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guagua (傻人有傻福), 信区: emprise       
标  题: 屠龙者 第二部 南方有佳人 三 红叶珍珠草
发信站: BBS 听涛站 (Thu Apr 21 19:04:06 2005), 转信

  春节刚过,青符公司就遇到了新的打击。

  “起先是个别供货商以交通意外、天灾等借口拖延或毁约,这样的情况屡见不鲜
,没有得到我部工作人员的重视,这是我工作的疏忽。当汇总统计发现这种情况集中
在珍珠草一种药材的时候,立即派人了解情况,并且调动资金在市面上收购一切红叶
珍珠草。这时市面上能够见到的红叶珍珠草已经全部被收购一空,对於造成公司的被
动我要负主要责任。”负责原料采购、保安的张军生主动承担了责任,他是林泉山庄
的老人了,青符公司成立后就到了公司工作。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周宏宇打断了张军生的汇报,“很明显这是人为
有意操纵对青符公司的狙击!阿洛,你怎么看?”

  “在G省会这么作的无非是银鑫一家,如果说是外省企业作的……那可真是高抬
我们了,可能性很小。”

  “嗯!”周宏宇点点头,“你看我们该怎么作呢?”

  “派出采购人员,高价收购红叶珍珠草。红叶珍珠草的传统产地虽然只是秦岭一
带,可作为一种观赏植物,各大城市植物园、园林部门应该有人工培育,合起来数量
也不会太少。我们对红叶珍珠草的需求量并不很大,负担得起足够高的价格。另外那
些违约的经销商也不要放弃联系,他们求的无非是钱而已,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要他
们重新倒向我们也不难。”

  “你认为对手没想到这些?另外这次不追究经销商违约的责任你不怕其他人有样
学样?”周宏宇不置可否。

  “现在的主要问题是取得足够的药材,生产、销售不能停。我们虽然加强了对红
叶珍珠草等低产量易被人狙击药材的囤积,可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月生产所需,这还是
在维持目前产量的基础上。如果按照前段时间的增产速度,大约只有十五天的量。成
品对外供货也不会超过一个月,一旦青符生产停顿,无法对外供货,对於我们这样一
个新兴企业,损失是巨大的。更可能的是引起下级经销商、消费者对我们的不信任,
如果有人从中操纵会对公司造成很坏的影响。我认为我们的重点应该放在保护生产上
。至於供货商的问题……等我们自己的药材基地建起来以后想怎么解决都可以。现在
是我们有求于人,不解决这一点,怎么谈都对我们不利。对手肯定会有准备,不过人
算不如天算,再完美的计算也难保执行中不出差错,总会有破绽可寻。”

  周宏宇含笑点了点头,心里忖道:“大有长进。”转向张军生道:“按阿洛说的
,派人和原来的供货商联系,价钱好商量,关键是把货要回来。其他任何可能有货的
地方也不要放过。”等张军生走出去后,周宏宇又对周洛说:“阿洛,你刚才说的几
点都没错,可还是忽略了几点。红叶珍珠草是否有可替代的药材?不一定要效果一样
,感觉上消费者分辨不出差异就可以。”


  “这……”周洛摇头苦笑,该说“姜是老的辣”还是“无商不奸”?周洛还是有
点接受不了。

  “我们也是不得以,过段时间自然会换回来,对消费者影响不大。”周宏宇拍了
拍周洛的肩头,“另外我们还有一个获得原料的渠道你没想到。”

  “还有一个?”周洛不明白了。

  “你想想,除了原来的供货商、其他药材商和观赏性种植的还有谁手上有红叶珍
珠草?”

  “东南亚和韩国、日本、印度都是珍珠草产地,也许可以找到红叶珍珠草或者类
似药材,不过时间上……进口不一定来得急。”

  周宏宇摇了摇头,“不用东南亚和韩国、日本、印度那么远,华夏,G省,歧江
市就有!”

  “歧江?”周洛惊疑的道,“除了我们库房里的就只有银鑫有了。”

  “不错!就是银鑫!”

