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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银河篇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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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焉知情爱几多哀

  黑鲁曼历五六五年八月十一日 黑鲁曼王国 杭州

  落琼小筑之内,紫钰满脸不悦,看着眼前不请自来的客人。

  一名身着骑士装甲的男子,态度倨傲,朗声道∶“末将蒋忠,奉将军之令,送来书信一
封,请小姐过目。”

  接过婢女递来的香茶,细细茗了一口,紫钰缓缓道∶“你们将军没脸见人吗?怎么连传
个话,都得用送信的。”

  “送信本是小事,以将军的身分,自然无须为这等杂务劳神费心。”

  “哦!没胆量的主人,会养出没教养的仆从。”紫钰冷冷道∶“你主子平日是教你,用
这等礼数送信的吗?”

  “用何等礼数,要看出使的是什么地方。”蒋忠忿忿不平,凭他“四铁卫”之一,在江
湖中的地位,肯折节送信,已是天大的屈辱,这女子居然还敢跟他要求“礼数”!实在不明
白,为何将军会给他这样的一个任务。

  “如果小姐不收,那末将就告辞了。”

  话没说完,陡觉眼前一花,紫钰闪形幻位,鬼魅般地出现在面前,蒋忠大吃大惊,双掌
护住前胸,脚踩青云步,急忙后退,拉开距离,以防敌人进袭。

  刚一定神,却发觉紫钰仍好整以暇地,端坐在五丈外的小机上,细斟慢饮,动也没动一
下,适才的一切,彷佛只是幻觉。

  再加细看,原本紧握手中的信,已不知何时,被放至紫钰的茶几之上。蒋忠这一惊非同
小可,想不到这看来风吹会倒,美的像朵花般的少女,竟是身负绝世武功,适才她一进一退
,动趋若神,已是江湖上极罕见的身手了。

  紫钰展开信札,迅速览过,蓦地脸上一红,扬声道∶“你主子这是什么意思?”

  领教过对方的武功,知道紫钰非是普通人物,蒋忠一改前态,小心的回答∶“将军的意
思,是希望小姐能够自重。”

  “自重?”紫钰心下大怒,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总爱干涉自己的行动,这次居然明目张
胆地要她自重。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就说……”说到半途,紫钰娥眉猛地一紧,跟着娇叱一声,扬手
将信札射回。

  紫钰出手虽快,信札来势却慢,飘飘荡荡,恍若无力。蒋忠不知何意,看到信札已至面
前,伸手欲接。

  “接不得。”

  不知由什么地方而来,一人闪电现身,挡在蒋忠之前,猿臂轻展,将信攫于掌中,接着
便是声闷雷也似的声响,信札爆炸,碎纸满天飞扬。

  蒋忠吓出了一身冷汗,刚刚若他当真接信,以那爆炸的威力,莫要说手掌被废,只怕半
边身体都要瘫痪。看不出这女子外表温静,一出手居然如此厉害。

  “多谢将军出手相救。”见到主子现身,蒋忠躬身下拜。

  “藏头缩尾的家伙,终于肯露面了吗?”紫钰冷哼一声,她便是因为发觉了这讨厌的人
,潜伏在左近,所以才猛下重手,藉此逼他现身。

  “将军”的外表十分俊朗,高佻的个子,白皙的皮肤,就像尊完美的雕像,有种看不出
年龄的美感。

  金色的短发,如同赤金般耀眼,而形状极为姣好的脸孔,覆盖了半边面具,湛蓝的眼珠
,灿若水晶,内中散发的,是足以使人冷彻心扉的光彩,配合唇边犀利的笑意,让所有人明
白,他,决不是易与之辈。

  “你不该硬逼我现身啊!紫钰。”

  “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紫钰道∶“公瑾,你有胆子干涉我的行事,就没有胆量
承担吗?”

  打从入门的第一天起,基于某种潜在的危机感,紫钰便瞧这个师兄不顺眼,讨厌他的作
风,讨厌他的言语,原本自制功夫甚强的她,只要碰触到有关这人的事,便很容易因为被他
的气质所刺激,而愤怒得失去理智。

  “没有错,本来雷峰盛会怎么样,与我无关,全由你负责,依照师尊的意思,我只需从
旁督导。”公瑾道∶“可是,那野小子的进境,出乎了我的意料,在短短时间之内,成长惊
人,当然,莉雅公主的出现,也是造成失算的理由。”

  “这样发展下去,我原本的计画,有受到破坏的可能,为了要确保这种情形不会发生,
从现在起,监视他们的工作,由我亲自处理。”公瑾停了停,道∶“再说,我怀疑现在的你
,有处理大事的能力。”

  “你这是什么意思?”紫钰怒道。

  “没什么,只是担心你,是否因为陷入恋情,而失去了正确的判断力。”

  一声巨响,紫钰举掌一拍,将坚固的茶几,轰断成两截。

  “你自己的私事出了问题,少全往我这推。”紫钰怒喝道。“喜欢什么人,那是我自己
的事,轮不到你来管,对于我所倾心的男人,我相信他有他价值的存在,可是,我不会因为
这样,而忘记了本来的工作,公与私,我分得很清,也会处理的很好。”

  尽管急怒攻心,紫钰那倾城的美丽,仍没有半点失色,两颊绯红,凤目含威,怒气勃发
的她,虽然失去了平时的冷静温婉,但却更增添了叁分英气,丽如盛开的火红玫瑰,美艳绝
伦。

  美人含怒,真是件赏心悦目的风景。面临对方的怒意,公瑾好整以暇地欣赏着。

  “要说公私不分,你最好检讨一下自己,恩师的命令,只有要我们在中秋之夜,以血开
封,取出宝物,并没有提及其他。”紫钰一一分析,冷静回辩道∶“换言之,除此之外的种
种,全是你自己的私事,与任务无关,我无需听你的指挥,更无需为你的私事成功与否,而
有稍毫顾虑。”

  公瑾不语,好半晌,他开口道∶“真是遗憾!这么看来,你我之间,已经没有和平的解
决方法了。”

  乍闻此言,紫钰吃了一惊,同门多年,公瑾为人,她知之甚详,这师兄城府极深,平日
善于隐藏实力,若非紧要关头,决不轻易出手,今次他主动诉诸武力,这么看来,他进行的
计画必是非同小可。

  师兄妹谈判破裂,剧斗随之爆发,众人眼前一花,两人已经对在一起,“碰、碰、乒”
声连响,转瞬间便已交手百馀招。

  紫钰展开身法,闪形幻位,脚底依照玄奥步法,变化无端,忽焉在左,忽焉在后,偏生
姿态美妙,衣带飘动,如穿花蝴蝶般,曼舞翩翩,看的旁观众人眼都痴了。

  公瑾使的也是同一门功夫,两人交手间,在厅堂间幻化身影无数,功力稍弱之人,完全
掌握不住他们的动向。

  蒋忠看的啧啧称奇,“他师兄妹俩对招,使的不知是什么功夫,这等好看,简直就是在
跳舞,哪是在施展武功。”

