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super (I HATE G), 信区: emprise
标  题: 风姿七6-8
发信站: 听涛站 (Sat Mar  3 01:00:56 2001), 转信


第六章 前尘往事


  在众人静待风声稍缓,以便离开利加斯的这段时间,兰斯洛三人固然是成日待
在屋内,不敢随便外出,枫儿却是每天固定时间出门,过得数个时辰,才携着食物
回到屋里。兰斯洛便大感好奇,难道道美人在利加斯还有固定工作吗?看惯了她那
副冷清自若的模样,分外想让人了解她身上所有秘密。

  这天,他终于忍不住,把有雪的阻拦置诸脑后,紧蹑着枫儿离屋而去,想瞧瞧
她到底是在做什么?

  枫儿披着一袭斗蓬,头套掩住丽色,灰朴朴的服色看来极不起眼,也没施展轻
功,迳自在冲上走着。

  作着些许易容改扮,兰斯洛紧跟在后,街上警备仍严,但已不似先前数日那
样,处处是卫兵搜屋寻人,看来很快便可以离开此地了。

  穿越几条街道,转了个弯,兰斯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这里已是利加斯的
烟花区域,妓馆歌楼林立,枫儿一个好女儿家,到这种地方做什么?

  怀着几分惶恐,兰斯洛瞪大眼睛,目睹枫儿走进一家装潢极为豪华的妓馆。

  (不……不会吧!枫儿她……她怎么会是……)

  不敢置信地呆愣着,但片刻之后,入目的景象粉碎了兰斯洛胸中仅馀的希望。

  恰到好处的浓妆增添了艳丽感,穿上性感昂贵的华服、曳地长裙,枫儿就和一
群类似打扮的女子站在门口,对往来行人笑语盈盈。在那群女子中,短发的枫儿是
那么脱俗出众,令行人惊艳止步的美,迅速便为店里招揽大笔生意。

  假如靠近些观察就会发现,和平常冷漠却真挚的态度相比,枫儿此时的笑容极
职业化,了无生气。但兰斯洛却看不下去,从惊愕中回复后,掉头就走。

  步伐越来越快,到他开始奔跑在街上时,兰斯洛仍然不愿相信自己看到的事
实,那真像是场恶梦。

  回到屋里,兰斯洛气呼呼的模样,也让有雪不敢轻易招惹,只能自叹倒楣地多
喝口水,将已经讲过的故事变化再说。

  当天下午,一直躺在床上听故事的绿儿发病了,旁边的有雪慌得手忙脚乱,虽
早知道这女孩有病,但这几天一直仅看到她的咳嗽与气喘,实不知病发起来的严
重。一种出自体内的莫名剧痛,让女孩受着极剧烈的煎熬。

  不知道病名与病因,只看她颗颗豆大冷汗不住流下,全身痉挛抽搐,两眼翻
白,昏去又醒来的模样,在旁的兰斯洛与有雪就能充分感受到她的痛苦,深深心
惊。

  过没多久,枫儿似一阵风般急冲进门,血缘与天心意识令她感受到妹妹的病
发。脸上的浓妆未卸,身上也仍穿着那件华服,她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瓷瓶,几分犹
豫后,终于狠下心来,从中倒了一滴绿色液体进妹妹口中,之后,也只能像兰斯洛
二人一般,默默旁观着妹妹的痛楚。

  兰斯洛立刻知道枫儿犹豫的理由,那魔药的效果极其惊人,绿儿的身体里头像
是有一团激烈灼烧的烈火,不住散发着热力,将她原本就缺乏弹性的皮肤变得枯
乾、龟裂,但又忽然以惊人的速度重生愈合。类似乙太不灭体的奇异作用,这时反
而成为无尽痛苦的源头。

  将体内积存的生死花毒素逐渐挥发,一次又一次,彷佛要把水分全散出来似
的,绿儿的汗沾湿了整张床单。枫儿静静地看着,面无表情,没有哀悯、没有悲
伤,但兰斯洛能感觉到她内心的剧烈颤抖,因为,如果不关心,她不用这么仓惶赶
回,而且,这时的枫儿,背后流淌的汗水并不比妹妹少。

  也在看到这幕光景时,兰斯洛对这女子的了解才又深了一层。她实在是个坚强
而个性内敛的女性啊!虽然无能为力,但她仍然站在这里,她其实可以待在屋外,
或是直接像旁边约有雪一样翻白眼昏去,但她就站在这里,用这种方式去分担妹妹
的痛苦。

  可是……想到她今早所为,兰斯洛益发想不懂,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有些困惑,加上发现这小房间里似乎无己容身之地,兰斯洛返到外头,让枫儿
姊妹独自相对。

  半个时辰过后,绿儿发病的症状逐渐缓和,枫儿的呼吸也平稳下来,尽管所修
习的武功令她早能凝心如冰,但每次旁观妹妹发病,就好像与天位绝顶强者剧战一
场,身心疲惫。

  调匀呼吸,在离开房间之前,枫儿必须回复自己的情绪,只是,一件在她意料
之外的事,再度打乱了她的情绪。

  「……姊姊……」

  自绿儿发病之后,没有强横内力护体的她,体能快速地衰弱,虽然能正常思
考,但已无法正确表达,更难像现在这般清晰。在这一刻,妹妹凝视自己的目光,
虚弱却清澈,蕴含着一股令人心颤的笑意,而自己再清楚不过那代表着什么。

  「时候到了啊!姊姊。」

  「不!别多想,你好好休息吧!」

  痛恨这些形式上的说话,但自己最终也只能这样回答妹妹。不行!不要是现在
……再怎么样也好,再多给自己一点时间吧!再多给妹妹一点时间,自己还没有准
备好去面对,还没有……



  兰斯洛独坐屋外,夜不算凉,但思考目前处境和适才所看到的景象,让他微微
感到几分萧瑟寒意。

  「夜寒露重,请小心身体。」

  一件皮袍缓缓披在他身上,驱走了凉意,出现在眼里的是预期中的人影。

  「你妹妹好点了吗?」

  不点头,也没有摇头,枫儿坐在兰斯洛身侧,轻声道:「您见到小姐之后,有
什么打算呢?」多话并不是她的习惯,这时的询问,只为了不想继绩那会令她方寸
大乱的话题。

  「没什么特别打算,先把身上的毒解掉,回复到应有的功力,然后和妮儿他们
会合,跟着……嗯…:太远的事我没想到。」

  和枫儿一样,讨论这话题亦非兰斯洛所愿。他向来也只是想到就做,不会有太
远的规划,现在赶去基格鲁仅是为了解掉身上毒素,回复功力,以期能够自保,至
于未来,仅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就是要把紫钰那个臭女人连带她手下的狗屁蜥蜴
们,全砍成十七二十八块。

  些许沈默后,兰斯洛决定开启另一个话题。

  「嗯……今天下午……我看见你……」

  「我知道。」

  没有因为秘密被窥知而动摇,枫儿依旧冷静,被吓一跳的反而是兰斯洛自己。

  「基于工作需要,我对追踪和反追踪都很拿手,很少有人能跟在我后头而不被
发现的。」

  「你知道?那你还……你不怕我会觉得……」

  兰斯洛真的想不懂,若枫儿已知道自己的跟踪,为何仍当着自己的面走入青
楼?事实上,他也全然无法理解,已位列天位高手之林,枫儿的武功绝对是世上一
等一的强,她可以凭着这份力量横行,去得到她想要得到的一切,怎也不可能像一
般风尘女子那样为钱所苦,既然如此,归纳今早所看见的东西,兰斯洛能得到的答
案就只有一个,一个他极不愿去承认的答案。

  (这……这个女人该不会是自甘下贱?喜欢在那种地方做事吧?)

  冷清心绪,明晰如镜,当兰斯洛目光有异,枫儿已经完全了解了他的疑问,因
此,她只是淡淡道:「我在那里只是当个招牌,不用实际工作的。」

  不用实际工作?那就代表她没有实际和人……

  「真的吗?太好了。」兰斯洛喜形于色,尽管和枫儿认识不久,但因为她对己
的亲切,实在不愿心头对她有坏印象。

  「我在那里的工作是诱饵,负责把客人吸引进门,之后就没我的事。」枫儿
道:「而之所以在那儿工作,是我为了帮绿儿医病所付出的代价,也是一个有助于
我武道修行的好地方。」

下 弄不太清楚在青楼工作为何会有助于武道修行?但只要不是当妓女就好,兰斯
洛清清喉咙,正想讲话,枫儿抬起头来,轻声道:「但我却有一点疑问,为什么兰
斯洛大人您知道我在妓馆工作时,感觉会有那么大的差别?难道在您的感觉里,一
个武者比一个妓女要值得尊重吗?」

  这是哪门子的问题,兰斯洛着实呆了一下这问题的答案应该是在明白不过的
啊!

  「我从前也和您一样想法。可是,到头来我才发现,做一个妓女,仍是给她的
客人欢愉和快乐;而做一名武者,无论出手杀戮的理由是什么,留下的永远只有仇
恨与痛苦……每次的出剑,总是在伤害着别人,给予他们痛楚。为什么您会觉得这
样的人值得敬重呢?」

  枫儿淡淡的询问,让兰斯洛为之心怯。他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更难得思及自
己所作所为。可是这时被枫儿一问,他感到哑口无言。

  回顾过往,自己手上也沾染了不少人命啊!杀戮当时或许很痛快,但那些人的
家人,必然因为自己的绝命一刀,而受到连带的伤害与痛楚吧!