  “银鑫?!”周洛惊叫道,“他们怎么会给我们!”如果对面的不是他老爸,周
洛几乎要骂他是疯子了。

  “就是银鑫!”周宏宇盯着周洛的眼睛道,“有时候决定问题的因素是多方面的
,考虑问题要全面。你以为银鑫主导狙击我们,所以我们不可能从银鑫手里得到原料
。可银鑫的目的是什么呢?红叶珍珠草的生长周期是4到6个月,即使我们真的拿不到
原料,自己从头开始种,最多也不过半年。银鑫真的可以打垮我们吗?我们大可以暂
时停止发展,收缩业务,或者稀释药品来保持产量。这是国内厂家常用的手段,银鑫
安排人和我们打官司吗?要在美国我还有点怕,可这是华夏!银鑫暗中狙击我们的进
货渠道本身就说明他们没有在官面上压过我们的把握,他们就敢保证官司一定打得赢
?对我们的影响是很大,可半年后依然可以卷土重来。银鑫这么作,一定有他们的条
件,而不是想彻底打垮我们。如果他这么作了,就等於坏了G省的规矩,明里不能拿
他们怎么样。可医药卫生管理部门检查一下生产程序,合法吧,税务查查账,也和法
吧,公检法抓抓逃犯,林业局关心一下植树造林,环保看看污水,武装部组织银鑫在
册民兵搞搞拉练什么的。这些都合法,可次数一多,企业就别办了。银鑫在G省这么
多年,根基深厚,我怕的就是他给我们来这么一下。如今,他们不敢用,就是因为在
官面上没有把握压过我们,他们也一定会防着我们这么报复他们。事情不会作绝,你
这几天各个衙门,几家商业银行这些可能掐住银鑫脖子的部门多走走,联络一下感情
。不要怕花钱,他们的立场直接影响银鑫的强硬程度,当然我们也不能作的太绝。我
估计顾书记和李副省长会避免直接冲突,下面人的倾向就很重要了。”

  接下来的几天发生大面积的供货商毁约,集中在红叶珍珠草一种药材上,对於面
临的巨额赔偿金毫不在乎。根据工作人员的回报,某些地区甚至出现了大面积捣毁红
叶珍珠草林,防止供货商再次倒向青符的可能性。

  青符公司面临的局势前所未有的严峻,对手选择了青符公司的软肋。作为一个新
兴企业,青符对於原料基地的掌握还是远远不够的。更多是依靠对外采购来实现。对
手这一手可以说相当毒辣。珍珠草是一种多年生灌木,根、茎、皮都可入药。从种植
到可作为药用,至少需要4到6个月。大面积捣毁红叶珍珠草林无异釜底抽薪,将青符
公司推进了绝境。已经没有多少应变的时间了。

  一曲将军令响起,周洛接通了手机:“哪位?”

  “是周总吗?”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你是哪位?”

  “你是青符的周总?”

  “是我!你到底是谁?不说我挂了!”周洛有些不耐烦。

  “周总,我叫李子威,你可能没听说过我,不过我为贵公司供货已经好久了!”
对方一听周洛要挂,有些着急,说话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一听是供货商,周洛有了兴趣,问道:“哦,你有什么事吗?”

  “周总,我知道你们需要红叶珍珠草,我手上恰好有这么一批,前段时间你们那
块的银鑫公司来收购,我都没给他们。”李子威说话条理不算清楚,又带着地方口音
。周洛好半天连听带猜才弄明白。这家伙是陕西的一户大药农,红叶珍珠草主要就出
在他们那几个乡。在银鑫的人去收购的时候,这家伙比别人多留了一个心眼,仗着比
银鑫更熟悉当地,暗地里收购了一吨多红叶珍珠草,想卖个大价钱,就找上了青符。


  这家伙可真有商业头脑啊!比同村的药农们甚至许多经销商还聪明。不过聪明得
好!聪明的是时候!我喜欢!一吨多,剩点用够半年了。周洛大喜过望,连声追问:
“你在哪?”在得知对方就在西安的时候,急忙约了个地方,道:“我明天到西安来
见你!”通知老爸以后,周洛带着张军生上了第二天到西安的飞机。

  在一家小饭馆里,两人见面了。李子威长得完全没有周洛想象的精明,土头土脑
,穿着一身自以为不错的化纤西装。这也是华夏农民外出的正式打扮。银鑫真是百密
一疏,匡维汉要是知道栽在这么一个人手上,怕不要气得吐血。

  “周总”李子威迎了上来,神情有些畏缩。周洛伸出手与李子威握了一下:“李
先生你好,我就是青符药业的周洛,这位是我公司的采购部经理张军生。”

  “周总,张经理。”李子威紧张的向两人打招呼。

  周洛微微笑了一下说:“你好,请坐吧。”

  双方入坐之后,周洛马上就切入主题:“关于昨天我们电话里说的那批红叶珍珠
草,李先生想要多少?”

