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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jcx (菊轩散人), 信区: Emprise
标 题: 刀疤记4
发信站: 听涛站 (Thu Dec 10 13:40:02 1998), 转信
第三部死人手指
那美极了的少女对他笑了一笑。这时候,午时刚过,李布衣正
在道上,盘算多走一程,在前镇落脚,还是在这“大方门”的小庄
院先做生意?但那少女明眸皓齿,偏着头侧看瓜子脸这般一笑,像
玉坠扇子在金花花的阳光下一映,煞似盛暑热大的一阵冰凉清甜。
李布衣想:也罢,就在这庄里先替人解解凶吉再说。
那女子十分年轻,因为貌美的关系,更越发娇滴滴,很有一种
骄气,好像一座园子里的花都教她这一朵开尽了似的。李布衣笑
笑,往“大方门”的城楼走去,那少女对他眨眨眼睛,摹地掠上了
楼上。
李布衣笑道:“哦,轻功真不错……”忽然之间,他看到城楼
上贴满了幡旗。黑字白布。都是些追悼的句子,显然是治丧期中。
李布衣敛了一下心神,知道此处乃吊祭一庄显要之人,就在这时。
几声呼啸,两道人影,飞袭而下,前面一人,一刀剁向他左足腿
腔。后面的人,十指扣向他双肩臂肿。
这两下突击都十分之快。就算面对面的出手,只怕能躲得开去
的人也不多。但在这刹那间。前面人,一刀砍向后面那人,后面那
人。双手扣向前面那人,这都是因为中间的李布衣倏然不见了。
那两人也确是好手,后面人一抬足,及时踏住了单刀;前面的
人左臂一架,挡住了十指制穴。
李布衣滑开七尺,笑道:“两位……”话未谈到半句,淬地头
顶上又掠起一道风声。
刀风。
李布衣一低头,刀风贴后脑而过,但另一道刀风又向他脑袋劈
下来!
前面那两人出手暗算,但都未曾下杀手,李布衣故也没有还
手,这人一刀不着,竞恼了火,下一力就是要命的,只听那出手点
穴的人叫道:“三妹,不可——”但刀光一敛,那把刀已到了李布
衣手里。
李布衣倒飞九尺,微微笑道:“女孩儿家,出手忒也狠辣……”
原来这居高临下劈他两刀的人,就是那个才对着他笑,明媚得春花
也似的穿白衣黑花边服的女孩。她手中有两柄短刀,正是武林中女
子惯使的蝴蝶双刀。只是此刻她手中只剩下一柄刀。
另一柄却在李布衣手里。
这女子跺足道:“大哥。你看,你叫我停手,刀却给人家抢
了厂
那空手的男子比较持重,便说:“你明明没停手嘛一一一人家只
夺了你的刀,也没伤害你。 …
这女子啄着樱唇嘴装哭道:“大哥,做妹妹的给人欺负,你还
让着人家。
那男子脸色整了整,道:“问清楚再打未迟——”另一个手执
单刀的男子却说:“还问什么?这人佯扮相士,身怀武功,潜入方
门.还有什么意图?让我三五招把他擒下,到时由不得他不说!
这人刀眉斜飞入鬓,白净高大,相貌堂堂,显然比那空手的男子年
轻,但神态间越发倨傲。两人都穿着麻衣,那女子也戴着白花。
李布衣干咳一声,道:“借问一声,兄台说乔装打扮相士的人,
是不是在下?”
那年轻男子冷笑一声,仰鼻游目一扫,冷冷地道:“难道这儿
还有第二个假算命的不成?“
李布衣说:“那是说在下。……不过,在下替人消灾解难已十
几年,被人说过骗饭吃、不灵光,却没听人说过相师这一门也有人
冒充的。他笑笑又说:“做这行的,不见得是光宗耀祖的事。”
那年轻汉子怒道:“你还狡辩!踏步冲前,单刀一起,身形陡
止,李布衣一看,不禁也打从心里喝了一声“好”!
原来这青年冲过来时,确是气冲冲,但一冲近敌人,立即保持
高手相搏气度,既不心乱也不气乱,“独劈华山”之势俨然名门正
派子弟风度,李布衣说了一声“好”!那人已一刀劈下。
这一刀劈下,看似一招,但内中隐含“犀牛望月”“雪花盖
顶”、“喝断长桥”、“师姑担伞、“白蛇吐信”、“伏手旋风”、“小鬼
拿旗”七式,李布衣一看,倏一伸手,竹竿搭在刀头上,这小小一
把竹竿,在那青年感觉里重逾千斤。别说那七式一招都攻不出去。
而且连出刀收刀也毫无办法。他强力撑着,一张脸已涨得通红。
那赤手空拳的大汉,见势不妙,也抽出掉刀扑来。李布衣忽叱
道:“好“拦门寨刀法’!三位少侠可是‘刀气纵横’方信我方老侠
的高徒!?
李布衣这一声叱,果然生效,持掉刀的汉子和拿蝴蝶刀的女
子,都对望了一眼,住了手,拿悼刀的沉稳青年汉子抱拳问:“尊
驾是谁?如何认得先父?”他见李布衣一招间道破来历,心中不免
暗自惊讶。
那倨傲青年运力提刀,却举不起,满脸涨得通红,想破口大骂
们生又一口气喘不过来。那女子却叱道:“有什么稀奇!那老贼派
来的人,自然知道我们是谁了!大哥你别信他的胡诌………
李布衣一笑,违然收回竹竿。那倨傲青年猛觉阻力一空,他正
全力拔刀,当时“呼”地一声,冲起丈高,他这脚未沾地,便骂
道:“他妈的妖邪——”话来说完,一口真气周转不过来,“叭”地
摔了个仰八叉!
“大哥”却摇头说:“尊驾是谁?若不说明,恕在下等无礼。
李布衣望了望自己旗杆上的字,苦笑道:“我早写明字号了,方少
侠又何必再问。
那汉于看看旗杆上“神相李布衣”.道:“你真的是江湖相士?“
李布衣笑道:“如假包换,除了看面相手相,也略涉堪舆占卜
缸批望气,贵庄山势秀丽端庄,水流曲折缓秀,山环水抱。拱护有
情,藏风得水,不论日观气察,尽得峦头。理气之吉……我因未知
贵庄办丧,无意冒犯,便向各位请罪。说着,长长一揖。
李布衣说出“大方门”的山水形势,算是“露了一手”.那女
子却听不懂,间:“他说什么?”
那“大哥”也回札道:“却不知阁下如何认得先父?
李布衣笑道:“令尊翁将刀法修练成无形刀气,行侠仗义。天
下皆知,我这等跑江湖的,若未听过,那就寸步难行了……再说;
令尊协从李东阳大学士普行德政,人所尊仰,在下自是钦仪了。
孪布衣这一番赞美,三人大是受用。那“大哥”道:“我们也
有不是之处。因知有好邪之徒趁先父悼丧之日来犯……故此设下重
门,以诛妖邪,……却不料惊扰先生。
李布衣微注目讶道:“有妖徒来犯么?……令尊大人他……?
那“大哥”哀叹一声道:“爹他老人家不幸在前臼谢世。今日
治丧,料他仇家必来夺三妹……故此一一一”
李布衣奇道:“‘三妹’?是怎么一回事?”
那女子瞪了他一眼,向大哥道:“哥哥,别理他。咱们应付得
了,不要人帮忙。
那”大哥”道:“这位先生好身手,若有他仗义相助,不愁
那倨傲青年却重重哼了一声道:“大哥你也忒没志气!咱们的
事,咱们料理,谁知道别人明说帮助,暗里是何居心?别看我们年
轻,以为咱们十二三当家啥事不懂,嘿,嘿!”
李布衣笑道:“方少侠哪里的话……”心想元谓惹这股闲事。
但又见三人年轻俊秀,奇难将临,未必能度灾劫,不禁便叹了一
声:“可惜我与方老侠难缘一晤,今日想瞻仰老侠遗容,亦不可得
那大哥道:“先生快莫如此说。请上庄去。晚辈等薄备茶水
李布衣正容道:“这儿是‘大方门’.那么便是在江湖上饮誉已
久的‘大方庄’吧?”
那“大哥“逐:一引介道:“是。我叫方离,二弟方休,三妹轻
霞,冒犯先生处,请恕罪。”说着抱拳行札,方轻霞水也似的眼睛
向他瞟了瞟。方休却哼了一声,收起了刀。
方离喊了一声:“才叔,有客来了。上面有人应了一声。大概
是执理丧事的仆人。方离当先引李布衣而行,穿人一所领土堂,李
布衣便问:“方老爷子一向清健,怎会忽然间……,,
方离这时眉字问现出忧愤之色,方休“啪”地一声,一掌击在
墙上悻悻道:“都是刘破那老贼!李布衣一听,微微吃了一惊。
刘破跟方信我。古长城,当年赦血为盟,并称“霹雳三义”。
以方信我为老人,刘破是老么,古长城排行第二,为人鲁直固执。
又十分粗兽,一身武艺,但仍躬耕田园,不理外事。
方信我为人正义,跟李东阳大学士是旧交,一在庙堂,一在江
湖,相应作事,很得民心。李东阳是天顺十八年进士,历任钧林院
编修、左庶子。侍读学士、太常少卿,孝宗弘治八年人间,拜文渊
阁大学士,加礼部尚书、太子少保,长谋略、善文章,时上疏前朝
孝宗,痛陈黎民疾苦,多事改革。
但孝宗死后,武宗即位,这位正德皇帝品格尚在一般市井酒色
之徒之下,除远贤臣,亲小人的德性外,外加好大喜功,这才劳民
伤财,断丧国家元气。他对正事不理,至于顾命老臣刘健、谢卷、
李东阳的奏疏,全文给大监刘遭受理。刘谨、马永成、谷大用、张
永、罗样,魏彬。邱聚、高凤八名大监,重要事务是拍皇帝的马
屁,并陪正德去捉蟋蟀。赶兔子唱戏,到民间逛窑于,嫖妓女,外
加强暴民女,私下对异己赶尽杀绝,暴敛私财,例行逆施。无所不
为。
刘破觅得时机,成为谷大用的“太监门生”,他虽一把年纪。
但有了这等靠山,纵叫爹叫娘也不脸红。谷大用跟其他七人合称
“八虎”,待刘健。李东阳、谢卷等三位大学士联合九卿诸臣上疏,
求请罢八虎以振朝纲而挽国运,八虎一齐向十六岁的皇帝哭倒,表
示因忠心待主致遭人所忌,皇帝一听:岂有此理,若杀了这八人。
跟谁玩去?今日我做皇帝的不再下马威,别给你们欺上头了!于是
对八虎大封特封,其中一个官职,便是任用谷大用提督两厂。
这一来刘健。李东阳、谢卷见皇帝如此倒行逆施,只好上疏求
去,“八虎”当然高兴地放过这些“眼中钉”。其中郎中李东阳暂被
皇命作个意思的挽留,但亦完全失势。刘破附随谷大用,登时犹如
水涨船高,以前跟他稍有嫌隙者,可谓给他报复个够。他对方信
我,却是最恨:你得意成名时,我还连门儿都没有,所以才结义攀
交情,今朝教我给熬出头来了,不好好整治你?
