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hiop (thw), 信区: Emprise
标  题: 风云--再见无名6
发信站: 听涛站 (Thu Sep 10 00:10:35 1998), 转信


    □

    只见停下来的剑圣背回峰上众人,喘气连连,他如同一个被上天贬谪的天神般屹立
着,虽然依旧威摄众生,可惜却无比落寞。
    但听他似在自言自语,低声凄然呢喃:
    「不...可能!不可能的!上天不能让这两个小子成为剑道神话,而我永远都只
是圣!不可能的!我━━━不━━━甘━━━心!」
    应雄与英名乍见剑圣如斯凄然落寞,想到这中年汉为剑牺牲一切幸福,却始终被英
雄剑否定他攀上剑道极峰的地位,二人相互一视,也不由对剑圣同情起来。
    惟是,他们同情剑圣,未免显得太有同情心了!就在二人相视之间,剑圣的声音遽
地又转为邪恶!
    极度邪恶!
    「不...可能?嘿!我已是神是圣,又有什麽不可能?」
    「老天虽然已命定他俩其中一个是剑道巅峰天剑,但,我剑圣为何不能把『不可能
』变为『可能』?只要我......」
    「剑圣说到这里,遽地又回过头来,满含妒意的狠狠瞪着应雄与英名,咬牙切齿的
道:
    「小子!既然两柄英雄剑已接纳你们是主人,亦即是说,当有朝一日两柄英雄剑其
中一柄应验预言,被另一柄劈断之後,馀下来的人和剑,便是大剑师预言的剑道巅峰神
话━━━天剑,那末......」
    「若本剑圣要把自己不可能成为天剑的事实变为可能的话,是否,杀绝你们二人,
已是最直截了当的途径?」
    是的!剑圣所言非虚!若要把他不可能成为天剑的事实改变,便必需消灭两个能成
为天剑的人!纵使日後剑圣自身未必会跨至天箭境界,他仍是剑道中不败的最高峰!
    应雄与英名势难料到,剑圣居然恶向胆边生,然而更令他俩势难料到的是,剑圣的
剑,比他此刻的心更怒!更狂!更快━━━
    爆发!
    「铮」的一声!剑圣气劲急带,  在地上的无双剑复再被他至今仍算是举世无敌的
剑气急拔而起,但听他意态如狂,疯极嚎喝:
    「小子!我与俩本无仇无怨,今日却一而再地非除你俩不可!」
    「你俩在九泉之下也可双双厌幸了!看我的━━━」
    「剑......」
    「三!」
    剑三两字乍出,给剑势急拔而起的无双剑,赫地又一剑幻化为二,剑分两路,分别
朝应雄及英名狂刺过去!
    剑圣这一剑为何会名为「剑三」?既名剑三,何以不是一剑幻化三剑,而仅是像「
剑二」般幻化两剑?可应雄与英名已无暇细想,因为此刻剑三来剑之劲之很之快,甚至
比剑二更快上两倍,英名、应雄连忙一跃,虽及时避过此夺命一剑,惟剑势仍似有双眼
睛,紧追二人,剑又  势再刺!
    但更奇的是,二人在纵身避过此二剑之後,应雄虽依旧在努力摆脱剑三狂追之势,
惟英名却突然在某个方位停了下来,说也奇怪!一直紧追的其中一道无双剑影,在刺近
他身前之际,蓦地一个  剑,顷刻烟消魂散!
    英名这一着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更大出正於剑峰某个阴暗角落的两个人意料之外,
那两个人,正是那唤作「剑慧」与「破军」的一老一青......
    「  !好利害的剑中智慧!」那个破军远眺本来紧追英名的剑突然烟消云散,不禁
称许道:
    「爹!我早说过那黑衣小子不能小黥!虽然以他目前内力,仍逊於白衣小子!但他
似  比白衣小子更了解剑,他随以所站的位置,正是剑圣剑三的其中一个破绽,所以剑
圣剑三所生的剑光幻影才会不攻自散!」
    剑慧也点头道:
    「唔!也许我对他也看走了眼!至少,我也想不到,两柄英雄剑所等待的其中一个
主人,真的是他......」
    那个破军又道:
    「爹!这两个小子的生死,甚或他俩是否天剑,对我俩只是其次!既然如今英雄剑
已现,我俩是否随时准备下手?」
    「不错!」那剑慧道:
    「莫名剑诀早已被大剑师刻在两柄英雄剑内,只要是与此二剑心意互通的人一握此
剑,便可人剑互通,感应刻在剑内的莫名剑诀,所以,当前急务,我俩必须在这两个小
子握着英雄剑前把英雄剑抢夺过来,因为,我俩不能让两个不是出於我们『剑宗』的人
,比我们『剑宗』......」
    「更强!」
    剑宗?原来这个剑慧与破军,是大剑师当年所创立的剑宗後人?
    是的!当年大剑师创立剑宗之後,神州虽衍生无数剑派,但始终仍以剑宗最强!只
是剑宗在千年的历史洪流中,逐渐变得神秘,飘渺而遥不可及!已甚少江湖人知道剑宗
之名,和剑宗的宗址在神州何处何方!
    剑宗本来已算是所有剑派之中最强一宗!但,剑宗内的人,甚至是如今当上掌门的
剑慧,都有一个隐  ,便是剑宗可能随时变得不再是剑道最强!
    缘於当年大剑师曾创下的莫名剑诀,曾扬言只有天生剑缘的人才护心领神会,若没
有剑缘的人,即使得物亦无所用,故大剑师亦不吝将莫名剑诀分别刻於两柄英雄剑内,
甚至把剑诀告诉继承他的剑宗掌门!
    可惜的是,历代剑宗掌门虽曾把这莫名剑诀代代相传,他们虽把剑诀背得滚瓜烂熟
,却始终未有一人能悟出剑诀真义,故此,剑慧与破军此刻欲夺英雄剑,便是为防范拔
出英雄剑的人在握剑之後,真的能人剑互通,且有天生剑缘,顿悟莫名剑诀的极理,届
时候,若给不是剑宗的人更快顿悟莫名剑诀,剑宗所有人颜面何存?
    故他们一定要阻止拔出英雄剑的人顿悟莫名剑诀!

