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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upermary (超级玛丽), 信区: emprise
标 题: 飞天梦魇之星夜
发信站: BBS 听涛站 (Wed Nov 26 19:34:42 2003), 转信
-星夜-
荒漠的苍穹下,那一池碧水微微荡漾,仿佛一天的星斗碎了,不停地分了又合
。
离合的光与影下,迦香将自己的发辫解开,让如夜一般黑的长发垂下来,浸入
荒漠中那一池碧水中。于是那一天的星斗又碎了,围着她婀娜的身子微微荡漾。她小
心地将已经破碎不堪的衣物一层层剥落下来,避开那几处已经焦黑开裂的肌肤,温凉
如玉的泉水从地底不停涌上来,拥住舞姬美玉般的身体,砂土簌簌地从发间和肌肤上
滑落,沉入水里。宛如明珠去尘、白璧重光,光洁的肌肤一寸一寸地被碧水洗出,恢
复了平日的白皙。
然而,解开了所有发辫,当手指接触到颈中那一大圈密密匝匝的珠子项链时、
她却迟疑了一下,放开了手。
然后,就带着项链沉入了水中,掬起了水。
迦香的手指正探入碧水,然而一接触到神光离合的睡眠,眼前就出现了重重叠
叠的幻影,无可抑制。那些影象是无穷无尽地涌入她的脑海中的,根本不由她不去想
。
她忽然间在倒影中看到了蜀山——那原本在川中一带的蜀山,她应该没有去过
,可那个幻影一浮现在水面上,她就知道自己看到的是蜀山。
一垂下眼睛,透过洒满星光的碧水,看到的居然是白云萦绕的千重奇峰——那
是和塞外的戈壁大漠完全不同的地方,湿润的、青翠的,带着烟水的气息,隐隐还有
重山之间的离宫别院,飘出如缕不绝的仙音。
白云千幻,有霓裳羽衣的仙人乘着飞剑、来往于云雾之间。
她诧然地顿住了手,纤细的手指在水面上微微僵直,忽然间捂住了脸:一摸一
样!居然和她做梦时的情形一摸一样!就像那个古堡荒漠的梦一样,这些云雾叠嶂的
幻景也是如附骨之蛆一样跟着她,十几年来挥之不去。
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样如同噩梦一样缠绕住了她?
“迦香,不用怕——到了高昌古城,一切都会有个了断。”忽然间,耳边有个
声音低声安慰,一只手按上了她赤裸的脊背,“不用怕,一切终归都会有个了断。”
“啊!”迦香大吃一惊,放下捂住脸的手指,水面上就看到了灵修的倒影:无
声无息地、青衣剑客就来到了水中央,低下头看着她,轻轻抬手将她拢在怀里。
“你不是说到一边不看的么?”又惊又慌,迦香交叉着双臂抱住赤裸的肩头,
在他怀抱中踉跄后退,睁大了眼睛看着青衣的剑仙,“你、你……剑仙难道也……”
自幼被卖到教坊学习舞蹈乐曲,调教成容色绝世的舞姬,她并不是个没有见过
市面的深闺女子——舞技名动边塞后,一有宴席开出,王公贵族、将军世子纷纷邀约
,而作为一个教坊里的舞姬,她是不能拒绝的。歌舞陪酒,她是必须去的,若是遇到
了身份显贵的主人,要承欢侍夜,她也是不得不去的。
边疆多少歌舞伎,岁岁年年过的都是这样的生活,即使舞技出众如她、又如何
能例外。
后来费了多少周折、好容易攒足了钱为自己赎了身,开始为那个多年来每夜困
扰自己的噩梦、去寻找那一座陌生的古堡——一个孤身女子一路颠沛流离,苦楚更是
一言难尽。比如这一次危急困顿,假如被一般过客旅人所救,若对方垂涎自己的美貌
、她强烈反抗那便只有一死。
然而此刻,看着面前的青衣剑客,她依然感到了震惊和恐惧,无措地垂下眼帘
,僵着身子,知道终究无力反抗,缓缓将双手从肩头放了下去。湿漉漉的黑色长发如
同水藻一样爬满了她的身体,黑色映衬下,洁白如玉的肌肤更加透出妖异的魅惑力。
“迦香。”感觉到了怀中女子身体的颤栗,灵修忽然长长吐了一口气,有些苦
痛阖上了眼睛——眼前闪现的、又是白日里第一眼看到她的情形:骆驼在挣扎悲鸣,
美丽的女子从血泊中仰起脸来、双唇殷红,有着说不出的妖娆。
一百年一轮回后,怎么变成了这样?……怎么变成了这样!