  他可不知,这“踏雪惊鸿”身法,是白鹿洞十八代院主,女侠李清照,恃以成名的绝学
,动趋之间,形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出手攻击,一沾即退,教人难以追击,且每出一招
,便变化一次所处方位,端的是变幻莫测,防无可防。

  紫钰衣带飘飘,一经真气灌注,便如一件厉害兵器,亦刚亦柔,遥遥制敌,再不时夹以
双掌,攻势极为凌厉,但无论她如何进攻,如何换位,公瑾挥舞两臂,轻迅灵动,将周身叁
尺守的水泻不通,竟是攻之不入。

  两人素知对方了得,而彼此间功力伯仲,当真要分出输蠃,非得生死相博不可,是以招
式尽管好看,攻击看似凶猛,手底的劲力却不强,只打算把胜负限制在“给对方一点颜色”
的层度。

  “小心了。”

  到了第叁百回合开外,公瑾猛地变招,双掌速度加快,点、拍、击、戳、勾、刺,一双
肉掌,拳、掌、指、爪,交落错杂,眨眼间竟生出了二十来种兵器的变化,众人看的神驰目
眩,大声赞了声∶“好。”紫钰的婢女,喝采之后,惊觉不对,为小姐的安危担心起来。

  “这厮竟练成了胡笳十八拍!”紫钰心下一惊。

  胡笳十八拍,是白鹿洞叁十六绝技之一,当年才女蔡琰归汉,回思半生凄苦,于白鹿洞
书院中整理典籍。她才华本高,又是旅经异邦,见识广博,广览天下秘笈后,大彻大悟,竟
创出了这套号称“天下兵器无所不包”的散手,胡笳十八拍。

  胡笳十八拍,练者必须先博通天下武学,且十八般兵器样样熟练,方可修息,而其中的
呼吸功法,气息拿捏,极难控制,故习者甚少,修成者更少,想不到公瑾竟尔练成。

  知道此功厉害,紫钰不敢怠慢,抱元守一,凝神待敌,两道“绕指柔红”激射而出。

  “西王母族的绕指柔红!”公瑾长笑声中,两臂环抱成圆,将太极掌势融会于散手,运
劲一揽,将两缕指风接过,纳于掌心,以太极缠丝劲缓缓化消。

  “五指齐发,看你怎么化劲!”紫钰娇喝一声,便要发指,公瑾岂容她再度奏功,胡笳
十八拍化为漫天掌影,急旋而下。

  紫钰举臂相迎,斗在一起,两股内力互相碰撞,爆出震天巨响,登时气劲狂流,撕空毁
物,厅内摆设乱成一团,场中馀人全给震退。

  两人身形急变,自屋内斗至屋外,从地下打到半空,转眼间交手近千招,紫钰连连变招
,想扳回先机,奈何“胡笳十八拍”果是不朽神技,公瑾掌势一开,刚柔并济,矫若九天神
龙,攻似水银泻地,守若火云铁桶,紫钰猛催掌劲,四处游走,居然还是落在下风。

  “这样下去怎么成,说不得,得用真功夫了。”知道公瑾并未展开全力,而自己竟已显
出如此丑态,紫钰恼怒至极,决心施展真功夫了。

  “睁大眼睛看好。”紫钰骤提真气,欲发猛招,不料,胸口蓦地剧痛,一口气提不上来
,招式大乱,给公瑾趁隙印上一掌,轰落地面。

  紫钰连退数步,才拿定桩子,蓦地,脚下所立土地,砰然爆裂,鲜艳的血丝,自苍白的
嘴角滑下,显然已受内伤。

  众婢女惊呼连连,忙着上前相助,同时组了一道人墙,以防公瑾追击。

  “认输了吧!我虽只用了两成力,但是,应该以足够让你起不了身了。”公瑾淡淡道。

  紫钰本有旧伤,只要用力过久便会触发伤势,此事公瑾自是熟知,他本不欲与紫钰反目
成仇,是故激斗多时,连一半的功力都没有使足,当然紫钰亦是如此,只是,紫钰的身体无
法久战,公瑾蓄意久斗,等到她伤势发作,在她背心气门印下一掌,让她受点小伤便是了。

  “胜负已分,要是你没什么意见,这件事就这么说了算。”夹着胜利的馀威,公瑾冷冷
笑道。然而,他的笑容持续并不久,特别是当他看到紫钰挣扎站起身的时候。

  “不要再斗下去了,你经脉已伤,勉强运气,对身体的损伤重大。”

  “……”

  “取出宝藏,拿到九天冰蟾,可治疗一切伤患,对你也有好处,还是别固执下去了。”

  忍住疼痛,紫钰推开婢女们的搀扶,铁青着脸,竭力将四散的真气,重新逼纳于丹田,
想恢复行动力,这样运气,自是加剧伤势,但她的眼神里,闪烁着“为了守护重要的东西,
不惜一战”的坚定意念,教人不敢轻视。

  见她手臂不住颤动,知道紫钰还想再战,公瑾原本冰冷的表情,有了抹讽刺的微笑。想
不到,这个自尊自豪,对人间俗子不屑一顾的女子,一旦对人倾心,竟肯做到这种地步。那
个男人,真有这般价值么?

  “我明白了。”

  把披风一扬,公瑾转头离去,蒋忠连忙跟随,行至门口,回头道∶“你就继续做你的保
护人吧!不过,你的爱心范围,仅限于那小子,对于其他的人,希望你不要多事。”声音一
停,人已在十丈之外,飘然而去。

  强敌已去,紫钰再也撑不住,大口鲜血喷出,颓然倒地。

  这个人终于正面表示他的意愿了,对兰斯而言,势必是个太过庞大的强敌,以目前的兰
斯,根本连与他抗争的资格也没有,自己又能够保护到何时呢?

  “兰斯……”

  意识逐渐模糊,这是紫钰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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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时分,杭州城郊的永福楼客栈,兰斯、小草坐在叁楼雅座,对看晚霞。

  兰斯的爱情大事,有了大步进展,便全心致力于叁予雷峰盛会的准备,事实上,远自一
月以前,他与小草便利用种种机会,去探勘雷峰塔,收集资料。

  雷峰塔内藏宝物,这已是千馀年来,公开的秘密了,自八月起,每至夜半,奇异的光华
,将塔周围映出一片氤氲,而中秋子夜,惊人的灵光,汇成光柱,直冲天际,历时一柱香,
五百里之内,清晰可见,完全是神物现世的徵兆。

  而不知有多少才智之士,竭力搜索,试过了各种可能的方法,翻遍一瓦一石,仍是毫无
所获,唯一可疑的漏洞,便是地底。

  雷峰塔的地下,土石异常坚硬,无法挖掘,不少有心人士试着探测地底,却仍宣告失败
,更有甚者,所有曾经打过这类主意的人,都在事后惨遭横祸,死于非命。

  当然,这正是此地无银叁百两的宣告,所有努力的方向,几乎都肯定,要解开雷峰之谜
,答案必在地底,可是,任谁也无法摆脱“地底诅咒”的命运,在五百年前,魔导师公会的
七人顾问小组,便因试着解咒,全部横死当场,自那以后,便没人敢在尝试了。