可是李东阳内方外圆,还在官场中留下来敷衍场面,刘破虽仗
恃各大用,但忌于李东阳名威,不敢直接抄方信我的家。方信我因
此也退出江湖,隐于家中,希望能以此避祸。没想到。这一避。连
世都避了。
李布衣心里感慨,来到灵堂前,默默行礼,心想:方老侠留下
这几个年轻孩子,在刘破虎视眈眈下,可谓死难瞑目。想到这里。
便向棺中的尸体深注乙只见棺停里方信我银眉白须,身形巍巨,脸
耳居然似涂上一层白粉似的;五指直伸,拇指微翘,戴了只翠绿戒
子,想是方氏三兄妹未忍封棺,对老父遗体要多看几眼。
李布衣退过一旁,垂手默然,方离这时才答他刚才问的话:
“刘破见爹爹得病,便过来提三妹的婚事……”
李布衣双眉一展:“婚事?”他想到方轻霞虽活泼可爱,但也刁
蛮得紧,谁娶了她;有得受了,心中不禁暗笑。
方离恨声道:“刘破的两个儿子,一个愚呆白痴,一个奸淫良
家妇女,爹怎会同意?但刘破说:这是谷大用谷公公的意属,爹既
不能公然违命,只好拖下去,拖得几天,心情又气又急,便……
唉!”
李布衣本来想这小姑娘刁蛮,教训她守妇道也好,但对刘氏父
子的仗势欺人,怎能坐视?当下微微笑问:“所以几位就在大方门
埋伏刘破派来的人口?
方离垂首道:“是。”
李布衣问:“那么你们又何以得知刘破会冲在今天来呢?”
方离道:“他说过,今天要爹把女儿交出来……”
方休冷笑道:“他那种人,择日子也会择着今天来的!
李布衣点头道:“这倒是。微游目囚周,只见效个老家丁,其
中一个相貌淳懦敦厚,便是方才。因问:“方老侠的讣闻,没有发
出去么?怎么凭吊的人都没有来?”
方休恨恨地道:“当大学士辅先王理朝政时,庭若闹市;被黜
后,门可罗雀。刘破来寻后,连庄里门客都走个干净;而今爹已过
世,谁还敢来?
李布衣叹道:“这也难怪,人在人情在,人死两分开,人少不
免多为自己着想,免惹是非的了。”
方休傲慢地瞅着他道:“你是怕事,就请及早走。”
李布衣转过去问方离道:”古长城古二侠呢?他古道热肠,理
应不是见刊忘义之徒。
方离说:“古二叔当然会来,他还请得京师大侠司马挖一道来
呢。
李布衣哦了一声,只见方轻霞飞红了腮边,暗忖:难道这小妮
子跟司马挖……?想想又绝无可能,司马挖已是四十来岁的人了,
区纵情声色,这小妮子虽刁泼,但不失纯真,理应不致喜欢那一种
人。
李布衣心中如此寻索,忠良之后,不能眼见他们遭人欺凌,这
事也只好管定了。
方休却对李布衣大不顺眼,向方离道:“大丈夫生死何足畏?
刘破那老匹夫若是敢来,我们方家的人就和他拼了。最多不过一
死,留得百年身后,岂不磊落?大哥你又何必向外人嘈叨求救呢广
说着一副大气凛然的样子。
李布衣看看他,问:“你著是英勇牺牲了,那你妹妹呢?”
方休怔了一怔,回首看看他妹妹,大声道:“我妹妹宁死也不
落入贼人之手的!
李布衣注视他问:“那你要她怎么做?”
方休略一寻思,把胸膛一挺道:“方家英豪,自作了断,我绝
不怕死!
李布衣微笑笑道:“我知你是好汉,不怕死,但你妹妹总不能
陪你去死……”
方轻霞忍不住,眼泪盈眶,忍哭大声道:“要是落人他们手中
……我宁可一死。
李布衣点了点头,道:“那你们死,谁来保护尊严遗体呢?方
休、方轻霞都为之楞住。
方离长叹道:“但愿古二叔。司马大侠早些前来,凭我们之力,
实难招架刘破等……”
方休怒道:“大哥,我们方家于弟,是何等盖世英雄,岂怕刘
破那老贼!
方轻霞道:“我们三兄妹,打他一个老贼,还真不怕他!她生
气时腮边的肌肉拉得如一张纸、飞抹酡红,更是美丽。
方离愁眉不展地道:“单凭刘破,我还不担心,但他的死党关
大鳄,武功也恁地高绝,加上他那两个儿子,也真不好应付哪
方轻霞便说:“我们也有人。……我们有才叔!
方休冷笑道:“没有人又怎样?我可不怕。”他每一句话都说出
自己不怕,倒像惟恐有人说他怕似的。
李布衣向方离问道:“要是如此;老爷子一过身,为何不早些
暗自撤离此地?”
方离道:“这里是祖业,不能撤离的。”
方休挺胸道:“爹以前在此创立‘大方门’,我们要在此建起
‘小方派’。”说着一副拔刀而出,与人相斗的样子,李布衣瞧在眼
里,暗叹一声,问方离:“那为何不广邀武林人物,来助你们主持
正义?”
方离微弱地道:“发也没用,我知道没有人会来的。
李布衣摇首道:“难道你们就在大门口伏击几个人便算是防卫
么?”
方离唉声叹气:“除了这样,又能做些什么?”隔了一下,又
说:“我们已发出了讣闻,要是连吊丧也不敢来的人,又如何胆敢
拔刀相助呢?”说看望了一望冷清的灵堂。
方休冷笑道:“你若怕死,现在可以走了。
李布衣笑问方轻霞:”姑娘今年贵庚?
方轻霞没料他这一问,退了半步,答:“我不告诉你。”
李布衣便向方休道:“待你妹妹告诉我几岁才走。说罢悠悠然
坐了下来。
方休怒按刀柄,骂道:“你算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高按着他的臂膀道:“弟弟,不可如此鲁莽卜
方休气愤难平地道:“大哥,你想要这种跑江湖骗饭吃的来搅
扰我们么!”
方离跺足叹道:“爹说过,凭我们几人之力,是没法子抵御刘
破的……你得罪武林人物,做哥哥的我可担不起场面!
方休气忿地插回了刀,道:“我总有一日要爹知道,我能光大
方家!
方轻霞忍住眼泪悄悄补上一句:“可惜爹不曾看到了。”
李布衣心里更多感慨:看来方家三兄妹,大的优柔寡断,中的
傲慢鲁莽,小的刁蛮惹事,又如何光大门橱呢?自保亦足堪可虞。
只听那老仆方才加了一句道:“大少爷、二少爷、三小姐……
不要忘了。还有老仆一柄刀!
方离苦笑道:“才叔,你忠心耿耿,老爷子役错看你。”
方休便挺胸说:“你看,凭方家这回张刀,还怕姓刘的不成!”
忽听一人笑道:“方家四张刀么?……那我姓司马的‘连珠双
铁鞭’算什么?”方离、方休、方轻霞一起大喜,只见三人不沾地。
已掠上楼,直入灵堂,当先二老,先向灵枢拜了三拜,另一少的当
即跪倒,鸣咯咯叩了三十响头。
这少年叩头发出好人声响;李布衣不禁有些诧异,果然那少年
叩头时额上已肿起了一个大泡,虎目却都是泪。
那少年长得黝黑粗壮,方脸阔口,一身是汗。来的两个老人。
其中一个扶棺哭道:“他奶奶的熊;方老人,你怎么不等等兄弟。
撒手就去了。说着号吻大哭,哭没几声,反手一抓,将方离揪近
胸前,瞪目厉声问:“你爹是怎么死的!?他虽老我一大截,但他妈
的身子比我还壮朗,怎会……”
方离苦着脸道:“都是教刘破逼婚逼死的。爹知刘三叔狼子野
心,终日茅饭不思,忧心怔忡,从楼上摔下,破了条腿,不久便
那黑脸老者庄稼汉粗布服,猛喝一声:“去你奶奶的!那种人
还叫他三叔!说着把方离大力一放,气呼呼的道:“谁不知我儿子
跟你妹妹自小指腹为婚,他那两个儿杂种来凑什么劲儿!
李布衣这才大悟,难怪方轻霞听人提到古长城同来的人时飞红
了脸,腮角含春,原来是古长城,有这个儿子。这时只见方轻霞和
那黑少年偷瞥了一眼,一个羞红了脸,一个低垂了头。李布衣见一
个娇俏,一个老实,乐得看这么两心相悦情景,心里也舒畅。
这时同来的一人,约莫四十来岁,扎儒士中,脸带微笑,但脸
色却隐隐发青,像是随时都在与人决斗一般,只听这人间道:“怎
么来的只有我们三人?”
古长城惯说粗话,禁不住一句便骂了过去:“老鹰吃鸡毛。填
满肚子算啥事口有你有我父子加方家四张刀,不够那姓刘的直人
横出么!这人便是京城大侠司马挖,他素知古长城的脾气,便道:
“够!够!只不过,方老爷于真算是‘有钱有酒多兄弟,急难何曾
见一人’了!