  李子威犹豫片刻,咬了咬牙,道:“一口价,全部给你们,十万!”

  周洛和张军生相视一笑,相对于珍珠草数百元一吨的价钱这的确是个天价,可和
青符面临的损失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为了防止这家伙见风起价,周洛还是故作犹豫
的和李子威讨价还价一番,才不情不愿的与李子威签订了合同。对於一张纸,周洛远
不如以往信任,合同签定之后立即催促李子威领他们取货。这家伙还真够省的,一吨
多的红叶珍珠草,他带着弟弟和妹夫三个人背到了西安,平均每人四百公斤,不知他
们怎么弄过来的。东西就在他们住的小旅店里,周洛当场从卡里取了十万点给李子威
,钱货两清。

  招人将红叶珍珠草运回了酒店,周洛也体会到李子威的心情了,关系到身家性命
的东西还是守在眼前安心。红叶珍珠草就堆在他床边,周洛守着一堆药草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张军生出门找关系借了辆车,从西安直接返回G省。一吨多的红
叶珍珠草体积并不大,车尾箱加上后排座位足够了。周洛实在不放心将到手的药材转
手他人,火车、飞机托运的意见都被他否决了。好在两人都会开车,轮流着开到也坚
持得了。其实周洛一个人连续开回G省也可以,不过他还是选择了不要太突出。

  路上休息了两个晚上,第四天下午,张军生开着借来的红旗进了歧江市区。周洛
微微打了个哈欠,紧绷了好几天的神经放松下来。老爸千交待万交待,让他提心吊胆
了几天。一切风平浪静嘛,纯粹是自己吓自己,刚听老爸那番话的时候,周洛还以为
自己一下从自己生长了二十几年的国家到了哥伦比亚呢。我们的社会主义祖国还是很
安定的。

  “洛少,要不要先送您回去,药材入库的事我一个人得了。”张军生体贴的问,
这一趟跑下来,虽说是在周洛的“英明领导”下,解决了困扰公司的一大难题。可他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在公司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自从专业以来,他就一直在周家打
工,从林泉山庄到青符公司,可以说是自己人,深受信任。如今青符公司声势日盛,
他也算混出头了,成了高级管理人员,不再是林泉山庄那个打杂的管家。

  周洛也不跟他客气,说:“不用!都到这了,我还是看着这批药材入库,省得老
爷子又说我对公司的事不上心。”

  张军生“嘿嘿”赔笑了几声,专心开车,进了歧江市区,他的精神也有些懈怠。


  靠近郊区的这段街道是歧江市最气派的大道,宽敞的八车道路面,种着南国风味
的棕榈的绿化带,修剪整齐的月季花,充分显示了改革开放二十多年的经济成就。在
这样的路面上开车不用费什么精神。美中不足的是附近都是新开发的城区,处处都是
工地,载沙运石的卡车比比皆是。速度慢,模样差,在大道上晃晃悠悠的极煞风景,
前面不远就有这么一辆。

  “呜”又一辆轿车呼啸着强行超车,从张军生的红旗旁边压了过去,位置恰得太
死,险些撞上。张军生慌忙打转方向盘,向旁边避开。“妈的!怎么开车的!”一句
咒骂还没完全出口,异变又生。前面运载石块的卡车翻斗忽然出了故障,一块块灰蒙
蒙的大石向红旗砸来。

  “滋”轮胎与路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红旗车猛的撞在了路边的护栏上。斗大
的石块继续当头砸来,周洛本能的双手护住头部。

  尘埃落定,“生哥!”周洛的第一反应是去看张军生。车头整个扁了下去,前面
的玻璃被砸得粉碎,张军生仰靠在座椅上,头部被一块巨石砸得整个变了形。鼻子、
脸颊、嘴,就象一个扁扁的鱼头,四处渗出白乎乎的粘液。眼珠拖出了眼眶,连着一
条白色的筋肉吊在空中,一晃一晃的,死不暝目,鲜血从后脑流下,滴在后座的红叶
珍珠草上。