是什么侵染了她、种下了恶毒的诅咒,让生命的年轮发生了这样的扭曲!
“迦香……”灵修再度低声唤了一次,那样的声音却让闭着眼睛惊惶失措的舞
姬震了一下——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莫名的心悸。
不知为何,她在那一刻忍不住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旁边的青衣男子。
青色的衣袂如同浮萍般散开在水面上,那个叫灵修的剑仙眼睛里倒映着一池散
碎的星光,璀璨无比——然而隐隐的,她忽然发现那不是星光、而居然是因为泪水。
迦香吃惊地后退,然而灵修舒手解开她颈中那一串密密匝匝的颈链,手指按上
了柔腻的肌肤,轻轻地抚摩,忽然间双手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迦香……迦香,你
真的忘了么?蜀山的那些日子,你都全忘记了么?你怕我?我是灵修啊。”
那个瞬间、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舞姬心头陡然一震,泪水夺眶而出。
“你是灵修……你是灵修?”迦香喃喃重复,感觉按着她颈中的那只手浸透出
冰凉的水波,直透入她心神,驱散开了浓重的迷雾。她忽然间又是一阵恍惚,抬眼看
他:“你是灵修……我认识你。我是迦香……”
“是的,你是迦香——蜀山的剑仙迦香。”手按着舞姬柔腻白皙的颈部,灵修
感觉手心里有什么力量在拼死抵抗着,不让他的冰心剑决透入这个女子的躯体,“我
来让你把前世记起来吧,迦香。”
他凝聚了全部修为,催加了手心的力道。
迦香的眼里忽然间发出了妖异的光,他刚要将剑诀发挥到最大,手底下那个凡
人的血肉之躯却已然抵受不住。一口血从女子嘴角沁了出来,吐散在碧水中。
“迦香!”灵修大惊收手,抱住委顿的女子。
“不,我是舞姬迦香……酒泉郡的,舞姬,迦香。”宛如一朵盛开在洁白雪地
上的莲花,舞姬喃喃自语着,昏倒荡漾的碧水中,“我要去找罗莱士……高昌……古
堡……飞天舞。”
声音涣散,女子洁白的身躯如同一朵阖起的夜舒荷般沉入水中,长长的秀发飘
散开来,妖异而美丽。灵修低下眼睛,看着水面下沉浮着的舞姬,眼神复杂。
——还是没办法解开那个血咒么?那个咒语、那个合着血流入身体里的毒咒,
已经和迦香的肉身同在、根本无法解除?
罗莱士……罗莱士,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第一缕曙光照射在金色的砂子上时,迦香醒了过来。
身上披着紫色的衣衫,柔软簇新,衣衫上点缀着细碎的紫色晶石,璀璨夺目,
在晨曦中宛如天边朝霞般绚丽,竟似非人间所有。她有些诧异地拢紧了衣服,发现居
然好像是比着自己身量裁出来的一般、无处不合身。
哪里……哪里来的衣服?昨天她穿的那件……
想到这里,因为刚醒来而有些混沌的脑子忽然清醒,她记起了昨夜的一切,陡
然间下意识地拉紧了衣服,四顾——黄沙还是这样无边无际地蔓延,极远处,被称为
“红山”的克孜尔塔格山焕发处火焰般跳跃的光,山下依稀有古老的城堡。
然而,她却是躺在一片干枯的胡杨林中,砂子宛如柔软的床垫。
地下泉呢?那个剑仙……那个叫做灵修的剑仙又在哪里?