古长城又瞪眼睛叱道:“娘的!我不是人么!我千辛万苦把你
从京城里请出来,你也不当自己是人么!
司马挖知这古长城说话便是这样子,便笑笑不去理他,微注向
李布衣,便问:“尊驾怎样称呼?
李布衣笑答:“算命的,路过贵地而已。
司马挖当然不信。望向方离,方离说:“这位先生武功很高。
我们差些儿暗算错了人,后来……”
司马挖“哦”了一声,向李布衣走近;微笑他说:“尊驾要是
奸细。还是早些离开的好,何必吃不了兜着走呢。”
古长城见状便走过来,大声问:“你是奸细?”
李布衣咄一声道:“若我是奸细。你这么一同,我也不能认
了。
方轻霞这时禁不住道:、‘他人不错……若他要加害我们,早就
加害了。
方休不服气,又哼一声,冷冷地道:“那也未必。
司马挖淡淡地笑着,但额上青筋,一闪两现:“你若不是奸细,
而今京城姓司马的和古二侠来了。你也该走了。
李布衣微笑反问:“哦?司马先生认为有你们在,就抵御得住
刘破父子了么?”
司马挖的脸忽然青了。就似一张摄着鬼的脸谱。
古长城大声道:“司马,留着他吧,他奶奶的,要是敌,也不
走的,迟早都要交手;要是友,咱们不能错怪了好人!他虽然说
话粗鲁不文。但毕竟是在江猢上见过大风大浪的,抓得稳舵看得
准。
司马挖一笑,道:”对付刘破父子,有我们几人,也就够了,
就不知那关大鳄有没有同来,关大鳄的平棱双锏,可不是浪得虚名
调…”说着舔舔干唇。
方离见状,扬声叫:“才叔,倒茶。”
方才巍巍颤颤走过来,为各人都泡了一杯茶,忽听一人笑道:
“多斟一杯,远道而来,渴得紧!
在座的人见了,都喜上眉梢,司马挖起座笑道:“郑七品来了,
天大的事,也搁得住了。方离、方休、方轻霞等都喜出望外,郑
七品好歹也算是一个官,而且在“八虎”中魏彬麾下吃得住,而且
是方老爷子的挚友,这次有他出面,谅刘破父子也不敢怎样。
这郑七品既不是什么高官,最高曾任中书舍人。但交游广阔。
出手豪绰,而且武功也很不俗,黑白两道元有不买他情面的。
郑七品一至,司马挖便道:“郑七哥远道而来,大驾光临,我
们以茶作酒,就敬他一杯。郑七品和司马挖对饮,方离见郑七品
不先拜祭老父,但有求于人,也没办法,他是方家长子。便以茶为
酒作为敬礼。古长城生性粗豪,毫不理会繁文缛节,也一喝干尽。
郑七品饮罢说:“我收到讣闻,很是难过,便赶来看看,没想
到司马大侠和古二侠也在这里。”李布衣望去,只见郑七品的人长
得福福泰泰,眼尾如刀,笑时法令深而下齐,看夫人却很随和。
古长城道:”我不来,谁来?!
郑七品笑道:“我是没料司马大侠也在。
司马挖赶紧陪笑道:”我更设想到郑七哥不辞劳苦,赶来这
里。
郑七品笑道:“司马大侠最近保的镖,都很罩得住,我也常听
江湖人提起司马。无不竖起指头的。”
司马挖笑得脸上的青气也没了,“哪里,哪里。能讨碗饭吃。
还不是朝廷赏的,江湖汉子给的。
郑七品左足搭在右膝上,悠闲地道:“也不光是这样,司马的
靠山……也稳实得很。”
司马挖皮笑肉不笑地道:“可不是么?在江湖上混,靠山越扎
实越好。”
郑七品挝掌笑道:“你这样说,做哥哥的我,整天在朝廷厮混。
岂不愧煞?”
司马挖忙不迭地道:“江湖上的靠山徐水县的那股刘家军,可
要不是御史果窜大人罩住。还有刘谨刘公公……”
郑七品笑着打断道:“这些事。我们哪可议论的。
司马挖作揖道:“是,是,七哥说的是,小弟多嘴了。”
古长城听到这里,憋不住便大声道:“你们两个,撂下拐杖作
揖的,老兄老弟一番,今个儿我们可是应敌,可不是吃饭饮茶来
的!
郑七品笑笑,投日向李布衣笑道:“那位是……”
李布衣一笑道:“李布衣。 ”
郑七品随便“哦”了一声。举杯道:“咱们没见过,喝了这杯。
算是江湖兄弟。
李布衣笑笑:“一介草夫,怎敢高攀?”
司马挖也举杯道:”我也敬先生一杯。
李布衣笑着喝了,古长城再也忍不住,“啪”地一掌击在桌上。
骂道:“你们来喝茶饮酒,还是来议事的?!
郑七品笑道:“是,是,——方老爷子的死,下官也很难过。
想方老爷子在世,下官和他相交莫逆……对了,那位可就是方轻霞
方姑娘?
司马挖就说:“方姑娘貌胜春花。真是匹配。
古长城这下可是奇道:“跟谁匹配来着了?”
郑七品和司马挖对望了一眼,两人笑笑。还是由司马挖道:
“据说西厂有个营总刘几稀,人品样貌,俱属上选,跟方姑娘倒是
大选地设的一对人儿。”古长城“嗯”了一声,方家三个年轻人却
脸色都变了,古长城这才醒觉,喝问:“刘几稀?岂不是那刘破老
贼的大儿子!?
司马挖说:“是呀厂
古长城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儿子一步上前,向司马挖:
“你是我父请回来对付刘破父子的,怎么在伯父灵前说这种话!”
郑七品眉开眼笑问:“他是谁?
司马挖笑道:“古长城的儿子,叫古扬州。
郑七品笑道:“据说古长城的儿子对方信我的女儿.也痴心妄
想一一一”
司马挖说:“便是他。
郑七品嘴里嘟嘟嘟了几声,说:“古世侄,几句话,如你听得
了,我倒要劝劝你。
古扬州气唬唬地道:“你尽说无访。
郑七品道:“江湖上的诡橘风云,不是你这种耕田务农的人消
受得来的;金粉红颜,世间何处没有?你们父子为一个女人,得罪
刘破父子,可是大大划不来的事。
古长城瞪着眼,指着他:“你,你……”下面的话还未说出。
就听一人自外掠人,一面说:“怎么啦?二哥又动那么大的火气。
这叫“二哥”的人,三络长髯,脸色赤红,古长城一见,几乎
气炸了心肺,吼道:“刘破,你——你可来了!”
刘破却笑道:”让二哥久侯,真不好意思。”他前后有两个少
年,一个气高跋扈不可一世的样子,一个眼神呆痴,只会傻笑。便
是刘破的两个儿子,外号自称“花兰世”的刘几稀与“玉面郎”刘
上英。这两人一个傲气,一个丧气,但样貌姣好,普通女子部不及
他们眉目娟秀白皙。
刘破身边还有一人,这人血盆大口,闭着时嘴角伸及耳根,一
咧开来简直像要攫人而噬,这时他正张嘴笑道:“郑七兄。司马大
侠,久没见了!
郑七品慌忙站起,向刘破父子和这人行礼道:“刘大人,关大
哥,二位公子来得真好,可想煞小弟了。”这大嘴老人便是“中州
一怪”关大鳄。
刘破悠然道:“方大哥真的是逝世了么?”
司马挖躬身道:“是。他尸首还停在那边。
刘破摇首叹道:“可惜可惜。”便向灵枢走去。
方休大喝一声:“狠心狗肺的东西,你们惺惺作态可惜什么?”
刘破冷笑道:“可惜方哥未见他的女儿跟我儿子完婚就瞑目不
醒了。
说着回首问司马挖:“我叫你跟方家的人再提一下,并说服古
老二,你做了没有?
司马挖垂首道:“回京大人,小弟说是说了,但方家的人,明
明是井底之蛙,却自视过高,而古二侠便又刚愎自用,食古不化
刘破微笑打断道:“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不惯也会习惯
的。
古长城毕竟在江湖里翻过风掀过浪,在武林中也打过滚扑过
火,这阵式一摆出来,司马挖倒戈反向,加上郑七品显然是刘破的
人,对方刘破、刘几稀、刘上英、关大鳄、郑七品、司马挖一齐六
大高手。自己这边老的只有自己一名,少的有四人,外加一个意向
不明的卜篮者和老仆方才,可是大大吃亏。他生性粗鲁,但面对生
死关头,以及大多遗孤反而压住了怒火,镇静了下来,并不立即发
作。
方休怒不可遏,以为来的人尽是朋比为好,冷笑道:“我都说
了;这是方家的事,请外人来,只是捣乱而已,黄鼠狼给鸡拜年那
有安着好心眼?要嘛。一剑把姓方的杀了,要抢我妹妹,休想!
刘破眯着眼道:“你叫方休,是老二,对吧?”
方休冷冷地哼了一声,目中杀气愈重。
刘破笑道:“年轻人干吗火气如许大?我横说直说,都是你长
辈,我父生前,也叫我做刘老三,现今是你三叔,不久还是你妹妹
的家翁,你怎可如此对待长上?“
方休手按刀柄:“我没有你这样的长上。”
刘极依然笑道:“你随时手按刀柄,像动不动就把事情用刀子
解决般的,可知道世上的事,凭傲慢冲动,滋事、生事例可以,解
决事情却不见得。纵说今朝你杀得了我们一人工人,有一个口得了
去,你们方家,只怕从你身上的毛发起到你爷爷的骨灰,便没有一
块肉是完整的,这又何苦。西厂手段残毒,人所皆知,刘破这番
话,是带笑的恐吓,但不无道理。刘破又道:“何况,今时局势委
实太过明显,凭你们,司马大侠和郑兄二位便收拾得了,根本无须
作顽抗的。
古长城听了,心中暗暗盘算,这番出手,无论如何。不能容
情,不能教一人逃回去西厂,否则,可是抄家灭门祸。惟观此局
势,对方占尽优势,自己等可连三成胜算也没有,心悔自己鲁莽。
邀来了窝里反的司马挖,真是老鼠拖秤舵,自塞了门路。
方离见素来冲动的古长城默不作声,他年龄三十不到。沉稳有
余。果断不足,便以为这二叔父也是刘破这一伙的,带了司马挖
来,还引出了个郑七品,只恨自己信错了他,心中大恨。暗自蓄
力,心想:无论如何,先除内好再灭外贼,自己守护无能,也要拼
得一条命,换个好贼的人头再说!