  就像在枯耳山之役失去了所有朋友的自己……

  「但是……就算我没有在青楼实际接客,那也并不代表这副身体就是乾净的。」

  「咦?」

  「在这之前,那座『处女宫』的原址是一处利加斯的军妓营,我和绿儿就在里
头待了半年……呵!那里头的日子,可比兰斯洛大人您鄙视的妓女还更贱得多
啊!」

  兰斯洛听得头皮发麻。虽不晓得她为何会落至那等惨状,也不晓得她是如何脱
困,再练成这一身惊人武艺,自己唯一肯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这次自己的笨嘴真
是说错话了。

  「之后,他们把我卖到私娼寮里,像件廉价货物一样,在自由都市『流通』。
尽管非我所愿,亦不复记忆,但睡过、抱过这具躯体的男人不知有多少,街上走着
的每个男人都有可能曾是我的恩客……天底下最脏的,或许就是这具身躯了。」

  静静地说着,枫儿面上表情不变,亦没有半丝情绪波动,就像在说着与己无关
的事,可是兰斯洛仍可以想像得到,一个女孩子在经历那样情境时,身心受到的剧
痛。

  兰斯洛的情绪变化,枫儿就全看在眼里。现在的自己,不管武功练得再高,外
在上有多少成就,都已无法改变烙印在这身躯上的东西。知道了自己过去的一切,
仍能不以嫌恶的眼光看来,这男子已是相当难得了。

  但是……这些其实已没有意义。如果可能,她宁愿用全天下人的鄙夷来换取多
延妹妹一天的寿命。

  「嗯……枫儿,我不太知道该怎么讲,不过,我在这里向你道歉,我刚才说的
话实在是……」

  仍不知道自己究竟该道歉什么,兰斯洛只是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应该向这女
孩说声对不起,而这亦是他唯一能说出口的东西。

  在将这话付诸行动的同时,他伸手抚摸着枫儿的短发,安慰似的轻轻拍着她肩
头。

  枫儿沈默不语,像是接受了这样的和解。然而,直到许久之后,当更了解这女
子的性情,兰斯洛才惊觉,那晚的自己实在是一再地犯错。

  并不需要旁人的怜悯,因为对已从那恶梦中挣脱,好不容易寻回尊严的自己,
接受同情只意味着羞辱。兰斯洛用以安慰的轻拍,就像是烙铁一样烧灼在肩膀上,
每一下都是难以忍受的痛。

  只是,由于不愿对这男人作任何反抗,枫儿沈静地接受这耻辱,没有表示。

  好半晌,她才重新开口。

  「兰斯洛大人,请您早些休息。我已接到信号,等待的目标已经来到附近,明
天一早,我会带您去见一个人,她可以医好您的内伤。」

  「医生吗?是什么样的人?」讲到医术,兰斯洛不禁想到小草,还有暹罗城中
那无缘的妻子风华,因而怦然心动。

  「是我师姐。」枫儿面上出现一抹自嘲的浅笑:「一个令我现在必须在青楼工
作付诊金的『恩人』。」



  源五郎指导完运用新招数的法门后,妮儿仍在静坐,继绩先前的修行,用她的
天心去参悟所学的新东西。

  「放慢呼吸,把你的心弄乾净,去感觉大地的脉动,聆听你脚下土地的呼吸!」

  而这便是寻常武者迈入天位的第一步,感受天地自然,将自身回归造化的源
头,唯有当自身不再存在,才能融合而使用整个天地的大力。

  在这一点上,妮儿无疑相当成功,与源五郎四掌相握,却无须他的带领,妮儿
已可很轻易地把心灵延伸,就如平时那样,不是听、不是看,风、水、生物……各
种蕴含生命的气息自然在心头浮现,顺着自己的呼吸,更清楚听到整个大地的呼吸
声。

  「喂!臭人妖!你摸我的手摸够了吧!」

  静坐良久,终于不耐烦起来,又发现源五郎紧握着自己的手不放,少女一记头
槌将他撞开。

  「唉唷!好粗暴啊!淑女不该做这种事!」

  「闭嘴!我肚子饿了,去给我做饭!」

  一脚踹开缠过来哀求再练一会儿的源五郎,妮儿回想刚刚练习的东西,不久
后,她砸一颗石头到源五郎背心。

  「喂!臭人妖,你吃我豆腐要吃到什么时候?你要我去感受的东西,只要闭上
眼睛,不用多久,风声、水声、生物的声音,还有你说的大地气息,我都可以清楚
听见,然后就舒舒服服地什么也不用想……」

  听着妮儿的话,忙着生火做饭的源五郎,只能悲叹为何老天这样不公,另一方
面,也为妮儿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而欣慰。

  「你要做的事只有一样,就是在已浑然忘我之后,再次分立出来,去感觉整个
天地之外,你自我个体的存在,进一步去了解,到底你妮儿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了解了之后呢?」

  源五郎微微一笑,道:「如果真能透彻了解,那时候……你就不再只是小天位
了」

  天位之秘是无法诉诸语言的,因为似懂非懂的误解,只会让人更加找不到自己
的天心。但是,却可以用教导的方式,让她领悟使用力量的法门。

  教导这么优秀的学生,是每个师父的荣幸与喜悦,只希望……在她毕业之前,
自己的头还没被砸笨吧!



  起了个清早,连熟睡中的有雪都没有叫醒,兰斯洛与枫儿一起由秘密通道出
城。

  「小姐说过,我师姐在医道上的能力极高,可以说完全不下于她。如果得到我
师姐的协助,那么便可以为兰斯洛大人驱除龙枪劲,或许连您体内毒素亦可驱散,
那样我们上路就安全得多。」

  枫儿这样解释着,但看她冷冰冰的表情,兰斯洛就对她这师姐没有多少期待。
她们师姊妹的感情一定不怎么样,否则怎会逼枫儿去青楼工作,这种逼良为娼的
事,自己怎能坐视,拼着有伤不治,也要教训这女人一顿。

  枫儿一路上颇为沈默。除了修练祖传的东方家次级武学,自己其实还有个罕有
人知的师父。那时,自己还是这小城的公主,一日在宫中练剑时,有名疯老头忽然
现身,嚷着说自己资质甚佳,要收自己为徒。

  自己没有理他,而宫廷护卫上前驱赶,却被他以惊世神功一剑扫飞,但向来硬
脾气的自己并没有为之屈服,老人大笑之后,留下信物离去,要自己改变主意后,
持信物上大雪山。

  身遭惨祸之后,自己为了锻链新的武技上大雪山求援。虽然信物已失,但老人
的承诺不变,那份对徒弟的极度溺爱,令自己在国破家亡之馀,重新感受到亲情。

  为了替妹妹治病,自己并没能在大雪山逗留太久时间,在老人的含泪欢送下离
开大雪山,且要不是教务长严正的阻拦,他或许就要发动全校师生开欢送会。莉雅
女王帮妹妹检视病情,宣布束手无策之后,运用雷因斯的情报网,找寻能帮自己的
医术高手,名单士排行第一的,是一个以古代神医为名的女人。

  华扁鹊这名字自己不算陌生,从师父口中知道她是自己的师姐,但这并不代表
两人就会亲近。甫见面,同属冷漠的气质已令她们讨厌对方,只是为着妹妹,自己
仍是得放下自尊,屈膝向这师姐恳求。

  「可以啊!不过我就不喜欢你那副有求于我,还傲成那样的德行。自来名医都
有坏心肠,要我救你妹妹也行……看你似乎很缅怀过去,那未来两年,你就回青楼
重操旧业吧!」

  师姐实在是个以观赏他人痛苦为乐的冰冷恶魔,这印象直到自己了解她要自己
回到那屈辱之地的意义为何,才有所改变。而这恶魔的手段确实有效,因为她调制
的魔药,让本来早该毒发身亡的妹妹能延命至今,尽管那生命为此痛苦不已……

  由于距艾尔铁诺未远,利加斯并不用像多数的自由都市一样,张开大型结界调
节气候。在城外里许的树林有间草芦,是华扁鹊昔日逃亡往自由都市时的暂栖之
处,每隔一段时间,她会回到此地,帮枫儿调制抑制生死花毒性的解药。

