凤祥这辟尘老妖立场暧昧,不断左右逢源的分别跟魔门两大势力勾
结,更大体上控制北方的商社,对政治经济的影响力确是非同小可。寇仲若
不去掉此人,将来必大吃苦果。
不过要在洛阳内杀荣凤祥,等如老虎头上钉蚤虱,盖洛水帮乃北方第一
大帮,实力雄厚。当日他们能把上官龙赶下台,只因成功揭破他是阴癸妖人
的身份,在微妙的形势下一战功成。
荣凤祥则经过多年经营,其赌业霸主的形象深入人心,甚麽谣言对他都
难起作用。若非王世允和他脸和心不和,兼之寇仲早前曾向王世充揭示出荣
凤祥居心叵测,王世充又对他们另有图谋,那他们在成功刺杀荣凤祥後,只
有立即有那麽远逃那麽远一途。
寇仲、徐子陵和突利从屋脊的斜坡探头出去,遥观对街灯火通明的曼清
院。这种境况,他们已是驾轻就熟,感觉是历史不断重复。
寇仲低声道:“我们若不是从大门进入曼清院,兼且不百妓陪酒,该不
会触动我们的青楼霉运吧? ”
徐子陵苦笑道:“教我怎麽答你?”
寇仲用手肘轻撞左边的突利,道:“你的青楼运当然比我们好,不若由
你来计划行动。”
突利皱眉道:“我惯了明刀明枪的决战沙场,虽说擅长突击伏袭,但这
种於高手云集,灯光灿然的宴会场合去刺杀其中一人,却并不在行,还是要
靠你老哥来动脑筋。”
寇仲向徐子陵道:“陵少有甚麽好提议?”
徐子陵沉声道:“刺杀不外察情、接近、突袭三大步骤,察情由老伏包
办,最後的突袭当然该由我两人操刀,现在只剩下如何接近荣凤祥这个关
键。”
突利并没有为徐子陵把刺杀揽到他和寇仲身上而感到被轻视,皆因徐子
陵和寇仲联手的默契,已达天衣无缝之境,且天下闻名。
寇仲皱眉苦思道:“此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若有离席敬酒那类混乱
情况,我们行事起来会方便得多。”
突利出惯这类宴会场合,摇头道:“通常都是由主家在席上向全场敬
酒,然後客方代表再作回应,不会像寿宴婚宴般到每席去敬酒答谢。”
风声微闻,换上黑色夜行劲装的伏骞来到徐子陵旁,道:“不知荣凤祥
是否猜到你们不会放过他,不但在院内吝主要出入口派人守卫,他身旁还多
了两个生面人,观其气度举止,肯定是高手无疑,我们是否仍要冒险?”
寇仲笑道:“王子莫要耍我,只看你这身行头,便知你是第一个不肯临
阵退缩。”
伏骞欣然一笑,道:“幸好漠飞今晚代我出席此宴,故能透过他完全把
握刺杀场地的情况。我有两个提议可供三位参考。”
接而把一个图卷展示,上面绘有宴会场地的形势,包括筵席的位置和门
窗所在,虽是简略,足可令人一目了然。
伏骞道:“假若少帅和子陵兄有信心可在几个照面下取荣凤祥的狗命,
我们可以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硬闯宴厅,由我和突利牵制他身旁的高
手,少帅则和子陵全力扑杀荣老妖。”
突利道:“何不待他们离开时,我们在街上行刺他呢?”
伏骞道:“我也想过这一著,问题是他乃乘马来的,走时也该策骑而
去,到时他的手下紧傍左右前後,只会变成混战的局面。”
寇仲忽然问道:“荣妖女有出席吗?”
伏骞摇头道:“没有,除王世充父子外,洛阳有头有脸的人都到来赴
会,包括王世充的心腹郎奉和宋蒙秋。”
徐子陵道:“硬闯突袭是没办法中的办法,非不得已实不宜冒这个险。
荣凤祥名列邪道八大高手,魔功深厚,最糟是我们仍未摸清楚他的底子虚
实,加上他提高警觉,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一个干好,反会为其所乘。伏骞
兄另一计又是如何?”
伏骞道:“另一计就是假扮捧托肴肴上席的侍从,谁认出我们就先发制
人把他点倒,只要能混进去,可见机行事进行大计。”
寇仲欣然道:“此计最合我的胃口,就这麽办。”
徐子陵目光落到摊开在屋脊的图卷上,皱眉道:“荣凤祥和莫贺儿的主
桌设在北端,捧菜上席的人口则在南端,由入口至主桌至少是二十步的距
离,你以为我们可瞒过正疑神疑鬼的荣老妖吗?”
设宴的地厅位於听留阁的南座,北面的门窗对著寇仲借之以击败上官龙
的方园和正中的大水池,但由於有洛水帮的守卫,要从那边神不知鬼不觉的
潜进去,是没有可能的。
就算四人改变面目,由於他们无不体型出众,想乔扮捧菜的侍仆去瞒人
只是个笑话。所以伏骞才会有先发制人,见机行事之语。关键在能走到多近
才被人发觉。
伏骞道:“我们必须制造一些事件,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开去,乔扮
侍仆一法才有望成功。”
寇仲微笑道:“我想到哩!”
曼清院听留合的气派,因其四座高楼环迥连结的结构,确有其他青楼无
法模仿的瑰丽景况。
由於曼清院属於洛水帮,要在这麽一处地方去行刺洛水帮的大龙头,等
若要深入虎穴去取虎子,一个不小心露出行藏,将被敌人群起围攻,难以脱
身。
幸好伏骞乃曼清院的大豪客,惯於在此夜夜笙歌,在今晚的情况下虽干
宜亲自出面,仍可通过手下订得在荣凤祥设宴处上层靠北的一个厢房。若从
水池的窗户跃下去,可穿窗越廊的入内向背窗而坐的荣凤祥施展突袭。
伏骞的手下依计通知曼清院的管事,要能到呼唤才可派人造来,故伏
骞、寇仲得以从容潜进无人的厢房,等待剌杀时刻的来临。
两人透窗下望,见到下层外的半廊走道处共有八名武装大汉把守巡逻,
人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均大感头痛,要瞒过这八名好手的耳目入内从事
刺杀行动,是绝无可能的事。只要荣凤祥略有惊觉,行刺将会失败。
幸好他们另有妙计,否则这刻就要打退堂鼓。
伏骞低声道:“现时该上策四道菜,曼清院的贵宾宴共有九道主茉,最
好荣凤祥饮饱食醉,那行起刑来方便一些,他死了亦不致成饿死鬼。”
在没有灯火的厢房内,寇仲微笑道:“想不到伏骞兄这麽风趣。”目光
落到院内的水池上,想起当日在过于人注视下,大发神威於数招内击垮上官
龙的往事,心中涌起万丈豪情道:“洛水帮可能命中注定在曼清院的听留阁
犯上地忌,否则怎会先後两个帮主都要栽在这里?”
