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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jcx (菊轩散人), 信区: Emprise
标  题: 刀疤记2
发信站: 听涛站 (Thu Dec 10 13:03:53 1998), 转信

第四章铁骑神骏蜡烛焰
    项笑影身手灵便,反应敏捷,听得妻一声呼唤,便立即回身一
挡,将刀格飞,那马凉骂冯京:“你把大刀放在桌子上,给人夺了。
可害苦人了。
    冯京十分懊丧:“你有刀,怎不过去打?”
    马凉一挺胸,道:“大丈夫有难不当,难道缩在这儿做窝囊。
打就打厂挺刀而出。
    冯京呆了一呆,也道:“你有刀能打,我无刀也能打,哪有两
兄弟一个打要一个看的?”也擂拳而出。
    这时两对人马战得剑影纵横,钩飞连天,两人不知从何插手
好。李布衣劝道:“两位义勇过人,但如护着这两个小孩,使他们
父母专心御敌,来得更好。
    项笑影格了那一刀,情形遂转,黄九全力反攻,东一钩,西一
钧,都是狠劈横押的,项笑影连使三剑,到了第二剑,便给截了下
来,与对方兵器硬接,黄九腕力沉猛,震得项笑影手臂发麻。
    又战得一会,项笑影的节奏全给打乱,剑法便不如先前灵动。
而身法也不如前畅舒了。黄九抓住时势,全力反击,一面以钩之便
来拗折对方长剑,一面在激战中发出沉声断喝,来扰乱项笑影剑中
节奏的精髓。
    项笑影沉着应战,黄九的断喝声不时传来,确分了他的心,但
最主要的,他是忧心爱妻茹小意的战况尤甚于己,所以功力大打折
扣,不过他的剑法越使到后来。越是精彩,越能发挥出其精华所
在,正如音乐大合奏中的一线笛音,奏到酣处,可以忘神,自成夭
地,不暇外给了。
      黄九钧法虽然凌厉,却取之下下。
      项夫人茹小意的剑法,却是跟岷山派剑法显然不同,只见她风
姿曼妙,直似天女一般,十剑中有七剑是在半空出袭的,而其他三
剑姿势如鹤临风。如鸳凌空。如鹏回峰,每一剑却似舞在山巅,暮
然向凡间挑出一剑一般。秦七跟她打了三十多个日合,变成披头散
发的夜叉。
      原来秦七衣发都挨了剑挑,只是她应敌经验极富,机变百出。
每遇险招,都能及时逸去,但身上衣服、发饰,不免被切开割破。
    湛若飞拍手叫了一声:“好!欣喜爱慕之怀,倾现脸上,只听
他忍不住道:“好一套‘天女剑法’;师妹进步了!”
    他这样一声呼唤,只见项笑影的背影一颤,如同被什么东西在
前胸击了一下,但黄九并没有击重他,可是在他一颤之际,黄九趁
机出招,“嗤”地一声,在项笑影手臂划了一道血口。
    项夫人茹小意眼观六路,见丈夫受伤,出手稍慢,秦七钩陡地
一搭,扣住了他的长剑。
    要知道钩这种兵器,也可以说是兵器中的克垦,肉体给它钧
着,自然皮开肉绽,但苦教兵器被它钧着,也可能被劈手夺去或折
为二段,这茹小意自然知道,一心抽剑挣腰,开脱钧扣,但犹听
“乒“地一声,给秦七银钩锁崩了一个多大的缺口!
    小意不觉“唆”了一声,向后退了几步,项笑影听他爱妻叫
声,心里一急,左腿又着了一钩,但两人的背,又贴在一起,这一
刹那,项笑影扬起了眉,挺剑反攻,一气呵成,迫得黄九手忙脚
乱,又发出片好听的兵器交击声来。
    小意就着这片兵器声中,曳跃轻挪,接连出剑,只见项氏夫妇
在这一片音节样和中,剑若飞凤游龙,得心应手;而秦七黄九却左
支右拙,狼狈异常。
    项笑影夫妇二人,在剑影游光中丰神俊朗,好匹配的一对人
儿,湛若飞这时却不叫好也不拍手,只叹了三声:“罢,罢,罢。
    冯京禁不住骂道:“你叫爸爸的,待会儿项大侠又给你分了心。
看老子不撂了你!马凉也没好气,可要补骂几句,却见湛若飞怔
怔地望着项夫人袅娜闪腰的背影,整个人似给袖去了生命,眼球里
都是血丝,直似淌到脸上来。
    马凉见这人如此伤心,便骂不下去了。
    眼见项笑影夫妇大占上风之际,忽然之间,从外面刮进来一阵
风,带着几点雨丝:夹杂在风声残云之卷中,还有一阵密骤的微
响。
    项笑影、茹小意、黄九、秦七都停了手。
    那声音形成巨响,迅速接近。秦七。黄九脸上浮了诡奇的笑
意。
    那湛若飞沉声喝道:“还等什么?快些杀了!
    项笑影、茹小意一声断喝、一声清叱,双剑齐出,黄九、秦七
奋力接下二人杀着,那股旋风,已掠过丛林,越过高空,扫过庙前
的灌木尘沙,“呼”地入庙里来!
    一时之间,尘沙弥漫,陈旧古庙中梁柱泥石籁簌而下,沙粒吹
得人张不开眼,尘垢罩得人一身都是,两个小孩都躲到泰伯背后,
算命先生的怀里。
    就在这时,随着劲凤,卷人一骑!
    铁骑神骏,直驰人庙,只见马上的人绿的披风像一张蛛网一
般,背凤闯入,倒是免了飞沙扑面。就趁大家机线模糊的刹那,那
人腰际陡地掠起一道红光,红光是一点黑厉芒,同时斩向项笑影。
刺向小意!
    这时巨风扑面,不是人力所能抗拒,那人背风而入占尽地利。
一招双杀,端的是十一大门派中未见之杀着,就在这时,一人飘
起,“的”地一响,一根轻若薄纸的竹竿。敲在那红影白芒的兵器
上,一来一往,交了五招,红影白芒始终摆脱不了竹竿,“呼”的
一声,使竹竿者倒飞去,依然护着两个小孩的李布衣微笑端坐。宛
似未动过一般。
      绿披风骑士猛地勒住缰绳,烈马长嘶,叹然而止,马上的人用
兵器指着李布衣,厉声问:“你是谁!?”