  「师姐。」

  「呃!又是你这死人面孔来扰我清静。」

  华扁鹊人在草芦中,隔着窗户,两名堪称美人的女性,打着不算友善的招呼,
从某个角度来看,两张表情冰冷的面孔,确实有姊妹般的相似气质。

  「好个歹毒的婆娘!今天你家兰斯洛大爷就要教训你!」

  早已预备发难的兰斯洛,连台词都想好了,一见目标,怒骂一声,纵身便跃上
前去,枫儿还来不及阻止,兰斯洛已将屋顶撞出个大洞,跃入芦内。

  「哎~~~~呀!好烫!这里为什么有人在煮东西!」

  药炉的意思,就是常常有人在煮药,特别是屋内这医者还是个时常兼差当巫婆
的「巫医」,没想到屋子中心是只沸腾大锅的兰斯洛,顿时成了请君入瓮一词的最
佳代言。

  「该死的婆娘!咱们没完没了了!」

  总算武功没白练,兰斯洛破锅而出,顾忌对手武功不弱,风华刀护着周身,更
在逮着破绽的第一时间挥出鸿翼刀精妙招数,将刀刃抵在目标脖子上。

  利刀置颈,应该慌张求饶的对象,表情却毫无变化,只是皱起眉头,瞥了一眼
兰斯洛。

  「又是你这长命小子,怎么你还活到现在吗?」

  「哼!贼婆!少来拉关系,本大爷不吃这套。你的行为我看不过眼,今天拼着
不医病,我也要教训你这贼婆!」

  「哦?打女人可非英雄所为,难道你想对我动手吗?」

  「什么男的女的?本大爷想打就要打,管你是公是母是畜生?」

  华扁鹊点点头,似对兰斯洛的回答感到满意,一派镇定的态度,反而让持刀的
一方感到不安。

  「怎么了?既然喊打,为何又迟迟不动手?」

  「哼!本大爷……」

  正欲应答,却察觉一股麻痹感渐渐传遍身体,兰斯洛脸色变了。

  「你破屋而入的时候,沾到了屋顶三种毒素;进屋来吸的第一口气,又吸进了
两种,近我周围两尺时又沾到三种,现在诸毒交互发作,试问你又哪有力气把刀砍
下?」

  急运乙太不灭体,兰斯洛想把入体毒素驱出,但数种毒素在体内高速流窜,每
一交会,又产生了新的毒效,乙太不灭体纵然神奇,一时也无法压制住。

  对方眼光中露出了轻蔑的嘲笑,兰斯洛怒从心起,拼着不驱毒,也要先干掉这
贼婆娘。

  「好斗志!但既已决定出手,又当断不断,说一堆废话,只会给人逆转局势的
馀裕,现在,你就给我在这里站着吧!」

  兰斯洛无法答话,因为在他全力镇住体内毒素的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从
掌心往上蔓延,没多久,就将他化作一尊石像。

  「石化的结果,用在武学是不世奇功,用在魔法却只是种小伎俩。」语毕,她
望向缓步走进屋来的那冷傲身影。

  「而你带这么个活宝来,就只是为了叫我发笑吗?」

  「龙枪劲。」

  师姐不是蠢人,怎会不晓得自己的来意,只要说出病症便已足够,若她不肯出
手,讲什么也是多馀。

  「每次见到这小子,都丢给我一些棘手的麻烦啊!要医他不是什么问题,不过
……我最近炼了些新药,欠缺个试药的,你武功不错,倒是个现成的试验体,想我
治这小子,就留下来替我试药吧!」

  故意刁难的要求,被枫儿摇头拒绝。

  「我的命已经不是我的,与生命有关的要求,我不能答应,你换别的吧!」

  「哦?不是命就可以?这小子对你有那么重要?如果我要你把使剑的右手给斩
下来,师妹你会否照办?」

  没有答话,枫儿抖开缠腰针形软剑,剑交左手,跟着便已挽起袖子。

  「停止吧!无聊的作戏,太难看了。」

  华扁鹊皱着眉头,不太晓得该怎样与这师妹应对。事实上,这名于医道、武
功、魔法上都有卓越成就的女子,在人际交往上却绝对不及格。

  「伤脑筋,怎么和别人的反应都不一样,平常小说上不是这样写的……算了!
扛起这笨石头,跟我到后头来吧!」

  华扁鹊站起,往内房走去。枫儿有些惊讶,师姐今次为何如此易与?

  「不用那样看我。我不是每次都有兴致摆名医派头的,上趟受你诊金,却没法
把你妹妹根治,这趟就算补偿你一点好了。看你这副穷酸样,就算我想收钱,你也
拿不出来啊!」

  正要往内走去,枫儿从怀内取出两张纸片递了过来,跟着便侧身扛起石像。

  「这是什么?银票吗?」

  「……仓促间身上没有多少钱,这两张是香格里拉演唱会前排的门票,脱手可
以换上几百银币……」

  「演唱会?像那些傻瓜一样听你的咒文歌?就算不怕被你洗脑,我也怕变笨
啊!」

  「……」


第七章 暴露行藏


  艾尔铁诺历五六七年十月 艾尔铁诺

  「哇!人都不见了,没义气啊!太没义气了!讲什么有好东西都分我一份,结
果自己偷偷开溜,还带着漂亮小姐一起溜!」

  一大清早,四下找不着兰斯洛的有雪在屋子里悲惨地哀嚎。确认枫儿与兰斯洛
一起不见踪影后,雪特人惯性思考的结论只有一个,老大甩掉自己独自开溜了。

  「太可恶了!出卖别人也就算了,居然还出卖到雪特人头上来了。好!我要报
复,要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知道厉害,首……首先我要把屋里值钱的东西都偷光,这
样才有开溜的路费,然……然后我要吃个饱,就算等一下路上破人抓到,我也要当
个雪特饱鬼。」

  惊恐交集,有雪在屋内就已语无伦次。但试着到处翻箱倒柜的他,不多时就遇
上了阻碍,枫儿的屋子一如其个性,简单整齐,一眼望去就知道没有什么值钱东
西。

  「糟……糟糕!原来穷成这个样子,难怪那女的整天脸好臭。」有雪呆愣一
下,最后想起,这几日看见绿儿颈中有一条项链,说不定还值几个钱。念头一起,
立即付诸行动。

  兰斯洛和枫儿是去求医,自然也就没有把绿儿带去,有雪蹑手蹑脚摸进房内,
绿儿方自熟睡,颈项间金光反映,赫然便是条金链。

  「丫头啊丫头!你别怪我心狠手辣,你姊姊独自落跑也不带你,那我抢你也是
应该!横竖你活得那么狼狈,早死早超生。」

  默念一番,正要动手解人家项链,却发现绿儿已经醒来,瞪大眼睛瞧着自己。

  「看什么看!你以为对我瞪眼,我就不敢抢了吗?告诉你,老子不说书的时
候,就干强盗!」

  「雪特人大哥,您猜猜看,我今年几岁了?」

  出奇地,绿儿的声音微弱却清晰,浑然不似前几日的模糊含混,讲的话也极有
条理,除了问题的本身怪异而已。

  有雪着实傻了一下,风之大陆上,不太能用外貌来判别实际年龄,何况这丫头
又不知得了什么怪病。不过照常理推算,她姊姊那么年轻,那这丫头应该还没过百
岁。

  「你……大概八十四吧!不算太老啊!」

  对于这个答案,绿儿并没有回应。今年的秋天,自己才刚刚过完十四岁的生
日,八十四不算太老,那十四简直是年幼得可以了,本应正值青春的人生,为何却
走得像是已到了尽头……

  (唔!也不知道是什么怪病,把人弄成这副德行,真可惜,不然看她姊姊长得
那么漂亮,大可姊妹俩一起下海,稳赚的。还便宜她们了,娱己娱人嘛!)

  假如被看穿脑里想的东西,有雪肯定会给人乱刀分尸,不过,在雪特人的观念
里,这是很正常的想法。横竖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再惨的事都像是不存在。

  而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孩,个性一如其姊,也并没有要人同情的意思。

  「雪特人大哥,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绿儿轻声道:「你说的故事员的很有
趣,可不可以请你再……」

  「哇!拜托,我不能再讲了,整天对你讲故事,我的点子已经被榨乾,连嘴巴
都快破了!」

  「不是讲给我听,是讲给我姊姊听。」

  绿儿道:「姊姊她为了我,已经失去好多,又放弃好多东西了。她以前很爱笑
的,不是像现在这样子。我希望能再看到姊姊的笑容,雪特人大哥你的故事很有
趣,所以……可以请你以后也把这些故事讲给姊姊听,让她也开心一些吗?」

  「这……你姊姊又不像你这样孩子气,她怎么会爱听故事?看她那副冷冰冰的
样子,我可不敢对她说什么。」看得出来,或许是因为委托对象的不理想,有雪并
不想答应,他道:「还有,听故事是要给钱的,你们都只是听,半毛钱也不给,这
样太不合规矩了……」

  话还没说完,绿儿忽然解下金项链,动作奇快,雪特人还没反应过来,项链已
经套上自己脖子了。

  「我已经付钱囉!不许赖皮,所以……以后姊姊就拜托雪特人大哥了。」或许
是动作太急,本已虚弱的绿儿,在一连串动作之后,气喘不已,但两颊却浮现兴奋
的绯红。

  虽然懊恼被奇袭得手,但因为不想太过刺激病人,有雪无奈地做了个走唱艺人
的答谢礼。

  「尊贵的女上,你的希望就是对我的命令。」

  「最后,我还有一件事惰,也想拜托雪特人大哥……」

  在有雪表示推拒之前,绿儿从枕下取出一个小布包交给有雪,同时附上的,还
有两只金耳环。

  「酬金和委托的东西都在这里,您可以答应我吗?雪特人大哥。」

  「呃……你们人类真是懂得作生意。」



  办完了委托的事,有雪快步走在街上。绿儿的委托十分奇怪,小布包封得死
死,不知里头是什么东西,捏起来的感觉像是石头,而自己则负责将那小布包扔进
城里一处大宅的后院。