这时那个刘上英,色眯眯、笑嘻嘻的一眼一眼往方轻霞那儿
瞟,像一把蘸了污水的刷子,在方轻霞脸上、身上刷来刷去一般。
那刘几稀见弟弟如此,便一把击过去,责道:“二弟。这是你哥哥
的媳妇,你别碰!
刘上英痴痴地道:“我又没碰,看看也不可以吗?”这人平常痴
愚,但对美色可是十分张狂。刘几稀侧着想了一想,就说:“也罢,
念在以前你把小红给我来过,待我用完了。再把媳妇给你用用也无
妨。”在一个刚去世未久尸首犹未盖棺的灵堂前,公然如此,说出
这等话,连李布衣也变了脸色。
刘破等却神色自若,似把这种事情早已习以为常,当下听了。
竟似十分欣赏自己儿子所说的话的,跟司马挖、郑七品一齐暧昧的
笑了起来,倒只有关大鳄肃着大嘴没笑。
古扬州务农出身,跟他父亲一起,说话都粗鲁不文,但听得这
种淫呷的话,也气瞪了眼,斥道:“你们……在为武林前辈……这
种话都……都说得出口来!古长城却不说话,暗自运气,准备全
力出手,搏下罪魁祸首刘破再说。
刘破哈哈笑道:“古贤侄见识未免太浅……武林前辈又怎样?
就算九五之尊,也是一样——”说到这里,自觉失言,便没说下
去。
原来武宗即位后,除将忠臣死谏之士下狱,充军的充军外,就
与各群小在西华门外之豹房,寻欢作乐,太监、皇帝、宫女。民妇
闹作一团,分而享之,刘破跟随太监八虎之一谷大用,自是不以为
奇;甚至觉得跟皇帝老子比起来,他姓刘的还算有人品、有教养、
有道德得多了。
那古扬州护在方轻诅身前,方轻霞早已气红了脸。刘几稀笑
道:“耕牛也学人护花么?方姑娘姓刘的吃得。姓古的可沾不得。
古扬州怒道:“不知廉耻的家伙,我呸!
方轻霞也寒着脸骂道:“我宁死,也不嫁给你们些猪狗不如的
东西,我呸!她也随着古扬州“呸”了一声。李布衣瞧着眼黑。
觉得男的粗豪笃实,女的刁蛮话泼,倒才是匹配,便不觉微微一
笑。
他只是那么微微笑一下,刘破便已警觉到了,便问:“这位是
何方英雄?”
李布农也微微笑道:“一介布衣,不是英雄。”
刘破“哦”了一声,笑道:“是深藏不露吧?”
李布衣悠然说:“摆明了是看相的,有银子便替人指点迷津,
哪有藏私的道理。
刘破说:“你也是江湖上混的,懂得做人的道理;想来是不用
我多说的了”!他说着拘出一锭黄金,道:“待会儿,这儿要办大丧
事,很大很大的丧事,然后我们回去,赶办喜事,今天。方家的丧
事和刘府的喜事,你眼见了,耳听了,嘴巴却不能说出去。他牵
动嘴角笑了笑:“然后,这锭金子就是你的了。”
他儿子刘几稀道:“爹,我看您老人家索性连这金子也省吧,
待孩儿过去把他一一一”伸手一比,作刀切状,刘破摇首道:“这人
既上得了‘大方门’,自是高人,冲着这点,又何止这锭盘子,不
可胡说。
方林冷笑道:“江湖郎中,果然改不了骗饭吃。”李布衣本诗出
手,听了方休这话语的狂妄,又暂且压了下来。正在转念问,古长
城的身子骤然激起!
古长城用的兵器是扬耙。扬耙长三尺一,以铁杆五枝,前尖后
直,嵌入两半圆形之划木内,另以三尺长木柄一技,与中杆及划木
结紧,形成有柄之栅牌,古用以舟师防御,但步战更得以助守之
效,格架枪刃,乘隙攻击,乃变化自耕耘工具之耙,威力甚巨。
他蓄力已久,一声怒叱,一耙劈刺刘破。
他身形甫动,另一人也在间时飞快出手。
这人一刀刺向古长城的背心。
古长城久候时机,想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先将刘破摆平
才说,没料忽遭暗袭。
若换作旁人出手,古长城也早暗留了心,但他设想到出手的人
会是方离!
这一下他无及细思,回耙一格,格住单刀!
原来他回身架刀,以刀势迅疾凌厉,只怕至少要挂彩,但方离
甫出刀时,眼见古长城凌空飞袭刘破,但他刀已出手,收回不及。
及时将刀势减轻,所以古长城还是能及时将他一刀接得下来。
但这一来,方离想淬杀古长城,古长城想偷袭刘破的计划,全
部毁了。
古长城黑脸涨得发紫,斡指方离怒骂道:“你龟儿子——”想
到是亡友之子,便忍往没骂下去。方离自知理亏,忙解释道:“二
叔,我见你一直不吭声,以为也是他们一伙的,所以才——”
古长城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踩脚,但又有何办法?忽见方离
脸色发白,摇摇欲坠,心中大奇,自己在回格时并未下重手,何以
他不济一至于斯,却觉自己也脚轻头重,扬耙拿在乎里,也没感觉
到拿着东西。
只听刘破笑道:“这叫三个土地堂——妙!妙!妙!其实,你
们只有一招之力,我们也早等着招架了……却设想到天助我们,连
这仅有的一招,也教你两叔侄自己玩光了。
这时方离已一个咕咚栽倒下来,方轻霞赶忙扶住,急唤:“大
哥,大哥,怎会这样的一一一?”
古长城沙哑着声音怒叱道:“姓刘的,你搞什么把戏?
郑七品挺身笑道:“这些繁琐小事,刘大人可没暇跟你们玩把
戏,把戏是区区在下与司马大侠动的手脚。”
司马挖这时摸摸他头上的儒中,说:“我们这药物,就叫‘湘
妃酥’,是皇上用来对付不听话的女人的,你们是男子,也能服用,
算是有福了。”
郑七品也和和气气,但笑得暖暧昧昧的说:“我们想过了,若
用普通的药物,要毒方家不如用途药的好。——才告发作,一发
呀,不可收拾。
司马挖也笑得棒腹,加入说:“皇上要寻欢作乐,当然不能要
个死美人、睡艳尸,所以,至少也得意思意思,稍微稍微挣扎一
下,那么一下下,嘻嘻,皇上就更那个眉开眼笑了,但这药用在武
林人的身上,就叫做‘一招了’,一招过去,什么都了,至少要大
半天功力才告恢复,那时——嘿嘿,要看到刘大人高兴了。”
郑七品补充道:“要是刘大人高兴吃烤肉,你们就变烤肉,要
是刘大人要吃腌肉,肉就得变成腌肉,要是刘大人什么都不吃,你
们的肉。只好切成片片,丢到汉渠里喂狗……”说着又乐不可支的
怪笑起来,刘破也抚髯长笑,那白痴儿子刘上英一面笑一面道:
“爹,让他也吃吃自己的肉嘛,塞几片他股肉到达黑脸鬼嘴里去,
一定过瘾极了。”
古长城大怒,拼力冲前,但终于敌不住体内药力,软倒在地,
古扬州慌忙过去搀扶,方离挣扎道:“你……怎么……下的毒……”
原来中了这“湘妃酥”、“一招了”,只是功力全失,劲道全消,但
神智依然清醒,就是有气元力。
郑七品望向司马挖。司马挖望向郑七品,一起抱腹大奖起来,
方轻霞这时也想了起来:“……你们……也喝了茶,怎会……?”
刘破笑着道:“这种只毒你们不毒我们的功夫么?就要问你们
方家的忠仆了。
只见方才徐徐站了出来,方离。方休、方轻霞皆目厉叱道:
“你——”方才却不去理他们,走到刘破面前,单跪在地,道:“方
才幸未厚命。
刘破微笑道:“起来。又向方家三兄妹道:“你们也不能怪人
家,人家一把年纪了,在你们家也做了十几年,也没什么迁升,今
日方爷子死了,俗语有道:树倒猢狲散,人望高处,水往低流,当
年的‘方妙手’到我刘某人麾下,才是如鱼得水。哈哈哈……”
方才堆起了巴结奉承的笑容:”多谢大人提拔。刘破一挥手。
方才便垂手退过一边。这时忽听一人淡淡地道:“刘大人人多势众。
占尽上风,还要收买对方的作卧底,下毒暗算,也真可谓算无遗策
了。
刘破回首向李布衣得意地道:“我做事,一向不求冒进,讲求
稳字。没有九成以上的把握,我宁可先观望,不妄动,以前我不得
志,便先跟姓方姓古的结义,便是如此。
李布衣点头道:“所以,方老爷子死难安息,这灵堂果然成了
刘大人欢晤部下凯旋所在。
刘破抚髯道:“其实现刻所谓拜祭吊唁的,哪个不是借机会结
交朋友、商议会叙的:死者已矣,来者可追,已死的人,再追悼也
没有用。先生是聪明人,拿人贱财,替人消灾,先生拿了金了,也
可以一瞑不视。
李布衣微笑道:“可惜。”便没有再说下去。
果然刘破追问:“可惜什么?”
李布衣道:“可惜那茶,我没有喝。
刘破动容道:“哦?”
李布衣继续说下去:“而我又生平最不喜欢人家尸骨未寒,便
有人来纠众欺凌孤苦的事情。
司马挖冷冷加了一句:“可是,我亲眼看着你把茶喝下去了。
李布衣道:“不错,是喝下去了,但都吐到袖子里去了:两位
一到就殷勤灌人茶水,我又怎敢贸然喝下?”方离和古长城听了。
心里一阵惭愧。方离是方家长子,敬茶自然要代喝,古长城一上来
便让司马挖怂恿向郑七品敬茶,便着了道儿;郑七品向李布衣敬茶
时,李布衣留了心。其余古扬州、方休、方轻霞等没有沾茶,当然
没有中毒。
司马挖冷笑道:“凭你这个江湖术士,又能怎样?”