      这时风已止歇,项氏夫妇清清楚楚可以看到,那人用的兵器,
可谓奇特已极:原来是一只幼儿臂粗比剑稍长的红蜡烛。形状酷
似,只是上下两面,不是弧圆而是平扁,上雕一只三不似的怪兽。
下刻一只四不像的飞曹,“蜡烛”前头,还有“火焰”,不过这火焰
是一极锋锐的尖刃,色泽如同火焰一般。
      当然这“蜡烛”并非蜡制的,不知由什么所造,“烛身”平扁。
口角都极其锐利,所以那过招问,可直戳横斩,一下手,便要连杀
二人。
    项夫人茹小意冷着脸孔,问:“是萧铁唐?”
    那人在马上哈哈大笑,却不答她。
    项笑影向李布衣一拱手道:”今日的事,全是小弟惹起,要被
人杀是姓项的,要杀人也是姓项的,与大家无关,请不要插手此
事。
    他知道来的是劲敌,,而且要是真犯了杀人放火的大罪,也不过
是躲避官府,大不了一死了之,但而今是出动了东厂。西厂、内
厂。禁军。锦衣卫,就算为了一点芝麻绿豆的鸡毛蒜皮小事。天涯
海角也无处遁身,死也落得个重罪,刮心剁肺,难免九族七族都赔
了上去,故此,他并不希望任何人踩人这趟浑水。
    那萧铁唐在马上斡指下来,向项笑影斥喝道:“你横也死,坚
也死,还不快些自己了决,要我好了你老婆将你儿子大卸八块才瞑
目吗一一一”
    项笑影身形一闪,“刷”地刺出一剑,身形又一晃。再刺一剑。
马凉听那官儿说完了那句话,抽了一口凉气,说:“妈巴羔子的。
咱们做强盗的,说话也不够这些皇帝身边的人狠!          
    冯京苦笑道:“比起他们来,咱们只算尾巴上绑盏花,假充大
公鸡罢了。
    两人说了这句话,只见那萧铁唐马前马后,马左马右,尽是排
山倒海,如万壑排涛的剑影。项笑影一直温文可亲,此刻显然是因
为萧铁唐所说的事令他恨绝,是故全力出手,不留余地。
    氓山派的剑法,节奏一连变化,明快利落,但使到酣时,只见
项笑影手中剑芒一吞一吐,时如长蛇出洞,时如猛虎出山,待到狂
时,仿佛龙在天,长空击下,又如亢龙有梅。
    萧铁唐招架了十几招,只觉对方招法甚奇,越打越妙,便不想
对下去,但他毕竟是一流高手,乍然一醒,但身前四恻,已伏满剑
网杀着,萧铁唐只觉一不配合对方出手跌宕速律。胸口即生起一阵
烦恶。
    这萧铁唐可见过大风大浪的,他强定心情,一沉时,“哆”地
一声,“蜡烛“顶上“火焰”疾射而出,“滋”地自剑网中穿了进
去,项笑影急闪不及,白芒没入左肩!
    项夫人茹小意挺剑要来救,但秦七黄九二人两柄钧子。早缠住
了她。秦七哈哈笑道:“你那汉子先死也好,省得看你受活罪。
    黄九怪笑道:“正是。我这口子不会吃快死的人的醋。
    茹小意气得脸色惨白,剑式大乱。黄九秦七正是要她如此。
    湛若飞站起来,握拳喊道:“师妹,师妹。不要分心……”冯
京。马凉这时早已一个抄起地上的刀,一个已一刀向那马上萧铁唐
劈了出去。
    萧铁唐冷喝一声:“找死!“蜡烛”一抡,砸开了马凉的刀,
一脚将他喘飞出去,策马过来要将项笑影活活踏死。
    项笑影虽受了伤,但身法依然灵敏,萧铁唐几次没有踩着他。
只听李布衣扬声道:“攻他马脚!项笑影闻声顿悟,萧铁唐一直高
踞马上,披风扬动,自己根本认不准部位刺他,不如先把他坐骑刺
倒的好,所以招式一变,一剑一剑地尽向那骏马刺去。
    那马甚有灵性,跳跃腾起,项笑影剑法快奇,萧铁唐策马走
避,居然在小小的庙字之内,勒马上抡。绕梁。回首。吊蹄,跃上
跳落地将项笑影的刺击一一闪躲过去,一面自马上向项笑影猛下杀
于。              ,
      虽则如此,因萧铁唐爱惜坐骑,一时反而在这碍塞处处的窄庙
里杀不了项笑影。
      但茹小意那边可不同了,黄九,秦七可全力出手,茹小意被前
后夹攻,轻身功夫无法施展,冯京扰到秦七背后就要一刀,砍到一
半,大声喊道:“臭婆娘,别说我没有先打招呼!便一刀砍去。
      砍到一半,猛想自己男子汉大丈夫,向女人下手,总是不好。
便硬硬生生停住,忽觉腰间热辣辣地一疼,原来已着了一钩,正想
破口大骂:“臭婆娘……“那秦七微嚏一声,已无暇向他出手,虎
尾脚一撑,将他撑飞出去了事。
      其实冯京幸好砍到一半自恃好汉不杀女人而陡然住手,否则奏
七本早等他这一刀迎来,回钩将他裂肠破肚,但冯京改变主意,及
时收招,反幸保性命。
第五章天女敦煌剑法
    黄九秦七两柄钩合拼茹小意,这两夫妇也不要脸,黄九一面说
些淫押的话。秦七居然也发话助她丈夫的兴。茹小意愤怒间分心向
项笑影处张望,刷地险些着了一钩,本来挽着的高髻便撒落下来,
视得一张在拼斗中的俏脸,是何等清丽,也映得身材更是窈窕,在
火光中,湛若飞看得痴了。再也忍耐不住,仗剑而出,边叫道:
“师妹。你要我再不准管你死活,我……我今个宁愿死在你剑下,
也不能不管!
