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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第二章 河塘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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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河塘月色 

  


  铁手暗地里叹了口气,可是当他望向冷血的时候,却发现冷血正好偷偷而迅速地
望了习玫红一眼,他就多叹了一口气。 
  “习姑娘,恕我直言,令兄习庄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习玫红红了眼圈,很伤心地道:“我也不知道。大哥以前,也不是这样子的,爹
爹去世后,他也很达观,但过了一年多,就郁郁寡欢了……近十天来,还做了……做
了这样子的事……他从前不是这样子的。”后面一句她说得尤为肯定。 
  “就算是习庄主落落寡欢时也不至如此?”铁手重复问了一句。 
  “这只是最近的事。”习玫红倔强地道:“年来他是沉默寡言,可是决不会做出
神智失常的事。” 
  铁手忽然问:“还有一件事,想向习姑娘请教。” 
  习玫红笑了,她的红唇在白皙的瓜子脸上,笑得像一朵红花绽放那么动人。“唷
,四大名捕也向我请教么?”她当真有些得意非凡起来:“你就请教吧。” 
  铁手也不和她争些什么,只是问:“我们在地窖中见到了被锁着的令兄……他嘴
里嚷着 ‘碎梦刀’,好像这把刀已失去了,众所周知,‘碎梦刀’系习家庄镇庄之
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习玫红怔了怔:“碎梦刀?” 
  铁手点头道:“就是能把‘失魂刀法’发挥十倍功力的‘碎梦刀,。” 
  习玫红唇又一扁,又似有满怀委屈。“我自出娘胎,就没见过有什么‘碎梦刀’
。”她道,“‘碎梦刀’是习家历代相传的,惟有庄主,才能佩带,大概是爹临终前
已把‘碎梦刀,托嘱给大哥吧。” 
  “那么,”铁手又问:“这把刀可是失去了?” 
  “不可能吧,”习玫红几乎叫了起来,“‘碎梦刀’是咱们‘习家庄’武艺精琴
之所在,怎可以遗失!” 
  “这个当然,”铁手知晓这习三小姐对这把刀所知的只怕也不比自己多,便道:
“‘习家庄’若失掉了‘碎梦刀’,问题就大了,就算是,也不会张扬的。” 
  习玫红睁大了眼睛,却不知她听不听得懂。 
  其实道理是非常简单的,习家庄在两河武林,严然是号令者的世家地位,“失魂
刀法” 虽然厉害,但要慑伏两河精英,仍力有未逮,如果武林中人知道“习家庄”
已失去使“失魂刀法”发挥十倍力量的一碎梦刀”,跟着下来习家庄所面对的挑战与
冲击,是不可想像的。 
  习玫红毕竟是个三小姐,对这些江湖上诡诱风云的事到底搅不过来,她只是道:
“‘碎梦刀’有没有失去,我可不知,大哥也没对我提起,但大哥腰畔那柄,是他小
时候练武就使用的刀,那柄刀,绝不是‘碎梦刀’——”” 
  铁手即问:“何以见得?” 
  习玫红一笑,笑容里有几分高做,几分不屑。“那柄刀,又老又旧,而且大哥使
来,也没什么……”言下之意,颇有习笑风如果以一把平凡的刀与她过招她还能占上
风的意思。 
  铁手当然想到这个三小姐的脾气,但心里也着实同意她的话,眉头一皱,只好说
: “哦,原来是这样。” 
  随着眼一抬,又问:“那未,你大哥跟大嫂、孩子之间,又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习玫红反问道:“大哥伤了大嫂追斩球儿的事,大总管没告诉你们吗
?” 
  铁手一怔:“球儿……是?” 
  习玫红一蹙秀眉,好像是怪铁手怎么那么蠢,连这一点都扳不过来:“球儿就是
我大哥的孩子呀。” 
  铁手忙道:“大总管已经说了……不过,我是在问你,大哥跟大嫂的感情怎么样
?” 
  习玫红有点难过的样子:“也没怎样,大哥跟大嫂谈不上好……你知道,大嫂并
不是球儿的生母……” 
  “这我可不知道,”铁手目中闪着光,“你说‘现在的大嫂’,那是说有‘以前
的大嫂’?那么‘以前的大嫂’就是习球儿的亲生母亲吧?她……她此刻又在哪里呢
?” 
  习玫红点点头,眼圈儿又红了起来:“……她,早在两年前,就死了。” 
  铁手沉吟了一阵,没有说话。 
  冷血生怕习玫红难过,忙不迭要告诉她一个好消息:“习姑娘,你二哥并没有死
,他就在我们处……” 
  习玫红是个易喜易怒的人,她一听冷血说话,就调皮他说道:“怎么?哑巴也说
话了?” 
  敢情她一直注意到冷血没有说话。 
  冷血耳根一红;一时又不知如何应对是好。铁手笑道:“郭秋锋既把我们的行藏
告诉了习三小姐,当然也不会对她隐瞒二庄主还活着的讯息了。” 
  一个男子为了要讨好自己正在追求的女子的欢心,又怎么会不告诉她这个大喜的
讯息?习玫红脸有得色地道:“我早就知道了。所以我要跟你们一道去探访我二哥,
还有我那未来楚楚可怜的小珍二嫂子?怎么?行不行?” 
  三小姐的话,谁敢说不行? 
  就算不行,也只好行了。 
  