  利加斯的地理自己并不熟,所以也弄不清楚那房子是干什么的。看那大房大院
的模样,好像是什么有钱人的宅第。

  反正把布包扔进去,就不关自己的事了,那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

  昨日依稀有听到老大在讲,那女的在哪家妓馆工作,九度春风阁?好像是这名
字。

  「小丫头说,老大和她姊姊不会丢上我们独自落跑,那么,难道他们是跑去
搞?唉呀!那就难怪老大不肯分我一份了。不过这城里妓院那么多,手上既然有
钱,难道还怕找不到店吗?」

  话是这样讲,但以雪特人在大陆上备受歧视的情形,纵然有钱,妓馆也不太愿
意作他们的生意,怕惹晦气。

  不过,当有雪来到那间九度春风阁,守门的看到是雪特人时,露出嫌恶表情,
可却在看到他颈间的项链时一愣,跟着不由分说就匆匆赶他离开。这时他才发现,
屋里头有队卫兵正在盘查。

  那是兰斯洛殴打艾尔铁诺皇帝的后遗症,使得艾尔铁诺官方向利加斯施压力,
而纵使捉不到犯人,利加斯也得做做样子,证明有在做事,因而城内卫兵侦骑四
出,搜索犯人之馀,也顺道勒索商家,大赚外快。

  四十大盗在艾尔铁诺榜上有名,特别是现在两边都有残党在大搞破坏,肯定高
居通缉榜首。虽然他们应该没有自己这雪特人的缉拿图像,但终究是得小心,有雪
当下悄悄返到侧门,想窥看一下这群卫兵的动静,哪晓得,那扇侧门忽然打开,魂
飞魄散间,一双手将自己拦腰抱住,拖了进去。

  实在没想到,自己也有走桃花运的一天。



  当门突然打开,一双手抱住自己往里拖时,有雪真是吓得魂不附体,但紧跟
着,脑后传来的柔软感却驱走了所有的恐惧。

  软绵绵、香喷喷,又是这么的有弹性,想他知道在后头的是个女人,而且远是
个胸前伟大的女人。果不其然,一只温莹手掌捂住自己嘴巴,悄声问道:「你是不
是枫儿的朋友?」

  兰斯洛曾说过,自己成功的理由就是相信直觉多过理智,而注视那对动人美
目,有雪也直觉地相信,这双彷佛会说话的纯真眼神,其主人不是坏人,于是便用
力地点头。

  「太好了。你别出声,有很多官兵正在找她呢!跟我来,我带你到安全的地
方。」

  谈话间,双方拉远了距离,有雪也看清了对方的相貌。

  (嘿!世界真公平,就算是我,偶尔也会有桃花飘到这边来吧!)

  那是一名女子。金红色的浓密卷发,大波浪地披敬在肩头,脸蛋秀丽,身材火
辣,一双水亮明眸微微眯着,嘴角抚媚微笑,眼波流转间,真箇有种勾人魂魄的挑
逗。

  这是所妓院,在这里的女孩当然就是妓女,而显然这里的调教不错,院里的女
孩都很懂得表露自己长处。枫儿平素的穿着是一袭紧身劲装,全身曼妙曲线整个被
完美地勾勒出来,配上她独有的冷傲气质,一字以蔽之,就是辣。

  但这女子又不一样,一件低胸连身短皮裙暴露出大片雪白胸部,勒紧纤腰同
时,分外衬托胸前快要裂衣而出的饱满浑圆,有雪几乎是用种崇拜的眼神在仰望
着。少到不能有少的衣料,非独是可以露的部分,就连不可以露的部分都隐约可
见,但她另披了一件薄如蝉翼的鹅黄长纱作外袍,使得一切若隐若现,荡漾着说不
出的艳媚。

  「唉!担心死人了。今天一早就有官兵来搜查,说有人看见枫儿和一名重金要
犯一起行动,我们正在为她担心呢!幸好你来了,她没事吧?」

  这风骚美人关切地询问,有雪却恍若未闻,给对方那又娇又嗲的自然嗓音弄得
神魂颠倒。

  他不是没见过美女,小草、妮儿、枫儿和暹罗城外的公孙楚倩都是罕见美人,
风华更是美绝当代,可是,这等兼具清纯、艳媚,还会如此卖弄风情的性感尤物,
却是梦也没梦过,聆听她柔腻软语,嗅着馥郁体香,别说是心头痒痒,连嘴巴都像
要喷出火来。

  (天啊!做婊子就应该像这样嘛!老大真没眼光,那个女的整天冰着一张脸,
客人还没上就先凉了半截,这样怎么会有回锅生意呢?还是这个好,又漂亮又大
方,而且……真是好大的波啊!)

  心里胡思乱想,有雪嘴里也跟着语无伦次,「应……应该没事吧!她现在和我
老大搞在一起,虽然我老大每次都搞上个把时辰,不过我想他们应该……」

  「哦?你老大是谁啊?」

  「他就是……」正要回答,总算靠最后一点理智将嘴巴硬生生停住,这女的来
历不明,刚刚又没讲清楚,要是粗心暴露了老大和自己的身分,说不定反惹祸端。

  「那种事情不重要。」有雪贼兮兮她笑起来,「在这种地方,这种情况,你不
认为我们有更应该做的事吗?」一面说,一面毫不遮掩地直瞪着人家胸口直吞馋
涎。

  「嗯~~您别那么急嘛!奴奴会害羞的。」一派欢场口吻,嘴里讲得羞涩,动
作却胆大之至,非但主动贴了过来,更一边用脚尖在桌底轻刮着有雪小腿。

  「奴奴不知道您是谁,您也不认识奴奴,我们应该先熟悉一下的。」

  有雪兀自弄不清楚,嫖客嫖妓为何要知道妓女名字?可是给她声音一嗲,脑里
早昏沉一片,只能跟着道:「我叫有雪,你叫什么呀?」

  「奴奴的名字很怪,您听了一定会笑的。」

  「不会啦!你说出来吧!」

  「奴奴姓郝,名字叫可莲,合起来呢!就叫郝可莲。」

  「啊?什么!好可怜?」

  有雪吓了一跳,连脑子都清醒了点,更觉得这名字依稀有点印象,只是未及细
想,给对方把手穿过臂弯,亲昵地贴近过来,吐气如兰,轻声道:「告诉您一个秘
密,今天是奴奴第一次接客,您是奴奴第一个客人呢!」

  「呃!第一个客人?不是吧!你穿得那么露,怎么可能是第一次接客?你以往
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哎~~呀!您真坏,这样说人家。」有雪说的大过直接,但这烟视媚行的美
人毫不生气,吃吃娇笑道:「奴奴是很洁身自爱的,只有男人中的男人,才是我心
仪的对象。」

  「那我岂不是不行?我只是个雪特人而已。」有雪沉浸在桃花运的美梦中,嘴
上讲话,一心却只顾着趁两人紧密相贴的时刻,大占便宜。

  「呵!那没关系,我也只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烂婊子配雪特人,正合适啊!」

  似乎有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习惯,郝可莲的回答更直接得过了火,「出身不是问
题,只要是真正的英雄好汉,别说一夕欢好,就算嫁给他,跟他一辈子,那又有什
么关系?」

  能拥有这样的尤物一辈子,是何等的诱惑?有雪馋涎连吞,忙问道:「什么是
真正的英雄好汉?」

  郝可莲仰起头,悠然神往道:「英雄好汉要不畏强权,无论多困顿的环境,都
一往无悔,更要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肯用他的力量为大地人民付出。奴奴最崇拜
的,就是那些杀恶官、扶助百姓的侠盗,那样的英雄,才是侠中之侠,男人中的男
人!」

  「哈!那你可找对人了!老子便是侠盗的祖宗。」听她语出真切,有雪再也忍
不住,决定表露身分,「世上的侠盗,还有什么比得上阿里巴巴四十大盗?老子就
是四十大盗的军师,天地有雪,杀恶官、扶助百姓的事,我们不晓得干过多少。」

  乍听见表白,郝可莲捧住胸口,眼角泪光隐现,一副激动得难以承受的俏模
样。

  「啊!天啊!您真的就是人民救星,仁义豪勇的天地有雪吗?我实在是太感
动、太兴奋了!我们的相逢一定是前世注定的缘分!」

  「等会儿还有更兴奋的事呢!说过的话可不能不算,好老婆,我们开始洞房
吧!咦?你拿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郝可莲自怀中取物时,有雪只觉纳闷,这女人穿得那么少,身上居然还藏得了
东西?但看清楚那是何物,当下便有如一桶冷水从头浇下。

  「没办法,奴奴实在太崇拜您了,所以只好把您的画像贴身携带。怎么样?画
得像不像?」

  像!实在太像了!唯一的遗憾,就只有画像下头注明悬赏金额,和写着「不知
此人姓名,只知是四十大盗之一」的字样。

  这时只剩最后的一点希望……

  「你……是奖金猎人吗?」

  根据经验,奖金猎人比官差要好打交道,若是官差,九成没有人情讲。而答案
很快便揭晓,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五六个官兵推开门进来,那服色不是利加斯的自
卫队,却竟是艾尔铁诺御前侍卫的制服。

  「启禀郝监察使,利加斯自卫队传来讯息,他们接到了密告,行刺陛下的歹徒
正躲在杨柳巷,希望我们协助他们缉拿。」

  杨柳巷正是枫儿的住处,有雪惊得魂飞天外,怎也想不到这些人是怎样发现
的。

  有雪这时仍是与人家大美人亲昵地搂作一团,但理所当然,吓得快口吐白沫的
他,身体便如僵尸一样硬直,而郝可莲说话时候的娇态不减,只是随着情形改变,
无形中已增添了几分威严。

  「密告?什么样的密告?」

  「听说是有人把消息写在手绢上,包着石头,扔进了利加斯自卫队的官署。」

  「哦?有这样的事?」

  看着雪特人脸色发白的恐怖样子,情报是没错了。真是无趣,一切得手太容易
了啊!