    说着一剑向秦七背后刺去。发剑之时全无招呼。
    但在他要出手助茹小意之前,已悲声说了那几句活。所以秦七
早有防备,见他挺剑刺来,反身出钩准备一钩子把他脑袋和脖子分
开。
    可是湛若飞这一剑之忽,非她所能想像得到。她身是转过来
了,虽及时侧了一侧.却未暇出钧,那剑已刺入她膊骨里。
    秦七闷哼一声,临危不乱,反手一钩,迫退湛若飞,咬紧牙
关,整个脸都因痛苦而像抽搐一般。
    湛若飞也不去理会她,挺剑围着黄九滴溜溜的转,忽惭剑,
逼得黄九穷于招架。原来湛若飞武功比项笑影和茹小意都还要好,
这时才看了出来。
    只见他剑势飘逸,剑法潇洒,但可能因身于单薄。显出一股略
微寒怆之意,背影更为凄凉,但就着茹小意曼妙的剑意,两人在剑
光中,火光中像一对翩翩彩蝶,真是人间天上的一对。
    冯京哼哎哼哎的爬起来,看得怔住了。马凉负伤不轻,却叫
道:“妈呀,看他原先不出手,原来他……”这时黄九已被两人剑
法配合逼得手忙脚乱,秦七负伤忍痛,加入战圈,也扳不过局面
来。
    湛若飞越战越陶醉,神采盎然,跟刚才独自叹息判若两人,只
听他喜道:“师妹,师妹,没想到湛若飞今生今世,还能有缘跟你
使这一套‘敦煌天女合壁剑’……”语音疾狂,犹似梦中。
    茹小意竖着柳眉寒着脸,凡下攻击,要杀出一条路来助丈夫那
边,但因湛若飞并不配合,故力有未逮,还是给二鼠封住。她又急
又怒,叱道:“湛若飞,你少痴缠,你去救我丈夫,这儿我一人应
付。
    湛若飞摇首道:”你这儿危险,我先救你……“茹小意急得什
么似的,大声道:“我跟你素无瓜葛,一起在师门练剑,我根本没
喜欢过你,你瞎纠缠什么!我是有夫之妇,你不要这般来害我
    湛若飞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怔住了,“唉”地左臂挨了黄九一
钩,还浑然不觉,只听,只听他颤声道:”……你……可是你在众
多师兄弟练武功时,为什么对我一人笑?……为什么我装败时,你
会脸红,打胜你又会哭?……为什么你要园中跟我吟诗作对,跟其
他师兄弟却没有……?”
    茹小意气白下脸,湛苦飞这样幽声追问着,两人剑法更迎然不
同,威力也大打折扣,黄九秦七渐扳回和局。茹小意实在气得什么
似的,白着脸说:“姓湛的,你少自作多情,师兄弟中,只有你诗
才较好,所以向你请教,你别……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湛若飞整个人如同被一记棍于打着了后脑,陡止了下来,摇摇
晃晃走了两步,悲声道:“啊,在我相思十年,间关万里寻你,为
续这一段情……。
    茹小意艰力使剑。一面说:“所以我一直叫你不要跟来,我怎
会……”忽“哎呀”一声,几乎着了秦七一钧,左颊添了一道淡淡
的血痕。
      湛若飞一见茹小意俏脸上鲜艳惊心的一点微红,人也狂了,和
剑扑上去,这下狂攻,姿态不再优雅曼妙,而为处处抢死抢攻,似
非要将刺伤茹小意的秦七斩之于剑下方才甘心。
    茹小意摇首道:“你若还是我师哥,就快去救我夫君。
    黄九怪言怪语地道:”是啊,丈夫面前不好作好夫啊。果然湛
若飞闻言大怒,疯狂攻势转向寅九,才解了秦七之危。
    湛若飞大声道:“他是奸官项忠之后,人人得而诛之,我不
救。
    茹小意现跟秦七战在一起,两人都受伤,功力相仿,旗鼓相
当,茹小意缓一口气道:“你快去……否则我永世不理睬你。
    湛若飞一听剑法更迟滞了。茹小意忽反剑一斩,斩在其左臂
上,素衣立时染了血红!
    湛若飞失惊叫道:“你——”又中了黄九一钩,伤在胁下,但
他浑然未觉:“你怎可如此!茹小意刷刷刷三剑狠攻,逼开秦七。
又一剑斩向自己,哭道:“你不去,我便——”湛若飞长剑一引。
从足拍顶,”哨”地架开茹小意自伤的一剑,但黄九那一钩,他只
来得及把头一偏,左耳便给钩去,立时鲜血淋漓,半片脸尽是血
污。
    茹小意见湛若飞满脸鲜血,也吓着了,叫着:“你像——”湛
若飞见茹小意还关心自己,也不知是悲是喜,眼泪渗在血污中。也
没人看得出来,他狂吼一声,三剑连环着三剑,逼得黄九退得似惊
鼠一般后退,他趁机杀去,一面怒愤他说:“好,我舍了这条命。
去救他,但我是为你,不是为他——”说着分神,这次是着了奏七
一掌,终于妨不住,痛得叫了一声!
    那边传来一声呼叫!原来项笑影终于抵挡不住,被马撞倒,他
又硬撑了几剑,便剑也给萧铁唐砸飞了,腰际吃了一下,情形十分
危殆。
    冯京、马凉又挺刀杀了上去,萧铁唐忽一扬手,五点寒光。急
打马凉。
    马凉跳跃着去闪,舞刀去格,也不过能挡去二枚,其中一枚,
打在他腹中,他哎哟一声倒下,另外几枚竟然折向冯京,冯京挥刀
想救他的兄弟,没想到暗器忽飞向他来,慌忙间只砸飞了一枚,肩
上也挨了一下,痛得连刀都扔了。
    原来击中他们二人的是飞蝗石,萧铁唐一手五石,立即伤了二
人。这样也毕竟阻得一阻,湛若飞已借秦七一击之力,扑厂过来,
一剑向萧铁唐刺来!
    萧铁唐冷笑一声,“蜡烛”一圈,要封往来剑,这下反守为攻,
一旦给他搭着,这剑便非得撤不可。
    只是湛若飞变招甚急,剑尖一垂,直刺萧铁唐的坐骑双目之
间!
    萧铁唐爱这匹马,如同性命一般,怎容人伤它?“蜡烛“横扫,
向剑锋打落,这丁硬封,已不及先前从容,但声势上更加威猛!