伏骞感觉到寇仲的强大信心,以微笑回报,却没有答话。
寇仲随口问道:“伏骞兄此行除了要找石之轩算账,是否尚有其他目
的?”
伏骞道:“尚要顺道一看中原的形势。而目下我们吐谷浑的大患是东突
厥的颉利可汗,此人野心极大,手段凶残,极难应付。”
寇仲欣然道:“突利可汗该是王子的一个意外收获哩!”
伏骞的眼睛在从窗外透进来的月色灯光下闪闪生辉,沉声道:“突利若
能重返汗庭,将会是东突厥因为分裂由盛转衰的一个关键。突利是东突厥颉
利外最有实力的可汗,本身又是所向无敌的统帅,兵精将良。所以无论我要
付出怎麽大的代价,也要保他安返北域。”
付出怎麽大的代价,也要保他安返北域。”
寇仲憬然而悟,这才明白伏骞为何如此不顾一切的来助他们对付荣凤
祥,非只因荣凤祥与石之轩的暧昧关系,更因杀死荣凤祥等若断去石之轩在
北方的耳目,令颉利一方难以掌握突利返汗庭的行踪。
伏骞沉声道:“颉利在北方并非全无敌手,西突厥固与他们相持不下,
在他北方的敕勒诸合,其中的薛延陀、回纥两大部落亦日漱强盛,现在表面
上虽是年年向颉利进贡,可是颉利贪得无厌,不断苛索,只要束突厥内部不
稳,这两个部落定会起兵叛变。所以我非常同意少帅的分析,无论用任何手
段,颉利都要千方百计不让突利活生生的回去,皆因事关整个东突厥盛衰的
大问题。”
寇仲倒抽一口凉气道:“原来我和陵少竟卷进这麽重要的域外大斗中
去。”
忍不住又问道:“你们吐谷浑不是在西疆雍州、梁州外的青海一带吗?
与东突厥至少隔了一个西突厥,为何对东突厥仍如此顾忌?”
伏骞道:“从长远来说,是怕东西突厥统一在颉利之下,短线来说,是
怕颉利通过你们汉人西北的领土直接攻击我们,那便全无隔阂。”
顿了顿後,微笑续道:“坦白说,只要你们汉人强大起来,可成为我们
的屏障,我就无须发动干戈,否则我们便要主动出击,向中原扩展,夺取武
威、张掖、敦煌那类边塞重镇,以对抗突厥的精骑。所以我必须亲来中原一
行,以定未来国策。我你间能否相安无事,就要瞧你们哩!”
此时突利雄壮的声音在下层响起,两人连忙戴起头罩,把脸目完全掩
盖,只露出一对眼睛,凝神蓄势静待。
突利进入听留阁南厅的时间,是经过精心计算的,不但出现得突如其
来,且在狂歌热舞之中,第五道菜上席之前。
此时酒延中气氛被推至最高峰,打扮得像彩蝶的十八名歌舞伎以轻盈优
美的姿态,踩著舞步像一片彩云般从大门退走之际,突利倏然现身大门处,
背负伏鹰枪雄姿英发的气魄,立即吸引厅内过百宾客的目光。
美伎分从他左右离开,守门的洛水帮好手为他气势所摄,又见他是突利
可汗,竟不敢拦阻。
偌大的厅堂,共设十八席,每席约十人,圆桌子分布在四边,露出中心
广阔的空间,作歌舞的场地。
荣凤祥和莫贺儿所在的主席,设在对正大门的北边,离入口处约三十步
的距离。
突利仰天发出一阵震天的长笑,朗声道:“荣老板请恕突利不请自来,
皆因闻知次设在此,既急於见面,更要来凑个热闹。”
荣凤祥立时露出警觉戒备的神色,莫贺儿则大感意外的倏地起立,喜
道:“可汗何时来的呢?”
莫贺儿只是中等身材,年纪在二十六、七间,但却长得非常粗壮,国字
口脸,生满铁针般却修剪整齐的短髯,延接鬓边,深目高鼻,双眼闪闪有
神,颇有霸气。
随他来赴会的四名下属亦从左右两席处起立致敬,益显突利尊贵的身
份。
荣凤祥这才起立施礼,表现出主家的风度,呵呵笑道:“可汗大驾光
临,荣凤祥欢迎还来不及,罚的该是我才对。”
突利环目一扫,厅上大半宾客均曾见过,王世充的心腹将领郎奉和宋秦
秋坐在主席,碰上突利的锋锐眼神,都勉强露出笑容,抱拳作礼。
突利以微笑回报,注意力却落在另两人身上。
这两人分别坐於荣凤祥左右两席,座位的角度可监视南北两边门窗,他
们接触到突利的目光时,立射出凌厉神色,显示他们不单知道突利是来者不
善,更在提聚功力,以应付任何突变。突利可百分百肯定他们乃魔门中人,
皆因他们均和荣凤祥般,从两眼透出与别不同的邪门味儿。
此时捧汤的仆役鱼贯入厅,突利耳际传来徐子陵的声音道:“老朋友!
是时候哩! ”
突利登时脊骨猛挺,一拍背上伏鹰枪,大步踏前,朝主席迫去,摇头叹
道:“荣老板真懂得装蒜,你根本早晓得本汗何时来洛阳,却装作不知,确
是该罚。”
本在交头接耳的宾客立然时静止下来,变得鸦雀无声,只有上菜侍役的
足音,在厅内响起。谁都看出突利不只是来凑兴那麽简单。
莫贺儿愕然盯紧突利,射出询问的神色。
荣凤祥双目神光剧大盛,皱眉道:“可汗这番说话是甚麽意思?”