  自己昨夜抵达此地,今早接到情报,有人看见被悬赏的四十大盗贼首和一名女
子共同外出,而密告之人亦认出那女子是城里九度春风阁的招牌台柱,便是因此,
自己才率兵来此地搜查。石家新提供的缉捕画像中有这雪特人的相貌,也真是巧
合,轻轻松松便逮着他。

  「好可惜啊!有雪老公,谜底揭晓得太快了,本来还想再和你多玩一会儿的。」

  「你……你这个女骗子!说什么喜欢英雄好汉,结果却用那么阴险的手段骗
我!」

  「我是很喜欢英雄好汉,可是,我没说自己也要当英雄好汉啊!」

  「卑鄙!无耻!大骗子!你这种行为就……就像吃火锅的时候对同伴说长葱好
吃,自己却拼命把肉吃光!」

  「说得对啊!你爱妻我就是这种人。」在士兵们诧异地眼神下,郝可莲把有雪
拎了起来,吃吃笑道:「亲爱的有雪老公,我们结婚去吧!」

  雪特人的第一次桃花运,就这样随水漂流了……



  世上三大名医之一的名衔并非夸称,华扁鹊凝神思索良久,开了七八种药物,
刺激血脉、稳定气机运行,再指导枫儿与兰斯洛运功走脉盏茶功夫后,兰斯洛清啸
一声,困扰他多时的龙枪劲终于被驱得无影无踪。

  阻碍异劲一去,乙太不灭体运转无碍,片刻功夫就将所有内伤催愈。

  「妈的,这什么鬼劲?费了这么多功夫才驱乾净,要是再多几个人会用这种鬼
武功,本大爷以后岂不是没得混了!」

  「龙族武学渊远流长,即使在九州大战时期亦震惊天下,的确不是如今的武学
水准能及,你挨上一枪还能活命,真是狗运。」华扁鹊冷冷道:「但若你能运起天
位力量,亦可自行驱出龙枪劲。说到底,就是因为你功力不足,一切需靠外力协
助,处理起来才那么麻烦。」

  驱散龙枪劲,兰斯洛也不得不承认,这阴阳怪气的鬼婆娘确实有些门道,不但
解决了这困扰多日的问题,还连带认出自己身上的毒素。只是,当枫儿请求师姐帮
忙解去百花酥筋散的毒素时,却遭到了白眼。

  「如果是毒皇一脉近十年开发的毒物,要我解去不难。可是这种古董麻药,就
算我会解,也找不到解药啊!」华扁鹊没好气的说:「我是兼差大夫,不是绝种植
物学者,想解毒?去雷因斯的古生物博物馆吧!」

  吃了老大一碗闭门羹,加上这对冷冰冰的师姊妹又没有多少亲近彼此的意思,
兰斯洛唯有起身告辞,不然让她们两个持续这样冷漠地大眼瞪小眼,当事人或许不
觉得怎样,旁观的自己却给那诡异气氛弄得坐立难安。

  临别前,华扁鹊欲言又上,似乎想讲什么,但终究是没说出口。兰斯洛才不管
这个,只想离开越远越好。面对强敌时,自己或许远会感到些许兴奋,但和这儿婆
娘在一起,每一刻都令自己如坐针毡。

  「您的伤已经好了,现在风声也已平缓,今晚我会送您和有雪大人出去,您直
奔基格鲁,不用多久,就可以见到小姐了。」

  走至半途,枫儿停下步子,同兰斯洛交代。相处数天,虽然她总是冷漠地没有
表情,但对自己的关怀,却是呵护备至,像自己亲人一样的感觉,今晚就要分别,
忽然觉得强烈的不舍。

  「那……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枫儿沈默半晌,最终仍是摇了摇头。兰斯洛可以理解,尽管不晓得她和小草是
怎样的主仆关系,再怎样,她也还有一个妹妹需要照顾,不可能和自己一起上路
的。

  「嗯!那……那……」想找些话讲,但一时间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时,兰
斯洛脑里灵光一现,道:「对了,你以后要小心啊!你的仇家好像也不少,那天绿
儿被杀手追杀,如果不是碰到我们,那就糟糕了。」

  忆起那日,狙杀绿儿的那两个,看模样只是地痞流氓,不是什么厉害角色,绿
儿生活单纯,不该会与人结怨,那么被追杀的理由,就只有被她姊姊所牵连了。

  「什么?」

  怎知,骤闻此言,枫儿停下脚步,满面诧异地望向兰斯洛,道:「那两人不是
追您与有雪大人的刺客吗?」

  「哪有?」兰斯洛亦感错愕,「我们那天又还没有暴露行踪,怎么会有追捕
人?那两个人说杀了绿儿以后去收钱,摆明就是受雇于人的。」

  枫儿面上没有表情,但却倏地苍白了脸,血色全无,显示心情激荡。

  那日绿儿回来后,只有含糊地说遭到袭击,而照顾她的仆妇亦惊恐过度,乱七
八糟说不清楚,自己是从她们所描绘的形貌,加上事先由小草处得知兰斯洛可能来
到自由都市,推知施以援手之人便是兰斯洛。

  这几天平安无事,所以自己一直也以为,那天的歹徒是追捕兰斯洛的奖金猎人
之流,妹妹仅是受到波及,但现在这样看来,妹妹才是他们主要目标。这是没有道
理的事,自己在利加斯身分保密,行动低调,过往熟悉之人均不知晓自己回来,不
该惹来任何仇怨,更不至于有人要买杀手暗杀自己姊妹。

  难……难道是……

  枫儿不愿意去想那最糟的一个可能,但绿儿现在被留在屋里,陪着她的是毫无
战力可言的雪特人,要是真发生了什么事,那……

  亦感觉到事情不妙,兰斯洛道:「既然这样,我们马上赶回去!」

  枫儿不语,一手牵扶着兰斯洛,迫发出天位力量,破空飞越而去。



  「这是什么情形?」

  直属于艾尔铁诺皇帝御下,担任秘密监察使之职的郝可莲,望着眼前景象,有
些惊奇地微笑着。

  依密告的指向到了杨柳巷,然后把刀架在雪特人颈上,才割破一点油皮,他就
已经忙不迭地说出确切位置,也多亏了他的协助,否则入口处那一堆术数障碍,可
还真不好突破。

  进到歹徒藏匿的屋子之后,屋内约两名女性彼此对望。郝可莲不通医理,但工
作上的需要令她对各类毒物非常熟悉,因此她一眼就可以看出,床上这个白发苍苍
的老太婆实际年龄低得吓人,并且靠某种霸道毒药以毒攻毒,暂时拖延住早应消逝
的生命。

  但令她感兴趣的是,纵是此刻,见到这么大队人马,拔刀动枪地冲进屋来,床
上这个看似老太婆的少女亦一派平静,彷佛早知道此事会发生的镇定。既连一点自
保能力都没有,这便不是一个平凡女孩该有的定力,对于这不寻常的情形,郝可莲
感到高度兴趣。

  「如果决定要杀掉我,那么请动手。不过,我什么都不会说。」

  听了床上绿儿平静的话语,郝可莲的兴趣更高,「小妹妹,别那么着急,听御
前侍卫们说,你们同党里有人武功很强,这么快就把你杀掉,等一下我可没有筹码
去应付。」

  侍卫们在这时进入房内,同她禀告:「郝监察使,屋内找不到别人,要把这老
太婆带回去拷问吗?」

  「这样太没趣了啊!我想,还是玩点老套却永远管用的旧花样吧!」

  「呃!禀监察使,还有一件事,那个雪特人要求我们打他一顿,再洒点鸡血、
鸭血在他身上,要照办吗?」

  「……」


第八章 来迟一步


  兰斯洛与枫儿赶到时,俱为着屋内的情形而吃惊。

  尽管早料到屋里会有些状况,但当感应到里头过多的人气,两个刺客没理由变
成一大群,那就代表情形比预先料想的更糟,剩下来的解释便只有一个了。

  因此,兰斯洛率先撞破屋顶而入,想先弄清楚屋内的情形,果然,脚才落地,
就听见一串喊打喊杀的声音,一票士兵围了过来。

  稍微一瞥,已肯定这群人里头没有高手,全加起来也不够自己砍几刀,当前第
一要务,还是确认本来该在这屋里之人的安全。

  而敌人也很配合,哭丧着脸、浑身血污被五花大绑的雪特人,给三柄大刀架在
脖子上,奄奄一息地推了出来。

  「该死的家伙!如果想要雪特人活命,乖乖地束手就缚!」

  结拜义弟成了人质,兰斯洛当然有反应,只是这反应却不在敌人的估计之内。

  「我说老四,咱们屋子门口设了一堆东西,为什么这一大堆杂碎客人还进得来
呢?」

  「呃……老大,这……这问题……你应该去问他们啊!」

  「这台词你上次被石家抓走时就讲过了,还不说实话!」

  「他们用刀子架在我脖子上,然后……然后他们就知这了!」

  兰斯洛有种想翻白眼的冲动,雪特人的义气,如果是在生命没有受到直接威胁
时,还可以指望一下,要是像现在这种情形,寄望过多只是自已蠢!