    他变招快,但湛著飞变招更急,剑尖一回朝上,仍变作飞刺萧
铁唐,只不过势道改了,不刺头而刺小腹!萧铁唐这下变招已无
及,陡地空着的左手嗤地一弹,一小铜钱,疾射而出,在剑尖离腹
肌半尺前出手,剑尖离腹肌三寸时击中,“叮”地一声,剑尖一偏,
擦腹而过,说时迟,那时快,萧铁唐的“蜡烛”已横扫向湛若飞!
    两人一招三变,原是电光石人间的事,这时湛若飞扑到剑空,
萧铁唐也跃马而上,猛下杀手,忽剑光一闪,”哨”地架住“蜡
烛,,原来项笑影已及时拾回长剑,替湛若飞接这雷霆一击了。
    人骑擦身而过。
    茹小意呼道:“你们……小心一些。“其实她处境实是危殆,长
剑已给双钩扣住。
    湛若飞听茹小意这一声叫,只听到”你”字没听到“们”字,
便觉得:她还关心我,为她死也值得,还教她记挂自己舍命的情意
一世,那是多么的好……便向项笑影疾道:“你别管这儿,快去帮
我师妹!
    项笑影一愣,看见他一身是血,而萧铁唐又策马动了过来,
“你……”湛若飞立意要与萧铁唐拼个玉石俱焚,骂道:“小意遇
险,还不快去!这时人吼马嘶,萧铁唐已然动到!
    项笑影见爱妻遏险,情义无法双全,一咬牙道:“好!挥剑直
掠秦七、黄九处。
    项笑影窜向茹小意那里时,湛若飞只觉心里一阵痛,这时萧铁
唐已然策马杀到,湛若飞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也不闪躲,一剑挥
了过去,只图个两败俱亡,好让茹小意感激一世。
    萧铁唐的武功胜于项笑影,湛若飞的剑法也比项笑影高,可惜
他受了伤,但湛若飞此刻所使的剑法,俗语说:“一人舍死,万夫
奠当”.萧铁唐自然不与湛若飞同归于尽,所以反而处处让避,不
让湛若飞得逞,这样一来,湛若飞毫无惧畏,“敦煌剑法”悉尽发
挥。
    但这萧铁唐的骑术十分之好,在这破庙残垣之间,勒横纵跃蹿
跳。直似马也会施展轻功一般。湛若飞与他交手一十六回,但兵器
始终未曾交击半响。
    这时项笑影、茹小意夫妇联袂应敌。剑光辉映,发出好听的兵
器交击之声,茹小意凌空曼妙,渐渐将战局扳回。
    湛若飞用眼角瞥了一下,见茹小意与项笑影二人配合的剑法也
珠联壁合,骛凤和鸣,自己适才跟师妹的搭配搏剑,独似一场春梦
痕,感到心灰意懒,脚步一缓,给那马撞个正着!
    湛若飞心中一栗:自己未曾手刃萧铁唐,如此死了。大是不智
……意随心生,借力往后,倒飘八尺,已到李布衣身边,一时并未
站稳。
    萧铁唐叱喝一声。又策马动至,湛若飞侧身一让,萧铁唐的
“蜡烛”却由上至下劈落!
    湛若飞情知内力上自己逊色于萧铁唐,但在此刻,又不能避,
只好迎剑硬接!
    “哨”地一响,“蜡烛“压住长剑,湛若飞正要苦苦扳回剑身,
这时“蜡烛“上,忽然间“流”出两滴”蜡泪”!
      这两滴“蜡泪”.就似点烛人不小心倾斜烛台,给蜡泪溅在手
上,滴在湛若飞手背上,湛若飞手背立即被的痛,冒出了烟。
      湛若飞一疼,便扳不住“蜡烛“,那“蜡烛”烛头一翘,向着
湛若飞胸前,“唆”地又打出一片火焰一般的:“蜡焰”!
      这下“蜡烛”压剑,“蜡泪”伤人,“蜡焰”更万万躲不过去
了!
      就在这时,萧铁唐坐下之骑,长嘶一声,萎然扑倒!
      李布衣就在这刹那间,竹杖在马脖于里刺戳了一下,以萧铁唐
的功力,也没看对方是怎样出手的,马便扑倒,人也翻落,在这种
情形之下,“蜡烛”反被长剑压得转向那一片“蜡焰”,“噗”地射
人他的心口里去!
      萧铁唐虎吼一声,离鞍冲起!
      湛若飞把握这千载难逢的时机,一剑刺入萧铁唐小腹去!
      萧铁唐本是直冲而起,吃了一剑之后,变作后掠而出,“唆”
地一声闷响,身体脱剑而出。酒下一路血花,怵目惊心。
      萧铁唐勉强站定,向李布衣载指道:“你……”湛若飞这才发
现这萧铁唐,不过是五尺不到的一名壮汉,难怪他要乘马以壮声
势,一旦离开了马,便显出他五短身材来了。
      只见萧铁唐狂吼道:“为什么?……”忽然一扬手,发出三枚
铁藜棘。品字型呼啸射向李布衣!
      若是这三枚铁黎棘是打向湛若飞,湛若飞就一定躲下了,因他
断未料到萧铁唐遭受二重创仍能反击,但这三枚铁黎棘是向李布衣
射去!
      因为要不是李布农及时刺杀了他的坐骑。而今死的早就是湛若
飞了。
      萧铁唐显然是恨死了布衣从中作梗。
      湛若飞见萧铁唐如此凶悍,生伯李布衣接不下来,但要扑去营
救也来不及了,心中震怒,直冲过去!
    “嗤”地一声八剑贯萧铁唐之胸而过,萧铁唐魏巍颤颤退了
七八步,嘶声道:“你……真是……神相……李布衣?”