  


  郭秋锋是这一带六扇门中的名人。 
  但他的家绝不像一个名人的家。 
  吃公门饭的人,不管怎么有名,都不像文人商贾的名家,有个妥帖的家。 
  吃公门饭的好汉,正如江湖上的浪子,家,只是一个在风雨中长夜里暂时栖身之
所在,在里面匆匆度过一宿,明日便要去面对那新的而不可知的挑战。 
  所以这些今日不知明日生死的武林人的家,反而是茫茫骸碍猢上,有时在野店里
与马上相逢的故人喝酒,有时在破庙里跟陌生的浪子用刀割烤好的獐肉,能有几个好
友,一起猜拳酣酒,醉倒相拥,醒时再各自分散,就已经很满足了。 
  冷血、铁手当然也尝遍这种生活。 
  所以他们反而对这个“家”,心里生了温暖、亲切。 
  习玫红可不。 
  虽然她在庄里从不必收拾她弄乱和丢弃的东西,但反正庄里永远有人帮她收拾干
净;她看到郭秋锋的家,就忍不住想起:“猪窝”这两个字。 
  不过此刻这“猪窝”里面倒是干净。 
  不但干净,而且一尘不染,所有的器具物件,都放置在它们应在的地方,由于它
们放得如此妥贴,就算是最挑剔的人,也无法作出任何移动。 
  这样的格局,郭秋锋当然是收拾不出来。 
  习玫红一面走向茅屋,一面大声叫:“二哥,可怜二嫂子、刮秋风的,我们来了
,我们来啦。”这倒有点像县官出巡时的喝道,惟恐别人不知道似的。 
  不过屋子里面倒没有她所想像的那未多人。 
  里面就只有一个人,一个小小的女孩子。 
  由于她那么白皙温文,于是在暮色中也可以明显地见出这女子的两道眉毛,是那
么浓密柔静。 
  这样的一个女子,无论她站在华宅还是寒舍里,都那么柔顺,仿佛那地方都是属
于她的,就像一尊玉彤的观音菩萨宝相,放到哪里,都能使那地方明净了起来。 
  习玫红看见了那女子,也柔静了一些儿,走过去,握着她那双柔荑,轻轻的说:
“我可怜的二嫂子,我真服了你,把这样一间猪窝,也布置得那么宁静。” 
  女孩子笑了。她微微地笑,那么文静,可是又分明带着些骄做。她笑,可是她没
有望向铁手。 
  她始终没有真正望过铁手,除了铁手转过身去的时候大步迈开会的魁梧身影。 