  到现在,雷峰盛会,已经成了一个江湖盛会的代名词,虽然人人知道,觅得宝物的希望
,极为渺茫,但一些落魄多时,在武林中混不出名堂,或是初出茅庐,想找个成名机会,像
兰斯这样的青年,却仍然期望能够找到宝藏,一举成名,故而与会者水准日降。

  总之,尽管宝物找不着,杭州城的旅馆、饭馆,却是大蒙其利,每年八月,城里涌入大
批寻梦者,旅馆供不应求,连带卖小吃的小贩,也大发利市。

  唯一伤脑筋的,就是黑鲁曼政府。因为城内龙蛇混杂,寻宝人彼此间剑拔弩张,气氛紧
张,更有些人,存心藉着大批人聚集的盛会,惹事生非,想要成名。

  这样的局势,管理上稍有不慎,便会形成难以想像的大暴动,甚至形成国际问题,是以
每任官员,皆为此伤神胃痛,深恐官帽不保,而眼下的杭州军区总兵,钱继尧,就是此中佼
佼者。他前日的荒谬命令,激发的暴动,那可不是一言两语可讲得清的。

  依照过往习惯,雷峰塔在七月中便封闭,由官兵把守,直至中秋,期间,只有官方特别
聘请的前辈高人,方有资格入内探勘。兰斯、小草名不经传(正确说来,他们是大名鼎鼎的
头号通缉犯),自然不可能进入,是以这些日子,小草仅由远处观望。

  靠着多日的观察、斯菲尔伦多密藏的资料,与本身的判断,小草肯定,雷峰塔之下,的
确不寻常。只是,事情有许多疑点。

  宝光的出现,已有千馀年,推算时间,是在雷峰塔落成一甲子之后,将时间前推五百年
前后,在这之间,并没有什么宝物失落于该地的消息,而分析该时期有关神秘宝藏的传闻,
也是毫无头绪,那么,埋在地底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再者,地底的诅咒,绝非天然,更非开始即有,而是在宝塔建成后,方有此事,否则若
是不能破土动地,雷峰塔如何兴建。

  斯菲尔伦多的宗卷记载,建立宝塔是黑鲁曼王室一名王妃为还愿而兴建,可是,当要仔
细追溯的时候,一切线索模糊不清,难以调查。

  如此说来,是有人一开始便知晓宝物的秘密,为了不让宝藏现世,才建塔掩饰,还下咒
封印,断绝后患,而且,这个人可能与黑鲁曼王室关系匪浅,方能以如此神通,千馀年来隐
身于幕后,令各方追查无功。这人是谁?他并不是要独占宝物,否则又何须藏宝,可是,藏
宝的原因是什么?

  最古怪的,是每当小草接近雷峰塔,身体深处会有种不寻常的感觉,斯菲尔伦多的王女
,每一代都是最杰出的魔导师,小草虽未修习魔法,但天生的资质仍是远超凡人。在她的感
觉里,雷峰塔之中,有股特别的阵形,源源不断地在运作,架构十分复杂,功用不明,而且
与生平所学的架构大异,不知是什么东西。

  这一切,都只有等到中秋夜晚,实地探勘方能明白了。

  “唉!可惜紫钰小姐,打昨天起身体不适,不然就能与我们一起出来了。”兰斯看着刚
买的瓦报,飞快地将桌上食物送进嘴里。

  昨天一早去找紫钰的时候,看门的丫头,说是紫钰突然疾病,不能见客,而且医师吩咐
,拒绝任何人打扰,让兰斯吃了闭门羹。

  “人家难得生病,你就让她好好睡吧。”

  对于紫钰的身分,小草始终抱持疑虑,担心她对兰斯不利,但随着时间过去,也逐渐释
怀了。

  “什么叫难得生病,人家弱女子一个,哪像你我粗枝大叶,她生病,我们本来就该关心
才对。”

  “弱女子……真是个大骗子。”小草心里暗骂。

  “懒得理你……喂!你别吃那么快,等一下还要去帮枫儿买吃的,小心她在家不高兴。
”小草自斟自饮,脑中整理相关的资料,顺便欣赏屹立夕阳中的雷峰塔。

  因为担心上街后的种种困扰,同时也希望多一点与兰斯独处的时间,所以小草把枫儿留
在家,协同兰斯进行勘查工作。

  永福楼的位置,可以直接看到雷峰塔全景,是以两人常至此地,喝茶、吃饭,兼调查。

  “我说,那个莉雅公主啊……”

  兰斯突然的一句,把小草惊的失了魂,口里茶水喷的老高,呛的咳嗽连连。

  “唉!怎么这么糟蹋,用鼻子来喝茶,你妈没教你,小孩子不要随便浪费粮食吗?”不
知道自己是罪魁祸首,兰斯在旁说着风凉话。

  “你……你说什么莉雅公主……”忙着止住鼻水倒灌,小草颤声问道。

  “你自己看吧!”兰斯将瓦报递给小草,低声道∶“黑鲁曼那票家伙,把绑架莉雅公主
的案子,一并算在咱们头上了,唉!虽然说钱是我们拿的,但是,人可不在我们这里啊!”

  “人就在我们这里。”小草暗自骂道。原来,黑鲁曼官方,把两件案子怀疑是同一批人
所为,是以在两人的通缉令上,多加一笔。

  对于自己“作案”的手法,小草有相当自信,不会留下线索,看来只是给人歪打正着,
刚好碰上了而已。

  但是,小草的心中有疑团,官府所发的通缉令,人物失真的过了头,她可不记得自己何
时变成手可及云的状汉,而兰斯的图像,就更不像话了,经过她多次细看后,终于确定,那
根本…

  是一头熊嘛!

  赤先生的手下,与己方数次交战,虽然兰斯难得留活口,但是自己两人的相貌,对方该
是一清二楚的,如果想藉通缉的力量,来给两人压迫,又怎会用出这等图像。看来,这整件
事的背后,只怕还有一个更深藏的计画,有人在暗中袒护他两人,是敌是友,目前不知道,
但小草衷心期望,不要是敌人。

  “掳人勒索、诈欺、恶意伤害、蓄意谋杀……唉!连我都成了无可药救的重犯了。”细
数这近两个月中所犯的案子,小草为之叹气。

  兰斯晒道∶“有啥关系,大不了直接落草当强盗,有吃有喝还有拿,多好。”

  “你想当强盗?”

  “不要叫的像见了鬼一样,当强盗有什么不好的。”兰斯吃完最后一口点心,大笑道∶
“咱们干下了那么多案子,又绑票又杀人的,不是强盗是什么,本大爷是从山里面出来的,
说是强盗也不为过,过去是强盗,现在是强盗,将来还是很有可能,继续干强盗。”

  懒的与他鬼扯,小草直接祭出尚方宝剑,“你想当强盗,我倒是无所谓啦!可是,紫钰
小姐呢?难道要让她当强盗婆吗?”