迦香拉紧了紫衫,从沙漠上站起,只是一个举动之间、便发现自己神清气爽,
一夜之间居然就恢复了元气。她在枯死的胡杨林里四顾,张皇失措,却发现一切都恢
复到了昨天白日里的样子:沙漠依旧干涸,胡杨林依旧死寂,甚至骆驼依旧悲鸣……
只是再也找不到那个在落日下吹箫的青衣男子:剑仙灵修。
“是梦……一定是梦……”脑海里又开始了翻天覆地的痛楚,完全不顾身上还
穿着那件紫色的霞帔,迦香似乎说服自己般喃喃自语,捂着脖子——仿佛有什么东西
在身体里蠢蠢欲动。眼前忽然晃过黯淡的一幕:厚实密闭的空间,苍白流血的双手,
湛蓝色的眼睛,绝望的呼唤和挣扎,叫着她的名字……宛如十几年来的每一夜。
“罗莱士。”她扶住胡杨树,脱口说了一句,大口地喘着气,“罗莱士……高
昌……”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线牵引着,舞姬踉跄地转过身,向着天际火红色的克孜
尔塔格山走去。
一只骆驼踏着软沙跟在她身边,驯良地用鼻子闻了闻她的手。
“啊……?”舞姬抬起头,恍然认出了是昨日那只被她刺了一刀的骆驼,不禁
愕然——那只骆驼似乎已经忘记了昨日的痛苦和惊惶,一路只是乖乖的跟着这个紫衣
女子,仿佛被谁叮嘱过一样。
迦香走出几步,看着前方茫茫的黄沙、终于还是爬上了骆驼背。
骆驼踏着厚实的黄沙、无须控缰就向着克孜尔塔格山下的古堡走去,然而坐上
驼背的女子却忽然间睁大了眼睛,视线忽然触到了一件东西。
她的脸色瞬间苍白:颈链!背囊里,还放着她平日里带着的颈链!
舞姬下意识地伸手探向自己的脖颈,这才发觉原先一直戴着的密密匝匝的颈链
已经被人取下,白皙的肌肤裸露在砂风里。她急急重新戴上那串颈链,抚摸着自己的
颈子,忽然间全身微微发抖。
是灵修……是那个叫做灵修的剑仙做的么?
是昨夜那个青衣剑仙,在日出前悄然离去之时、给她打点好的一切?他到底是
为什么而来?他昨夜那些话,都是真的?
“你不认识我了么?我是灵修,而你是迦香——蜀山的剑仙迦香。”
那个声音恍然回响,然而刚一凝神去思考这个问题,胸口陡然便是一痛、让她
不自禁地弯下腰去,按住那个紫色印痕剧烈地喘息,再也无法继续思考。
“只是做梦……只是做梦而已。高昌古城……罗莱士。”
冥冥中,那个梦里的声音又在对她说话,苍白的手继续拍击着那个黑暗密闭的
空间,手指间流满了鲜血,绝望挣扎的眼睛,孤独、荒凉和恐惧。
罗莱士!她忽然忍不住叫出了声,三个字出口,胸口的疼痛忽然间就消失了。
驼铃叮当,摇响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她不敢再去想有关于昨夜的一切,闭上
了眼睛,一任骆驼前行,将手伸入囊中,想去取出水袋。蓦然,她的手臂触电般震了
一下,僵硬了——舞姬的手指在背囊中缓缓握紧,感觉着手中物件的熟稔手感,全身
激烈地颤抖起来。那是,那是——!