李布衣说:“也没怎样,只不过能主持一下公道而已。”
刘破忽道:“司马,那就给他一点公道吧。”
司马挖解下武器,狞笑道:“好极了。”原来连珠双铁鞭只是
柄、把手与剑同,但末端嵌有尖刺,前端有一钩,镶有二节钢杆,
粗若甘蔗,并环以连缀软鞭,因而名之,其鞭柄插于腰带,但鞭身
圈绕胯腰,马战步战各适其用。司马挖解下连珠双铁鞭呼呼挥舞了
两下,方休、方轻霞、刘几稀、刘上英都觉脸上一热,不禁用手向
脸上摸去,才知道并未受伤。四人站离丈远,但已感鞭声之威。
李布衣道:“好鞭。”
司马挖道:“鞭法更好。”
他的鞭继续飞舞着。鞭首过去,扫在梁上,石梁崩了缺口;扫
在柱上,木柱裂了隙缝。但司马挖的鞭却仍未出招。
只有武功愈高的人才知道,司马挖越迟发招,一旦出手,对方
就越没有活路。因为鞭势已发挥至淋漓尽致,而鞭威已将人心魄夺
下。
古长城心中大急,但苦于手足无力,否则以他膂力奇大,强用
扬耙破双鞭,或许可以一战。但见李布衣依然端坐椅上,像被鞭影
慑住,不闪也不躲,古长城嘶声叫道:“快冲出鞭网……”
李布衣侧首过来,向古长城一笑道:“有劳提点。”古长城这
下可急得头皮发炸,果然在李布衣一掉首间,司马挖已出手。
鞭影排山倒海,劈在李布衣的头颅。
“波”的一声,檀椅粉碎,古长城怕见李布衣的头,也如西瓜
被砸破一般唏哩哗啦——但眼前一花,李布衣忽然蹲下身去!
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李布衣竟已躲过那力胜万钧的一鞭,
这个倦慵的江湖人弹起如一头豹子,贴地如壁虎,“刷”地一声,
竿挑刺而出!
竹竿破鞭网而入。刺人司马挖左肩里。
司马挖吃痛,右手一提,提了个空,李布衣已坐在另一张幢木
椅上,竹竿也放到了茶几上,就像根本没有出过手一般。
司马挖这时才觉得肩膀一阵子刺痛,但他还没弄清楚怎么一口
事,强吸一口气,压住痛楚,挥鞭又待扑去!
一一一无论如何,都不能在刘大人口前摔上边个斤斗的。
司马挖想到自己日后将来,升官发财,说什么也得豁出去拼了
老命,也得赢回来。
刘破暮然沉声喝道:“住手!司马挖顿时停了手,刘破拱手
问:“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尊驾究竟是谁?却听那古长城也嘎声
问:“你……你是谁?”刘破一听,知方。古这边似对这人也不熟
悉,心里算是稳了稳。
李布衣斜着自己的招牌,喃喃自语道:”李布衣啊李布衣,你
已亮出字号,却偏偏没有人相信。
刘破眼睛一亮,笑道:“天下叫李布衣的相师,没一千也有一
百,听说那位侠踪飘忽的神相大侠李布衣近日出现荆翼一带,若尊
驾就是……请恕我等有限不识泰山,相交个朋友如何?”
李布衣悠然道:“不敢高攀一一一”他说到“高”字时,背后的
方才已向他出了手。
方才用的是把悼刀,悼刀两刃;而方家以“拦门寨刀法”成
名,这一刀自后直劈而下。方轻霞、古扬州一齐惊呼一声。
在这闪电惊虹一霎间,李布衣的竹竿倒刺回去,“嗤”地穿方
才掌心而去,“哨”的一声,刀掉地上,李布衣只不过说到“高”
字顿了一顿,说到“攀”字时,方才已刀落掌伤,跄踉而退。
古长城脱口道:“好厉害!方轻霞紧张奋悦得情不自禁抓住古
扬州的臂膀,欢叫起来,两人两情相悦,多怕外力拆散,如这次无
法拒敌,他俩情愿身死,却见来了个武功深不可恻的帮手,心下大
是喜欢。
刘破等都沉下了脸,方才捂掌身退,却道:“他完了——”众
人未明,只见李布衣闲定的神色,忽一皱眉,脸色这变。
方才嚷道:“他一人门,轻易躲去了方家三人合击,我知他武
功非同凡响,所以,连他茶杯上也下了毒,他确没喝,他手心沾着
了,纵功力高深,也支持不过三招一一一”
李布衣伸手拾住竹竿,众人只见他手肘一击。五指已搭在竹竿
上,可渭快到极点——但不管如何快捷,毕竟是让人看得见,不似
他前两次出手根本没有人知道他如何出手,便无论乎网躲了。
刘破向方才嘉许地笑道:“方才,你立了这番大功,前程大大
有的是!转目向众人道:“这家伙已是强弩之未了——”司马挖冷
哼一声,连珠双铁鞭一鞭打出,中途行成四鞭,到了对方身上,成
了八鞭,端的是奇变百出!
原来司马挖听到刘破嘉奖方才。怕自己丢了脸、失了戚、不被
见用,便校了心,知这李布衣已中了毒,功力大打折扣,这时不抢
立功,尚待何时,当下竭尽所能攻去!
李布衣二招伤二敌,本不想杀人,但二招一过。忽觉丹田气
弱,脚步虚浮,心知仍是中了毒,饶是他镇定过人,但如自己如果
一倒,单凭方休、方轻巨和古扬州来对付这一干魔邪,是绝对应付
不了的,心下大急。
这时司马挖鞭影已到,只见条青龙,破鞭而入,“唆”地没人
司马挖咽喉中!
司马挖狂吼一声,身形倒退,喉咙的竹竿也给他一
退倒抽了出来,只见他八鞭变十六鞭,十六鞭变三十二鞭,舞到后
来,八八六十四鞭齐出,煞是好看!
此人不愧以鞭成名,近攻时鞭诊织密,但退时鞭法更加排山倒
海;只是一路鞭法使完,他伯身形也刚站定,便一阵抖颀,终于
“砰”地垮在地上,手中钢鞭,也脱落一旁。
血自他咽喉孱孱流出来。
李布衣那一刺,穿了他咽喉,他余力未尽,终将一路鞭法使
完,身形甫定,才气尽身亡,如此可见此人也确真有一番惊人造
诣,但李布衣的出手劲道,更是可畏!
李布衣却无法不杀他,因他连竹竿也快握不住了。他只好先杀
了一人再说。
司马挖一倒,他也双手撑在幢椅扶手上。众人都静了下来,静
得仿佛连这灵堂里棺谆中死尸的呼吸声都听得到。
刘破终于说话了:“好武功。然后他再说:“很可惜。说完之
后他就向郑七品点了点头。
郑七品不怀好意地笑着按道:“好武功又怎样?还是在送性命
而已;”他冷笑,慢慢抽出了兵器。他的兵器也是鞭,但跟司马挖
大大不同,他用的是竹节鞭,蟒皮把手,钢质尖锐,共十一节,呈
宝塔状,郑七品向前逼去,一面说:“你杀使连珠双铁鞭的,死在
竹节鞭下,也算不冤。
李布衣强自运气想迎敌,“腾”地一声,手下所扶的檀椅翻倒。
他一个跄踉,及时扶住茶几,但因失去平衡,茶几又告翻倒。
郑七品趁李布衣狼狈之际,一鞭打去,“哟”地一声,这鞭给
双刀架住,郑七品一看,竟是方轻霞的”蝴蝶双刀”,她寒着玉脸。
英姿飒飒的持着双刀。
郑七品笑谑道:“刘大人的儿媳妇。我可不敢打。
那刘几稀扬声叫道:“是我的媳妇儿.让我来教教她怎样侍侯
夫君。”抢身而出,拦在方轻霞身前,涎着笑脸道:“来亲一下
方轻霞气得粉脸拉了下来,“刷”地一刀,刘几稀色迷心荡。
几乎躲不开会,幸得郑七品及时一拉,才没将一张脸被削成两半。
郑七品劲道:“大公子,这女娃子可刁辣,待我把她捆了给……”
刘几稀是见色不要命的登徒子,见方轻霞一怒一咳如此可人;
心都酥了,便说:“不用,不用了,我这媳妇儿喜欢刀刀剑剑,打
打杀杀,我就跟她厮搏一番,遂了她心愿……”话来说完。方轻霞
又刀削来。这次刘几稀可有了准备,闪身避过,抽出双方,上前跟
方轻霞交起手来。
刘几稀使的是双刀,叫子母刀,跟方轻霞的蝴蝶双刀原是同一
类兵器,当年方信我、古长城。刘破三结义时,武功互有授受,其
中以方信我武功最高,刘破最为藏私,多学少授,但三人武功毕竟
有互相影响处,教出来的子弟武功招式也是同起一路。只是方轻霞
够蝴蝶双刀是南方短打,以戮贴敌手。急攻密起、上下翻飞为主。
刘几稀的子母刀,近乎北派双朴刀,重点击走位,而入打起来。长
攻短击,煞是好看。
郑七品想下手杀害李布衣,但方轻侄始终挺身护住,教他无法
下手。他要助刘几稀一把,擒住方轻巨,当非难事,但知这刘几稀
好色又好胜,这一帮可能反害了自己大好前程,便退过一边。
战得一会,刘几稀的弟弟刘上英看刀风中的方轻巨。越是纤
美,便拔出一柄九尺长的寨刀,叫道:“哥哥,我也来玩卜便要加
入战团。 。
刘几稀口道大叫道:“不行,不行,这媳妇儿我还没玩,你不
能玩——”这贪花不要命的家伙,惟恐弟弟过来先沾了,他本来纵
情酒色,所以元气耗得七八,武功本不及方轻霞,加上色迷心荡。
分心喝住他弟弟,给方轻霞顺刀拨上,切了他左手二指。
刘几稀“哇”地叫了出声,左手刀也嘟地落地。刘破可变了脸
色。
郑七品见自己在旁,刘破的儿子还教人杀伤,这还得了?指斥
道:“大公子请退下,我把这泼婆娘收拾了给你爱怎么玩就怎么
玩。
刘几稀舞着右手的刀,逞强不退下来,这时刘上英早不理他哥
哥不悦,寨刀如泼风一般,罩向方轻霞,尽向轻薄的地方挑去。
方休手紧执刀柄,大声叫:“三妹,到这边来。我来护你。
方轻霞以一战二,蝴蝶双刀影夹杂着她灵巧的身子,舍出性命
对抗刘氏兄弟,一面答:“不行,你过来。”
方休傲然道:“我的刀不见血不回去!那两条小狗。我还不屑
动手。他这一句可激怒了刘破,刘破重重地哼了一声。
方轻霞竭力道:“不行,二哥哥,我不能到你那边去,那相士
在这里,不能叫他受到伤害。”这时刘氏兄弟的刀早已罩住了方轻
霞,要不是刘氏兄弟只存逗她之心,无伤他之意,只怕早已伤在刀
下了。
方休奇道:“一个江湖术士,你理他作啥?方轻霞拼出了性
命。刘氏兄弟犹自不敢樱其锋,方轻霞:“不行,他为咱们方家的
事受累。我不能叫他死亡方家的人前面……”她一连说了三次“不
行”,一次比一次急促,一次一次声嘶,但方休依然自居刀侠身分
不过去相助。
李布衣听方轻霞所说,心头一阵热。他四海为家,也没得过什
么人间温情,见一刁蛮女子在要紧关头时如此侠义,大是感动。忽
见“呼”地一声,一人扑到,一耙就劈了下来!