    □

    正当剑慧父子正密谋何时方是时机现身夺剑之际,这边厢,英名纵然轻易化解穷追
他的剑光幻影,但似  穷追应雄的方是无双剑的真身,应雄在数番起落之下,已被无双
剑弄得疲於奔命!
    剑圣但见英名竟轻描淡写便把其剑三的第一道剑势瓦解,虽然恼怒,惟仍不禁高声
赞英名道:
    「小子好高的剑中智慧!你随意一站,便是我剑三的破绽所在!尽管你看来斗志消
沉.但本圣敢说一句,除了本圣,你是如今此峰上的所走剑手当中━━━最好的!」
    剑峰之上的所有剑手?那除了应雄与及剑龙剑虎,起非还包括了藏身暗处窥伺的剑
慧、破军?看来,以剑圣的修为,早已听知有人在窥伺,他只是不需表示知道而已!
    得剑圣点名称赞,英名却竟然无动於衷!反而仍被无双剑追击的应雄,於百忙中犹
为其弟感到高兴,道:
    「这个当然了!老顽固!所以你更应当小心!今日我二地若然不死,他日你誓必败
在他的剑下!哈哈......」
    应雄这番话不说犹可,一说之下,已是狂极疯极恨极的剑圣更是被气得「吹须瞪眼
」,剑圣狂喝:
    「妈的,你这小子最是对本剑圣无礼!我就要你死得━━━」
    「更快!」
    死得更快?如何可令应雄死得更快?
    此言一出,剑圣赫然身随声起,他的人,登时如一柄巨大的无双剑般,截着剑指便
向应雄狂刺过去!
    这便是真正的剑三!
    剑圣自己,便是剑三两剑之後的地三剑!
    他才是真正的剑三!
    天  !