  见敌人似乎无动于衷,主导这次行动的几名侍卫再次威吓:「反贼!你快快投
降,不然我们立刻杀了雪特人!」

  兰斯洛全不在乎地打了个哈哈:「喔!你们杀吧!我早就想宰了这胖子去论斤
卖,这么窝囊废的同伴,还留着他干什么?」

  「哇!老大,你不能这么不讲义气啊!」三刀架颈,听到自己被放弃,有雪杀
猪似的惨叫,「你才刚刚讲过,我是你救命恩人,什么好东西都会分我一份的!你
……」还想要多说些什么,却给不堪其扰的挟持人堵住嘴巴。

  「哦?我这么说过吗?对不起,我讲谎话了,原谅我吧!」兰斯洛朗声这:
「喂!怎么还不动手啊!如果你们懒得动刀子,可以把人堆过来,让我来杀!」

  这个人质既无作用,那只好换一个,侍卫首领斥喝一声,旁边又推出了一个没
有捆绑,虚弱的身体连自行走路都不能,几乎是给拖出来的人质,但颈上的刀刃却
已具有足够威胁性。

  「再不投降,我们就宰了这怪物!」

  「好啊!那你们就通通都去死吧!」

  兰斯洛只说到这里,敌人既把手里底牌全部亮出,那么始终还未现身的枫儿自
会做出最恰当的处理。

  『哗啦』一声,本已破个大洞的屋顶更加碎裂得不成样,木板、碎瓦夹带炽热
火劲,犹如千百暗器齐发,狂往下方轰去,却又小心地避过该避开的地方。

  持刀守住有雪与绿儿的数名护卫,分别给一记飞针破脑而出,哼也不哼一声,
便即毙命,手中刀无力坠落,跟着枫儿的身影才出现在屋里,眨眼间危机解除,情
形似乎都在控制之中。

  可是,有雪能够出声的第一句话就是:「老大,你要小心,还有……」

  还有什么,已来不及说,因为潜伏在暗中的敌人,亦是个懂得隐藏底牌,和在
最适当时机掀牌的好手。

  一股绝对危险的感觉,从背后升起,弄不清来人用的是何兵器,锐利的感觉已
令兰斯洛后背生疼,此刻闪避已来不及,就连抽刀都太过缓慢,他索性豁了出去,
一记白家的核融拳反击过去,就算被暗算成功,也要来人付出惨痛代价。

  但要成功偷袭兰斯洛却不是件简单的专,因为除了他本身的快绝反应外,枫儿
始终也把一半心神放在他身上,见他遇险,立即飞身救援。

  小小斗室,便算是轻功高手,亦没有足够的加速空间,但本应只擅长内力与剑
法的枫儿,身法之快,全然不下于花家武学应有的高速,红影一闪,已准确插入对
方与兰斯洛之间,挡住所有攻击,针剑一抖便攻了出去。还幸亏兰斯洛反应快速,
不然那反手一击就先打中自已人。

  但对方武功也超乎原先预料,这间不容发的,剑竟给挡了下来,而在双刃交击
时,兰斯洛与枫儿立即有所感应,这人快的是刀!

  枫儿闷哼一声,在刀气迸发的同时,尚何一股极度阴寒的感觉传过来,自己护
身气劲虽将之拒诸体外,但手臂却为之一麻,并且瞬间就没了感觉。

  (什么毒药这么霸道?)

  估不到对方竟是大陆上极罕见的毒功好手,枫儿甫一照面使吃了亏,尽管以天
位修为稍一回气便尽驱毒性,但对方却把握到这空档发动凌厉的袭击。

  「当!」

  攻来的宝刀与适时介入的风华刀相碰,星火四迸,据着就是兰斯洛的哼声,显
是猝不及防下,也吃了毒功的亏。

  只是对方却没乘胜追击,因为枫儿已然回复,同时对战两大高手是她觉得毫无
胜算的事,故而当机立断,瞬息撤身,踢起地上的有雪阻挠两人进击,本身则落至
绿儿身边,挟持人质。

  双方交手迅捷无伦,待得各自站定,屋子因为适才的破坏,轰然向四方颓倒,
能够行动的利加斯士兵逃个精光;刚在枫儿协助下驱出剧毒的兰斯洛扶起有雪,顺
道狠揍他一拳;枫儿站在两人身前,铁青着脸,看着前方那将刀刃架在自己妹妹颈
上的妖艳美女。

  「尊驾怎么称呼?」竭力保持冷静,枫儿沉着声音问话。

  回答的却是喘息说话约有雪:「老大,你要小心啊!我刚刚想起来,这女人在

艾尔铁诺很有名,是出了名的黑寡妇……」

  「黑寡妇……郝可达!」枫儿的眼神变得锐利,她曾在青楼联盟的江湖资料中
见过这人名,虽然不明白细节,但名字被红笔重重划过,肯定不是易与之辈。

  兰斯洛在旁没有答腔,除了对当下情势有点弄不清楚,眼前的刺激亦是原因。

  与有雪相同,忽然见到这么样耀眼的性感美女,会无动于衷的大概很少,特别
是刚才的打斗,令那本就稍嫌遮不住的衣料有些移位,分外显得春光耀眼,另外…
…真是好大的波啊!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

  承受对面两名男性的灼热视线,郝可莲一本其开放作风,先抛了个媚眼,娇笑
道:「重要的是我手上这小姑娘有多少价值,和你们肯为她付出多少而已!」

  「放下我妹妹,你可以安然离开!」枫儿维持声音平缓,却在出言后大为懊
恼,毕竟仍是关心则乱,若自己不说,对方怎知绿儿是自己妹妹?怎知她有多少价
值?

  「枫儿小姐好苛的算盘,你们两人合力,我虽无把握取胜,但要安然离开还难
不倒我吧?」郝可莲笑这:「人质在我手里,你们连谈判的资格也没有,识相的,
动手把那傻大个的脑袋砍了,不然就等着替你妹妹收尸吧!」

  「你这女人真毒啊!」兰斯洛大怒这:「看你的身手也是一派高手,挟持弱
女,威逼要胁,这么卑鄙的手段,你简直是武者的耻辱!」

  「唷!盯着人家的胸部直瞧,您大爷可就真是武者的荣耀了!」

  看兰斯洛露出尴尬的表情,却没把头转开,郝可莲哑然失笑道:「不是每个人
都肯陪你玩强者游戏的,我有力量,我很强,可是我偏偏就有着低贱的性格。要坚
持武者自尊是你的事,可是当我用卑鄙的手段将比我强的人杀掉,我就会觉得兴
奋,那对于我这蛇蝎心肠的小女人,英雄如你又能怎样了?闲话少说,嘿!你们不
是真的想帮这小丫头收尸吧!」

  被挟持做人质的绿儿始终像被点了穴这似的昏迷不醒,动也不动一下,要不是
胸口微微起伏,真让人怀疑她已遇害。

  根据过往磨练出的经验,兰斯洛晓得这时绝不能向对方屈服,否则只会让情形
更加恶劣。他一扬刀,摆出强烈气势,冷声道:「我警告你,人质是威胁不了我们

的,只要你敢下手,她少了半根汗毛,我都会从你身上……」

  话只说到这里就停住了,因为兰斯洛才一开口,郝可达就做了个无奈的手势,
讲到「汗毛」,大片绿儿的头发已给削下,当「身上」两字说出口,两根血淋淋的
指头分别飞坠在兰斯洛的脚边、击在他面颊上。

  有雪一翻白眼就昏了过去,兰斯洛亦惊得呆了,以往的经验与理智使他晓得,
妥协,九成机会只会换回一具尸体,但这次的敌人不但心狠手辣,而且说干便干,
浑没半分迟疑,自己根本没资格对她耍狠。他再次惊觉到自己的责任,因为刚才自
己粗率的发言,血腥的事发生了。

  「混……混帐!他妈的混帐,你这女人给我记住,我……」虽然气得想把这女
人碎尸万段,但栗于她的辣手,兰斯洛已不敢再有妄动。

  「唉!人家讨厌见血,也不喜欢杀生,但如果非要在你们面前把这小姑娘剐成
碎块,才能证明人家有威胁性,那人家也只好笑着做完了。」郝可莲笑道:「枫儿
姑娘,你看看你的朋友多狠心,慷他人之慨,全不顾你妹妹的性命,你这作姊姊
的,该不会忍心见到妹妹又少几根手指头吧?」

  那个钦犯兰斯洛在自己一下手后,表面虽然仍凶狠,实际上却已给震住,不足
为惧;反倒是另一边,那仍不住这迫来的冷冽杀气与威胁,这才是郝可莲九成专注
所在,若非顾忌自己手中的人质,那边可能立刻就冲上来拼命了吧!