这人当然就是古扬州。他本来把守在父亲古长城、方离及灵堂
前,但此刻见方轻霞危殆,早不顾一切,冲了过去,扬声叫道:
“阿霞,我来助你!”
两人联袂作战,刘氏兄弟自是不敌。刘上英边打边说:“哥哥
呀,你那媳妇儿看来早过了人家的门啦……”刘几稀听了气得呼哩
哗的提刀跟古扬州硬拼,他本来是贪花不顾病,而今再加斗气不要
命。
郑七品在旁呼道:“两位退下,让世叔来一一一”刘氏兄弟碍着,
他也真插不下手。刘几稀骂道:“他妈的,我自己的媳妇儿,我自
己上。还要劳你来!?
刘上英接道:“是呀,哥哥不行弟弟来,还轮不到你老!”
刘氏兄弟说的是淫亵话语,古扬州自小耕田,跟农佃胡诌十句
里倒有六句是粗话,但他生性朴实纯真,总算听懂了一半,一面挥
耙击去,一面骂道:“去你的奶奶的,什么大官的龟儿子,李鬼动
路欺世盗名之业!雷公打豆腐,他妈的你们专捡软的欺,今儿个教
你们骑马拜判官去!方轻霞问:“骑马拜判有做什么?”
古扬州道:“马上见鬼呀!“啊”的一声,刘上英已给他一耙
锄在大腿上,登时血流如注,丢了兵器哇哇地哭了起来。
古扬州笑骂道:“你娘的熊!你真个武大郎卖豆腐,人熊货软!
哭什么劲儿……“
刘上英还是哭道:“你——你敢锄我命根子!要不是我躲得快。
早就……”古扬州哈哈大笑,方轻霞世家之女,对男女问事可一窍
不适,对结婚而言,只是一男一女睡一个晚上便叫夫妇,怎知道如
许多?她跟古扬州多在一起,而爹爹又跟古叔好,方信我素来明
达,古家父子出口粗话,方轻霞也耳漏目染,听惯了也会说几句。
方信我溺爱这小女儿,听了摇摇头也就罢了,亦没斥骂。方轻巨而
今听刘上英如此说,也笑了起来。
方轻巨可不懂什么是“命根子”,所以才笑得出声,刘几稀见
方轻霞这一笑,又美又娇,含羞带嗅,他一看,便痴了,也给古扬
州一耙扫倒!刘破眼见两个儿子这般窝囊,沉喝道:“拿下!郑七
品这时正好趁刘氏兄弟的哼哼卿卿的倒在地上,抢身扑去,竹节鞭
展开招法,罩住二人!
方休握刀冷笑道:“嘿,嘿!大爷我等那么久了,倒无一人敢
来惹我!”
关大鳄跨步向前,他的人比平常人稍高一点,但这一步跨去。
足比常人跨阔了五倍有余!只听他冷冷地道:“你很想找人决斗
么?”
方休淡淡地道:“怎么?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关大鳄道:“听你语气?倒是像一代大侠;看你样貌,也像刀
法名家……就不知你真实武功如何?”
方休眉一扬昂然道:“你如不服,一试便知。
关大鳄大嘴一张,喝道:“好厂闪电般一辈击在方休脸上!
方休没料关大鳄说打就打,正要拔刀,但惊觉右手已给人按在
刀柄上,“砰”地已中了一拳,眼前一黑,跄踉退出七八步,双手
捂住了脸,鼻血长流。
原来关大鳄以左手按住他持刀的手,右拳击中了他,“方少侠。
怎样?决斗不是小孩子拿刀拿剑,配搭比划,拳来脚往,就可以称
大侠的!
方休虽被击中,眼泪鼻血长流,但意志却很悍强,他长吸了一
口气,清醒了一下,刷地拔出刀来,挥刀喝道:”刚才小爷一个疏
神,为宵小所趁,而今——”他的刀花舞得漂亮,但也遮住了自己
的视线——当然这一遮只不过比刹那还短时间——关大鳄迟然冲了
过去!
关大鳄这、冲,方休心一栗,扬刀要劈下,忽觉脚踝一痛,已
教关大鳄一脚踢住,痛人心澈,出手慢得一慢,关大鳄左手迅疾无
伦地扣住他的刀,右手拳,又击中方休脸门.霍然身退!
方休“哇”地一声,这次咯了一口血,掉了三颗门牙,半晌出
不得声,只觉眼前尽是星星太阳;连站立也不稳,但他个性确也倔
强,犹自舞刀。护住全身。
关大鳄却并不迫击,冷笑道问:“方大侠,你现在砍谁呀?砍
苍蝇是么?”
刘破在一旁道:“老关,宰了他吧,别替人教好儿子了,免得
夜长梦多呀。
关大鳄道:“是。目中凶光大现。
方休忍痛忿然道:“你趁少爷我不备,巧施暗算,有种就来放
手一搏——”关大鳄摇首,十指扭得格勒作响,道:“你这种人。
杀也多余。”说完倏地闯入刀网中,右手执住方休拿刀的手,左拳
击出!
这个关大鳄猛打方休的眉上阳白穴,下的是重手;若然击中。
方休是非死不可。
但方休忒也机苔,连中两拳,知关大鳄身形甫动,他就立定主
意,果然关大鳄又扣住他执刀的手,他立即一低头,蹲了下去!
关大鳄一拳击了个空,倒是意料不到,但他身经百战,临危不
乱,左膝一抬,已封在胸腰之际,免受人所袭。不料方休也确机
警,趁势全蹲了下去,一掌切在关大鳄右足脚踝上!
关大鳄痛得叫了一声,弊在他单足而立,这一下切个正中,他
连站也站不稳,右手只得一松,方休得势不饶人,一刀扫了过去!
关大鳄的武功,毕竟远胜方休,在这等忙乱间,右手虽松,但
易爪为拿,推了出去,“啪”地将方休撞得倒退十几步。
只是方休那一刀,也在他肩膊上划下了一道长长的血口!
夫人鳄这下可恼火了,沉下了脸掣出了双锏。关大鳄的“平陵
双锏”,世所称著,为秦汉以来七大使钢高手之一李鳄泪的传人;
他双铜舞将起来,矫捷腾绰,无可羁勒,而且前攻后顾,矜奇炫
异。关大鳄双炯一出,古长城的心完全沉了下去,知道这个于侄的
性命,可以说是丢定了。
忽听了是“咕“地一笑。原来古扬州。方轻霞二人力敌郑七
品,郑七品的招招有度,虎虎生风,在郑七品的鞭影下,古扬州的
扬耙威为大减,方轻霞的蝴蝶双刀也只有守的分儿。可是两人却并
不惊惶,只觉不能共生,而能共死,两人心满意足,也没什么遗
憾。那刘几稀瞧不过眼,便叫:“七叔,不要伤我媳妇儿,我还得
跟她进洞房哪!
郑七品这时已占上风,好暇以整,便道:“你放心吧,只管原
样奉上。
古扬州愤于他们胡言乱语,调笑方轻霞,拼力反攻,边骂道:
“王八羔子,你们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刘上英头脑不清楚,便傻愣愣的说:“王八羔子当然不是东西
呀,会爬会走的,跟你和我一样,还会钻洞哪!
方轻霞是小女孩,跟大人一起打骂惯了。不懂男女间事,听刘
上英傻里稀睬的说话,忍不住“唁”地一笑。这一笑。将刘几稀瞧
得色授魂飞,把傻憨憨的刘上英看得失魂,连郑七品也不禁为色香
心动,这动念一到,险此儿挨了古扬州一粑,可见美人一笑之力,
真比刀剑武功还可怕。
郑七品忙敛定心神,心知这个脸可不能栽在两个小娃子手里。
何况还在刘大人面前。当下沉着反击,又渐占回上风。
李布衣可瞧得心里摇头,方轻霞纯真可爱,但也未免太纯真可
爱一些了,迷人不打紧,但跟江湖人笑在一团、骂在一堆。对一个
女儿家,只怕未必是好事,想到达儿;忽面前一黯,方才已逼近了
他,阴阴冷笑着。
这时方休跟夫人鳄相拼,可谓凶险至极;而古扬州和方轻霞力
敌郑七品,也袖不出身来,方离和古长城更是倒在地上,动弹不
得。
方才右手已被李布衣一杖刺穿,他恨极了李布衣,故意慢慢将
左手伸近,要把李布衣生勒死。这时“啪”地一声,方休手中单
刀,也被关大鳄一铜打飞,情势更是险绝。古扬州长叹一声,发起
狂力,猛攻几耙,略为逼开郑七品,虎目含泪,向方轻霞道:“霞
妹。
方轻霞双刀疾飞,目不交睫,应:“嗯?”