    □

    无双如电临门!剑圣剑指如雷劈近眉睫!即使应雄如何聪名自信,亦绝对无法再应
付得来,英名见英雄身陷极度恐怖的险境!一直不喜大呼小叫的他也情不自禁紧张高呼

    「大━━━━━━━━━━━━━━━━━━━━━━━━━━━━━哥!」
    小瑜更是花容失色尖叫:
    「应━━━━━━━雄!」
    高呼生中,英名已使尽他毕生所能使用的速度,向应雄那方狂命扑过去!
    他一定要阻止剑圣狙杀应雄!他决不能让五年前慕夫人的死历史重演!
    他欠慕夫人已经太多!
    就在英名扑前的同一时间,剑峰某个暗角亦戛地传出一声高呼:
    「他们全部在忙着互相残杀!是时候了!军儿!快去取英雄剑!」
    一声暴喝!一条矫健人影已自暗角电射而出,直向英雄剑飞扑而去,正是剑宗剑慧
之子━━━破军!破军一面扑前还一面笑:
    「哈哈!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英雄剑今日已是我们父子俩囊中之物了!」
    破军满以为英雄剑势必到手,  料就在它双手快要握着英雄双剑之刹那,千钧一发
间,一股浩然柔劲居然把英雄双剑平地拔上半空,破军登时一怔:
    「什...麽?这柔劲...不正像是弥隐寺那老秃驴『僧皇』名动江胡的━━━
因果转业诀?是僧皇那老鬼来了?」
    破军怔  之间,一条白衣人影已从半空落下,一面还幽幽叹道:
    「虽然我师父僧皇曾千叮万嘱我静看他俩命运,绝不要  手扰乱了他和他的命运,
但,试问,我又怎能让英雄剑落在不适合的主人手上?我又岂能━━━」
    「坐视不理?」
    破军定睛一看,只见从半空落下的来者竟是一个与自己年纪相若的白衣少年和尚,
一脸得慈悲无奈,但听那少年和尚又叹道:
    「尘应归尘,土该归土!英雄剑既是他俩之物,便该归他兄弟二人,英雄双剑,你
这就给你的主人......」
    「去吧!」
    去吧二字一出,不虚随即双掌一卷,只见其掌劲过处,一股柔劲又再把自半空落下
的英雄双剑卷飞,分别直向应雄与英名那方电射而去!
    一想便知,不虚此举,是因他亦对剑圣咄咄相逼应雄、英名兄弟看不过眼,更不钆
同剑慧父子乘人之危夺剑劣行,他才逼於无奈不听其师忠告,破诫  手!
    他把英雄双剑以因果转业诀带给应雄、英名,便是要他俩执剑与剑圣━━━
    公平一战!
    这边厢的应雄、英名,虽不明白何以剑峰上会遽地出现那麽多人,但亦明白那白衣
少年和尚将英雄双剑送至二人那边,是要义助二人一把!闪电之间,二人已分别把英雄
二剑接在手中!
    然而就在二人接着英雄双剑的同一时间,二人瞿地齐齐感到,英雄双剑之内,像有
一颗可以与他俩人剑相通的剑魂剑心,为他俩倾诉一个二剑守囗多时的秘密.....
    「是...莫名剑诀?」
    不错!二人此刻在心里泛起的,正是莫名剑诀!
    惟是,二人此刻已感受到剑心内得莫名剑诀亦无补於事!缘於不虚虽希  他俩能持
剑与剑圣公平一战,但还是迟了!
    就在二人仍为能於仓卒间融会莫名剑诀之前,剑圣的快剑,仍然是直至目前为止唯
一天下无敌的快剑!
    快得不虚也预计不到!快得应雄与英名也未及提起手中的英雄剑挡格!
    迅雷不及掩耳!剑圣的无双剑已赫然电射至应雄脸门之前,而剑圣的剑指,亦已直
截向应雄丹田之位!只因他要在杀他之前废他的武功!他要他最讨厌的应雄死得最惨!
    「哈哈!小子!我要你在死的同时被废武功!我要你即使死,也要死得如同一堆没
用的废物!」
    剑圣暴笑如狂,手中剑指却仍不停向应雄丹田刺去,应雄虽极力迎抗,也仅是以手
中的英雄剑「当」的一声格开射指眉睫的无双剑,但剑圣这一道剑指,他自知自己怎样
也逃不了!
    不!他逃得了!
    全因为,有一个人,无论应雄如何苛待他骂他,他都愿为他死!他都愿意为他成为
一堆没有武功的废物!
    就在剑圣的剑指已快可截中应雄的丹田之际,蓦听英名又再暴叫一声:
    「大━━━━━━━━━━哥!」
    「我来代━━━━━━━━━━━━━━━━━━━━━━━━━━━━━你!」
    代他?他要代应雄?
      的一声!英名虽来不及使用自己手中的英雄剑,却及时以自己最快最尽的极限,
顷刻身如话成一柄雷霆万钧的天剑,以身挡在应雄之前,赫听「噗」的一声.....
    不!剑圣的剑指不单一指轰在英名得丹田之上,登时把他全身的武功真气轰散,废
了他的武功!剑指之力利如绝世神锋,更势如破竹划破英名胸腹,穿破丹田,自他的背
门而出,这一道剑指,真的如剑圣所言,不但会先把应雄变为一堆没有武功的废物,还
会把他变为一堆没有武功的死物!
    变生肘腋!就连剑圣也没料到英名奋勇若此,不禁与所有人呆住!
    大蓬鲜血,赫然泼满应雄一额一脸,他势难料到,自己向来刻意对英名千般苛待,
他还如斯维护自己,一时激动起来,向着鲜血淋淋的英名大叫:
    「二━━━━━━━━━━━━━━━━━━━━━━━━━━━━━━弟!」
    小瑜更刺看的泪如泉涌,高呼:
    「英━━━━━━━━名━━━━━━━━表━━━━━━━━哥!」
    应雄终於也不唤英名作贱人了!他终於也真情流露,唤他作二弟,他一直在心里暗
暗万分欣赏的二弟!
    英名但听应雄唤他作二弟,已是鲜血淋谳、濒死在即的他,也不由满足一笑,虚弱
的道:
    「大...哥,你终於...也愿唤我...作二弟...了?」
    应雄见他气若游丝,犹如斯记挂着他唤他作二弟的事,不由鼻子一酸,忙不迭道:
    「不要再说...了!英...名!不!我娘亲...眼中的英雄,你...一直
都是...我极为欣赏的...二弟!」
    英名一笑,血不但从其丹田涌出,更从他的嘴里涌出:
    「是...吗?大...哥,其实...我也一早...知道,你是...故意.
..对我...不好,是...娘亲...临终...前叫你....要刺...激.
..我向上...进取,是...不是?」
    面对一个为自己濒死的二弟,应雄纵铁石心肠,不想泄露自己半点心声,此时也终
於颔首承认:
    「是...的!一切...都是娘的...意思!她吩咐我...无论...用什
麽...方法,也要...激起...你的斗志,她希  ...你不要辜负你亲生娘.
..亲所  ,成为...真正的...英雄!」
    英名又是一阵苦笑:
    「可...惜,我真是...太不中...用,我一直负了你娘...与我娘的期
  ,更...负了你的...一番...苦心,如今,我...不但已经...武功.
..全废,还...快要...死...了......」
    「不!」应雄低呼:
    「二...弟,你一直...都做得很好!你比谁都...勇敢!甚至比我...
慕应雄更勇敢!你是我...引以为傲的...二...弟!你....才是真正的.
...英雄!」
    「真...的?」英名复再苦笑一下,已是企若游丝的他更呈衰弱,他又道:
    「我...很开心,因为..我今日...竟然听见你唤我...作二弟,那种感
觉,就像...当年娘亲...声声唤我...作英名一样,那样亲...切,原来,
人生...的快乐...就是如此简...单,就是听...大哥你...唤我...
作一声...二弟...如...此...简......」
    「单......」说着说着,英名血淋淋的身子霍地软垂下来,他的气息亦一下
减弱,应雄扶着他,当然已感到他的生命正在一点一滴流施,他...
    不行了!
    「二━━━━━━━━━━━━━━━━━━━━━━━━━━━━━━弟!」
    应雄狂叫!高叫!绝  的叫!
    不!他不能让英名死!这个背负了他娘亲慕夫人与其亲生娘亲秋娘无限寄  ,更可
能背负了大剑师天剑传说的英雄,他绝不能让他死!他宁愿以自己的命来换他的命!
    可是,他已可感到被他叁扶下的英名,他的身躯已愈来愈冷,气息愈来愈慢,更何
况他已没有了武功护身,这个还未叫世人仰  的英雄,看来真的快要━━━英年早逝,
应雄,却连一点方法也没有!
    就在应雄悲痛莫名之际,一只手,蓦地从後搭着他的肩膊!
    那是一只依旧非常镇定的手!