  提起紫钰,兰斯张大了口,一脸“对喔!”的痴呆表情,果然是致命的一击。

  唉!一句话就搞定,真是没有挑战性。回思与兰斯相处的这段期间,小草思潮翻涌。

  这是多有生趣的一段日子啊!将来自己倘若回宫,绝对不会忘记,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
,一直到老,这将是她最温馨的一份回忆。

  “去你妈的,老子打牌,你来卖花,摆明触老子霉头,给我滚……”

  小草正思索间,楼梯间传来响声,一名黑袍女子,给人从四楼了一脚,像个车轮一样,
滚到叁楼来,馀势未消,直滚到两人桌前,看她手里提着花篮,该是卖花的吧,尽管给人踢
的像球一样,花篮里的花,半朵也没少,真是敬业的女子。

  乍见此景,兰斯、小草俱是一呆,刚想要有所反应,一名锦衣公子,带着四五名家丁,
怒气冲冲地自楼上奔下,怒喝道∶“老子还觉得奇怪,怎么今天打牌,从风头输倒风尾,原
来是给你沾了霉运。”

  一旁的小草听的快笑出来,你打你的牌,她卖她的花,在相互碰面以前,两者根本毫无
相干,何来霉运可沾,真是“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那锦衣公子越骂越高兴,似乎把满腹输钱的怨气,全发在那女子的身上,“总之,全是
你不对,老子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家丁们,把她给我打得连她妈也认不得她。”

  “等一下。”兰斯站起身来,脸上一派正气凛然,“欺负弱女子的恶行,就到此为止了
,正义感强烈的侠士,决不会眼见你们欺凌弱小的。”说的得意洋洋,真的把自己当成小说
里面,行侠仗义的英雄了。

  “正义感强烈的侠士?是谁?说的是谁?你不是山贼吗?”

  看兰斯猖狂的模样,小草忍住笑意,不敢破坏他的英雄幻想症。

  发觉有人插手,那公子打量兰斯两眼,见他只是孤身一人,没啥可怕,仗着己方人多,
喝骂道∶“小子,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替这贱货出头。”

  兰斯仰头大笑,“铛”的一声,自腰间抽出柄钢刀,笑道∶“就凭本大爷有刀。”

  “哦!有刀就了不起吗?”

  “对,本大爷就是非常了不起,怎么样,怕了吧!”

  话还没说完,那公子使了个眼色,背后几名家丁,一齐抽出配刀,亮晃晃的,每一柄的
尺寸都较兰斯的那柄为大,声势壮盛,相形之下,兰斯便显的很没用了。

  “怎样,你不是说,有刀就了不起吗?跟我这几把比呢?”

  公子有恃无恐,显出一副得意的表情。

  “哈!本大爷的刀,不同于你们的破铜烂铁。”

  “哼!怎么个不同法啊。”

  “我问你……”兰斯贼贼地笑起来,“你的头和这个桌子,哪个硬?”

  “哈!老子修过铁头功,这区区桌子,哪比的上我。”

  “是吗?”兰斯大笑声中,举刀剁向桌子。砍的太快,差点就砍到小草的手。

  “你自知不敌,想砍桌子献丑吗?”那公子与家丁们,哈哈大笑,直至他们发觉,兰斯
那一刀砍下去后,桌子丝毫无损,而那柄钢刀,却在与桌面相碰的瞬间,断成四截。

  这张桌子并非特制,就算刀子再钝,桌子再坚硬,也绝无不损之理,更何况反将钢刀折
成四段,这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持刀者修为极高,事先以强猛内力鼓荡刀身,以致刀子自
行迸裂。

  自秘库一战后,小草处心积虑,想让兰斯能自行使用内力,奈何“雄霸天下”心法别走
捷径,小草于武学一道又非高手,最后仍然失败,但小草却另行想了法子,透过某些特殊的
吐呐法,向“雄霸天下”借来内力,兰斯依法修习,果然一举奏功,今日恰好试试身手,吓
的几个人脸色顿青。

  “那么,你们认为,自己的头,和这柄刀相比,哪个硬?”

  眯着眼睛,兰斯笑道∶“本大爷给你们一个机会,叁分钟内消失在我面前,否则本大爷
打的你,连你妈都认不出你。”将对方适才威胁的话,倒加相向,兰斯正充份享受“欺凌弱
小”的快意。

  “大哥,我觉得这样不太好。”在一旁的小草,觉得有趣,过来叁上一脚,“你还是打
得他,连他妈都不肯认他。”几字位置一换,意义差别可大了。

  天生具有暴力倾向的兰斯,听了这番话后,眼发异彩,不怀好意地瞪着那公子,摩拳擦
掌,预备有所行动。

  “喂!两位朋友,这样暴力,对身体不好…”那公子脸如土色,颤声道∶“有话可以慢
慢说,大不了不说话,我马上告辞,马上告辞…”说完,带着一群家丁,头也不回的跑了。

  看着对方连滚带爬的窘像,兰斯大笑起来。小草却觉得有些迷惑,适才那少年公子虽是
满面惊惧,但眼神中却有丝奇异的笑意,那不是一个心惊胆战的丧家犬,该有的情绪,是不
是暗藏些什么呢?

  “哈哈!行侠仗义,真是愉快。”过足了英雄瘾,兰斯显的很高兴。所谓的英雄豪杰,
大概没有比这更肤浅的了。

  “我说大哥啊!”小草在兰斯耳畔低语,一向了解兄长的她,提出问题,“这不像你啊
!看到有人跌倒,你居然笑也不笑,还这么有正义感,是不是今天吃错药啦!”

  “小草,你要明白。”听清楚了这个问题,兰斯森然道∶“所谓的英雄,就是要比别人
晚笑五秒钟。”

  啥?这是啥意思?是不是说,倘若当时没有那个公子来当恶人,在这里笑到捧腹,满口
饭菜乱喷的人,就是他老兄了。这种想法,根本就是“因为好玩的坏人已经被他当了,所以
本大爷只好扳起脸当好人了。”

  果真是个廉价的英雄,小草摇头不已。可是,世上的事,可能本来就是这样,看到有人
滑倒,旁边的人在伸出援手的时候,是否也忍住了讪笑的冲动呢?人的心,是同时具有善恶
两极的,要找个百分之百的英雄,恐怕比找个方的太阳还难。

  兰斯会在这方面坦承不讳,究竟是因为个性直接呢?还是磨练不够,小草不得而知,不
过,这种率真的感觉,的确是她所欣赏的优点之一。

  “嗯!救了人以后,听不到被害人的感谢,也是件遗憾事。”兰斯舔舔嘴,搜寻卖花女
的踪迹。

  小草听得差没昏去,“你这是哪门子的英雄。”这句话硬是吞了下去,她太清楚兰斯的
个性,这么一问,他势必无赖的反击,“哈!本大爷本来就是强盗,怎么样。”面对这个转
职速度惊人的兄长,她确实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卖花女收拾东西,便要离去,兰斯眉头一扬,刚要出声,却给小草挡下。

  “姑娘,卖花吗?”小草问道∶“我想买束花送朋友,不知怎么卖?”