包括那两名该是魔门老君观的高手在内,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突利身
上,茫不知由徐子陵扮成的侍役,正步进南厅。
徐子陵以寇仲的丑汉面具掩盖英俊的脸庞,出其不意点倒一名侍仆後,
把他挟到僻静处换上他的装束,趁膳房内人人忙得天昏地暗的一刻,瞒天过
海的混在捧菜的队伍中捧起一盘滚热的羹汤上席。
他并不是胡乱的桃人,被他李代桃僵的侍仆不但长得最高,侍候的更是
荣凤祥所坐的主家席,只要突利能把荣凤祥方面的人全部心神吸引过去,纵
有其他人发觉侍仆群中突然换过另一个人,亦不会骤然生疑。
徐子陵低垂头,装出谦卑得不敢看人的尊敬模样,入门後避开厅心,靠
著酒席绕往主家席。、他把功力尽量收敛,脚步虚浮,就算有人留意察看,也
会以为他不懂武技,不会生出防范。
为掩护徐子陵这真正的剌客,突利忽然微增步速,这速度的增加微仅可
察,非是高手绝难有所感觉。
荣凤祥当然是高手,且突利正针对他而来,立生感应,横移少许,离开
座位,又往後稍退,眼神转厉,冷喝道:“可汗尚未答我?”
突利暗中计算徐子陵到达攻击位置的时间,倏地立定,仰天长笑道:
“荣老板可敢先答本汗一个问题。”
此时他离荣凤祥尚有十多步的距离,又隔著桌子和坐在桌子另一边的宾
客,兼之仍未亮出动武的兵器,对荣凤祥并没有燃眉的威胁,但那两名分坐
左右两席的老君观高手,已离座而起,晃身掠往荣凤祥背後。
厅内只要是有限睛的,都看出突刊是来向荣凤祥寻衅,气氛立即充满剑
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味儿。
莫贺儿最是尴尬,他深悉突利霸道勇悍的作风,要对付一个人时,天王
老子都阻止干了。
主家席的其他宾客无不是老江湖,又或是身家丰厚的大商家,谁不怕殃
及池鱼,纷纷离席移往一章,形势顿见混乱。
厅内不乏洛水帮堂主级的首领人物,十多人同时起立,手按兵器,只待
荣凤祥一句说话下来,便动手围攻大敌。
荣凤祥哈哈笑道:“可汗此言可笑之极,有甚麽问题我荣凤祥是不敢答
的?”
退往一旁的郎奉环目四顾,在找不到寇仲和徐子陵的影踪後,插入道:
“万事可以商量,可汗若和荣老板有甚麽过节,只要请出主上,必可解
决。”
坐於主席右方下首第三席的邢漠飞,依伏骞的吩咐保持低调,只学其他
大部份宾客般仍坐在席内,静观变化。
徐子陵此刻已来到郎奉和宋蒙秋身後,躲在那里,暗提功力。只要略一
闪移,立可进入攻击的最佳位置。
厅内形势看似混乱,事实上却是两阵相对,壁垒分明。
荣凤祥在己方两大局手左右护翼下,做立在主家席和进入方园北门之间
的位置,主家席的宾客均退往左右两旁,让双方可遥相对峙,中间只隔一桌
酒席。
洛水帮的其他头领,无不离开席位,虽未涌往立在厅心的突利,均进入
随时可抢出来拦截突利向荣凤祥发动攻击的位置。把守大门的七、八名洛水
帮好手,亦从大门外奔进来,怒目瞪视突利雄伟的背影,作好作战的准备。
守卫北门的手下本要进厅护驾,却被荣凤祥打出手势,仍然留守在北门
外的半廊,防止有人从後施袭。
除此之外就是十多名上菜的侍仆,人人进退不得,只好呆然站著,其中
又只徐子陵这假扮的侍仆仍手捧热汤。
突利装出惊疑不定的神色,不住弩眼睛打量荣凤祥後侧的左右两名魔门
高手,口中却道:“荣老板果然豪气,那就告诉本汗,荣老板与‘邪王’石
之轩究竟是甚麽关系?”
之轩究竟是甚麽关系?”
厅内绝大部份人显然从未听过石之轩之名,大感错愕。
荣凤祥双目眯了起来,好半晌後,才一字一字的道:“我从未听过石之
轩这个名字,可汗何出此言?”
突利的反应更大出其他人意料之外,耸肩笑道:“既然如此,就当是一
场误会,请恕本汗无礼闯席。”
就那麽一个转身,似欲离开。
徐子陵暗运体内正反真气,闪电切入突利和荣凤祥间去,与後者只隔一
徐子陵同时飞起一脚,足尖点在桌沿处,送入螺旋气劲,整张大圆桌像
活过来般,连著桌面的东西一起旋转,由慢至快的朝荣凤祥三人力如个平
突刊此时亦掣出伏鹰枪,旋身斜飞,把「龙卷枪法」展至极限,带起万
千枪影,越过徐子陵上方,凌空往荣凤祥投去。
就在突利来到头顶之际,徐子陵大喝一声‘临’,先以不动根本印凝聚
人。
刹那间荣凤祥和两名护驾高手,在徐子陵和突利天衣无缝的刺杀行动
荣凤祥发觉左右两人均往横躲闪开去,接著“真言”贯耳而入,震动他
错失良机下,突利的伏鹰枪和徐子陵的蹒空拳,已铺天盖地的攻来,还
荣凤祥当然不会任由宰割,只要他能争取少许时间,己方的人便可蜂拥
由於被从左右射过的水柱影响,完全限制他逃避的路线,所以纵使他非
守在外面的洛水帮好手从左右两方赶来应援,但被水箭所阻,仍要慢土
一线,才可及时截得如影附形追杀而至的突利和徐子陵。
牛与死只是一线之隔。
荣凤祥两袖挥打,硬捱了徐子陵的拳风,浑体剧颤,却借势加速飞出,
堪堪避过突利的伏鹰枪。
圆桌破壁而出,将两名洛水帮好手撞得骨折肉裂,惨呼堕地时,突利己
徐子陵亦来至半廊处,暗捏宝瓶印,连续发出十多道拳劲,硬生生把涌
荣凤祥此际正落在北园廊外的草坪上,踏地时一个跄跟,步履不稳,见
骇然上望,寇仲的井中月像闪电般迎头劈来,庞大至无可抗御的刀气把
他完全笼罩,生出寸步难移的可怕感觉。
就在这牛死存亡的紧急关头,杀气从右侧涌来,狂猛如怒涛惊浪的致命
荣凤祥骇然瞧去,只见另一个以黑布罩脸的人像从虚无冥府中走到这现
他知道自己因心神全被寇仲惊天动天的一刀所慑,竟忽略了另有一名大
敌,若刚才不稍作犹疑,全力逃命,说不定能避过此劫,但现已是悔之不
及。
寇仲重重一刀痛劈在荣凤祥双袖上,又借力往後翻飞,好助徐子陵和突
利阻截追兵。
凄厉的惨叫声下,荣凤祥整个人似若不受控制,骤失平衡的陀螺那样转
伏骞一声呼啸,三位战友应声飞退而来,与他会合後头也不回依预先定
好的路线迅速撤离,成功逃去。
寇仲冶笑逗:“就算把整个东都烧掉,荣老妖都不会复活过来。烧掉的
又只是王世充给我们栖身的房子。真奇怪!王世充为何仍不采取干涉行动
呢?”