  “生哥!”周洛悲怒交加,扑在张军生身前痛哭流涕,四周人生吵杂。“一定要
将那家伙碎尸万段!”周洛怒吼一声,咆哮着冲破头顶的顶棚站了起来。

  四周的人似乎没想到被砸得破破烂烂的车中突然站起个人来,还是顶穿车顶站起
来的。压在车顶的石块被周洛顶开,围在四周的人纷纷躲闪,一时都被周洛吓呆了。
车尾箱已经被人打开,放置在里面的红叶珍珠草也被人破坏,加上了石块和沙子,造
成了被车祸破坏的假象,还有人手里拿着准备往上丢的石块、铁皮,还有人手里拎着
汽油。

  “你们这帮家伙!”周洛一下全明白了,“啊!”的一声狂叫,双臂一挣,整个
轿车四分五裂,从车里走了出来。

  “怪物!”四周的人们惊叫着纷纷后退,周洛红着双眼,杀气腾腾的一步步逼近
。他的心中充满杀意,老爸的警告变成了现实,在他们最放松的时刻下了黑手。这就
是我们的企业家吗!周洛恨不得杀光眼前的杂碎。

  “不许动!警察!举……举起手来!”对面有两人掏出枪指着周洛,声音颤抖,
充满了恐惧。他们都是普通警察,属於高不成低不就的阶层,本来只是收了一点好处
,处理一起普通的“交通意外”,没想到遇到了周洛。被几吨重的石料当头砸下,整
个车都扁了,他却一点事没有。钢铁的车身在他面前象纸扎的一样,看他杀气腾腾的
样子,一个不好就交待了。两个虽不能说养尊处优,但也脱离一线多年的警官双腿打
颤,只有手里的枪给他们一丝安慰。这么近的距离,手枪真的能对付这个怪人吗?

  黑洞洞的枪管让周洛冷静了一点,犹豫,暂时停止了前进。双方就这么对峙着。
直到警笛声从远处呼啸而来,看着赶来处理的交警身影,周洛缓缓举起双手。众人才
松了一口气,仿佛从鬼门关上走了一趟。

  周洛被送到警局的时候老爸已经在这了,市局的王局长也已经在等着他。两人说
些什么周洛没有心思细听,他只觉得很累、很累。事情已经很明显了,银鑫不甘心失
败派人布的局。警察在其中扮演了颇不光采的角色,值得吗?为了市场、钱,说到底
这些周洛并不十分看重,可他们竟然用出这般卑劣的手段。按照普通交通事故录了案
,王局长亲自把周宏宇父子两送到了警局门口,连连道歉。并且表示晚上在“九重天
”为周洛摆酒压惊,绝口不提方才的冲突。

  压惊宴变成了和头酒,以市委秘书长牵头,公安局王局长以及其他几位厅局领导
作陪,银鑫的匡维汉和黄副总也到场了。银鑫是G省企业中的重镇,青符是后起之秀
,两家都有强硬的背景。作为歧江市委,看两家之争愈演愈烈,显然是不愿见到的,
才安排了秘书长出面调停,也算是用心良苦。

  秘书长首先致词,为这一顿定下了基调,暗示市里希望银鑫和青符两家能够和平
相处,同时也暗中警告两家不要作得太过分。周洛打量了一下席上各位官员,公安、
工商、医药、卫生、税务,都是些现管的部门,市里的意见已经很明显了,既是暗示
也是威胁。

  匡维汉抢先表明态度:“银鑫和青符都是G省的企业,我们的跟都在歧江。虽然
在产品上有一点小小的冲突,但市场经济,就是需要竞争嘛,我们欢迎良性竞争。市
场是广大的,就看怎么开发。我们两家的眼光不应该局限於G省,而应该合力开发全
国、全世界市场,把蛋糕作大,实现双赢。这才是我们的根本利益。我们银鑫愿意在
这方面同青符进行合作。”

  一番话说得漂亮无比,谁都知道要开发全国、全世界市场,可你匡维汉作得到吗
?要作得到你早去作了,有钱赚谁不赚哪!不过匡维汉话中已经表露了谈判的意向,
基本令人满意。秘书长的目光转向了青符这边。

  周宏宇似乎对这种出面早有准备,“青符和银鑫之间没有任何问题,我同匡总也
是老朋友了,没有什么不可以谈的。”