古扬州说:“我今生没什么憾恨,只惜至死没有亲亲你。方轻
霞娇叱一声,一刀凌空追出,郑七品不虞此着,连忙跳开。方轻霞
侧着粉脸,向古扬州道:“你亲我呀。”
古扬州不料方轻霞如此坦荡,只见她香腮含春,美得不知怎么
是好,他脸上发烧,却不敢亲。刘上英嬉笑道:“哈!哈!哥哥,
你的老婆给人亲过!”刘几稀气得咬牙切齿,这时郑七品又待扑近。
方轻霞把胸膛一挺,起前去,大声喝:“住手!”她人虽娇柔,但英
姿飒飒,这一呼嚷,郑七品即不敢下手,反而入人都停了下来。
方轻霞说:“我嫁给你们。”她强忍住泪花在眼眶里翻动,也不
理睬古扬州的喝止,“但你们要放了古二叔,我两个哥哥。不能碰
我爹爹的遗体,也不能杀那相士,还有他!“他”指的当然便是古
扬州。
郑七品倒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古长城骂道:“胡涂娃儿,你以
为牺牲你自己;他们就会放过我们吗?
方轻霞哭着跺足道:“不然怎样?他们不答应,我就自杀当堂,
宁死不嫁!
刘破走过来打圆场道:“其实贤侄女又何必如此?嫁不嫁,倒
无所谓,我两个儿子喜欢你,不如先做做朋友算了?”
方轻霞破哀为咳:“真的尸脸颊还挂了两颗晶莹的泪珠。
刘破温文微笑道着,拍拍她肩膀,“三叔几时骗过你!
吉扬州气愤至极,大声道:“霞妹,我宁愿死,我宁愿死也
刘破冷笑道:“你死你的事!怎么这般自私,要人跟你一道
死?!
古扬州挺耙上前,却给郑七品竹节鞭拦着,“你不要信这只老
狐狸的话!
刘破怒道:“臭小子!真活腻了不成?!
方轻霞疾道:“不许你骂他!””
刘破陪笑道:“好,我不骂……”闪电般出手,已封了方轻霞
身上几处大穴,方轻霞轻呼半声,便已软倒。原来刘破之所以对方
轻没诸般容让,是因为他眼见方轻霞娇嗅可爱,也同他儿子一般。
动了色心,决意要生擒她,才如此百般迟就,再淬起擒之,否则以
刘破这等杀手无情、六亲不认的人,怎能允许到此刻方信我的尸首
还停在棺停里?他可连鞭尸三百的鞭子也携来了。
方轻霞一倒,古扬州虎吼上前,刘破早好笑跑开,只剩下郑七
品轻而易举的占尽了上风,不出十招,便可将古扬州杀之于鞭下。
方休情形,对于是关大鳄,更不用说了。这边方才的手在半空
停了一会,又狞笑着,向李布衣伸来。
李布衣忽道:“方才,你妻子在阴间,过得可不能算好。她还
常常思念着你啊。
方才脸色一变,李布衣又道:“她已死了近二十年,可不知道
你有没有像从前一般,有对不起她的事。
方才全身抖了起来,低声喝道:“你胡说些什么?!但要去扼
李布衣咽喉的那只手,也开始抖动起来了。李布衣长叹一声道:
“我不说。我到阴间道上。才去跟她说。……其实,你没娶那女
人,也为了悼念亡妻,用心良苦,其情真挚,可惜………
方才好像见到鬼一般的睁大双眼,张大了嘴,舌头也像涨了起
来,半晌才问得:“什么……什么可惜的……?”
李布衣说:“……可惜你的妻不知你对她那未怀念。那未好。
本来,我死了之后,也可以到地府里,跟她说去,但是你………
方才再也忍不住,“你……怎么知道的……”声音已嘶哑,泪
也禁不住滴落到白花花的胡子里去。
李布衣知道事不宜迟,打铁趁热,便说:“我是卜迪者,跟鬼
神能通,当然知道你的事,都是你妻子的幽魂说予我听的。
方才半信半疑:“你若真是神仙,怎么遭我们所擒?……”
李布衣摇头叹息,“我可不是神仙,你没听说么?劫数难逃啊。
纵是神仙;也逃不过天意、灾劫、命数!”方才虽跟李布衣对话。
但说得极为小声。夹杂在古扬州和郑七品的兵器碰击声中,以及关
大鳄和方休的呼喝声中,甚难听得出来,何况,刘破擒住了方轻
霞,跟他儿子都以为胜券在握,满心欢喜;加上这场战局扭转乾坤
乃因方才下毒,制住李布衣、古长城、方离三人,而方才又为立功
而受伤李布衣手上,他们当然不会怀疑方才了。
方才颤声道:“你,你果真是……你想要我怎样做……?”原来
这个方才,三十年前,有名的叫做方妙手,他年轻时样子不错。风
度翩翩,除了偷盗一流,偷香也算个中好手。
惟世间最难说的,便是情字。方才偷香窃玉,却遇上了一个令
他深心倾仪的女子阿兰,便不敢再用下流技俩,方才为了她,洗心
革面,苦苦追求,终得玉人垂青,委身于他。方才在那段日子,可
谓世问最快乐的男子,只要阿兰对他好,他就身心满足,别无所
求。
但好景不常,方才囊空如洗时,便是贫贱夫妻百事哀了。方才
因受不住给人欺压瞧不起,挺而走险,瞒着妻子重操旧业,当了飞
贼。这一来,他又在刀口上哉血的生涯里打滚,自不免犯上老毛
病,好色贪花。其中一个叫小秋的。倒也对方才动了真情,竟去告
诉了阿兰,倒也无恶意,只望能两女同侍一夫。阿兰听了,伤心绝
神而去,再也没见方才,方才干辛万昔,魂销落拓,不复前形,寻
得阿兰时,她已香销上殒。
方才疚歉一生,也没再理那个小秋,从此一肛不振,孤苦颠
沛,功力疏练,也大打折扣。因同为方氏宗族,故投“大方庄”。
被方信我收留,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方才一直隐居。深恨当日无财
无势,使得阿兰过贫困的日子,才致他再沦为盗,致使把持不住。
惹上遗恨,所以他力图求进,后被刘破遣司马挖、郑七品等诱导说
服,言明毒倒古长城等,功成后“大方庄”归他所管,他在庄里稍
存感激的只是对方信我,方信我既死,他为求达到目的,以雪前
耻,也就没有什么避忌了。
只是阿兰已逝去近二十余年,小秋也在十几年前去世了,此外
天下无第三人得知此事,将长埋方才心里,随之而灭,这些优欢岁
月里,方才常念阿兰,也只有他自己深心自知,而个却绘李布衣一
一道出,怎教他不震惊?怎教他不伤心?
他一直怀有深憾:如当初自己赶得及见到阿兰,跟她说明自己
真心待她,余不过运场作戏,阿兰必卞致死,而今李布衣这么一
说,他打从心里倒真希望这“人世神仙”能在黄泉地府,跟他妻子
说清这件的抱憾终生的事。所以他真的整个呆住了。
李布衣叹息道:“……我也没要你怎么做……就算你肯帮我们,
也敌不过刘破……”
方才微喘道:“……我……我也不能放你……放你走我就没命
李布衣说:“是呀……”只见方休。古扬州已没剩下多少招了。
即道:“我是算命的,上通天下通地,中间通人鬼神,你若掐死我,
我到阴间阎王府,也会冤魂不散的……”方才打了个寒栗,赶忙把
手缩了回去。
李布衣继续道:“……可是,你又不能放我,所以……就让我
自决好了……”
方才颤声道:“你……”
李布衣见刘破已略向这边望来,便疾道:“我现在有气无力,
爬不过去,你行行好,一掌把我打去灵堂那边好了……我死在灵奠
前,祭拜比我先死的人,然后自找,便可超生,到十皇殿里也可向
尊夫人多说你的好话。
方才点头道:“好,……不过,你真的要帮我说好话啊……我
真心待她,迄今不娶,此心可问天地……“
方才愈说愈激动,那边的刘破已生疑窒,扬声叫道:“方才,
还妇人之仁么?”
方才赶忙答”是。
李布衣低声疾道:“一掌打我过去吧,我自会触棺自杀的。
方才又说:“你可要多替我说:我思念阿兰之情,无日不忘
李布衣急道:“得了,我阳寿已尽,你还不打,要错过时机
了。 。
方才“啪”一掌,打在李布衣肩上。李布衣大声地“啊呀”叫
着,飞起丈余,撞在棺谆上。李布衣功力已失,这下撞的遍体疼
痛,只见他扶棺撑起,双手合十,向棺膜拜,喃喃析祷。
刘破瞧得好笑,“死到临头,拜神拜佛又何用?只见李布衣低
声禀拜,刘破脸色一沉,道:“方才,多加一掌,把他了账!
方才应道:“是!走过时,佯作手心受伤,行动迟缓,几似摔
了一交,心里盼望这相师快快奠祭完好自绝,免迫他出手,到阴间
黄土里向自己心上人多说几句好话,好让自己日后黄泉地府和她相
见,不至相见无颜。
那时人多虔信神鬼之说,李布衣能道出方才所思所念的秘密。
又自求自绝,方才当然不虞有他。
这然之间,棺村里的人腾身而起,十指扣在李布衣背门,上按
神道。灵台、至阳、神堂、厥阳俞五穴,下压筋缩、中枢、脊中、
阳纲、三焦俞。
方才惊叫:“你——”李布衣倏地窜出,在他背后扣住他十道
经脉的人,也紧接躲在他背后。
这时方休、古扬州都愕然住了手。郑七品乍见李布衣身后有一
张脸孔.白惨惨的但赫然正是故人方信我,吓得心胆俱裂。只叫了
半声:”我一一一”“嗤”地一声,李布衣的竹杖,已疾地刺穿了他的
喉咙,自后颈穿出一截来。
这时刘上英第一个哭叫起来:“妈呀一”李布衣的背冒起了
白烟,却迅若鹰隼,扑向刘破。 “
刘破这才如大梦初醒,脸上露出恐惧已至的神色,摇手大叫
道:“不关我事一一一老大,不关我事……你放过我一一一”“嗤”的一
声,李布衣竹杖又告刺出!