突利笑道:“亏你们会想到躲到钟楼上来,似明实暗,又可监察洛水天
街的广阔地区。”
一队二十多人的洛水帮众,匆勿经过天津桥,像要赶到甚麽地方去的样
儿。
突利答道:“待伏骞老哥探听清楚形势後,再作决定仍不嫌迟,荣老妖
寇仲一呆道:“经你提起我便感到大有疑窦,他们不但没有丝毫垂头丧
气的神情,还队形整齐,士气昂扬,究竟是甚麽一回事?”
伏骞仍以黑布罩头,身穿夜行劲服,从横巷窜出,绕房过舍後才迫近钟
三人知他是为怕被人跟踪,才采取这麽迂回的路线,心中都涌起不祥的
伏骞来到钟楼上,扯去头罩,苦笑道:“三位有否觉得荣凤祥过份窝囊
呢?”
呢?”
伏骞坐下来,挨著支撑铜钟的铁柱架,摇头叹道:“我不知道是否有真
正的荣凤祥,事实上是另一个荣凤祥又生龙活虎的出现,在他女儿的陪同
徐子陵苦笑道:“我们杀的只是可风乔扮的荣凤祥,而非辟尘扮的荣凤
祥,当时我已微感有异,但问题是因他两人魔功同源,眼神均有相似的地
方,加上我当时没时间再作探究,才误中副车而不知。”
突利颓然挨贴外墙滑坐,苦恼道:“现在该怎办呢?说不定会牵累莫贺
伏骞道:“这个可汗放心,莫贺儿代表的是颉利,任荣老妖以天作胆,
也不敢动他。反是可汗你绝不能在洛阳露面。”
伏骞道:“就算对方明知他们有份参与,他们都可来个一概不认,加上
寇仲冷然道:“不若我们闯进荣府,再和荣老妖火拚一场,看看谁的拳
徐子陵道:“这只是匹夫之勇。士兵伐谋,我们现在是宜静不宜动,再
伏骞点头同意道:“现时荣府虚实难测,我们不应冒这个险,幸好敌人
发觉走在一起。”
伏骞向突利递上遮脸头罩,笑道:“小弟尚未有时间坐下来研究对大家
寇仲掏出那个钩鼻络腮的面具,淡淡道:“可汗亦可公然露面,不过是
伏骞和突利离开後,寇仲忿然道:“今趟我们真是棋差一著,弄到现在
不上不下的,气死人哩!”
徐子陵心平气和道:“有得必有失,至少宰掉可风,对老君观的实力亦
造成严重的打击,辟尘会很难找另一个人来乔扮他。唉!也不到我们不服
氨,他两个无论声音、外貌、神态都那麽唯肖唯妙的。”
寇仲低呼道;“又有人来哩!”
一道黑影从屋檐一泻而下,迅速接近,赫然是太子王玄应。
两人这才记起曾把他掳到这里来,难怪他朝钟楼寻至。
王玄应翻入钟楼,半蹲著地,喜道:“果然在这里找到两位大哥。”
寇仲恨恨道:“你还有脸来见我?”
寇仲冷笑道:“若不是太子把我们落脚的地点泄露给荣老妖,他怎能四
王么应一呆道:“竟有此事?难怪少帅误会,但我可指天立誓,消息确
寇仲和徐子陵愕然互望,他们虽对王玄应全无好感,仍感觉到他不似说
谎。
王玄应苦笑道:“不过我们今趟真给你们害苦,连父皇都不知怎向暴跳
徐子陵叹道:“我们是真的杀了他,只不过这荣凤祥是由可风办的。”
寇仲生气的道:“真不明白你们父子在打甚麽主意?我一片好心的通知
王玄应苦笑道:“还好说哩!我们得到少帅的警告後,立即派大军把荣
寇仲倒抽一口凉气道:“这麽说,该是有一真两假三个荣凤祥,辟尘老
妖确是好猾。”
王玄应道:“当时郎奉和宋蒙秋都在场,扑出南厅时,荣凤祥已给他的
伤的是另一个荣凤祥。”
王玄应道:“父皇认为你们该躲起来,待明晚把可汗送走後,你们才可
寇仲皱倡道;“我们总不能在这里吹风饮露到明天黄昏,眼前可躲到那
里去?”