  与郝可莲相同,枫儿也一直把全副心神放在她身上,但自始至终,自己找不到
半分空隙,这女人一定也与自己一样,受过黑暗世界的武学训练,懂得封死一切给
敌人的抢救机会,只要自己一动,她绝对可以立刻杀掉绿儿,就算有办法杀她报
仇,那也已是毫无意义的事。

  当绿儿指头被切下的瞬间,枫儿纵然表面能无动于衷,脑里却一片空白,她甚
至可以听见一种没喊出口的尖叫。看着妹妹那昏迷却仍痛得皱眉的小脸,一种遗忘
许久的恐惧再度袭上心头……

  双方僵持片刻,郝可莲笑道;「唉!为什么等了那么久,都没有人尊重我的存
在,是不是你们也希望我再切这小丫头几根手指,或是便如你们所愿,让我直接剁
下她的小脑袋,再和你们玩武者游戏,光明正大地拼个你死我活好了!」


  「住手!」在她下手之前,兰斯洛先行喝止。他仍旁徨,不晓得此情此境该当
如何,但既然想不出来,他决定顺从自己的感觉。

  「枫儿!」

  兰斯洛吸了一口气,这:「我不晓得该怎么说,但我恨抱歉牵连到你们姊妹,
既然如此,我将选择权交给你,你可以照这女人的话,宰了我……」

  这番话让枫儿倒抽一口凉气,不知所措地瞪着兰斯洛。

  「虽然我不想死,但这是我唯一能对你负责的方法。」兰斯洛苦笑,将风华刀
倒转插在身前:「我不会反抗,只有一个要求,这柄刀是以一个我心爱之人而命
名,如果要死,我只希望死在这柄刀下。」

  说完,兰斯洛闭上眼睛,站在原地。这是逃避,也是他的面对,因为当自己没
法主导局面,他亦只能用这方式去向所重视之人负责。

  依着兰斯洛的心愿,枫儿拔起风华刀,任她怎样隐藏情绪、怎样镇定,当神兵
独有的寒意传上手腕,颤抖还是不可抑制地出现在身上。

  「兰斯洛大人……」

  枫儿颤手举起刀,对着那张开上眼睛的安静面容,自己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对
这人举刀相向,纵然他已将一切忘却,但对于自己来说,为他与小草小姐而舍身,
便是目前自己生存的意义。

  既是如此,这一刀又怎生砍得下手了?

  但在天平另一端的,却又是自己的同胞亲妹,两边都是自己宁愿为之牺牲所有
的对象,这取舍怎么做得出来?

  而咄咄进逼的敌人又怎会给自己犹豫的时间?

  「枫儿小姐,不要犹豫啊!区区一个臭男人,怎么比得上自己妹妹重要呢?或
者这丫头其实是你父母从垃圾堆里捡回的贱种,这就难怪你重视一个妍头多过她
了。唉呀!她右手手指怎么全掉了,都怪这刀子太利了!」

  「啊呀!人家怎么这么不小心,一下予就把这小丫头的右手斩下来了!还好,
没有斩错到她五指完好的左手,枫儿小姐,你该不会介意吧!」

  「哈!这小丫头痛得醒过来啦……咦?为什么你一声也不吭?是不想让你姊姊
为你分心吗?你好懂事,好伟大啊!可是没关系,因为你姊姊根本就不在乎你这贱
种啊!哈哈哈~~~」

  郝可莲的精神层面中定有些异于常人之处,因为在场面紧绷到极点,而血腥味
大量弥漫之际,她的情绪明显高亢,讲到后来,竟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

  当这疯狂笑声传入耳内,又感应得到妹妹无声的痛苦,枫儿终于忍耐不住,转
过头来。

  这时她接触到的,是妹妹往这边凝视过来的眼神……

  『姊姊!请做你该做的事吧!』

  没有说话,而是藉由眼神传递讯息。当与妹妹的视线相接触,枫儿就很清楚地
理解妹妹的意思。在过去那一段地狱般的回忆里,在自己兽化之前,曾有段时间,
姊妹两人的身体得不到自由,仅能以眼神对望,从而明白对方的心意,培养出这套
悲哀的默契。

  『绿儿,为什么要这姊姊这样做?你知这姊姊是不想的。』

  『因为……那是姊姊你早就应该去做的事。』

  感受到痛儿的回应,枫儿很明白妹妹的意思。当听兰斯洛讲述那天的情形时,
自己就已经明白了。雇用那两个地痞当杀手的,就是绿儿自己吧!受着病痛与回忆
折磨,妹妹许久之前就已经有了求死之念,只是没料到她这样坚决,竟仍可以背着
自已去执行……

  『绿儿,再给姊姊一段时间好吗?你的病一定有办法可以治的!』

  『但是……就算治好了病,我仍是姊姊你的包袱,只会像现在这样拖累姊姊。
你看,同样的情形不是又重演了吗?』

  的确是。当年,敌人也是像这样擒住妹妹,逼迫自己投降,输掉本已掌控住的
一切,还记得那时候,被绳索吊在半空当人质的妹妹,只懂得大哭大闹,但此刻的
她,却远比自己这个做姊姊的还镇定,那双凝视过来的眼眸里,除了满怀期盼外,
竟还有着笑意。

  『姊姊!你已经重新站起来了,但弱小的我却还只活在过去。你是有资格拥有
未来的人,请吧你这最后一丝羁绊切断,放掉你的过去,好好过新生活吧!』

  重新站起来?怎么可能?假如自己真是如斯坚强,为何眼眶里再次不能抑制地
出现湿气?在这时,自己才发现,本以为已坚强得可以承受一切的心,仍是那般脆
弱。如果有选择,她何尝不想像那寻常的软弱女子一样,在此时把刀抛掉,哭着说
不要!

  『姊姊!我已经长大了,请让我选择我自己的人生吧!』

  『……我知这了,绿儿,姊姊就送你走完最后一程吧!』

  『姊!多谢你……』



  血丝出现在紧抿的嘴唇上,一度放下的刀,再次高举了起来。郝可莲注视着敌
人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她感觉得到这女人极关心自己妹妹,所以有四成机会会对那
男人下手,但也不排除她豁出一切,索性冒险斩向自己的可能,因而在枫儿扬起刀
时,郝可运面上微笑,心中却戒备到最高点。

  刀锋破空,血光荡漾,兰斯洛大叫一声,风华刀已刺进他右胸。

  郝可莲大吃一惊,万难想到这女子真的动手,跟着错愕之后,一股任务成功的
喜悦袭上心头,也在此时,她失去了绝对冷静的心境。

  而这也是枫儿所要的……

  刀锋入肉不深,又避过所有要害,对拥有乙太不灭体护身的兰斯洛而言,根本
连皮肉伤都算不上,但这小小的牺牲,却换来绝对有利的出手机会。

  眨眼的功夫都不到,兰斯洛才因为疼痛而睁眼,郝可莲的微笑末敛,枫儿已飙
飞至她面前,双手握刀,斜斜劈下。

  (不好!这女人是赔上她妹妹性命了!)

  郝可莲心念急转,瞬间已明白枫儿的障眼法,但这时已不及闪躲,她反应亦是
奇快,提起绿儿挡在身前,希望枫儿顾忌人质而收刀,或者在斩入时心痛,那她便
有一丝空隙可全身而退。

  但当看到对方眼神里那贯彻一切的绝对冰冷,她的心就笔直沉下去。

  既已豁出一切,那这一刀便会以最强烈的方式去杀敌。风华刀的无比锋利,迸
射出深紫火焰,组合出东方家六阳尊诀之一的烽火神剑,隐含天位力量的一刀,火
焰剑劲伤敌之馀直冲出丈许,这是极力控制下的结果,否则这极怒一刀必斩尽里许
范围内的一切。

  若是没有先前的分心,全身而退不是问题,但郝可莲这时却毫无选择,只能用
自己身体硬接下这一击,亦在这生死攸关的瞬间,她始终隐藏的实力才完全展露出
来。

  风华刀上传回蕴含天位力量的反震,这还在枫儿的估计之内,跟着而来的剧毒
亦在估计之中,被她以紫焰加力焚化,但之后暴起的第三重护体劲,却令枫儿再次
对眼前这女子的实力为之震惊。

  碧绿色的火焰犹如幽冥鬼火,刹那笼罩郝可莲全身,劲道之强,全然不下于自
己的紫焰,更有股诡异的森寒,与之前的剧毒相辅相成,将烽火神剑的威力不住抵
销,使她在这一击之下犹有生存机会。

  但对上这含着无比悲恸、决心的一击,任何小天位高手也不可能安然无恙,惨
嚎声里,大蓬血雨飞溅满空,旋即给两股激烈对峙的火焰焚化,郝可莲破空而走,
身上一片血肉模糊,瞧不清伤势情形,但看那狼狈的样子,谁也晓得她付出的代价
必是惨痛无比。

  枫儿没有追,因为在这时,收拾善后远比追杀仇人更加重要。



  (可恶!想不到我今日会连连犯错!还让自己伤成这么重,真是最失策的一
次!)