    只见李布衣依然端坐着,那射向他的三枚铁黎棘,已神奇地不
见了,就似射到一半,忽然被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使之失踪一般。
    李布衣脸色凝重,点了点头。
    萧铁唐仰天大吼道:“我……萧铁唐——”声音忽莫然而绝。
扑倒在血泊中了。
    湛若飞暗自捏了一把冷汗,瞥眼看着李布衣暗中惶惑,那泰伯
近前,自腰间抖出一物,迎风一抖,竟是一柄软剑,向湛若飞急
道:“公子,少爷夫人那边,还望你施援手。
    湛若飞一怔,接过了剑,只见项笑影。茹小意夫妇己逼住秦七
黄九,只因他俩身上带不轻伤,故一时拿不下黄九秦七。
    湛若飞凝视剑身,剑光如汹,映出自己窄长的半身血污可怖的
脸,湛若飞苦笑道:“好,我就好人做到底吧。”挺剑而出,加入战
圈。
第六章是谁杀死那孩子
    秦七、黄九本来力敌项氏夫妇,已渐感不文,加上湛若飞,更
是落尽下风。项笑影以疾节奏速度攻守的飘逸“氓山剑法”配合茹
小意曼妙的身姿剑影,湛若飞的潇洒剑法,三人如同在音乐旋律之
中,剑器交击声响处三条人影袅动,风姿百生、逼得黄九秦七缓不
过一口气来。
    湛若飞心中却想:现在虽然如琴瑟相和般的美好,但小意还是
属她丈夫的,只要一杀了这两人,她就不再理会我了……他年少时
一直倾慕小意师妹,小意一颦一笑,都留给他莫大的眷念,但是,
师父师母却贪慕项忠的权势地位,把小意嫁作他人妇,无法向他表
达罢了……所以他学成剑后,发誓要找到她,但项家己败落,满门
遭锦衣卫杀戮,项氏夫妇也己失踪……他浪迹江湖,这许多年,一
直企盼着上苍见怜,愿小意平安大事,他能有日见着她。从此两人
过神仙也似的生活……却在数日前,终于在荒道上,天可怜见,让
他遇到了小意。可是,小意不睬他,装得和他素不相识,开始他还
以为小意师妹因项笑影前不好表达,所以厚着脸皮跟踪,道行走
……但是到今日这一战,他才知道,过去点点崎丽甜梦,往后种种
凄伤孤影,他真希望这一战永远没完。
    茹小意心中,却有些急,有些不安,她年少的时候,不是对师
哥这般无情的,嫁去项家前,也确有几番舍不得的情丝暗明,但待
嫁人项家,知道项笑影忠厚殷实,志节清奇,对她又好,她心中早
已把曾系念寸肠的师哥忘却……尤其在这她与夫君天涯落难之际
一两人在一起,也不知尽历多少苦难,那些躲避追杀的黑夜心身
相贴,还有自己所宠爱的孩子小石头……教她怎么可能再对湛师兄
稍假颜色?……而他刚才大呼小叫自己做师妹,夫君不知听到了没
有?若是听到了,会不会教他对自己生了疑心?……想到这里,她
更心乱得可以。杀了这两人后,真不知怎样应付这三个人的场面。
      茹小意很心乱,项笑影的心何尝不乱?他听闻那书生这般哀凄
地唤他的妻,他一切都明了,但心中总想着:下去的吧,小意一直
对自己这么好……但看湛若飞如此情痴,决计是假不了的,如果那
书生真是无赖,小意又于吗向自己隐瞒?……听他们叫唤,便是相
识在自己之前,是师兄妹了,他想想自己微凸的肚子,而今落魄江
湖的身世,只是拖小意受苦了,而那姓湛的书生又如此情痴……他
多想告诉小意,叫她不要顾虑自己,将小石头留给他吧,父子俩相
依为命,小意要跟谁。就跟谁好了……可是当他想到小意如果选择
离他而去时。心里就一阵痛楚,招式也变得没气力了,他忍不住瞥
向茹小意,小意不敢看他,却看见湛若飞因为觉得是最后一次合壁
联手了,所以他痴痴的看着小意,三人各有所思,秦七、黄九对视
一眼,骤然双钧联手,全力攻向茹小意!
      茹小意在羞涩槐乱中,不及招架,湛若飞。项笑影自是大惊,
连忙抢身代为档架,但两人见着一齐急出手,又有些不自然起来。
      这霎息间,黄九、秦七一往外走,一朝内闯!
      黄九大叫道:“扯呼——”
      秦七却叫道:“萧一一一”
      她是冲向庙内,直扑那两个小孩,李布衣大喝一声:,‘不能放
虎归山!这两人是内厂高手,若返回京城,项氏夫妇等胆敢杀禁
军,不知会招来多少麻烦,还有不知多少无辜的人要受牵连!
      湛若飞、项笑影、茹小意三人俱是一怔。
      李布衣飘起,身形如一面急旗,刷地截住黄九去路。
      黄九猛遏身形,再朝侧扑去,湛、项、茹二柄剑,己一齐刺进
了他的后心。
    同时间。秦七五指一钩,尚未触及石头,泰伯一双掌,陡地劈
在秦七无灵盖上!
    秦七因不料及空着一直未出手老得似已挺不直腰的老人家,竟
会是“鹰爪门”中的好手,因情急要抓住石头儿当人质,一招间便
给泰伯劈倒。
    湛、项、茹一起出手刺倒了黄九,使要赶来救石头儿,项笑影
和茹小意护子心切,更是焦急,但一回身瞥见“泰伯”一爪震死秦
七,整个人都似钉子给打到墙里去,嵌住不动了。
    石头儿在他另一支手掌下。
    湛若飞也没料到“泰伯”竟谙武功,但他对“泰伯”并不似项
氏夫妇那么熟悉,所以反而没那么吃惊,他扑到半途,见秦六已
死。便陡地降下,暮想起战斗已然过去,心中惆怅了起来。
    就在“泰伯”出手击毙秦七的刹那.石头儿和阿珠,忽然失去
控制一般,骤离“泰怕”,撞向湛若飞!
    湛若飞一呆,怕两个小孩摔伤撞折,连忙一扶——至少看过去
确是如此,就在此刻,李布衣“啊”了一声。
    李布衣叫出那声时,项氏夫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至李布
衣叫了一声,项笑影和茹小意定睛看去,只见湛若飞挟住了两个小
孩——他用手扣住两小孩的头——可是他左手,已沽满了血;左手
下的孩子是石头儿.也就是说,石头儿的头壳,不断渗出血来。
    项氏夫妇不约而同。叫了一声,一起向湛著飞扑去!
    那边的“泰伯”也看清这边的情形,也叫了一声,  “怎会
……!”   
    小珠已吓得哭出声来。                            
    这时项笑影夫妇已扑到湛若飞身前,湛若飞见项笑影来势汹
汹,呆了一呆,手中的石头儿便已给项笑影抢夺了过去,湛若飞心
中有气:你要回你儿子,也不须如此……没料到茹小意流着泪过
来,“你……”一掌击在他胸膛上!