徐子陵怕寇仲一时口快泄出与伏骞的关系,代答道:“他只是到附近留
王玄应说出一个地址,道:“这地方只有我和爹两人晓得,只要你们没
可汗。”
徐子陵点头同意道:“王玄应一直不欢喜我们,刚才却耐著性子解释,
寇仲皱眉苦思,接著剧震道:“他娘的!王世充肯定和阴癸派结成联
徐子陵点头道:“你这猜测不无道理,假若真是如此,我们在可汗明天
寇仲狠狠道:“这是王世充唯一容忍荣老妖的理由,愈想下去愈觉得这
没法装扮的眼神便知荣老妖有否掉包,所以王玄应这小子肯定在骗我们,
徐子陵摇头叹道:“这叫有所求必有所失,你要助人家去守洛阳,人家
不但不领情,还要把你出卖。事已至此,有甚麽好说的,快想想该如何应付
寇仲苦笑道:“若不是要设计对付石之轩,现在我们最佳选择就是立刻
徐子陵道:“事关重大,我们理该去通知可汗和王子一声,让他们心里
寇仲断然道:“不若让我们分头行事,你负责通知两位兄弟,我则探清
楚敌人虚实,如何?”
寇仲道:“现在仍未决定,不要担心,甚麽危险我也有应付的把握。”
一艘小艇传过来,唱道..“洛水泱泱映照碧宫,奔波营役到头空,功名富贵
以分得清楚。
小艇缓缓靠往堤岸,女子的声音轻柔的传来道:“如此良宵月夜,子陵
能像他般胜而不骄,败而不殆,天生出来便是运筹帷喔,谈笑用兵的超卓将
徐子陵苦笑道..“你们太过誉啦!就算寇仲这个自大的小子听到也要脸
落雁亦从此再不沾手军务。现在只愿能留下与子陵一段美好的回忆,消泯过
他更憎恨的人是忘恩负义的王世充,但碍於形势,必须留下王世充的狗
对不能杀死辟尘老妖,他打心底的不服气。现在他务要凭一己的力量,
徐子陵虽远离刚才和沈落雁缠绵热吻的小桥,鼻内仍残留她醉人的香
徐子陵深吸一囗气,把旖念杂想全排出灵明之外,缓缓转身,迎看手持
寇仲暗抹一把冷汗,眼前分明是荣老妖精心策划的一个陷阱,以用来对
感官。
声过,来人从侧门进入道观的主堂。
到那里去呢?”
对,又或他们另有要事缠身!不过王世充既肯与我们合作,他两人始终插翼
寇仲倒抽一囗凉气,差点要沉回溪底去。只是祝玉妍一个足可收拾他有
夺。”
第十一章无为而为
寇仲悄悄离开小溪,运功把身上水气蒸发,趁众妖道妖妇妖女仍在研究
怎样打动王世充之际,往後院方向潜去。
他和徐子陵经过这几年不断被人天涯海角的追杀,被迫变成潜踪匿迹的
顶尖高手,凭藉远超一般武林人物的灵觉感应,成功避过几起妖道的哨桩,
来到後院一座以修篁配衬的假石山之後,往外窥看。
皇天不负有心人,从荣府开来的马车果然停泊在那里,问题是那两个老
君观的高手,正挨在车厢旁闲聊。
这两人年纪在四十许间,均是太阳穴高高鼓起,双目有神,形相邪异,
若换上道袍,肯定是另两个妖道。要在他们眼皮底下从车门偷进车厢内,根
本是没可能的事。退而求其次,能潜进车底已非常理想。
拉车的两匹马儿不时踏蹄喷气低嘶,不知是否因天气严寒,所以失去耐
性。
寇仲眉头一皱,计上心头,想起徐子陵的宝瓶印法,学他般探手伸指,
缓缓提聚功力,同时全神贯注在呼呼吹来的夜风去。
蓦地一阵劲厉的长风,拂背而至,寒风钻入假石山时,变为尖锐的风啸
声,寇仲知是时候,忙发放指风,剌在十丈许外的马股上,他亦同时窜出,
伏地疾射。
马儿吃痛,立时长嘶-声,跳蹄前冲,拉得马车和另一匹马儿也随之往
前。
淬不及防下,两妖人乱了手脚,慌忙制止马儿,注意力全集中到马儿身
上去,茫不知寇仲从後贴地钻人马车底,紧附在车轴间凹入的位置内。
这两人正互相交换采补之道的经验和心得,谈兴大浓,故咒骂两句後又
“言归正传”,丝毫不以为意。
足音轻起,寇仲由外呼吸转为内呼吸,收敛全身精气,暗呼好险,只听
足音,便知祝玉妍等亲自把荣老妖送上车,若他成功躲进车厢,当然会是糟
糕透顶。
敌人中有祝玉妍、棺在其中,他把探头一看的念头也打消,静心聆
听。
祝玉妍冷漠不含丝毫感情的声音在车旁响起道:“道兄此行关系重大,
必要时须软硬兼施,绝不能让王世充含糊敷衍。”
车门被拉开。
辟尘那把阴柔好听的声音道:“宗尊放心,本座对此人性格了若指掌,
兼之我洛水帮控制著洛阳的经济命脉,那到他不依从我们。”
祝玉妍道:“据传近年有人插手与你们竞争对外的生意,是否确有其
事?”
辟尘冶哼道:“这人就是翟让之女翟娇,若非有窦建德在背後为她撑
腰,我早就派人宰了她。”
寇仲听得心中一震,更是杀机大盛。
“云雨双修”辟守玄淡淡道:“区区跳梁小丑,能成甚麽气候?要不要
我们给宗主处理,保证乾乾净净的。”
辟尘道:“千万不可,若给人发现我们的关系,我势将大增麻烦,此事
我白会处理。商贾的事,最好仍是以商间的手段解决,否则我在地方上辛辛
苦苦建立起来的声誉,会毁於旦夕,洛水帮亦会因而分裂。
祝玉妍道:”这方面的事道兄比我们更清楚,当然该由道兄处理。“
接而有人登上车厢,竟是除辟尘外,尚有个荣姣姣。
寇仲心中叫苦,如若一击不中,他将再没有第二个机会。
但这时骑虎难下,只好提气轻身,避免妖道妖女从车厢的重量发觉有
异。
道别声中,马车开出。
一把古怪诙谐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唱道:”若人求佛,是人失佛;
若人求道,是人失道。不取你精通经论,不取你王侯将相,不取你辩若悬
河,不取你聪明智慧,唯要你真正本如。要眠则眠,要坐即坐;热即取凉,
寒即向火。“
徐子陵脑海中清楚形成一个不拘小节,不讲礼仪,意态随便但却真正有
道的高僧形像,与他心目中不苟言笑、宝相庄严的高僧大相径庭。这禅唱的
高僧不但话里隐含令人容易明白的智慧,最厉害处是能把声音弄得飘忽难
测,只此一著徐子陵便自问办不到,可推见他的出手亦难测恶挡。
徐子陵仍没有张开眼睛,淡然道:“可是禅宗四祖道信大师?”