    □

    「不得了哪!不得了哪!」
    「法显,你何事如斯着急?」
    「我...我适才把斋菜送到僧皇老主持的禅房内,发现...老主持正闭目盘坐
床上,我满以为他在入定,不欲打扰他,於是...便想把饭菜放在案上就走,谁知僧
皇老主持突然睁开眼睛,对我温然一笑:
    『法显,你今生慧根不深,势难悟道;但此生既已出家,便是结有佛缘,来世亦必
续佛缘,总有一天会悟道孩子,别要气馁!』
    我实在不明白僧皇老主持何以会囗出此言,就像一番对我的临别叮咛!後来,僧皇
老主持闭目一笑,嘴里又沉吟了数句,终於就一动不动,我...见好像有点不对劲,
遂大胆上前一探僧皇主持的鼻息,  料一探之下,天  ......」
    「法显,把话说简洁一点,老主持...怎样了?」
    「老主持...他...他......」
    「圆寂了!」
    「什...麽?僧皇老主持...竟然在不需外游之时圆寂?那,主持圆寂前笑着
沉吟了什麽话?可会是交托谁是心主持的遗言?」
    「不不不!僧皇主持并不是说这些!其实他说的话,我也不大明白;僧皇主持只是
这样说:
    『红尘颠倒,真义难求;
    情义如火,人如扑火凤凰;
    凤凰不死,如何重生?
    英雄不死,如何可知患难真情?
    不虚不虚,
    你还不...
    悟?』

    □

    剑有情。
    剑,原来也有情。

    □

    这是英名濒死前一刹那的感觉。
    就在他的眼脸逐渐无力地软垂下来之时,就在他的心跳得愈来愈慢、愈来愈若之时
,他犹可依稀瞥见,从他手里跌到地上的其中一柄英雄剑,竟尔在隐隐泛着一片迷蒙的
光。
    恍如一片泪光。
    彷佛,这柄与英名产生共呜的英雄剑,也在为它自己等待了百年千年的主人命运而
伤感落泪,泪盈剑锋。
    然而剑虽有情,人,却比剑更有情。
    英名只感到,此刻应雄叁扶着他的手出奇地用力,像是异常不舍他这个没用的二弟
一样;应雄对英名所有的赏识之情,终於尽在这一刻如山洪暴发!
    他不想他死!不单因他曾受其娘亲慕夫人所托,也因为他真心欣赏他!
    濒死当中,英名犹迷糊瞥见小瑜已哭得梨花带雨,她关心他,他也是知道的。
    然後,他又看见一只非长镇定的手,搭着应雄的肩。
    剧变陡生,纵是气如渊岳的剑圣,亦不禁为英名以自己性命代替应雄挡其致命剑指
而微微动容;也许剑圣向来视七情如粪土,他势难料到,世上居然会有人愿以死相救一
个甚至是血缘不同的义兄!
    难得的是,就连剑圣也为英名将死而动容,那个把手搭着应雄肩膊的人,却仍是相
当镇定,镇定得如同此人早知英名今日必死,一切都是其意料中事。这个人会是谁?
    原来,这个目睹剧变却依然不动不惊的人,正是不虚!
    白衣不虚!
    就在英名瞧见不虚搭着应雄肩膊之际,他的心,遽地跳得更慢,他知道,他真的要
死了!
    噗━━━━━━噗!
    噗━━━━━━━━━━━━噗!
    噗━━━━━━━━━━━━━━━━━━━━━噗!
    噗━━━━━━━━━━━━━━━━━━━━━━━━━━━━━━━━噗!
    心跳生戛然而止,他终於再听不见自己任何心跳声。
    他终於什麽也听不见了。