  “是啊!是啊!买束花给紫钰小姐。”兰斯半途插嘴道。


  卖花女一语不发,迳自把花篮递至两人面前,意示他们自行挑选,态度无礼之至。

  兰斯不以为意,高高兴兴挑选花朵,反正他平常便是粗蛮无礼,别人这么对他,反倒是
习惯的紧。

  小草却留上了神,一般卖花人,听到有人肯买花,那还不是极力推销产品,唯恐顾客跑
掉,怎会像这般爱理不理,好似存心赶客人一般。

  虽说雷峰盛会的水准日降,但还是有不少风尘异人潜身而来,是以杭州城中卧虎藏龙,
谁也不知,街口的一个肮脏老丐,客栈的一名笑面伙计,会不会便是隐身风尘的武林高人。

  小草不露形迹地仔细打量,生怕错待了异人,观察之下,果然发现怪处,卖花女身着黑
袍黑衣黑鞋,全身裹得密不通风,宽大的黑斗篷遮住身体,连手上都套了手套,莫要说是面
容,便是连半点肌肤也看不到。

  此时天气虽已转凉,但仍是颇热,这女子如此装扮,行若无事,决非常人。大凡江湖异
人,均是特矣诶行、嗜好怪僻之人,似这等行径可说司空见惯,小草不敢怠慢,专心应对。

  “这朵吧!这朵菊花不错,带去给紫钰小姐。”

  “拜托你。”小草叹气道∶“紫钰小姐又不是重病,你拿菊花去,是会触霉头的。”

  “那这朵吧!这花的颜色不错,她该会喜欢吧!”

  “这朵更糟。这是黄玫瑰,它的花语是‘爱情渐冷’、‘妒忌’。”

  “什么是花语?花的语言吗?”兰斯搔着头,不解道。

  小草别了他一眼,解释道∶“说是花的语言也不为过,那是某种人类间公定的语言,用
一种花,来代表一个意思,藉此传达心意。”

  “哦!有这回事。”兰斯显的兴致勃勃,“这朵花怎样,它的花语是什么。”

  “喔!这朵啊。你留着自己用吧,这是八仙花,它的花语是‘吹牛的人’。”小草笑着
摇头,道∶“真是什么人挑什么花,你挑的全都是与幸福无关的东西。”

  “我哪知道这么多,我以前在山上的时候,花朵的唯一用途,便是用来吃,那,这花篮
里的花,本大爷全都吃遍了。”

  “花篮里所有的花……你没搞错吧!”小草失声道∶“这株夹竹桃是剧毒,你也能吃下
肚。”

  兰斯闻言,怪叫一声,“什么,老头子还告诉我这是养颜胜品,害我小时候拼命猛吃,
这么说来,我会拉肚子,都是因为这鬼玩意儿罗!”

  “你……你还算是人类吗?”

  那花篮里的东西,还真是包罗万有,令人吃惊的是,许多不同时节开放,彼此间相隔千
里之遥的花卉,居然都放在一起,足见有异,小草更是小心翼翼。

  兰斯继续挑花,而这人的手气亦是一绝,尽是选中些不吉的怪花,代表“愚蠢”的石柳
花,“不忠实”的月桂,“饶舌”的鸡冠花……

  然而,若是仔细一看,篮子里代表吉祥的花卉,为数稀少,这似乎也代表了花篮主人的
异向思想。到后来,兰斯随意地抽取每一朵花,想考考看此花花语,小草杂学博通,区区花
语,她随看随说,不当一回事。

  可是,回答至半途,小草心里蓦地一动,彷佛有什么重要的事,给自己遗忘了,想要去
记起,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到底是什么事呢…好像很重要…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呢……”苦苦思索,找不出答案
,抬头一看,一朵杏花,摆在自己面前。

  “杏花,意思是‘希望’”见面至今,卖花女终于出声,她的声音,低沉而有某种磁性
,听起来别有奇特的魅惑力。

  “谢谢。”小草接过杏花,低声道谢。

  卖花女拾回竹篮,视兰斯若无睹,转身便走,她步子好快,转眼间便消失在楼梯口。

  “这是什么态度啊!”兰斯啧啧道,看见小草还是一副失魂落魄样,兰斯笑道∶“不错
吧!包在本大爷身边,连魅力都增加了,买个花还碰着艳遇,有美女送花。”

  “人家蒙着面,你怎么知道她是美女。”

  “直觉,男人特有的直觉。”

  “哦!是吗?怎么我就没有呢。”

  为了自圆其说,兰斯努力地想了想,找了个答案。

  “这个嘛!我想兔子的直觉,应该比一般男人要差吧!”

  “谁是兔子……”

  对于这个问题,小草已经不想辩解了,反正,被他这样误会也好,可以省去解释许多东
西的麻烦。

  想不出来的东西,就先放下吧!现在,也不是想东西的好时机,放枫儿独自在家一整天
,实在不放心,该回去看看了。

  刚想起身付账,楼下传来了喧闹声,几个酒客喝醉了酒,在大声嚷嚷。

  “真可惜,好不容易探到那两个家伙的落脚处,围杀行动却没我的份,奖金泡汤,赤先
生真是不够意思。”

  “你想死啊!那两个家伙里面,有一个可是高手,咱们多少兄弟给他宰了,连赤先生重
金聘来的杀手,都给他打退,凭咱们这等功夫,叁加围杀,岂不是送死。”

  “去你的,说的多严重似的,反正也是背后暗算,放火烧屋子,管他武功多高都没用,
对了,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赤先生指定要先宰了那兽女,看他急的那个样,好像比那两个小
子还重要似的。”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有酒就喝吧!乾杯。”

  兰斯大笑起来,“哈哈!你们想不到本大爷福大命大,不在屋里吧!”挽起袖子,便要
冲下去,先拿这几个倒楣鬼开刀。

  “大哥。”小草脸色怵地惨白,颤声道∶“枫儿……枫儿还在屋里。”

  兰斯猛然惊觉,骂道∶“该死。”一把拉过小草,也不走楼梯,从叁楼窗口纵身跳下,
安全落地后,急奔回家。

  枫儿天生力气甚大,而兽人族齿尖爪利,要是真的攻击起人来,无异于一名武功好手,
但是,赤先生手下高手不少,绝对不是枫儿抵挡的了,何况若是他们直接在屋外放火,兽类
天生怕火,不敢乱动,只怕就要因此被烧死在屋内了。

  抬头远望,前方一片黑烟笼罩,烈飞腾,有不少房屋已被卷入火舌之内,火势甚大,灾
情惨重,哀号之声,不绝于耳,路上许多民众,提携老幼,手里抱着抢救出来的家当,四下
逃散,也有民众正自抚痛哭,哀悼已成焦的亲人。