那人哈哈笑道:“小子果然与佛有缘,一猜便中。再答老僧一个问题如
何?上是天,下是地,前後佛堂,左右围墙,宝藏在那里?”
徐子陵尚是首次遇上禅问,微微一笑道:“是否正如四祖刚才所言,宝
藏只能从本如求得?”
道信大师笑得呛气的道:“唉!好小子,我还以为你会答宝藏是在长
安。好!生者百岁,相去几何,欢乐苦短,忧愁实多!何如雪酒,日往烟
梦;花覆茅檐,疏雨相过。倒酒既尽,杖黎行过,孰不有古,南山峨峨。”
徐子陵心中一阵感触,道信诗文中形容的境界,正是他所追求旷达而没
有任何约束,啸做山林的生活方式,虽明知道道信是要从心理上削弱他的斗
志,仍不由受到影响。暗忖自己为寇仲的牺牲是否太大呢?
一声佛唱,接著钟音轻呜,诵经之音似遥不可及的天边远处传来,若不
留心,则模糊不清,但若用神,则字字清晰,无有遗留,分明是佛门一种奇
功。
测,只此一著徐子陵便自问办不到,可推见他的出手亦难测恶挡。
徐子陵仍没有张开眼睛,淡然道:“可是禅宗四祖道信大师?”
那人哈哈笑道:“小子果然与佛有缘,一猜便中。再答老僧一个问题如
何?上是天,下是地,前後佛堂,左右围墙,宝藏在那里?”
徐子陵尚是首次遇上禅问,微微一笑道:“是否正如四祖刚才所言,宝
藏只能从本如求得?”
道信大师笑得呛气的道:“唉!好小子,我还以为你会答宝藏是在长
安。好!生者百岁,相去几何,欢乐苦短,忧愁实多!何如雪酒,日往烟
梦;花覆茅檐,疏雨相过。倒酒既尽,杖黎行过,孰不有古,南山峨峨。”
徐子陵心中一阵感触,道信诗文中形容的境界,正是他所追求旷达而没
有任何约束,啸做山林的生活方式,虽明知道道信是要从心理上削弱他的斗
志,仍不由受到影响。暗忖自己为寇仲的牺牲是否太大呢?
一声佛唱,接著钟音轻呜,诵经之音似遥不可及的天边远处传来,若不
留心,则模糊不清,但若用神,则字字清晰,无有遗留,分明是佛门一种奇
功。
荣姣姣的声音从车厢上传下来,道:“爹,女儿不陪你到皇宫去啦!免
得今晚又给玄应太子缠著,唉!世上竟有这麽讨厌的男人。”
荣凤祥阴声细气的道:“这世上甚麽样的人都有,李渊若非有子如李世
民,何能像如今的风光,王世充却欠他的福气。”
车底的寇仲到现在也弄不清楚荣姣姣与辟尘的“父女”关系,更弄不清
楚她和祝玉妍、杨虚彦的关系。照理若荣姣姣是祝玉妍的徒弟,怎会和石之
轩的徒弟搅在一起,除非杨虚彦不知道荣姣姣的真正身份。
荣姣姣叹一口气,道:“‘朝刀’岳山离开巴蜀後便不知所踪,真今人
头痛。”
寇仲听得精神大振,忙竖起耳朵窃听。
荣风祥声音转冶,道:“想不到他不但死不去,还练成‘换日大法’,
此人一日不除,始终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荣姣姣道:“现在最怕他往长安见他的老朋友李渊,由於他深悉我们魔
门的秘密,若揭穿小妮和我们的关系,後果实难预料。”
寇仲听得呆了起来,怎都想不到岳山会和李渊两个像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人,竟是好友。
荣凤祥冷哼道:“祝玉妍那天不出手杀他,想必非常後悔。”
荣姣姣道:“祝玉妍并非不想杀他,而是在船上非是动手的好地方,她
更不愿让人知晓她和白清儿的关系。”
只听她宜呼祝玉妍之名,便知她和祝玉妍的“师徒”关系大不简单。
荣凤祥道:“照我猜他该是往岭南寻宋缺决战,以雪前耻。最理想是宋
缺一刀把他斩得身首异处,一了百了。”
马车忽然停下来。
马车忽然停下来。
寇仲低头侧望,车停处竟不是荣府大门,而是另一所房舍的院门,街上
全无灯火,空寂无声。
荣姣姣道:“我去哩!”
接著是启门的声音。
寇仲心中大喜,缓缓抽出井中月,当荣姣姣逾墙而入时,他从车底滑
出。
御者处的两名老君观高手茫然不知刺客来到车门另一边的车侧处。
马鞭扬起,落下。
他首先看到的是自然写意的坐在後殿顶瓦脊处,正举壶痛饮的禅宗四祖
道信大师。骤眼看去,他似乎在百岁高龄过外,皆因他一对白眉长垂过耳,
雪白的长须垂盖隆起的肚腹。但定睛细看,两目固是神光电射,脸肤却幼滑
如婴儿,且白里透红,青春焕发,光秃的头顶,更反映明月的色光。虽肥胖
却不臃肿,一派悠然自得,乐天安命的样子,予人和善可亲的感觉。
见徐子陵往他瞧来,道信大师举壶唱道:“碧山人来,清酒满杯,生气
远出,不著死灰,妙造自然,伊谁与裁?”
这六句的意思是有人来访,以酒待客,充满勃勃的生机,丝毫不沾染死
灰般的寂寞无情,最神妙处就是自然而然的境界,根本不需理会别人的裁
定。
道信大师不愧四大圣僧之一,字字珠玑,均为要点化徐子陵。
徐子陵微笑点头为礼,没有说话。
智慧大师卓立於後殿正门石阶上,灰色僧袍外披上深棕色的袈裟,身型
高欣挺拔,额头高广平阔,须眉黑漆亮泽,脸形修长,双目闪耀智慧的光
芒,一副得道高僧,悲天悯人的慈祥脸相。合什低喧佛号。
徐子陵缓缓起立,从容自若的道:“尚有华严宗的束心尊者、三论宗的
嘉祥大师,请问法驾何处?”