她甚至没有从囊中拿出那件东西,直觉却已经告诉她那是什么。
那是她生命的一部分……所以她根本不用看、就能感知到。
胸口剧烈地疼痛起来,迦香深深呼吸着,支持着不倒下,她的手蓦然从囊中抽
出,铮然拔出了那件东西!——一把雪亮晶莹的紫色长剑,在她手里流转出清光万千
。
“紫电。”迎着旭日拔出了那把剑,舞姬脱口喃喃。然而胸口上的剧痛很快让
她无力握那把剑,迦香颓然松手,让那把剑重新滑入了驼背上的剑鞘。
原来不是梦……昨夜的一切并不是梦。
“你是迦香……蜀山的剑仙迦香。”灵修的声音响起来,伴随着胸口无以名状
的痛。
她是剑仙?怎么可能……她一生下来、就没有踏上过关内的土地,罔论蜀山。
然而奇怪的是那个人是如此的熟悉莫名,似乎在某处看到过……似乎前世就已
经认识。——舞姬迦香的前世,是蜀山的剑仙迦香?……
她捂住胸口和脖子,剧烈地喘息着,想要努力去思考昨夜灵修留下的那些话的
深意,然而每次一想到那些、身体内的疼痛便会铺天盖地而来,让她的意识慢慢变成
空白。她不能思考,仿佛有什么禁锢了她的记忆,不能让她思考。
“不用怕——到了高昌古城,一切都会有个了断。”隐隐中,记得灵修曾那样
说。
驼背上的舞姬抬起头来,看着朝阳下金色的古城,砂风吹起她的长发,猎猎。
无论如何,即使孤身一人、她也要去高昌古城,将一切做个了断。
胡杨林中,最高一枝枯枝的末端,一袭青衣如云般翻涌。负手看着孤零零的一
骑远去,灵修低垂着眼睛,脸色复杂。许久的沉默,等到紫衣女子都走得快要看不见
了,他才抬手一招,青色的箫忽然跃出,化成了一柄雪亮的长剑。
“青霜。”踏上那柄剑,剑仙唤了一声。青色的剑宛如一道电光,向着克孜尔塔
格山下的高昌古城掠去。
―――――――――――――――――――
-古堡-
黄昏的时候,迦香在古城塌了一半的门洞前下了驼背,怔怔地仰起头、注视了
黄土夯就的城墙半日,仿佛极力回忆着什么,最后终于弯腰进入了高昌古城。
群鸦惊起,一阵砂风卷过,破败荒凉的气息拂面而来。
一百年前,丝绸之路上这座以“地势高敞,人广昌盛”著称的城市、被十二万
大军围攻达半年之久,最后海都、都哇率军攻占高昌城,高昌王火赤哈尔的斤战死。
高昌城在这场战火中被毁坏大半,城中幸存的百姓跟着王族迁往永昌,留下了一座空
城。
一切都保持着一百年前城破时的样子。无数刀兵乱扔在地上,所有房子都有被
战火焚烧的迹象,户牖破败,箱柜凌乱。那些街道、铺子、坎儿井都还井然有序地列
在那里,水声咚咚,滋润着沙漠中难得一见的绿洲之地。然而街巷中空无一人,长满
了乱生的沙枣树和胡杨树,到处都是一片失去控制的疯狂蔓延的绿意。绿色和土黄色
中,间或夹杂着一点点的惨白——那是多年前留下的满地尸体,大都已经风化,褴褛
的衣衫搭垂在惨白的骨架上,触手便成为粉末。
迦香站在门楼下,做梦般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好熟悉……一定是这里。她来过这里,某个年月里、她一定来过这里。
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推着,她闭上眼睛,往前走了十几步,然后左转,再
走了二十多步,停下。是这里……该是这里罢?耳边水声更加清晰,迦香缓缓地睁开
眼睛,看见了足边涌出清泉的坎儿井。坎儿井旁边草木更加茂盛,除了疯长的沙枣树
和红棘,还有一大丛带着刺的野玫瑰,浓绿上面正怒放着血一样鲜艳的红色花朵。
“这是从情人血中开出的花。”
她从未见过这种花,然而第一眼看到时、莫名就跳出了这样的低语。
迦香忽然间就是一阵恍惚,催眠般地伸出手去,折了一枝红玫瑰。尖利的刺扎
破她雪白的手指,沁出了鲜血——刺痛让她陡然清醒。将玫瑰放到井台上,舞姬把流
着血的手指放到嘴里吮吸了一下。那样腥甜的味道让她胃里陡然一阵奇异的痉挛。舞
姬皱了皱眉、走下踏步、弯下腰将破了的手指放到清凉的沙漠之泉中。
波光离合,水里忽然映出了一双湛蓝色的眼睛,漂漂浮浮地看着她。
“罗莱士!”她脱口低唤,想伸出手去。就在那一瞬间,“啪”地一声、那朵
野玫瑰从井台上落了下来,打破了水中的幻象。鲜红的花瓣散落在水面上,宛如血般
艳丽、丝般光滑。绿叶丛中,陡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簌簌声。
“谁!谁在那里?”迦香震惊地回头四顾,然而背后空无一人。远远的、只有
一阵风掠过空城,发出了荒凉的回应。
夕阳已经挂在了克孜尔塔格山上,空无一人的城市即将迎来漫漫的长夜。紫衣
舞姬陡然感到了一阵恐惧,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侧——那把紫色的剑贴着她的腰身,在
夕照下折射出一道亮丽的光芒。
落日的光渐渐隐没在红山背后,越来越冷的风预示着沙漠里又一个暗夜的到来
。在这个诡异的空城里,对着满地的尸骸和无所不在的莫名熟悉感,迦香有些紧张地
握紧了紫电,一时间居然不知该往那一边走去。
绿树下,掩映着清一色土黄色的建筑。街道的路面都是由黄土夯实的,沿着街
散布着一些类似于“坊”的房子群落,排列整齐着,房屋长筒形,纵券顶。“坊”的
四角都有巷口,与外相通。暗泉从街道下面流过,坎儿井的竖井从深达数十丈地底将
泉水引出地面,流入明渠。她站在坎儿井的竖井旁边,茫然地四顾着,忽然间感觉头
又剧烈地痛了起来。
她来过……她来过这里。
陡然间,一阵轻微的簌簌声将她唤回现实——有什么东西穿过茂密的沙枣枝叶
,向着她靠过来!说不出的邪异感觉,让迦香下意识地将手按在紫电剑上——却忘了
自己根本没有学过技击之道——然而,就在她低头的瞬间,她诧然看到佩剑发出了亮
光!