  兰斯心惊不已,脚步再行加快,冲到胡同巷口,看清眼前的景象,不觉呆在当场。

  整条胡同,全给烈火吞噬,呛人的浓烟,不住由火场冒出,炙人的热浪,一波波扑面袭
来,那种气体温度之高,甚至可以瞬间灼伤肺部,建筑物倒塌、物体受高热爆裂、生物的哀
嚎,编织成了一曲“火场叁重奏”,教人不寒而栗。

  一般的火,不该烧成这样,对方果真凶残,为了避免与兰斯正面冲突,造成过多死伤,
便以兰斯的屋子为中心,在其四周的屋子预伏爆裂物,在一起引爆,让火势断绝所有出路,
一举把屋里的人烧成焦炭。

  只是,无辜的居民,遭了池鱼之殃,因走避不及,葬身火窟者,不计其数,足见对方做
事不择手段,毫无人性的作法。

  兰斯想也不想,找了桶水,把自己淋湿,在随便找了条棉被遮身,便要冲进火场。

  小草忧心不已,他们的居所,是火场中心,离此有百馀公尺之遥,里面的温度之高,火
势之大,足以让任何生物化作黑炭,兰斯跑的再快,躲避功夫再好,想要闯进里面,仍是九
死一生的行为,极可能再还没见到枫儿以前,便丧命烈之中了。

  伸出手来,她想扯住兰斯的衣袖,不让他进去,可是,枫儿是“家人”啊!这么多日的
相处,枫儿与他们之间的感情,就与一家人没两样,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就不该放弃她不管
。兰斯也就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毫不犹豫,要冲入火场救人。

  小草深自悔恨,如果不是一己的私心,她决不会放枫儿独自在家,如果自己的能力很强
,足以守护“家人”,就不必让兰斯独自涉险了。

  在此刻,她深深诅咒自己的无能。

  “我进去救枫儿,你待在这里,不要乱来。”

  “不要去。”

  说话的是紫钰,她一直在暗中注意着兰斯的动向。

  以紫钰的修为,可以察觉方圆五百里内的大气流动,纵火的事,自是瞒她不过。然而,
想起那日公瑾的留言,紫钰不欲多生枝节,累人累己,故索性见死不救,直至兰斯要亲入火
场,才被迫现身阻止。

  “火烧成这样,你进去哪有生路,别做傻事。”紫钰劝道∶“再说,这样大的火,里头
的人早就没命了,你还进去做什么,节哀吧!”

  “不!”兰斯坚决地摇头,毅然道∶“我可以感觉的到,枫儿还活着,就在那里面。”

  “怎么可能的事。”紫钰摇首叹息,“你这么说,根据在哪里?”

  “没有根据,只是男人的直觉。”

  小草相信兰斯的直觉,同样来自山林的兰斯与枫儿,彼此心灵之间,有些时候,确实有
种难以理解的联系,这是小草亲眼目睹的,再者,为了预防紧急状况,小草曾在屋里做了点
布置,只要使用得当,应该是可以多熬一些时候的。

  “这种事哪能凭直觉来判断。你不要傻了。”看到兰斯仍是一副义无反顾的样子,紫钰
知道劝说不成,轻轻一叹,左手按住兰斯肩头,真气透入,冲击穴道,令他动弹不得。

  “紫钰…你…”兰斯吓了一跳,他不知道紫钰会武功,而且似乎还较他为强,不过,这
不是争辩的时候。

  “紫钰,快点放开我,再不进去就来不及了。”

  “我不会放的,在这种情形下去救人,简直是送死。”异于兰斯的激动,紫钰淡淡说着
∶“我不可能让你因为这种傻事而死的。”

  “那不是傻事。这关系到一条生命啊!”挣扎的面河邡赤,眼里燃烧着火,兰斯很努力
的传达某种讯息。

  的确,那不是傻事。

  “亲人遇险,只要有一线希望,不管多渺茫,都要尽力救助,哪怕要冒着九死一生的危
险,也绝无悔憾。”

  小草很清楚,这是兰斯一直抱持的信念,也是他自许为男子汉的矜持,事实上,这种精
神,也是人类这种动物,之所以成为万物之灵的地方。

  只是,对于生长环境特殊,从小失去父母关爱,不曾拥有过家庭,不曾体会亲情温暖,
也没有机会知道亲人可贵的紫钰来说,要她明白这点,只怕是太难了。

  “有必要那么激动吗?不过是一头畜牲,下次再买……”

  紫钰的话,在瞬间被打断,原本动弹不得的兰斯,受到某种刺激,冲开了穴道,重重打
了她一耳光。

  “枫儿不是畜牲,她是我的家人,家人啊!”充满魄力的呐喊,形成了一道飓风,吹进
了紫钰的胸口。

  “紫钰!你真的让我很伤心。”兰斯的声音很冷静,但语气中的怒意,却教人为之心怯
,“你不配哀叹寂寞,因为你连拥有家人的资格都没有。”

  丢下了这句重话,兰斯抱着湿棉被,冲入火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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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火起来的时候,枫儿正趴在后院午睡,当她惊觉热浪逼来,火势已一发不可收拾了。

  本来,以她矫健的身手,远超人类的跳跃力,要兵行险着,冒险跳过火线,谋求生路,
这并非不可行,但野兽天生怕火,看到火头四冒,周围热气逼人,早已慌得没了主意,只有
喵喵叫的份了。

  野兽毛多,易于燃烧,枫儿迟疑片刻,火差点就要烧上身了,总算及时发觉,厨房里安
置了个大水缸,内中盛满清水,可以躲避一时。

  枫儿越过几处火堆,钻进缸里,把身子完全浸在水中。兽人的生命力,远较平常人类为
强,所需的氧气,也没那么多,靠着这些优厚的本钱,枫儿得以延续生命。

  但是,恶劣的情形,并未改观,随着火的燃烧,氧气逐渐消失,而难以想像的高温,使
得屋里形同蒸炉,枫儿只觉得周围的水,越趋滚烫,彷佛要把自己煮熟,而脑袋也昏昏沉沉
,意识不清,想爬出水缸,却已给煮的没力气了。

  水缸倒映外头一片赤红,“啵啵”爆炸声连响不绝,出于野兽的本能,枫儿吓得心胆俱
裂,颤抖不已,喵喵喵的哀叫。

  “喵……喵……喵……”若断若续的咪呜,形成步向死亡的鸣奏,枫儿浸在水里,眼前
的景物,看来渐渐模糊,如水波荡漾。

  这个场景,她曾见过,那时她被浸在水槽里,忽然感觉生命的来源被断,全身给逆走的
能源充的几乎爆裂,痛苦不堪的时候,蓦地感觉压力减轻,眼前一片光明,然后,映出了一
张男人的脸。

  “咪……”恍惚中,原本模糊的影像,在刹那间变得清晰,重映在视网膜上。

  “枫儿,枫儿,你没事吗?”