  郝可莲展开轻功,以最快速度奔驰离去。适才的一击,她虽保得性命,但体内
至少七处气门被破,五脏六腑更险些给烧得一塌糊涂,严重的伤势,令她全然没法
催动天位力量,若非以独门功法,耗损自身寿元,换取高速遁走,势必已在枫儿紧
跟而来的第二击下去了性命。

  这时,一股颤栗感使她心神一瞥,正有人朝自已迎面而来,那感觉……不下于
地界顶峰,却无法判断是否拥有天位力量,更不知是敌是友?倘若是敌,已重伤的
自己如何能敌?

  思索间,对方的身影已出现在眼前。

  「是你!?」

  俏立在前方的一处高楼上,冷冷目光直视而来。黑袍、黑肤,素来被视为黑夜
女王的她,仍保持着一贯冷漠的气质,只是身为大雪山弃徒的她,为何此刻会出现
在利加斯了?

  「你与他们也是一道的?」

  「哼!」

  没有半句回答,华扁鹊与她错身而过,仅留下一记带着轻蔑的冷哼,仙是为着
这昔日旧识的丑态作着嘲笑。

  郝可莲亦没有件回应的馀裕,亟需立刻觅地疗伤的她,只能加快遁走,离开利
加斯。

  「任务失败了,要捉拿这几个家伙可不容易啊!」嘴角不停有鲜血溢出,郝可
莲低喃这:「公瑾大人,您可真是丢下一个好烫手的任务啊!」



  说着一句常见话语「来迟一步」,华扁鹊就忽然出现在众人眼前。虽然她此时
出现,也无济于事,但若没有她的协助,收拾善后就比想像中麻烦。

  把昏迷的雪特人弄醒,这自然周不到三大神医之一出手,可是她的连串魔药与
咒语,却是众人里唯一有能力作清理遗容工作的人。天位力量不是万能,或许在破
坏上头很拿手,但却未必有能力处理破坏后的残局。

  只不过,这黑袍黑肤的美丽女性,在为往生者打理的工夫上,熟练得令人吃
惊。当兰斯洛表示质疑时,她也仅淡淡表示:「学东西就学全套,自来医生与仵作
不分家,一样不行,就要开始准备下一样。」

  这话或许有其真实性,但听在兰斯洛与有雪耳里却别有一股寒意,两人都暗自
祈祷,以后千万则给这女人医到,不然谁知这是不是也给她作足全套服务?

  自始至终,枫儿也在一旁不发一言,默默注视着一切。然而,将遗体下葬之
前,华扁鹊的最后一着却令众人再次大吃一惊。

  在些许迟疑后,华扁鹊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磁瓶,将里头的淡绿色药液倒在处理
完毕的遗体上,像是某种美容魔药,顷刻间,已无生命的肉体,发生了不可思议的
变化。

  因体内生死花毒素蔓延而导致身体病变的绿儿,外表缓缓地改变,片刻之
后,竟回复到她应有的年轻相貌,一个娇美的俏丽少女。

  「该做的事我作完了。」打理完一切,华扁鹊冷淡地交代一句转身使走。

  有雪对这神奇药水的效果大感欣羡,心想若是自己也弄个一瓶,不管是作死人
的验葬生意还是活人的美容生意,都是大发特发,心痒难耐下,追赶华扁鹊,想询
问药方。

  慢慢地动手,让黄土掩埋那自己最熟悉的面容,枫儿没有半点表情。照妹妹的
希望,在掩埋她的同时,自己也该把一切过去长埋,彻底坚强起来,只是,凝视妹
妹那安详、犹带几分笑意的面容,许多不该想起的回忆,却不能自制地涌上心头。

  好奇怪,为什么这时候出现在脑里的,都只是些最美好的事?

  在利加斯,自己还是尊贵长公主之身的时候。那时,自己尽管好武,把时间花
在练剑上,但每天仍抽出空闲,伴疼爱的妹妹在花园游玩,绿儿喜欢摘些花花草
草,唱着歌谣,让自己把花编成花环,然后再一起把花环献给笑着来探视他们的父
王……

  虽然已记不得早逝母亲的相貌,但父王、自己和妹妹,他们是世上最亲密的一
家人。这都是自己曾经深深相信的事……

  真是的,明明想的都是些快乐的事,为什么想要落泪的感觉,还是那么强烈?

  不可以掉眼泪!

  已经重新站起来、已经答应妹妹要快乐过活的自己,就没有再掉下眼泪的资
格!

  用所有的宁定功夫、用天位力量去影响,一定要把这股胸痛的感觉给压下!

  可是,真的可以吗?

  就像自己也知道的那样,天位力量不是万能,在许多时候,它反而是个最无能
的东西……

  「兰斯洛大人,很抱歉,我们应该要立刻启程的,但是我……请再给我一刻
钟,不,用不到一刻钟,我马上就能……」

  「枫儿!」兰斯洛感到慌乱,之前对绿儿受己牵连而亡故感到内疚,但这时枫
儿的样子却只令他更加手足无措,自认识这女子至今,他从未看过她这么样的惶然
……

  几天的相处里,感觉告诉自己,这女子应是很重视自己的。这感觉可能有些厚
颜,但假如枫儿真是那样重视自已,那此刻便有些事是自己所能做,也必须去做
的。

  「这次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道歉。因为我,你失去了唯一的亲人,我愿
意在往后的生命里,也成为你的亲人,尽我所能来补偿……而如果你也愿意接受,
那么……其实你没有必要在我面前这样强忍的。」

  从头到尾,枫儿也只是背对自己,凝视着已覆盖住妹妹的土她,没有作出任何
回应,但既然已作了这样的表示,自不能半途而废。

  大着胆子,兰斯洛来到枫儿身边,将这高傲却脆弱的女子搂入怀中,轻拍粉
背。

  没有拒绝,枫儿顺势倒入兰斯洛怀里,而当湿润的感觉在胸口蔓延开来,兰斯
洛便知这自己没有做错。



  许久之后,兰斯洛回忆过往,想到此刻。与枫儿的漫长相伴里,自己见过她数
次落泪,但却从没有哪一次,似此刻这般黯然神伤……



  但真正黯然神伤的事,却是发生在有雪这边。

  快跑断了腿,雪特人终于追上了黑袍巫女,当他大胆地询问,那药水究竟是什
么东西?对方给的回答险些让他当场气绝。

  「那药水吗?如果对象是活人的话,就是那丫头体内生死化之毒的解药!」

  「什么?你会调那种东西,怎么不早点说?」


  「你以为那解药很好调吗?我不知失败了多少次,没到百分百成功,说出来岂
不是丢脸?」

  冷冷地回答,华扁鹊心内却也为之叹息。

  近年来两次医治失败都是碰着了生死花,这是自己的奇耻大辱,又怎么会不设
法寻求破解之道?

  当日在西湖畔遇着兽化的枫儿,认出她是山中老猴子口中那无缘的师妹,但反
祖现象既成,自己便认定那是不治之症。可是,不久后,听到她回复人形的消息,
这就代表这病症是可以医治的。

  医道也好,魔法也罢,这两样自己均极有自信,倘若世上有人能医此绝症,岂
有自己医不了的道理?

  不肯服输的信念,尽管嘴上不讲,但自己却花费极多心神,试图破解这魔界五
大奇毒之一的生死花,也因此,当枫儿带妹妹向己求医时,略有小成的自己,才有
办法以药物助绿儿延命,而当时自已便有自信,至多两年,一定能配出彻底根治生
死花的解药。

  两年未满,解药便已配出,只可惜,就是迟了那么一小步,那瓶能带来希望的
解药已成了最讽刺的笑话。

  师妹啊!自古刚强易折,诚然你坚强勇毅,百折犹生,但会否也是因为这样,
老天才一再把你捉弄了……



  不像华扁鹊有那么深的感慨,摸了摸胸前绿儿遗下的项链,有雪慌忙说道:
「那……这件事你可千万不能让她知道,如果她晓得了,一定……一定会……」

  绿儿的求死,有相当成分是久病厌世,但救命的解药既已调出,假如让枫儿晓
得此事,那她便是在一个本来没必要的情形下,亲手把妹妹杀掉,有雪甚至不敢想
像,个性既刚且烈的枫儿知晓此事会有什么后果?

  再台理不过的要求,华扁鹊冷哼一声;「哼!这还用得着说吗?」

  哪里还用得着讲?

  在解药淋下、肉体发生变化的刹那,那聪慧的孩子早就明白这一切了啊……



  「谢谢您,兰斯洛大人,这里有个小东西,您可以帮我戴上吗?」

  一切就绪,众人预备动身时,枫儿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递给兰斯洛。

  兰斯洛接了过来,看外表应是条红色护颈,可是式样真是难看,做得像条皮革
项圈似的,不知是哪个蠢蛋做的?

  不过,难得枫儿会想要配戴装饰品,在妹妹亡故的此刻,多点事情分她心神也
好。

  没再说什么,兰斯洛将这皮革护颈为枫儿戴上、系好。也在这程序完成后,枫
儿向兰斯洛蹲跪下身。

  「从今日起,再回到您与小姐的身边,苍月枫宣誓效忠于您!」



  艾尔铁诺历五六七年十月,苍月枫加入正在逃亡中的兰斯洛一行人,为其惊涛
骇浪的后半生正式揭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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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死亡
是一场悲剧;

一百万个人的死亡
只是一个统计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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