    湛若飞一连向后跌出八、九步,心中一阵悲苦,想:我刚替你
们歼敌,你们夫妇两就要联手杀我了……一下气极,“哇”地吐了
一口鲜血,喘着气:“小意,你……你好……”
    说到这里,骤然停止。
    他这时终于发现了不妙,抱在项笑影手上的孩子,血波抹脸,
浸得整个头颅都湿透了。他见此情形,觉得自己掌心有点湿腻,一
看之下,竟全染满了血,他心中又震惊,又是迷茫。
    李布衣也蹿到项氏夫妇身边,把脸沉眉,半晌没有声音,这时
谁都可以看得出来:石头儿被人在脑门上大力震破而死。
    一一一谁忍心对这一个小小年纪的幼儿下手?
    湛若飞怔怔地看着自己手掌,还未弄清怎么回事。茹小意哭
着,击出剑来,指着他骂道:“你·…··你好狠的心,对一个小孩子
也下得这样的毒手!
    湛若飞心中怔仲,难道真的是自己讨厌师妹和项笑影生下的,
而在不知不觉下了重手么?迷糊间又因失血过多,更是恍惚,未及
分辩。
    茹小意见他不分辨,便是认定他由爱生恨,杀死自己的孩子,
一剑便向湛若飞心口刺去,要替自己报仇!
    湛若飞见茹小意竟如此不明自己,也不想分说,长叹一声,瞑
目情愿死在茹小意剑下。
    茹小意正要刺下去,忽觉右臂被人扣着,她大怒欲挣,却是她
丈夫,项笑影悲声问湛若飞:“你如果真心对待小意,小意也本念
着你的话,你们大可远去他方,我不会来烦你们……可是,你为什
么要对一个无辜孩儿下此重手?”
    茹小意听她丈大很不了解她,更因死了孩儿,吻着孩子染血的
额放声大哭了起来。茹小意这一哭,湛若飞顿然醒了,他并没有杀
那孩子、他不能让茹小意恨他一世。
    “没有,”他抗声道:”我没有杀他。可是他手上还染着石头儿
的血,他竭力回忆刚才的事,分辩道:“小孩向我这边跌来时,已
经死了。”
    茹小意知道她师兄是从来不说谎的。一个真正傲骨的人是不会
撤谎的,她师兄更是倾到入骨的一个人。她忽然想起一事,霍然转
向,用一双俏丽但敌对的眼瞪住“泰伯”,一字一句地问:“泰伯。
你究竟是谁?”
    “泰怕”这老家人是三年前才入项府的,项笑影见他老迈忠诚,
便收留了他,到无法忍受项府助纣为虐出走之际,一路上,“泰伯”
表现耿耿忠心,但他从未表现是会家子,而今天,他一出手间,以
“大力鹰爪功”格毙了“瘟鼠”秦七!而两个小孩子。正是从他那
处往湛若飞这儿跌扑过来的。
    “泰伯”老泪纵横,看来也因石头儿的死,而十分伤心。项笑
影这时也想到“泰怕”不但会武功,而且到最后才出手格毙秦七。
并不去出手解自己生死之关,也不禁动疑、霍然问:“你是‘大力
鹰爪’秦江海的什么人?”
    “大力鹰爪”秦江海即是随义军太平王李胡子的一百二十九名
悍将之一,但给剿匪都御史项忠杀于竹山,本来该地荒山相连,农
民多自数代起即在山中屯垦,并未参与抗暴,但项忠好大喜功,为
了突出他特殊奇功,便下令作斩草除根的大屠杀,屠九十分万人,
其中有九成以上是无辜受害音。李胡子家族同胞,惨遭非刑,自不
外话,在死者妇女幼儿.尸首满山谷,未死前还遭连匪徒也不致如
此残暴的凌辱,项忠为表纪他的盖世功德,故令人自动歌颂他,替
他立碑赞誉,永留后世,世人沉痛的称它为”坠泪碑”。
    “大力鹰爪”秦江海亦在役中战死,李胡子一家也惨遭杀戮。
由于这“秦伯“使的正是“大力鹰爪”的不传之秘,项笑影故有此
问。
    “泰伯”悲笑道:“是,是!我就是‘鹰击长空’秦泰!……我
潜入项家,为的便是‘报仇雪恨’这四个字!我…·家人,全都教项
忠老匹夫杀光了,我装成奴仆,目的是要把项家的子孙,一个个杀
清光!可是……”他十指箕张。脸肌抽搐,白须风扬,似十分痛
苦。
    这“泰伯”便是昔年胡子部将秦江海之弟“鹰击长空”秦泰。
这几年来,为了报仇雪恨,他也被折磨得不成人形。项笑影白脸
了,说不出话来,自知父亲项忠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残忍无理。
以惹后患,茹小意挺剑疾声道:“你要报仇,杀了我们便是。向一
个无辜小童下手,算什么英雄好汉?……”拔剑便要杀过去。
    秦泰的身子抖动着,连骨节也格格作响,道:“可是我没有
——”湛若飞忿而挥剑骂道:“还说没有!杀了小孩还往我身上推。
心肠忒也歹毒厂他想起差点儿就让茹小意恨他一世,故对秦泰更
是切齿忿恨起来,就要杀上前去!