  看到枫儿被浸在水里,兰斯喜不自胜,他此刻身上被烧伤多处,因为被掉落的燃烧物击
中,严重的伤口也有叁、四处,眼睛给烟薰的睁不开,肺部也给烫伤,呼吸不顺,眼泪直冒
,怵目惊心的血迹与伤痕,诉说了他来此之前的惊险过程。

  当发觉缸中人儿一息尚存,由心底涌上的狂喜,遮过了一切的伤痛。

  “枫儿,你还活着,太好了……该死,现在还不是道喜的时候。”

  一但处理不好,那就是两人一起陪葬的下场,这种死法,不太合兰斯的个性。

  小草是个随处小心,事事留下退路的人,她一早利用地下室,做了个密窖,以应不时之
需,入口便在厨房,兰斯推倒水岗,暂时浇熄周围的烈,趁机打开水缸下的窖门。

  一条条赤红的火舌,不住吞吐,夺人魂魄的热气,犹如风暴,使人生出置身太阳的错觉


  “哪个没血没泪没骨头的家伙,让火烧成这样啊!”

  尽管环境恶劣,兰斯还有开玩笑的兴致,这也正是他日后成功的要素之一。窖门开启,
兰斯正要把半昏迷的枫儿抛下去,一股爆炸的热风,将他们震开,撞在墙上。

  枫儿毛多,首先着火,兰斯见状大惊,扑上去用身体盖住她,打滚灭火,而就在此时,
支撑屋子的主梁断裂,整个厨房刹时塌陷,压向他两人。

  紫钰呆呆的站着,脸上热辣辣的,甚是疼痛。兰斯临去前丢下的话,让她失了神,也失
了魂。

  “她是我的家人,家人啊!”

  “紫钰!你真的让我很伤心。”

  “你连拥有家人的资格都没有。”

  一字一句,化作铁般的重击,深隽在她心里。

  “什么嘛!明明都是为你着想,你还……要不是顾虑你的安危,我又哪用…”她应该反
驳的,只要紫钰愿意,她是可以有充份理由的。

  可是她沉默了,可以用来辩驳的话,紫钰一句也说不出口,因为,在某个层面来说,那
些话的确是她的真心话。

  “为什么要为了一头畜牲而……”

  这句话,她真的是这么想的。对于兰斯为了保护一头畜牲,不惜舍命的事,紫钰显得有
些迷惘。

  在多次的暗中保护里,紫钰很自然地为兰斯所吸引,当兰斯面对众多刺客,谈笑用兵,
挥洒自如的模样,那种男子汉的英雄气概,实在很令人为之醉心。

  可是,在那些之外,有样东西,却是深深嵌进紫钰的心坎,震撼着她的灵魂。那是当兰
斯处于劣势,将小草护在背后,独自挺身阵前的时候,那种“为了守护某人而战”的气魄,
静静地、慢慢地,以一种不为人知的方式,压倒了所有的敌人。

  而刚才,当兰斯为了枫儿冲入火场的时候,那种气魄,又出现在他身上了。

  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能够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做到这种地步呢?

  “因为她是‘家人’啊!”说出了与兰斯相同的理由,小草低语道,“对大哥而言,他
重视家人过于一切,一但他们遇险,大哥会不惜一切的守护,决不让他们有半丝伤害。”

  “家人……”

  “‘已经来不及了’、‘太危险了,不要做傻事’,这些话,我们都说得很轻易,可是
,当我们被困在火里的时候,也是希望有人来救我们的啊!”忍不住心中的激动,小草的声
音有些哽咽。

  “如果,今天在火场里面的,是紫钰小姐,大哥也一样会冲进去的,这些事,你应该明
白的。”

  是的,这些她早就明白了,比起兰斯为了守护家人,不顾自身安危的举动,自己的行为
,真是太可耻了。

  “小公子,请后退两步,妾身要进去找他们两个。”

  紫钰扬起右臂,“升龙气旋”打出,狂飙的气劲,将阻碍的东西全给撕裂、扯碎,在熊
熊烈火之间,开辟了条“风道”≌天下医疗术法之冠,身为唯一
使用人的莉雅公主,都已悲观至此,那寻常的名医、丹药,便与废物无二异,不必再试了。

  她却不知,小草虽是王室血脉的唯一继承人,却是无法使用圣力,另外,就算能够使用
,圣力对这种莫名毒物,亦是生不了作用,白费力气。

  兰斯不明白确切情形,但见两个素来足智多谋的人,一齐愁眉苦脸,也知此事难办,不
由得叹了口气。

  “谁说玉签风华的医术天下第一,在我看来,也不过稀松平常。”就在众人失意落魄的
时候,一个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自楼梯口传来。

  众人定楮一看,出声者一身黑袍,全身散布着神的气息,正是昨日于此巧遇的卖花女。

  “卖花的还那么嚣张,人家医术好不好,关你什么事。”几名位置靠楼梯口的醉汉,听
她出言不逊,举脚踢去,女郎站立不稳,一个倒栽葱,从楼梯口滚了下去。

  “怎么每次遇见她,她都在滚来滚去?”兰斯满脸诧异,大笑道。这一次,他连五秒钟
也不必等了。

  小草虽感惊异,但这类高人行事,本来就非常人所能臆度,她既然口出此言,想必自有
惊人本领,说不定便是医治枫儿的一线希望,不敢怠慢,急忙起身,便要追下楼去。

  “好小子,原来你们在这里。”小草眼前一花,一个青色身影挡在面前。

  “小心。”兰斯惊呼声中,小草给甩了出去,在空中翻了两下,安然落地。

  行凶的青衣人,面目凶恶,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正是鼬镰兄弟的老三,青无用。

  鼬镰兄弟自那日刺杀失败后,赤先生要求暂停交易,转雇他们做另一桩买卖,兄弟叁人
暂时栖身杭州城,期间,青无用对那日莫名其妙的惨败,始终忿忿不平,刚巧今日碰到兰斯
,便要顺手将他杀除,一雪前耻。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兰斯却是暗暗叫苦,急谋对策。上次战胜,实属险胜,若论手底
下的功夫,他有自信能保命逃生,但要正面交战,却是十条命也不够死,何况小草、枫儿全
无战力可言,今次拖了个大包袱,情况实是险恶到了极点。

  冷汗直冒间,一只温腻的柔夷,放在他的肩头,安抚他的不安。回头一看,紫钰微笑浅
浅,浑不把眼前的紧张当一回事。

  “对了,紫钰小姐好像也会武功,倒不知道功力如何,敌不敌的过这个家伙……唉!男
子汉大丈夫,怎能要女人保护,真没面子。”兰斯左思右想,懊恼不已。另一边,青无用看
清局势,亦是大吃一惊。

  他适才的一甩,使上了劲力,本来要将小草直直摔落楼下,重伤身死,哪知给一股莫名
劲风冲撞,化消力道,小草轻轻落地,就好像是给人抱着放下来似的。

  举目一看,与兰斯同桌的,除了那赤先生下令必杀的猫女之外,还有名美的让人屏息,
浑不似人间俗物般的少女,看来神色自若,没有半点惊吓的样子,暗中出手者,必然是她了


  想起兄长们对那日惨败的描述,青无用冷汗涔涔,知道自己不是对手,速谋退路。

  这样的场面,紫钰自是毫不放在眼里,青无用能自行退去,固是最好,她本来就不欲在
兰斯面前施展武功,若是不自量力,妄图动手,那鼬镰兄弟从此便要少一名成员了。

  就在彼此各有心事,局面一时僵持不下的当口,青无用高声惨叫,像是给人连砍了几十
刀,痛的倒地打滚。在他背后,原本的楼梯口,卖花女鬼魅般地出现,手里拿了根细针,颜
色蓝晃晃的,显是沾有剧毒。

  “杀手的首要信条,就是要无声无息,隔壁班的,你有失一个身为专业杀手的颜面啊!