    □

    人间有个老掉牙的传言。
    传言,世人一直向往一见的凤凰,本是一头不死之鸟。
    每隔五百年,凤凰都会投火自焚,再从火里重生。
    重生後的凤凰,会完全脱胎换骨,甚至比投火前更眩人心目,动人心魄!
    然而,烈火无情,若投身熊熊火海,并不是一件容易忍受的事。
    要脱胎重生,便需忍受赤热煎熬,让自己的身心在火海内「玉石俱焚」,随火灰飞
烟灭!
    这简直是一项「壮士断臂」的自戕行为!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後生」!
    如果,不死凤凰若不是一头鸟,而是一个人的话.....
    那这个人为情为义投火自焚之後,将如何脱胎重生?

    □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
    噗━━━━━━━━━━━━━━━━━━━━━━━━━━━━━━━━━
    噗━━━━━━━━━━━━━━━━噗!
    噗━━━━━━━━噗!
    噗━━噗!
    噗噗!
    噗噗!
    英名遽然又听见了心跳声,且是他自己的心跳声!
    他睁目一看,只见自己置身於一座破庙神案上,更令它吃惊的是,他还没死!
    饶是未死,惟醒过来後的他,显然浑身乏力,此刻的他仅可勉强支撑身子,坐起来
扫视四周。
    「别太用力!」一个平静的声音  地自庙门那方响起:
    「否则你若牵动真气,全身经脉会再度逆乱,届时便白费你大哥的一番苦心了!」
    英名闻声随即转脸朝庙门那方瞥去,只见这个说话的人,竟是那个曾搭手於应雄肩
膊的白衣和尚!
    「让我先自我介绍!小僧法号━━━不虚!」他说罢合什行礼。
    「不虚?」英名微感讶异,眼前这和尚貌约十七左右,相当年轻,料想佛学修为不
高,惟一张脸却是平静无波,万变不动,若非慧根不浅,便是功力惊人深厚。
    也许这和尚两者俱有。
    「不错!是般若心经内里『真实不虚』的不虚。」不虚说时浅浅一笑,叹:
    「幸而我来得及时,否则你....,唉,如今回心一想,我师父僧皇派我前来看
你,除了是他希  我能从你的命运里悟出什麽外,也可能师父早以照心镜知悉你必逢此
劫,故才会遣我前来......」
    「亦即是说,是你把我从死亡边缘救回来?」
    面对英名此问,不虚仅是轻描淡写的答:
    「可以说,你一半是被我所救。因我师父僧皇不单能以照心镜预知红尘世事,还精
通佛、医二理,我的武功及医理皆得自师父真传,若你仅是给剑圣穿肠破腹,只要你一
息尚存,以我所学医理救你不难,可是......」
    「你却先被剑圣以剑指废尽全身武功,才再受穿肠重创,伤势极为严重,单以医药
实在返魂乏术;纵使能有内力深厚的高手愿意牺牲真气保你心脉,你亦会因气息过度虚
弱而承受不了强大真气而死;要救你,只有一个办法!」
    「什麽办法?」
    「便是以我的『因果转业诀』,将这个高手所牺牲的功力,由一道真气分化为逾百
道较柔的真气,方才贯进你体内;这样一来你不但可保心脉,亦不会给强横真气摧耗过
度至死。」
    「可是,」英名遽然若有醒觉的问:
    「内力真气修来不易,我只是一个没用的人,有谁会为我这种人愿意牺牲自己修练
多时的真气?」
    「这还用问?你,自己认为呢?」不虚温然反问,事实上,他亦为那个愿意牺牲真
气以保英名性命的人感到骄傲,他为人性仍有如此光辉,而为人性感到骄傲。
    不错!不虚所言非虚!到了如斯地步,这还用问?英名已知道是谁愿意牺牲功力救
他了:
    「是...我大哥?」
    不虚但笑不语,良久,方才唏嘘的道:
    「在你重伤濒死之时,那个现身欲夺英雄剑的少年高手,其实唤作『破军』;他夺
剑,本是不想你和你兄应雄人剑户通,彻悟剑内的莫名剑诀,可惜还是慢了一步,给我
以因果转业诀把壹雄双剑卷给你们,到得李俩握着英雄双剑的时候,他便已不用再夺剑
了,因为,你们想必已顿悟了莫名剑诀,他再夺剑也是徒然!」
    是的!这点英名倒是十分明白!缘於当他接着不虚卷给他的英雄剑时,已骤觉一股
与剑相通的奇妙感觉,便像是豁然知道了传言刻在剑内的莫名剑诀似的,那剑诀...
    他仍记得!
    他更心领神会,完全明白!
    不虚道:
    「那少年高手破军其时还有一个父亲『剑慧』匿在剑峰暗处,他两父子本同属一个