    忽听一声沉喝:“住手。
    湛若飞转首过去,见说话的人是那江湖相士李布衣。湛若飞知
此人对自己有恩,不敢顶撞,项笑影夫妇大是怀疑,见先前这相命
的以一根竹杖与萧铁唐交手,以刀刺毙健马,拦截黄九退路,知道
这人武功深不可测,但一直没有全力出手,心中不禁起疑,只听李
布衣道:“请诸位停手,那可怜的孩子不是秦泰杀的。
    茹小意悲声道:“不是他杀的,难道是你杀的不成?”她原来也
不致如此不讲理,只是丧于之痛,令她大悻常情。
    李布衣摇首叹道:“他的确是当年的‘鹰击长空’秦泰,但他
并没有对孩子下手,因为……”说着他目光平和地望向秦泰。
    秦泰的身子起了一阵抖,一直向茹小意抱着的小石头的尸身走
去,茹小意见他满脸悲泪绝非伪作,也不敢贸然出手。秦泰看着小
石头清俊可爱但被血染了的脸庞,用手拈去他额上的一缕发道:
“……我来项府,为的是杀项家子孙,叫项忠知绝后丧亲之痛,但
我入项府后,少爷……一直待我很好,少夫人也……待我好,你们
跟老爷……那老贼项忠,不是一丘之貉,所以……不知怎的,我也
下不了手……唉,……因此,你们寅夜逃离项将军府,我也自愿随
行!希望尽一己之力,来保护……少爷夫人……小石头跟我很……
好……我视他如同己出,又……又怎能下得了手呢……”说到这
里,他悲从中来,泣不成声,“啪”地反手括了自己一巴掌,边说
边骂道:“秦泰,你大不像话了,想项忠害得家破人亡,无辜在死,
你哭什么哭……那是仇人之手呀……”但半片脸颊被自己打得肿起
一块。但还是忍不住眼泪,一望着石头儿的尸身,眼泪就籁籁落下
来。
    茹小意厉声道:“那究竟是谁杀吾儿?“
    众人都愕住。不是湛若飞,又不是秦泰,那还有谁?只听李布
衣缓缓地道:“都是我的疏忽。
    湛若飞、项笑影、茹小意。秦泰、甚至连冯京马凉,都大为震
惊:若真是这江湖相士下的手,这人武功出神人化,自己等联手也
未必是其所敌。
    只听李布衣沉声呼道:“萧铁唐,你站出来吧。
    众人更加惊愕,李布衣道:“我一入这庙,瞧这庙的环境情势,
一场搏战。是绝对免不了的,见诸位气色带煞,但非短夭之相,定
能逢凶化吉,我也不心优,但这孩子……额头凹陷,虽眉目俊美,
但逆眉露目.印堂带煞,脸部更呈赤。黑之色,恐难免及难,故我
一直不出手,全力守在孩子身边,因为今晚真正奇险巨难的是这孩
子。不是你们……但是,”李布衣叹了一声道:“……可惜,造化弄
人,生死有命,人算不如天算,看出来了又怎样,还是避不了这一
场灾害。结果李布衣直至战斗终了之际,知不能让黄九放虎归山,
通风报讯,所以长身一拦,掠出庙门,就在此时,石头儿就遇害
了。
    冯京却不服气,站出来人声说:“看相的,别人家要这个无辜
小孩的命做什么?”
    李布衣缓缓道:“因为他知道今晚定不能得逞,趁乱溜走。”
    马凉更是不懂了:“喂,看命的,这溜走跟小孩又有什么关系?
那些恶人都死光死绝了,还有什么得逞开溜的?”
    李布衣道:“恶人永远不会死光死绝的,正如好人也不去消失
一样。他冷冷地又再喊了一声:“萧铁唐,你别装蒜了,你杀石头
儿,就是觑准湛公子和项氏夫妇的关系,以及秦泰伯伯的深藏不
露,想他们几人,互相残杀,你好下手,或者遁走。”
      手布衣如此说着,此刻风嗯嗯地吹着,吹得地上只剩下一点点
的火种,映得人人脸上青黄青绿,众人望去,只见那萧铁唐死的模
样甚为可怖,流出来的血变成储色,还有蜡在上面沾着,明明死去
已久,怎么李布衣还叫他别装蒜?人人心里倒都有些发毛。
      李布衣见众人望向那地上仍执着“蜡烛”的死尸,便说:“这
人不是萧铁唐。
      项、茹。湛、冯、马。秦更为错愕。李布衣缓缓地:“这只是
个替死鬼,他只是‘九命猫’唐骨,他赶过来,是奉命要与‘两
鼠’履行原先安排好的计划,把秦江海的弟弟、项忠的儿媳,全都
解决掉……可是,临到出手,真正的萧铁唐却不敢出来,而双鼠一
猫,已然动手,以为他们的检校到最后关头一定会出手,所以……
他们便在死在这儿了。”
      众人只看见那唐骨死状可怖,双目突睁,血布满身,小女孩小
珠吓得哀叫一声,缩向湛若飞怀里。李布衣疾喝道:“站住!你再
走一步,我就杀无赦!
     小珠哭道:“那人明明死了,你还说没有……”李布衣冷笑一
声,冯京觉得这相命的危言耸听,便说:“难道你见过真正的萧铁
唐?”
      李布衣道:“萧铁唐没有死,唐骨连挨三下重击,才算死了。
不仅是‘九命猫’.但毕竟他真的有九条性命?诸位要不相信,从
他进来开始,所射发的‘蜡烛’、‘蜡泪’、‘飞蝗石’。‘铁黎棘’。
‘钢铁’.无一下是以暗器为武器,而且暗器上都刻有‘唐’字,明
明是唐门的人……”说着他就在地上捡起一块飞蝗石,映着微人一
照,果然上面刻有一小小的“唐”字:“……他就是报效内厂的唐
门子弟唐骨。”
      众人倒舒了一口凉气,李布衣说:“萧铁唐不单未死,他还在
这里。众人这时想起黄九秦七一进来时有侍无恐的样子,这唐骨
临死时大叫“萧铁唐”的名字,黄九则绝望而逃,以及秦七扑向两
个小孩,不是为了要杀伤幼童,而是……众人的目光,不禁向那小
女孩小珠投来。
    小珠没有惊,也没有慌,她只是反问了:一句:“内厂检校萧铁
唐。会是我这样一个小女孩么?“
    李布衣微笑道:”你装得好,只要你不出手。我们无法证明你
是萧铁唐、就不能对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下辣手;可惜
——”李布衣摇首叹道:“可惜你今天遇到的是一个相士,所以无
论怎样,还是位不了。
    李布衣顿了顿,再说:“一个人想的是什么,做的是什么,或
想的是一回事做的又是一回事,年龄多大,能装在面貌上,但却瞒
不过自己的手掌心……你手心的天纹、地纹、人纹。玉柱纹等,都
会一一透露出来。    ’
    小珠慢慢握紧了拳头,眼睛越眯越狭,成了一条横线,她慢慢
地道:”你说对了。”她叹了一口气又道:“我瞒不过你。
    项笑影。湛若飞、茹小意、秦泰一阵震动,恨不得蹿过去将之
手刃于剑下。李布衣摇手道:“诸位恕我直言:若她真是萧铁唐。
诸位出手,徒增此入选脱的机会。
    项笑影等一听,知道李布衣已把这件事情揽下,不知怎地,对
这人郝有莫大的信心,故此谁都没有异动。只见“小珠”的脸肌。
慢慢地放松了,便越放越松,皱纹就越是多了起来,声音也从小女
孩子的稚嫩渐渐变得粗哑:“我本来是和一猫二鼠,在这里截杀项、
茹。湛、秦四个叛徒……我先化装成孤苦的女孩,诱湛若飞收容。
伺机从中探测秦泰冒充老家人跟在项笑影身边,是否跟李胡子之后
夫踪案有关……”
    说到达里,“小珠”的声音已变成完全粗糙的男子声音,脸容
也有一种奇特的变异……“……可惜,我设想到,秦泰冒充奴仆。
潜入项府,为的只是报仇……而真正的李胡子之后,竟是名动江湖
的神相李布衣……”说到这时,众人都失声“啊”了出来,项忠率
大军杀戮手胡子人马时,李胡子七个儿子中确有一人侥幸逃出。原
来意是眼前这相士!