浓绿的树叶悄无声息地分开,草丛里有什么东西急速逼来。舞姬在惊惧交加中
后退,手指僵硬在剑柄上,根本无法动弹一下。草丛中陡然闪现了一双湛蓝色的眼睛
,冷冷地盯着她,忽然纵身“唰”地扑了过来。
“呀——!”迦香大惊之下扔下了佩剑,抬起双臂挡在面前,却将全身空门都
露了出来。
利爪向着她胸口抓了过去,撕破衣衫。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紫色的闪电凭空腾起,迅疾无比地斩向那双利爪!根本不
需要人操纵、那柄跌落在地的紫电凌空跃起,挡在迦香面前,一剑切下了当先升来的
爪子,一击之后便退回,冷冷悬在半空。
“咪呜!”黑影在半空打了个滚,伏在地上发出了一声哀嚎。断爪流着血,湛
蓝色的眼睛冷冷盯着这个外来闯入的女子,跌落地面的居然是一只纯黑色波斯猫儿。
“啊?”迦香拢住胸口破碎的紫衫,诧然看着这个偷袭者,惊魂方定,忍不住
笑了起来——是猫儿?居然是猫儿……这座空城里,居然还有这样可爱的野生猫儿?
看到黑猫流着血的断爪,迦香油然而生怜惜之意,弯下腰去拍了拍手:“痛不痛?过
来,帮你把爪子包起来好不好?——你怎么可以乱抓人呢?”
纯黑色的猫咪伸出赤红的舌头,舔着断爪,舌头更加染的猩红可怖。
然而,在听到女子低唤时,黑猫充满了敌意的湛蓝色瞳孔陡然收缩了一下,闪
电般扭头盯了正在发怔的迦香一眼,忽然裂开嘴角,轻轻“喵”了一声,忽然串进了
紫衣女子僵硬张开的双手,谨慎地嗅了嗅,仿佛确认着什么,冰冷湿润的猫鼻子从迦
香的指尖一直凑到了她的颈部,忽然停住。冷漠的蓝色瞳孔抬起,端详着女子的脸,
猫眼变成了一线。
“嚓!”没有任何预兆地、黑猫忽然向着迦香的颈子里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啊——”迦香的惊呼尚未发出,头顶上悬挂着的紫色闪电再度下击,准确地
刺入黑猫的头部,黑猫发出了一声惨叫,旋即从她的怀中逃离。奇怪的是、分明被利
剑刺穿了颅脑,断了前肢的黑猫居然灵活如常,一个打滚便到了树丛边,回头恨恨盯
了她一眼,旋即钻入枝叶间。
紫电挽了个剑花,继续停在半空中,晶莹的剑身上缓缓流下黑色的血。
一切都快如闪电。迦香定定抬起头,看着面前凝定在空气中的佩剑,流着黑血
的剑身雪亮,反映出一个紫衣女子的脸——空灵安静得不沾一丝人间烟火气,眉心点
着一点朱砂,低垂着眼睛,容色悲悯中透着说不出的倦意。
那是——蜀山的剑仙迦香?