道信大师向他高竖拇指道:“子陵果然志气可嘉,那两个老秃仍未抵洛
阳,只要你能过得我们这一关,子陵可安心回去大睡一觉。”
智慧大师垂目观心道:“罪过!罪过!今趟因非只是一般的江湖争斗,
请恕老衲要与道信联手把施主留在此处之罪。”
他口上虽说“罪过”,可是情绪却无半分波动,可知这两位佛门的宗师
级人物,动起手来必是全力以赴,为达到理想丝毫不讲人情。
道信大师哈哈笑道:“老僧也要先请子陵原谅则个,为公平起见,只要
子陵能离开至善寺,我们两个老秃再不会干扰子陵的行止。”
智慧大师眉日低垂,诵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应作如是观。”
徐子陵脑际灵光一闪,倏如千里迷雾忽然给一阵狂风吹得稀薄消散,万
里空明。
离开钟楼,他一直在深思梦境和现实的问题,这是因石之轩*不死印
法*而来的奇想,怎样能把真与幻、虚与实的境界,提升到梦幻融入现实的
极端境界。当时只隐隐感到这是个可行之法,仍未有实践的蹊径。待到智慧
大师这四句禅揭传入他耳内,有如暮鼓晨钟,令他憬然通悟。
解决的方法就在於有为和无为的分别。
徐子陵洒然一笑,离开小亭,往大雄宝殿走回去。
两位佛门圣僧心中同时涌起讶异的感觉。要知自他们现身後,一宜以经
诵禅唱,配以精神的力量遥制徐子陵的心灵。岂知除了在开始的一段时间徐
子陵曾显现出受到影响的情况後,到徐子陵睁开双目,立即回复清明。到这
刻含笑而起,每一个动作均有种浑然天成,潇洒优美,教人不忍破坏的完美
之感。
刹那间,道信大师和智慧大师均晓得自己落在下风。
徐子陵以高明至极的心法,把握到他们的弱点。
要知他们潜修多年,在一般情况下根本无法兴起攻击别人,诉诸武力之
心。今趟为天下苍生,可说勉为其难而背此重任。
现在徐子陵的每一下动作,每踏一步,其中无干隐含某种玄奥的法理在
内,就像他们在观看清泉在石上流过,青山不碍白云飞翔的大自然动人景
像,要去便去,要住便住,出没自在。顿令他们无法兴起干戈之意。
当然他们不会坐视徐子陵就这麽飘然离去,只有勉强出手,但已有违佛
家之旨,生出无绳而缚的不佳感觉,大大影响他们的禅心。
转瞬间,徐子陵消没在大雄宝殿後门内。
道信大师来到智慧大师旁,与後者对视苦笑。
纵使以他们的服力和修为,亦感到徐子陵无论智慧武功,都是深不可
狈。
井中月疾刺而出,像刺穿一片薄纸般,破入车厢,穿透椅背,宜取化身
荣凤祥的辟尘老妖的背心。
积聚至巅峰的劲力杀气像火山溶岩般爆发,沛然有莫可抗御之势。
这一刀绝非侥幸,若干是经过“天刀”宋缺以身作教和这些日子来的出
生入死,精研苦修,绝不能达此成果。
生入死,精研苦修,绝不能达此成果。
最厉害处是像徐子陵的宝瓶印般,不到发劲时敌人完全生不出感应。要
知辟尘名列邪道八大高手之林,魔功当然臻至超凡入圣的境界。而寇仲竟可
在他一无所察卜刺出这一刀,传出去保证可骇震天下。
寇仲拿捏的时间更是精准得绝对无懈可击。
他本蹲在近车头处,当地挺腰而起时,马车刚刚开出,使得完全站起出
刀之际,恰在车窗稍後处,所以这一刀斜插而入,应该正好命中辟尘的背心
耍穴,任他的护体神功如何厉害,也挡干了寇仲这集中全力全灵,无坚不破
的一刀。
辟尘老妖此时才生出感应,他的反应亦显现他的老辣和迅捷,虽是事起
突然和毫无徵兆,仍能先往旁移,再朝前仆去,希冀能避过这杀身之祸。
一声把夜深的宁静彻底粉碎的凄厉惨叫,震荡长街。
寇仲收刀疾退,借车子遮挡驾车两个老君观高手的视线,就那麽躲回车
底内,此著赌的全是心理,那有刺客不是一击得手,立即远扬速离;他却要
反其道而行。
「砰」!
中刀的辟尘带著从背部狂喷的鲜血,撞破车顶,落在道旁,再一个跄
踉,滚倒地上。
两名御者忙扑下施救,那还有闲情去追赶似是无影无踪的敌人。
寇仲暗叫可惜,但已大为满意,这一刀虽未能贯穿辟尘老妖的心脏,但
劲氨震得他五脏六腑全受重创,一年半载休想复原。
风声疾响。
荣姣姣厉声道:“谁干的?”