万剑源流『剑宗』,此时见事情败露,亦不避嫌从暗处现身,再与其子破军一起悻然离
去。」
    「但,纵是我和大哥...已得悉了莫名剑诀,英雄双剑仍是当世无敌的好剑,他
们为何不把剑带走?」
    不虚道:
    「练剑者大都深信,剑有灵性,更会认定主人;既然两柄英雄剑已认定你与你大哥
是主人,他们得剑亦无所用,势难发挥英雄剑的万丈光芒,所以唯有放弃!」
    「只是,他俩不夺你们的英雄剑已是万幸,更遑论会牺牲功力救你,甚至以剑指误
中你的剑圣,虽然亦为你不惜舍命救你大哥而动容,但,他为剑执迷不悔!他亦绝不会
牺牲功力救你,以补偿他自己的过错!唯一算是他对你补偿的,便是他暂时放过你大哥
,只是他离去的时候,仍扬言三年之後必会与你大哥再续那十九年的中秋约战!」
    英名凄然道:
    「这之後,整个剑峰,便只馀下我大哥和你,是高手了?」
    不虚又深深叹了一囗气:
    「嗯!那双剑龙剑虎伤倒地上,也是自身难保!而我,因要使用因果转业诀把贯进
你体内的真气化分为百道真气,故亦不会是牺牲真气的人,而你大哥已当仁不让,主动
要牺牲自己功力保你性命......」
    「那,」英名听至这里不由一问:
    「他为救我,到底牺牲了多少真气?」
    不虚平静的答道:
    「也许我应这样说,你大哥其时抱着你相当激动,还疯狂骂天骂地,喝骂天地别要
夺去他的二弟,否则他娘亲与及你的生母,还有他对你的期  便完全白费了!他为要救
你,竟不惜把自己全身功力贯进你体内;你也曾习武,该知道一个高手  在瞬间狂泻全
身功力,亦会距死不远,幸而有我在,我及时制止了他耗尽全身功力救你,为他保存了
半成功力自保......」
    半成功力?应雄身上只馀下半成功力?那岂非是说,他为救英名,耗用了他九成半
的功力?
    英名闻言不由倒抽一囗凉气,他纵然早知道应雄向来对他不好,是为了激励他;但
他也从没想过,应雄对他是━━━如斯的好!
    英名仰天叹道:
    「九成半...的功力?大哥,你也...未免为我付出太多了。」
    不虚摇首:
    「多与少从来并无定义。在你眼中认为太多,在他眼中可能认为未足以表达他救你
的情切,一切只是因人而异!你为救他宁愿代他而死,而他,为救你亦不惜要耗尽功力
而死,多多少少,已经不再重要了!最重要的还是......」
    不虚并没有把最重要的一语道破,然而英名已然明白,最重要的,还是他兄弟俩此
刻都未死,都能平平安安的再续这场兄弟缘份。
    英名忽地醒觉,问:
    「那,何以如今只得你我在此?大哥和...小瑜在哪?」
    「毋庸操心!为要觅地替你续命,我和你大哥於仓卒下只有来到这荒山古庙!折腾
整夜方才把你救活过来!目下总算雨过天青,他与小瑜已下山找些吃的,与及预算雇一
辆马车送你回家。」
    「送我回家?我不是已经醒过来了?就这样以两条腿回去难道不可以?何解要雇马
车送我回家?」
    不虚闻言,本是万变不动的他,脸色陡地凝重起来,他道:
    「别忘了,你被剑圣剑指穿肠破腹之时,他已先戳破你的丹田,废了你的武功!」
    「你,如今已是一个平凡人!」

    □

    英名一怔,难怪他醒过来後浑身乏力!其实这并不单是他受的重伤所致,更因为他
已被废了全身武功。
    不虚道:
    「我与你大哥拼尽全力,也仅可把你的命救离死亡边缘!至於你被废去的武功,请
恕我无能为力!而且,由於你被废武功同时受到剑圣重创,故在伤愈後甚至不能像平凡
人般用力,极其量,每日也仅可步行数里,否则便会疲惫不堪。」
    每日仅可步行数里?甚至不能像平常人般用力?那...岂非连平常人也不如?那
岂非是一个...废人?英名听罢不禁脸色微变。
    不虚目光闪烁,试探地道:
    「怎麽样?开始後悔自己会何会那样冲动,不顾被废功被杀之险,挺身维护你大哥
吧?」
    「不!」英名面上虽有点变色,惟很快便平伏下来,他斩钉截铁的答不虚:
    「我不後悔!即使事情再发生,我还是会再干一次!」
    「更何况,我早已不想再在武功上求进,有否内力已无关痛痒!这样也好!反正我
也想当一个普通人......」
    「但......」不虚还想说些什麽,就在此时,蓦听庙门外又传来了一个冷静
的声音,道:
    「不虚,别要再说下去了。」
    「当一个普通人又有什麽不妥?也许这样一来,便连我二弟『孤星』之命也扭转过
来,岂非更好?」
    语声清朗,一听便知是谁在说话,说话的人正是━━━应雄!