舞姬迦香诧然抬手,然而在接触到她手指的瞬间、半空悬着的紫电忽然坠落入
她手心,剑身上那个女子的幻影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她睁大眼睛的诧异神
情。舞姬美艳的脸,带着惊恐、映照在那一把神兵上。
在握住那把剑的时候,长剑忽然透过她手指的缝隙、直坠向地面。
迦香一声低呼,想也不想地并指点出——仿佛无形的引线牵动那柄紫电,长剑
半空一个轻灵的转折,跃了起来,稳稳停在她手指尖端一寸之上,发着微光,流转出
霞光瑞气万千。那是她的剑……千百年来、与她同在,合为一体。
夕阳从克孜尔塔格山后完全隐没,光线慢慢黯淡。
然而,在这座荒漠的空城中,舞姬迦香宛如梦幻地站在那里、张着双手,手指
尖端悬浮着那把紫色的长剑。紫电在暮色中发着空蒙的光华,她一动也不敢动,手心
托着那把长剑、怔怔地抬头,看着剑光里缥缈的彼岸——
空朦的光华中闪烁着一片的绿意——然而不同于高昌古城里这种荒漠之绿的恣
肆倔强,那样的绿意却是饱含灵气和湿润的,仿佛蘸饱了靛青,一笔泼墨画出峻岭险
峰万千。水墨长卷缓缓展开,画中千重云气萦绕,千峰竞翠,碧落云雾间依稀可见仙
风道骨的化外人士独自往来,朝游北海、暮栖苍梧。
云中,一羽白鹤忽然飞过——随之云散、云开;山转、水转。忽见一奇峰高耸
入云,峭壁上,三个字隐隐可见:梦华峰。
峰顶,明月高悬,箫声依稀在耳,悠远清幽。古松上一位青衣人持箫而吹,眼
神却有如清冷的泉水般。天风吹动他的鬓发,也吹起花树上女子的衣袂,如同朝霞灿
烂。
孤峰的云雾之中,有紫衣的女仙合着箫声,翩然起舞,轻得如同被风托起。动
作迅捷得宛如电光,脚下踏着盛放的云锦杜鹃花,辗转回旋,如惊鸿飞燕。紫衣女仙
舞到极处,已然物我两忘,脸上浮现出落寞的神色,转身之间望了一眼古松上的青衣
人,而对方只是自顾自吹着洞箫,遥望着蜀山千重叠翠,竟没有对那样惊世的舞姿看
上一眼。
“灵修。”剑光里映照出那个青衣人的脸,舞姬梦幻般地蓦然脱口。
宛如醍醐灌顶。
站在这个空无的高昌古城里,遥望着似乎是千百年前的蜀山梦华峰,似乎有闪
电在心中划过,舞姬迦香陡然间喃喃脱口,对着剑光中的幻象伸出手去。
紫电陡然收敛了光华,沉沉坠落她手心。
一切幻象都消失了。
“都到了高昌城了,轮回结束,那个咒语也该开始解除了吧?”在她头痛欲裂
地抱着紫电时,耳边忽然听到了熟悉无比的语声,“你还不记得么?”
诧然地、迦香抬起头,看到了踏着飞剑停云般栖在晚霞中的青衣人——应该是
方才所有都收入了眼中,而那人却直到此刻才开言。垂下清冷的眼光看着紫衣带剑的
女子:千百年来,他那样水墨画般清俊的眉目,居然丝毫未变。
“灵修!”身体里的血似在沸腾,硬生生将什么东西融掉。看着半空中的青衣
剑仙,舞姬终于忍不住脱口低唤,对着半空中的人伸出手去,带着惴惴不安的表情: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梦华峰……我们不是一直在梦华峰修炼的么?我、我为什么
到了西域?”
蓦然间,她眼前闪过几个破碎的片断:飞天壁画,古堡,以及……
然而,神智清明不过闪电般地一刹,随即血冲上了舞姬的脑,让她再也不能思
考下去。仿佛有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痛得她捂着脖子弯下腰去、用力喘息。
“咒语还没到完全解开的时候。”青色的衣衫覆上了她的背,灵修降落到地面
、扶住了她,然而神色却是淡漠的,“迦香,先不用急着想起来——因为就在这个地
方、你的力量被人封印了。所以,我们得回到这里、解除封印你的咒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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