  市委秘书长点了点头,对两家的态度表示满意,接下来的具体利益分配在他看来
只是微末枝节。只要两家不大闹,市委就可以交待过去了。至於谁占大份,谁占小份
,他并不关心。让两家开始谈,谈判不破裂,是他今天的责任。反倒是其他现管部门
官员比较热心,毕竟他们才是直接受益者,长期接受企业的供养,各有各的立场。

  周宏宇和匡维汉正面交锋,其他各部门官员们敲着边鼓,市委秘书长总揽全局,
左压右打。两家很快达成了初步协议,双方联手排挤其它企业,G省市场四六开,青
符四,银鑫六。有了这个主要共识,剩下的执行细节可以由底下的工作人员负责搞掂
。秘书长脸上露出了笑容,站起来举杯道:“让我们为歧江的繁荣昌盛干一杯!”

  “干杯!”众人纷纷附和。周洛一直冷眼旁观,胸中的怒火再也忍耐不住,酒杯
往桌上狠狠一顿,“生哥就这么白死了吗!”场面一时冷了下来,众人不知说什么好
,还是公安局王局长脑筋转得快,说:“对!匡总,这件事就是你们的不对了!双方
有点意见何必闹这么大呢,一定要在协议中体现出来。”

  “对,一定要体现出来,体现出来……”众官纷纷附和。匡维汉开始也是一愣,
继而豪爽的一笑,道:“我老匡在G省几十年,也不是小气的人,我就再让1%!”“
好!”众人面红耳赤,鼓掌叫好,仿佛匡维汉作出了多大的牺牲一样。见周洛依然不
为所动,场面又冷了下来,心里都暗骂这小子不知好歹,你好我好大家好,何苦较真
呢!要不是顾忌周家的势力,迟早有这小子好看。

  王局长眼珠一转,大骂道:“老匡,你这可太不上道了!”转向各人解释道,“
洛少今天就在那车上,你还让人那么干,实在太过分啦!1%怎么够,起码5%!”这
就解释得通了,众人恍若,他们先前只听说银鑫与青符冲突,青符还死了人,早上的
具体情况他们并不清楚。原来周洛就在出事的车上,那又不同了,不能怪人家死缠烂
打,换了自己险死还生也没这么好说话。在一旁推波助澜,“对,对,5%!”

  匡维汉无奈的摇头苦笑,举起双手示意,道:“好,好,5%,算是我向周总赔
罪。今天的事是下面人的疏忽,我们事先绝不知道周总也在车上。”拿起一杯酒一饮
而尽,走到周洛面前伸出右手,道:“周总,我匡维汉在G省也算小有成绩,和令尊
也是几十年的交情,大家都知道我是个痛快人。以前的事是我不对,我自罚一杯,向
您赔罪!咱们之间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今后大家好好交个朋友!”

  事情似乎圆满解决,周洛的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张军生一条命也不过换来1%,
自己在车上就是5%,这些人到底把人命当成什么?偏偏他们还都是官,撮合的最起
劲的还是公安局长,这事正该他管!可他有一丝调查的意思吗?其实根本用不着调查
,他知道得一清二楚!自己在这群人中格格不入,他们的思维方式是那么的奇怪,他
们以为自己是在争利益吗?也许在他们看来奇怪的正是自己。周洛懒得再跟他们说什
么,打开匡维汉伸到面前的手,走了出去。

  匡维汉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其他人的脸色也不太好,谁能想到周洛如此不顾他们
的面子。“不知天高地厚!”这是大多数人心中的想法,好几个人已经决定日后一定
要教训一下周洛。

  “小孩子不懂事,大家多多包涵!”周宏宇打着圆场,拍着胸膛保证说,“这里
的事有我作主!和银鑫的事就算揭过了!”听他这么说,秘书长秘书长的面色才好了
起来,大家重新落座,不管怎么说,气氛恢复了热烈。

  酒酣耳热,杯来盅往。九重天是歧江市一等一的销金所,如果说恒新代表的是高
贵,那么九重天就是堕落、糜烂,但无可否认,两者之间存在许多共通之处。谈完了
正事,大家的心情也都放松下来,一群莺莺燕燕,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姐被招了进来
。工商局长胃口不错,还特别点了俄罗斯过来的“金丝猫”,留洋归来的秘书长心中
暗骂“土老冒”,手上却不甘示弱,抱着一位国产小姐上下其手。周宏宇和匡维汉都
是商场老手,知道规矩,私下每人送上一份谢礼,他们对今天的结局未必满意,可该
给的钱还是不能省。一众官员也心照不宣,各自揣进腰包不提。一直闹到午夜过后,
将他们都送进了房,结了账,周宏宇才匆匆离开。