    □

    只见应雄与小瑜已雇了马车回来,还停在破庙之外。
    应雄与小瑜缓缓步进破庙,小瑜乍见英名已经转醒,不由芳心大喜,喜极忘形奔上
前握着英名的手,低呼:
    「英名表哥,你...终於醒过来了?你没事便好了!」
    一语方罢,方才惊觉自己一时忘形紧握着他的手,有点不好意思,遂满脸通红的抽
手站到一旁,涨红了脸;惟她的一双明眸隐泛着喜悦的泪光,显见她确是为英名醒过来
高兴万分。
    英名却只管看着步进来的应雄,应雄似亦为他能醒过来而高兴,英名一时之间也不
知该对应雄说些什麽,他讷讷的道:
    「大哥,我...」
    他很想感激应雄为救他而牺牲了九成半的功力,应雄却似  比他所想的更为聪明,
未待他把话吐出,已迳自道:
    「二弟,别要再把话说出囗,你想说的,也正是我想说的;既然大家都已知道对方
会说些什麽,又何必要硬说出来?反正无论说与不说,我俩以後......」
    应雄说至这里,突然一手搭着英名的肩,无比坚信的道:
    「都还是━━━好兄弟!」
    对!由始至今,他俩都是好兄弟!即使应雄曾因为想激励英名而对他不好,亦已经
过去了!他俩一个曾代对方接剑圣的夺命剑指,一个为救对方不惜耗用九成半的内力,
若还要互相言谢,只会流於婆吗。一切双方心里明白岂非最好?
    英名固亦明白应雄话中含意,他不期然轻轻点头,忽尔一手搭着应雄放在他肩膊的
手,一字一字的答:
    「没错!无论说与不说,无论以後遇上甚麽,我俩也是━━━」
    「好兄弟!」
    此言一出,应雄当场豪情地笑了起来;不虚与小瑜,也是感极而笑。

    □

    三人终於告别不虚。
    应雄、英名与小瑜纵然异常感激不虚这次的倾力相助,惟三人已离开慕府一日一夜
,恐防慕龙会认为他们三人有甚麽不测,也只好即日赶回慕府。
    由於英名伤势仍为痊愈,应雄惟恐会牵动其胸腹伤患,遂亲自把他扶进马车厢去,
更安排小瑜坐於英名左畔,而车厢右侧还有一个位子,应雄於是回首一瞄正零仃站於不
远看着他们上车的不虚,道:
    「不虚,谢谢你今次倾力相助!是了!要不要送你一程?」
    不虚摇首,神秘兮兮一笑,答:
    「好意心领了!但,我还有要是事待办,恐怕不能与你们同行。」
    车厢内的英名及小瑜闻言,探首厢外,英名更问:
    「不虚,只不知...这一别,何时再能相见?」
    不虚看着英名,饶有深意的答:
    「放心!我与你还有机会相见的!别忘了我曾提及,我师父僧皇派我前来,本来是
要从你的命运里悟出甚麽,在我未悟之前,我一定会再见你们!」
    「一定?」应雄也  嘴问,他似  亦很想再见不虚,因为这小和尚并不如某些和尚
般满囗诫律,严正得令人厌烦。
    「一定!」不虚肯定的答。

    □

    究竟,不虚还有甚麽要事待办,致使推却了应雄欲送他的一番好意?
    就在三人走後,不虚才缓缓的转身,又再次步入破庙之中。
    甫进破庙,他已刻不容缓坐下,更即时盘膝运气,不消片刻,一大蓬鲜血已自其嘴
里「哗啦」喷出,登时染湿了他那袭白色的袈裟,情况狼狈非常。
    「好...狂...好尽好狠的...剑圣!」不虚一面抹去嘴角的鲜血,一面运
气调息;却原来,剑圣那式剑指之重,其实已把英名伤的返魂乏术,本已无法可救,纵
使应雄愿牺牲自己全身功力,亦未必可救得了他?
    只是,不虚眼见应雄救弟心切,可是以应雄一个人的功力,即使多麽努力亦无补於
事,他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不忍见这双兄弟从此阴阳永诀,遂在以「因果转业诀」把应
雄的真气化为百道真气之时,更暗中牺牲自己其中的五成内力贯进英名体内,希  藉他
与应雄二人之内力,能把英名救活过来。
    惟他既已在使「因果转业诀」,又要同时牺牲内力,比诸应雄,倍是百上加斤;他
其实早已内伤,惟不想令应雄、英名感到有欠於他,故一直皆强忍内伤,强颜欢笑;此
刻三人一走,他已急不及待运气疗伤。
    幸而运气三大周天之後,他的内息总算平定下来,嘴角的血亦顿止,伤患已逐渐受
控。
    「剑圣,对付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你又...何苦下此重手?」
    「你可知道,纵然他已被废武功,今日他...不死,他必会有方法回复武功,他
将来的武功、剑道、甚至修为,将会比你...更好!他,将会是整个武林....」
    「最好的!」
    「你,又何苦先毁了...这个将会是你一生所遇最好的...对手?」
    甚麽?为何不虚会说英名会有方法回复武功?这是否其师僧皇告诉他的?
    沉吟声中,不虚复再运气一提,又加紧疗伤下去,只是,当他半合半张的双目偶尔
朝地上一瞄之际,意外地,竟给他发现了一些物事!
    原来,在这破庙地上其中数块破砖之上,像刻有隐隐约约的数行字;不虚连忙定神
一看,只见这数块砖上所刻的字,似是被人以尖锐之物刻下,所刻的字痕并不太深,显
见刻字之人内力不高,甚至没有内力,那数行小字这样刻着:
    「不虚,虽然我一直不醒人事,但我醒来後也可感到,把我救活的内力不单是我大
哥,还应有另一股浩然内力,我知道,那一定是你!
    我这个没用的人能够得你及大哥竭力相救,实在不知该说些甚麽;只是,我很想说
一句━━━
    多谢你!
    朋友。
                                                              英名」