  看着青无用痛的面孔抽搐,全身痉挛,卖花女一派悠然,没有半分多馀的情绪波动。

  “你……你用的是……”口鼻中不住喷出血沫,青无用给剧毒折腾的不成人形。

  “被退学没多久,好像把学会的东西都忘光了嘛!连这‘蓝血神针’都不记得了吗?”

  紫钰闻言一惊,蓝血神针,是山中老人门下的独门暗器,每个出自其门下的学徒,入门
学习毒物的第一件功课,便是制作一根属于自己的蓝血神针,因此毒性变化多端,随每人炼
制而不同,强弱也不一,虽算不上是什么一流暗器,却是成了山中老人一脉的信物。

  这么说来,这女子亦是山中老人门下罗!可是,大雪山的杀手,除非负有任务,不会踏
足尘世,更别说任意杀人,偶有例外,便是像鼬镰兄弟这样,那是被山中老人逐出师门的劣
级品。

  “你…你也是……”

  “和你们兄弟一样,都是从大雪山肄业的,不过可没那么没面子,居然给校长退学了。


  不明就里的人,乍闻此言,还以为是同学间叙旧,谁也想不到会是这等场面。

  山中老人在大雪山中,所创的杀手之乡,对门下杀手采取学园式管理,分组教学,所以
门下的杀手,训练精良,非一般滥竽充数者可比。

  只是,当杀手们偶然相逢,交谈起来,谈话的内容,往往是“隔壁班的老师好严厉,他
的学生伤亡率特高”、“合作社的小妹很漂亮,只是他老哥宰掉了上百个追求者”、“上次
期末考,甲班的同学好惨,挂掉一半”之类,与世人印象中的杀手不符,不伦不类的谈话。

  小草搜索脑中的图书馆,找到了件有趣的记忆。江湖传闻,叁年前,有个杀手自大雪山
私逃,临走时还带走大批珍贵丹药,气坏了山中老人,暴跳如雷之下,对她发下格杀令,闹
的江湖为之沸腾了好一阵子,看来,就是眼前这名女子了。

  青无用不动声色,偷偷积蓄功力。他表面上满头大汗,不停惨叫,都是分散敌人注意力
的手段,身为杀手,自然有相当程度的抗毒、忍耐力,不至于这么容易失去抵抗力。

  从刚才的话语判断,这女子应是与自己同级,属于乙级杀手,仅要拥有专长,便可出师
。看她用毒功夫厉害,但脚步虚浮,不似身负上乘武功,只要能小心避毒,当可取胜。

  主意既定,青无用打算伪装中毒垂死,伺机全力一击,置其死命。

  “你们兄弟的班导是谁?怎么教出了这么糟糕的学生。”

  “你说够了没有!”

  一声大喝,青无用暴起突袭,袖中剑疾若星火,刺向卖花女心口,务求一击致敌死命。
卖花女反应亦是奇速,手中花篮当胸一挡,立刻斜身退开数丈。

  “就凭这点……”

  卖花女一语未毕,圆流刃无声破空而来,血光迸现,当场身首异处,直挺挺的站着。

  “哈哈!这么简单的两段式攻击都躲不过,你够格算是职业杀手吗?”

  为了报复适才遭到的嘲笑,一击成功的青无用,意态张狂,开心的大笑。

  “你判断事情之前,连看都不看清楚吗?”说话的是紫钰。

  青无用闻言大骇,定楮一看,原本卖花女的“尸体”,仅馀一件被削去头部的黑斗篷,
篷内人早已不知去向。还来不及笑到生死一瞬,数不清的点点滴滴,只要想起来就会心痛的回忆,发
生在两人之间。

  “雷峰盛会一完,莉雅就要回去了。我不能永远都在逃避,那样的话,你会说你这个大
哥很没面子。”

  是的,在几经思量后,她决定要去面对一切。不管圣力能不能使用,不管要面对什么样
的未来,她都得一肩扛下,因为这是无法逃避的责任。

  尽管尚未领悟母亲遗留的隐语,小草还是下了这样的决定。

  经过了这些时日的磨练,她再非原来那个骄纵蛮横的温室公主,而有了长足的成长,跟
在兰斯身边的见习,让她学到了勇气,得以去承担未来的命运。

  可是,也是这两个月的历练,那个只会在天边捕风纺云,不知世间愁的女孩消失了。因
为涉世,她懂得了烦恼,学会了忧愁,最好的证据,不就是每天夜晚挂在脸上的泪痕吗?

  自从遇到了这个男人,自从扒了他的东西,而误进尘世后,她的眼泪,始终不曾断过。
以往在宫里,培养出的自制,学会的自我抑制,到底都丢哪去了呢?为什么,只要这样看着
他,眼泪就会扑簌流下来了呢?

  几番惆怅,几许狂,为哪桩?

  人间相思不曾闲啊!

  “有一天,你或许会说我很自私吧!可是,这个自私,是你喜欢的啊!”小草喃喃道∶
“以后,不要再随便受伤了,会替你快速包扎的人,已经不在罗!不过,有紫钰小姐在你旁
边,你大概也不太可能会受伤吧!嗯?”

  小草知道,自己很自私,只是一相情愿的成全别人,这不但是不给自己机会,也是不给
兰斯机会,倘若她与紫钰公开竞争,说不定事情就会往另一个方向发展。

  想是这样想,却没有将之改正的勇气,小草还是眼睁睁的,看着兰斯与紫钰双栖双宿。

  “谢谢你,大哥,谢谢你给了我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即使小草就此人间蒸发,这段回忆
,我永生都不会忘的。”尽管伤心流泪,尽管疼痛不已,这段记忆对她而言,仍是永生难忘
的美好,情之为物呵!

  “别了。大哥。”彷佛下了最后的决心,小草把唇印在兰斯嘴边,深深一吻,用珍贵的
初吻,为这段“杭州假期”划上休止符。

  这一吻的滋味,好咸。

  月儿逐渐西沉,旭日又告东升,迎接八月十五日的来临,所有的一切,终于迈上最高潮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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