  “喂,老许,阿洛回家了吗?嗯,嗯,我知道了!”周宏宇挂了电话,向司机道
:“去林泉山庄。”

  “老板,现在已经这么晚了,林泉山庄又在郊外,一路上黑灯瞎火的不好走啊。
还是明天再去吧,洛少也是一时闹别扭,等他想明白就没事了。”开车的司机也是跟
了周宏宇十几年的老人,对於周家上上下下都很熟悉,看着周洛和周馨长大的,说话
也比较随便。他并不清楚其中的内幕,作为周宏宇的司机和贴身保镖,他很懂得分寸
的把握。

  周宏宇摇了摇头,点起一支烟,说:“你不明白,这孩子……你小心点开就是了
。”“好的。”司机答应一声,将车开向市外。

  借着汽车行驶的时间,周宏宇松了口气,靠在后座上修养精神。毕竟是六十出头
的人了,一天担惊受怕,马不停蹄的跑下来,又喝了许多酒,即使练了几个月的气也
顶不住。没想到匡维汉出手这么狠,早知如此他绝不会让周洛插手这件事,更不会让
他亲自到西安去。与匡维汉虽没什么深交,不过在G省这一亩三分地上,抬头不见低
头见,大家的行事作风都不陌生,这实在不象匡维汉的作法。下午听说周洛出了车祸
的时候,他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好悬没瘫在地上,好在周洛没事,这次的事件也算
暂时揭过去了,短时间内双方不会再起什么纷争。可周洛的表现实在让他忧心。这孩
子的性子向来是外和内刚,平时看来什么都不在乎,一旦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
张军生的死状惨不忍睹,他的心中也有几分悲凉,毕竟是身边干了十几年的人。可那
又怎么样呢?走法律途径?今天到场的哪个不是官?指望他们能行吗?如果不走这条
路,成为破坏了规矩的人,他们手里的专政机器可绝对不会留情。比起他刚出道的时
候,如今已经算不错了,起码有一个可以遵循的规矩,虽然这个规矩并不那么公平。
当年他跑单帮的时候,当真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拿性命去拼。那年头,公安机关里
死个把人算得了什么呀,死都不知怎么死的。现在,起码在城市里,面子上还得作得
光滑,比当初是强多了。

  车已经开出了市区,呜呜的风声如哭似泣,黑暗中,周宏宇仿佛看见了张军生血
肉模糊的尸体,不寒而栗。这样的事,他看得多了,听得多了,经历得多了,也就麻
木了。

  “春明,你和军生是一批进的公司吧?”周宏宇闭着眼睛,靠在靠背上问。

  “是,那一年我们一共十七个人,都是退伍兵。我是侦察兵出身,又会开车,分
到老板身边。生哥是我们中间年龄最大的,也只有他是转业,当了我们的头。开始负
责公司保安,后来又到了林泉山庄。”顿了一顿,又道:“老板,您也别太难过,生
哥的事谁也不想的,这是意外呀!”

  “意外!”周宏宇心里不已为然,蒋春明的单纯,这么多年还是这样,想当初也
是看中他这一点才放在身边。别看司机是个不起眼的职业,可是他们见得多,接触得
多,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多,选一个合适的司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这么多年了
,周宏宇一直舍不得把他放出去。可是今天不同,“春明,你跟了我也十几年了,有
没有想过作点别的?”