刘破迷悯中侧了侧身,李布衣因功力不继,故变招不及,竹杖
只刺穿刘破左耳,登时血流如注,刘破却恍然大悟,叫道:“原来
你还未死! 。
他一面说着,一面抽出鞭来,以鞭法论,郑七品和司马挖都远
不及他,只是他醒悟得未免过迟了一些。李布衣袖中的铰子,已凌
空飞出!
这两片铰子,一阴一阳,阳面打在刘破碗上,阴面打在刘破
“眉心穴”上。
刘破大叫一声,李布衣就在大叫声中。一杖刺穿他的心脏。
刘破仰天倒下,李布衣旋向刘几稀。方才抄起大刀要拼,李布
衣陡地喝道:“方才,要命不要拼!方才对“能通鬼神”的李布衣
十分畏惧,登时不敢妄动。
但这阻得一阻,在方离、方休、方轻霞喜唤:“爹一一一”声中。
关大鳄已向窗口扑出!
李布衣大喝一声,冲步向前,一杖刺向他背后,但因内息配合
稍乱,这一刺,差三分一一:关大鳄已破窗而出,刹那不见踪影。
方休喝道:“我们追一一一”
李布衣制止道:“别追,”方信我也说:“不要追了,这只大鳄
罪不致死。……”只说了几个字,“碰”一声。他和李布衣都摔跌
到地上来。
这时一声惨呼,古扬州乘胜追击,已把慌乱中的刘几稀一耙锄
死,剩下一个刘上英,只唬得在那儿束手待毙。
李布衣喘息道:“他是白痴,让他去吧。
古扬州说:“就放他出去害人么?
古长城粗嗓子道:“就废掉他武功吧!看他没了武功,没了靠
山,还如何害人来着?”方休过来,两三下废了他武功,古扬州看
这人也可怜,怕方休真个杀了,赶忙把他一脚踢出窗外。
只剩下一个方才,呆呆的站在那里。方离骂道:“方才,你做
的好事。
方信我也喘着气说:“方才,我待你不薄,设想到养狗反被狗
咬……” 。
李布衣道:“放了他,由他去吧。
方休抗声道:“这种无耻之徒怎能放了……”
李布衣即道:“今天没有他。敌人赶不走·…··何况,他这一生
在感情上也受了不少苦,也够他受了……而且我答应放他的。
方信我即道:“方才,你走吧。”
这时古扬州已过去解开了方轻霞的穴道。两人再世为人,死里
逃生,不知有多欢喜,感情上也一下子仿佛亲呢了许多。古长城却
说:“放他不怕他纠众来犯么?”
李布衣摇首,吃力地道:“不会的,他在官衙、内厂,都没有
勾结,只是一时误入歧途……至于这儿的事……一个关大鳄就足够
了。
方信我叹道:“无谓多说,方才,你快走吧。
方才怔怔地问李布衣:“那……我妻子……”
李布衣叹息道:“如果我比你先死,一定跟你说去。”
方才黯然地道:“那不如我先死,自己跟她说去。说罢横刀自
刎,伏尸当场。
李布衣瞧着他尸首,心中也艰难过。方信我吃力地笑道。向李
布衣问:”先生是如何知道他这些往事的?难道真有神眼?
.李布衣摇首沉重地道:“说穿了一文不值,他向我逼近时,要
用左手扼死我,我趁机瞧了瞧他左手掌纹,见他家风纹即婚姻线未
端有扇球状,后下垂破天纹,阻人拇指下的良官,是以断定他妻室
方面,必然受深刻之创伤异难,因无专利婚姻线。也可判定他此后
即元再娶;又见他人纹中断再续,形拉断状。心线破断,显然受此
感情创痛甚巨,影响及其一生,从中更可推断出他发生之年龄;跟
曹从他震。良二宫的色泽,及玉柱纹有斜起自掌下沿太阴丘异线截
断,上有蛋空状,及连震宫,因而得知他有第三者的影响,而破坏
良缘,所以便说穿,求他将我震到你棺停前……没想到,这方才对
他原配夫人倒一往情深,我确是不该……”说着也有些怅然起来。
方信我劝慰道:“先生助我等死里逃生,俗语说:救人一命。
胜造七级浮屠。先生今日岂止救了一命。
李布衣叹道:“可惜也害了一命。
方信道:“色字头上一把刀,怨得谁来?”两人仍趴在地上。
挣不起身来。
李布衣用话打动方才。方休。关大鳄在舍死忘生的搏斗中,自
然没听见,方轻霞那时离得远,慌了心,也没听到,方离和古长城
却是跟方信我一般听得清清楚楚的,觉得简直匪夷所思。方离说:
“哇,掌相有这么灵么?”
李布衣淡淡笑道:“那也得配合面相来看……不过。说穿了。
还得靠经验,其道理就像长一张笑脸的,多达观快乐,相反一个人
哭丧的脸,运道就不高了。
古长城咕咬道:“如此神奇,改天也叫你给我看看。”
李布衣微笑道:“一个人的手掌掌纹是不会骗人的……但看相
看掌,不如观心,古二侠如有自知之明,又何必看相呢。
古长城唠唠叨叨地道:“我就是没有自知之明,夏天知人之能。
所以他妈的就给死人骗了! 。
方信我知道是在说她。这时子女们都靠拢过来,看着他们父
亲,泪眼欢愉,喜不自胜的样子,方信我笑道:“二弟别怪,我知
道我这一撒手归西——这三个儿女,大的光稳没决断,次的光傲没
本领,小的光爱漂亮没脑袋,一定落入刘破那贼子手里,所以先行
装死,准备等刘破父子来捣闹时给一下子……我自知时日无多,脚
又破了,忧心如焚,自知没多少日子……我早知时日无多,不破釜
沉舟。就死得不瞑目了。因生怕三个儿女口疏形露,露了出去,刘
破哪里肯来?纵来也有防备,所以才什么人也没告诉,只咐嘱他们
办我身后事,三天才入殓,身上涂香粉,以免发臭防腐——其实是
掩饰……”
古长城哼了一声道:“好啊,结果我还不是傻里郎巴的哭了一
场:以为真死了老大!他生性豁达,并没真个生气,说罢就哈哈
大笑起来。
方轻霞见父“复活”,欢喜得什么似的,便向古长城撒桥道:
“人家爹又转活过来了,你老人家还不高兴哪!
古长城呵呵笑道:“高兴高兴,我有这么一个会说粗话、胆敢
一死代全场的英烈巾帼做儿媳妇,高兴都来不及哆!
方轻霞大觎,不禁说一句:“去你的!
众人笑作一团,方信我笑说道:“我这女儿,实在,唉……“
遂而正色道:“不过,要二弟辛劳伤心,为我冒险犯难的事,做哥
哥的心里很感激,也很愧疚……”
古长城笑道:“还说,今天的事,如无这位神相在,什么都结
了。
方信我慌忙道:“正是。没料刘破老奸巨猾,还是带了那么多
人来。我摔跛了腿,躺在棺村里,一憋两天,老骨头僵得不能动,
情知舍得一身豁拼出去,也未必敌得过一个刘破,正焦急间,只好
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拼一拼,先生就过来了,佯作奠祭,对我低声
说:将无形刀气的功力灌注他背门十大要穴,由他来骤起杀敌,
……唉。也只有以先生的武功智略,才能解决得了今天的事。众
人这才明白李布衣何以忽然恢复功力,以及两人因何杀敌后俱倒在
地上,乃因一人功力未复,另一则是灌注功力于他之身。是极耗内
的方法,年迈的方信我当然不能久持了。
方轻霞笑嘻嘻地道:“爹爹,以后如果你还装死,先告诉女儿。
女儿拿个枕头,垫被,教你睡舒服一些,还拿水果、酥饼给你老人
家吃,就不会这样辛苦了。
众皆大笑,方信我笑骂道:“傻女,这种事情哪还会有下次
么!转向李布衣正色庄容问:“有一事请教先生。
李布衣笑道:“不敢。”方信我问:“我装死,什么人都瞒过了,
自己也几以为自己已咽了气,就是没有瞒过先生法眼,这是何故?
请先生指点。
李布衣笑道:“方老爷子有六十一二了吧?”
方信我道:”快六三了。
李布衣笑道:“这就是了,一个人明明没死,却怎生装死呢!
我瞧老爷子脸相,尤其下停,十分匀满,并无破缺,六十一、二运
行承将、地库,端而厚实,不可能在这两年遭受祸难,又见扑粉下
气色光晶,心知五分,再见老爷子的手指,使肯定老爷子是假死的
了。
方信我一愕道:“手指?”
李布衣颔首道:“尤其是拇指,品性枯荣都可瞧出。一个人拇
指粗壮,其志亦刚,如若秀美,人也廉和,如柔弱无力或大而不当
皆属形劣。婴孩叭叭坠地,拇指总握手心,及至老时死亡,大拇指
也多捏在乎心里,表示其人心志已丧。老爷子十指箕张,拇指粗
豪,生态盎然,怎会知夭亡?我看老爷子再过十年人年,也还老当
益壮。
方信我哈哈笑道:“承你贵言,承你贵言。
“何况,我人门时也说了,这儿山水拱护,绝不致有灭门惨
祸。”李布衣脸色一整道:“不过,现下之计,乃是速离此地为妙。
就算暂弃祖业,也总好过全覆没。关大鳄起报东厂,率众来犯,势
属必然,所以愈快撒离愈好……我等三人,功力未复,还要三位多
们劳,移去安全隐秘之地才行!
方信我肃容道:“先生。二弟皆因方家庄而暂失功力,若再叫
二位落在锦衣卫手中,方某万死莫赎,·…·我们这就走吧。
当下吩咐道:“阿休,你去收拾家当,阿霞、古贤婿,你们负
责保护……”却不闻回应,转首过去,只见方轻霞、古扬州二人。
卿卿我我,浑然情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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