      萧铁唐叹了一声:“上头虽命令斩草除根,查李胡子之后为第
了要务,事成重赏……但我若得悉李布衣就是李胡子后嫡,吃熊豹
子胆,我也没这份能耐去挑。”他苦笑一下又道:“……可是原先约
好的秦七。黄九。唐骨,他们已动上了手,我又不便出面阻]已。
……而你始终不出庙内,显然已知敌人潜在其中,我……只好杀掉
那孩子,制造混乱,让人对秦泰及湛若飞生疑,我才好趁你稍不注
意时逃去……”                          ”
      李布衣徐徐地道:“都是我不好,没救了那孩子。但你错了。
你若不杀掉石头儿,或许还有逃生的机会。妄杀无事,天理难容。    
  萧铁唐惨笑一下,道:“我知道。今日落在你手上,我也无话
可说。我……自然会解决……”说着,他眼睛内动者一种狡猾怪异
的光芒:“但我在未死前还想试一试。
    李布衣淡淡地道:“好。“李布衣说这个“好”字的时候,神态
是尊重的,壮胆的。一个人无论如何作恶多端,为挣扎求生的最后
一簿,至少是值得重视的。
    李布衣说了这个“好”字之后,整个气氛,就像一面绷紧的鼓
面,”又像鼓里的空气胀密得连外面的风一点也透不进来。
    萧铁唐忽然“胖”了,他整个人,如吸尽了整个庙里的空气一
般,鼓胀了起来,然后,他徐徐的张开了口,往那火焰吹了一口
气。
    “虎”地一声,那火堆霎时间如同被浇了一桶油,炽亮起来。
火焰冲天,蓝绿不定,火势斜起,卷向李布衣。
    项笑影等惊得愣住了,这种武功,他们别说没见过,就连听也
没听说过。
    李布衣连眨眼也没有眨,衣袂也没有动,静静地站起着,火势
到了他身前三尺,立即如遇无形冰壁,火焰立即低黯了下去,半分
都进不去。
    萧铁唐脸色变了。
    他立即瘦了下去,一下子如同老了六十年。
    他开始“瘦”的时候,火焰立刻都不见了,只剩下一堆残薪余
烬。而他瘦得像个人九年啃树皮过活的老头儿,却张嘴又“吹”出
了一口气。
    只听。‘乒令乓啷 ,庙里所有的事物,如烛台。神座。蒲团、
甚至蛛冈、尘埃,全都如被疾风飞卷,撞向李布衣。
    项笑影、秦泰。茹小意、湛若飞的武功,也非同小可,但一遇
这股邪风,别说招架,连站立睁目,也是极困难的事,至于冯京、
马凉,早给急风卷跌出院子里去了。
    李布衣睁目 ,喝了一声:“咄!”手中一扬,两片铰于飞出.如
两道急鸯般在风势中穿插几下,那股劲风竟给切豁成十数小股,登
时失去劲力,一时间所有在风中卷送的物什,都落回地上去。
    再看萧铁唐,他脸色惨白,不往大声地喘着气。
    李布衣道:“你气功很好。
    萧铁唐哈哈大笑,笑了一阵,停了一下,又笑,湛若飞、茹小
意见他如此张狂,便要出手,李布衣扬手拦着,只见萧铁唐笑过三
遍之后,忽亮出一柄匕首,“刷”地刺人自己的胸膛,直至没柄,
只听他说:“布衣神相,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声于此而绝。
    这时元凶已诛,茹小意接着石头儿的尸身,痛哭起来。项笑影
也摇首伤叹,湛若飞呆呆的站着,刚才与茹小意同使本门剑法御敌
的事,在他而言,直如一场春梦。李布衣看着他们三人,心里叹
息,也不知说什么,抓了旗杆,背了行里,望望漆黑般的天色,是
夜未央。
    ——这里杀气已净,我也该走了……
    却听冯京搔着后脑哗声道:“原来是放法术!马凉没好气地
道:“是气功,你没听相命的先生说吗?这都不懂!冯京不甘心驳
嘴道:“难道那相师扔出的铰子也是气功吗?马凉便说:”那是暗
器!”冯京冷笑讽嘲道:“这又奇了?也没听说过暗器破气功的事!
两人叨叨扰扰,骂个未休。李布衣笑笑,便要走出庙去。
    项笑影向李布衣揖道:“这次的难,多谢前辈为我们度危……,,
李布衣摇手叹道:“没能救了你们的孩子,我心里很惭愧……我不
是什么前辈,只是个看相的。项兄多行善事,日后不忧无嗣。项
笑影点头应:“是。
    李布衣见湛若飞犹失魂落魄地瞧着哭泣中的茹小意,知自己纵
能化难度危,但情字仍是消解不掉的,当下叹了一声,对湛若飞低
声说了一句:“惜花须检点,爱月不梳头。你若是真爱她,就让人
家夫妻幸福。
    湛若飞恍恍惚惚中听见李布衣已持竿走了出去,那秦泰一闪
身,老泪籁籁而下,颤声道:“少……少主人,老夫找得少主好苦
    李布衣点点头拍拍老人家的肩膀,两人走了出去,这时天地间
一片漆黑,乌云还是层叠层的翻着,雨仍是没有下,曙色却已快来
临了,。只有庙里的一堆火,仍是烧着余薪。李布衣和秦泰都同时觉
得夜央前的路远深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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