  “开了十几年的车,除了开车还能作点什么!要说开车,也没有比老板这更好的
地方了。”这倒是实话,周宏宇对於身边的人绝不吝啬,蒋春明享受的待遇绝不低于
他手下的部门经理。这也是维系身边人忠心的一种手段。

  “我已经六十了,也是退休的时候了。如今孩子们都大了,你也知道的,小易、
小洛、小馨也分家了。分了好,趁早分清楚,省得我死了以后他们自己闹起来,我也
不得清闲。我老头子退休了,你还年轻,起码还有20年好干。好好学,好好干,未必
不能干出一番事业。我当初出道的时候也差不多你这个年纪。你好好想想,小馨那里
我是彻底不管了,阿洛和阿易那里我还可以作主。你想作什么,我帮你安排,还可以
扶你一段。”

  蒋春明感激涕零,一时说不出话。周宏宇见他久久不答,又说:“要是你想自己
干,我也可以给你一笔钱,帮你作点小生意。”蒋春明声音中带着颤抖,感激的说:
“老板,我,我……我蒋春明没什么本身,要不是跟了老板,早回乡下种地去了。老
板安排我工作,帮我成家,在歧江落脚,对我恩重如山。我……老板在一天,我蒋春
明就为老板干一天。要是老板真的退休了,我也没什么本事,希望在老板身边打理一
些杂务,老板要用车还可以随时叫我。”

  “嗯”,周宏宇闭眼思索一阵,“你就在林泉山庄吧,军生以前的那一摊子还没
人接,也不难干。阿洛待人厚道,你要跟了阿易、阿馨我还真不放心。”

  汽车转过一个山道,开进了林泉山庄。山下的主建筑群灯还亮着,隐隐传来哭泣
的声音。周宏宇一怔,才想起张军生的妻子、家人也住在山庄中。他不愿看见这样的
场面,悄悄下了车,没惊动任何人,在蒋春明的陪同下,向大红山顶爬去。

  周洛的小楼黑漆漆的,可熟悉自己儿子性格的周宏宇知道,他一定还没睡。

  周宏宇推开门走上楼,站在周洛房门前敲了几下。

  “门没锁,进来吧。”是周洛的声音。周宏宇推开门走了进去。周洛坐在窗前的
躺椅上,面对着窗外,窗帘是拉上的。周宏宇进来他也一言不发,显然还在生气。

  “小洛,我知道你重感情。军生的事我也很难过,可我们能怎么样呢?匡维汉肯
这么作已经给足了我们面子,公安局、市委的态度你也看见了,你认为追究下去有希
望吗?我以前跟你说过,‘作一行就要适应它的规矩,你也许可以改变,但绝不是现
在。’现在还是一样。”

  周洛依然沉默,一语不发。

  周宏宇一声叹息,“你好好想想。”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声音中充满了
关切和无奈,周洛心中一动,几乎忍不住跳起身来,老父为了家庭多年操劳,操累了
身心,换得鬓角斑白,无非是为了一家人生活的更好一点。时至今日,自己还和他老
人家闹别扭,让他操心,实在是太不 

  应该了。周洛几乎想追出去道歉,跪在他老人家面前认错。可是他不能!只要一
闭上眼睛,张军生凄惨无比的死状就浮现在他面前,那吊在长长白丝上摇晃的眼睛,
仿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死不暝目啊!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这么去了,换来的是两家
联手划分G省市场的一纸协议,1%的市场份额。周洛自问不是住在象牙塔中的贵公子
,不知人间苦乐。自小生长在这样的环境,对於种种黑幕,可谓耳熟能详。他也曾经
漠然的看待这一切,认为这是改革中微不足道的副作用,也曾经认同顺应规则的理论
。可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边人身上的时候,他才发觉这样的规则是如此让人难以忍受
,是如此冷酷。他鄙视自己,如果不作点什么他根本无法得到安宁。

  这一夜,周洛在道德也良知中苦苦挣扎。巨大的心理压力,让他想大声疾呼,摧
毁这不合理的一切。可,他面对的是整个社会,漫漫无边的大网。网住了他,他的一
切,他所关心的人。任何试图反抗的人都将被层层叠叠的反扑摧毁所有一切。官官相
互,君不见历来上访的人有什么后果。即使成功,也被继任者视为瘟神,除之而后快
。周洛虽不是他们一般的平头百姓,可在这种力量面前还显得太渺小。他可以不顾忌
种种后果,却不能将身边的人拖进危险之中。

  长夜过去,清晨的曙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射进屋内。周洛打开窗户,呼吸清晨的新
鲜空气。窗台上的花槽中长出青青的野草,开着不知名的黄色小花,带来春的气息。
周洛摘下一朵,放在手心中,一只黄色的蝴蝶从他手中飞起,迎着初升的朝阳飞舞。
一抹微笑在他脸上浮起,“也许我没有能力改变这个世界,不过我始终相信,伤害到
我、以至我身边所有人的人,必须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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