一把阴柔悦耳,在这等时刻仍是不温干火,像丝毫不因辟尘受袭重伤而
动容的声音突然在车子另一边响起道:“这是刀子弄出来的破口,必是寇仲
所为,这小子能避过宗主耳目,潜到此处才发刀,确是了得。”
寇仲给这把首次听到的陌生声音吓个一跳,因为直到此人发言,他才知
此人到了车旁,可知这人的武功高明至何等程度。
荣姣姣咬牙切齿的道:“赵先生定要为姣姣取回公道。”
寇仲心中一震,终猜到这人正是排名仅次於“阴后”祝玉妍、“邪王”
石之轩、“邪帝”向雨田之後的“魔帅”赵德言,他终於来了。
“魔帅”赵德言淡淡道:“姣姣放心,只要把宗主交给我,我可保他没
有性命之虞。寇仲果然名不虚传,此著奇兵令我们部署大乱。姣姣立即去通
知阴后,告诉她宗主已返老君观养伤便成。”
徐子陵卓立大雄宝殿,面对宝殿的正门与台阶下的大香炉鼎,外院大
区区数百步的近距离,却代表他一段可长可短的生命的命运,假若他不
能跨过外院门的门槛,他将成阶下之囚。
他并不认同寇仲争霸天下的雄图,可是却不能让任何人,包括代表正义
的师妃暄、了空或这佛门四高僧以此种方式令寇仲的大业如此这般惨淡收
凡将意欲强加在别人身上的事,他都不能接受。说到底他和寇仲所有行
事仍是问心无愧。际此天下群雄竞起的形势,每个人都可追求自己的理想。
寇仲既认为自己比高门大阀出身的李世民更有资格去当个好皇帝,他当然可
为此作出尝试和努力。更何况唐室的太子是李建成而非李世民,谁说得定李
所以师妃暄和众高僧的劝说,不能动摇其分毫,否则这场仗就不用打下
假若这是场生与死的决战,那他根本全无机会,但只是一心逃走,而对
徐子陵深吸一囗气,倏地掠出宝殿正门,眼前一花,一对巨掌迎面推
来,看似没有任何招式花巧,甚至没带起半分劲气狂风,可是徐子陵却知对
方已到大巧若拙的至境,无论作何闪躲退避,仍逃不出佛掌的笼罩。暗捏大
发掌拦截的正是智慧大师,近百年的佛门正宗玄功立如长江大河般倾泻
过去,岂知竟是毫不着力的虚虚荡荡,以智慧大师古井不波的心境,亦要暗
徐子陵应掌像断线风筝般往後飘飞,到达石阶尽处,眼看要由那里来就
要回到那里去,跌入殿堂内时,徐子陵忽然改变方向,猛往上升,安然落在
如此战果,智慧大师固是意料之外,他和通信大师两人定下的战略,就
是要教徐子陵离不开大雄宝殿,与这年青高手比拚韧力和耐性,直至他斗志
连徐子陵对此亦是始料不及。他本要利用同源而异的佛门正宗心法,好
从智慧大师的双掌借去点真劲再凭正反相生的体内气劲,凌空快速改向的身
法,一下子脱出对方的拦截,溜之大吉。岂知智慧大师的掌劲已臻首尾相
衔、圆满无瑕之境,竟是借无可借。
心叫不妙时,雄浑的真气透掌攻入,令他真气逆转,眼看小命不保的当
儿,徐子陵人急智生,不但放弃防守,还引导对方入侵的真气往左右脚底的
涌泉穴泄去,错非经过和氏璧改造过的经脉,智慧大师又收回大部份劲气,
现下却是因祸得福,入侵真气以逆行的方式贯通大小经脉,在泄出前不
断被徐子陵吸纳融化,到从涌泉穴射出时,激撞地上,使他改後跌为直升,
徐子陵踏足瓦背,心叫好险,这时他才对智慧大师的武功有个谱子,知
徐子陵往旁移开,回首一瞥,活像一尊大肚弥勒佛的禅宗四祖道信大师
正悠闲自得的一脚往他踹来,就似是来和他玩耍似的,脸上仍挂看笑嘻嘻的
忽然间,徐子陵的心神完全被他这一脚吸引过去 至乎忘了这是月照当
寇仲伏在小巷暗处,遥观对街宅院的动静,荣姣姣在片晌而逾墙入内,
正如“魔帅”赵德言所说,他重创辟尘,严重打击了魔门分别以赵德言
和祝玉妍为首两方人马的部署。辟尘以荣凤祥的身份控制洛水帮,整个北方
均在其势力笼罩下,荣姣姣或可代父出掌大权,可是在声威上将远逊辟尘,
这并非没有可能的,至少王世充就不容卧榻之侧,有另一股能左右他权
在寇仲瞠目以对下,以祝玉妍为首的十多道人影,其中认得的尚有馆
馆、辟守玄、霞长老、边不负、闻采婷、荣姣姣,纷以全速离开大宅,朝西
寇仲大叫不好,连忙往伏骞的住所赶去,只望能赶在前头,通知他与麾
徐子陵虽曾与祝玉妍和石之轩那种顶级高手对敌,但眼下对道信大师这
看似平平无奇的一脚,仍大感头痛。最要命处就是这一脚发出的气势劲道,
产生出庞大无匹的压力,把他的感官完全笼罩其中,连肌肤也如被针刺,失
徐子陵身体虽像被万斤重石硬压看,灵台仍是一片清明,立即双掌下
徐子陵应脚斜冲而起,殿下智慧大师亦如影附形的凌空从下方赶上,双
手盘抱,一股气柱立时冲天而至,直击徐子陵背心,如被击中,徐子陵将失
自出道以来,连他都记不起有多少次给人围攻,在这方面的经验丰富至
极。所以刚才挡道信大师那一脚是以卸为主,顺势拔起的则是要脱出这禅门
此时最隹躲闪之法,莫如迅速改向,包保可避过智慧大师的凌厉气劲,
可是这麽做将会暴露自家的压箱底本钱,别人有戒备下,恐怕难以重施故
道信大笑道:“子陵言之过早哩!”
两大高僧施展压箱底的本领,从殿顶电射而出,就在徐子陵越过院门
前,後发先至的赶上他。
道信大师左掌疾劈,切往徐子陵右肩。
智慧大师两袖一挥,双掌从袖内探出,凌空虚抓,登时生出一股吸扯之
力,徐子陵若出手挡格道信,将再不能借力逸往院门外。
徐子陵深知成功失败,决定於这刹那之间,只要被迫落地,将永远不能
凭自己的力量离开此寺。
在两大高僧难以置信中,徐子陵猛换真气,体内正反真气奇异的运动
下,猛地横移,道信大师的劈掌立时落空。
徐子陵再一声猛喝,双掌下按,重击地面,就借那反撞劲力,往後翻
腾,脱出智慧大师的吸劲。
两大高僧骇然落往地面时,徐子陵早在院门外的暗黑中消失得无影无
踪。
道信大师不怒反笑,哈哈开怀道:“英雄出少年,子陵请恕道信不送
--
※ 来源:.新龙门客栈 10.23.0.201.[FROM: 10.23.0.88]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4.809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