  
  


  这女孩子当然就是小珍。 
  她自小在青楼里长大,除了自己勤力用心,勤于练音律歌舞外,还着实读了些诗
书,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她的命运也似乎被编定了似的,养成了一种逆来顺受
的个性。不管她如何出污泥而不染,但她的前程都是掌握在别人的手里。 
  直至她遇到了“习家庄”的二庄主习秋崖。 
  习秋崖就似她悬崖峭壁上的长藤,她除了紧紧抓牢,已别无选择。 
  所幸习秋崖是“习家庄”的二少爷,有他关照一句,鸨母自然不敢对她相胁,而
习秋崖又是一个能文能武的温柔男子。 
  比起她一同长大的姊妹们,小珍自然感觉到自己着实比她们幸运得多了,但在庆
幸之余,心里又不禁有一股莫名的淡淡哀愁…… 
  ——这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她已别无选择……? 
  小珍不知道,她只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是不宜多想的。她最应该做的是去感觉到
自己的幸福,而她的幸福就系在习秋崖的身上。 
  这样她才能安慰自己满足和快乐。 
  可是这种感觉,在三天前被打碎了,像江水中的皎月,一下子,被捣得一盘零散
。 
  ——习家庄的大庄主,习秋崖所崇仰的大哥,竟令自己和他,脱掉衣服…… 
  小珍不敢再想下去。 

  她被几条大汉,脱去了衣服,那一刻的羞愤,她只情愿死了的好,永远也不要再
在尘世间丢人。 
  她迄今仍奇怪自己,虽然生长在青楼之中,这种事情理应司空见惯,怎么一旦落
到自己身上时,会有那么大的痛苦,那么可怕的羞愤! 
  羞愤得令她真恨不得立刻死去——所以她根本不用别人抛丢,是自己跳下江中去
的。 
  ——那么多人看见她赤裸的身体……其中还包括习秋崖! 
  这虽然全是习笑风一人逼使的,但小珍心里深处已立下誓愿:她永远永远不要再
看见习家庄的人,永远永远也不要踏入习家庄一步!——因为她在习家人的心目中:
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牺牲者,一个可以随便受到牵累就丢掉的陪葬品! 
  她掉下水去,喝了几口水,觉得整个人都像月光一般浮起来的时候,没想到一双
强而有力的手臂就扶住了她,把她拉拔了起来,使她重新有了实在的感觉,而且从那
温厚的手掌传来的热流,使她喝下去令胃里又胀又难过的水,全都吐了出来。 
  吐在那个人的身上。 
  然后她就看见那个人。 
  一个温厚的、了解的、脸带着关怀神色的,刚从青年变作中年的人。 
  小珍那时好想哭,她就在他壮实的怀里,哭了一大场,把自己过去十六年来的悲
哀身世,全都哭了出来,眼泪几乎可以洗湿那个人的一双袖子。骸坝着下来,另一个
年轻人也把习秋崖救了上来了。 
  从此以后,小珍再也没有去正式看那一张脸,那一张温厚的脸。 
  虽然她知道那个人叫做铁手。 
  而她知道他的手不是铁镌的,因为铁铸的手,不会那么暖。 
  
  


  铁手跳进河里救她的时候,河里的月亮都碎了。铁手把她救了起来,尽量不去看
她的身于,可是他永远忘不了那月牙儿一般的皎洁的身躯……他想尽一切办法要让这
女子活下去,不惜耗费他的内力,甚至恨不得自己能代替她喝下那些水…… 
  然后他就听到冷血救起的男子,在昏迷中仍呼着一个女子的名字。 
  小珍。 
  铁手即刻尽一切力量来敛定自己的心神,救活了她以后,他就很少跟她说话,一
直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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