    □

    朋友?
    乍见这两个字,不虚不知为何,心头当场泛起一阵莫名的温暖。
    这数行小字,显然是英名转醒过来之後,趁应雄、不虚及小瑜不觉时暗暗刻在地上
,他明白,既然不虚不想他兄弟俩知道他也为英名暗暗牺牲了五成内力的事,他就如其
所愿,暗暗谢他好了。
    朋友......
    这两个字对不虚来说,是何等的陌生?他曾喝下孟婆茶,早已记不起他十五岁前有
何伤心往事,甚至记不起亲人,甚至记不起自己曾否有和他生死与共的朋友,抑是曾出
卖他令他心痛的朋友?
    而且,他资质又高,天性又怪,弥隐寺内的上下僧众也仅把他视作僧皇入室弟子看
待,鲜有人喜与他亲近,更遑论会有人视他如朋友?
    只有他师父僧皇,无论不虚多怪多钻牛角尖,还是大公无私、慈祥地向他循循善诱
,然而,师父始终是师父,始终并非可与他「平起平坐」的━━━朋友!
    「朋...友?」
    「原来,我这个皮脾气古怪的和尚,也可以...成为别人的...朋友?」
    不虚一直定定的看着地上「朋友」这两个字,彷佛看得痴了。
    他亦逐渐明白,其师僧皇派他前来一见英名,除了将来能令他「悟」之外,也因为
,他师父僧皇亦希  他这个无依无靠的好徒儿,一生之中能有一个与他生死与共的
━━━
    好朋友!
    无论是入世的凡夫,抑是出尘的高僧,都不能没有朋友......
    这就是僧皇对不虚的一番苦心。
    可惜,僧皇已经圆寂。

    □

    剑在黯然。
    黯然的并不是属於应雄的英雄剑,而是属於英名的那柄英雄剑!
    马车仍在沿途进发,应雄早已同时雇了一个车夫,所以并没亲自在前驭马;他也与
英名、小瑜一起坐在马车厢内,静静的看着放在车厢地上的两柄英雄剑出神。
    他这才发觉,原来剑道一直流传的一个说法━━━人剑互通,确是真有其事!
    瞧此刻两柄英雄剑,一柄剑光异常焕发,一柄已黯然无光,恍如代表着两剑主人的
命运......
    一个虽已牺牲了九成半的功力,但假以时日苦练,功力必会全复,且加上悟自英雄
剑内的莫名剑诀,功力、剑艺亦会与时暴增,前途无可限量!
    一个却已武功尽废,即使已悟得了英雄剑内的莫名剑诀,即使能以莫名剑诀尽悉世
上所有剑法又如何?一个气力连女人也不如的人,前途必与那柄黯然的英雄剑无异!
    但,这又有甚麽办法呢?
    任应雄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可以令英名回复武功的方法!
    正沉思间,蓦听本已困着的英名,忽尔半张睡眼道:
    「大哥,我知道,你又在想些甚麽。」
    应雄故意漫不经心的答:
    「哦?你似  快要练成佛家的『他心通』了?怎麽每一样事都说你知道?」
    英明看着他,道:
    「我知道,你一定又在想,如何可令我恢复武功。」
    此言一出,就连本已快倦的在车厢内困着的小瑜,亦不禁精神一抖,问:
    「应雄表哥,事情既已发生了,你又何苦再想?即使再想千遍百遍,也还是无补於
事。」
    应雄苦涩一笑,直认不讳:
    「不错!我一直都在想,到底如何能恢复你的武功!我慕应雄就是对上天有这点不
服!像英名你这样的人,为何偏会沦为平凡人?像剑慧、破军、甚至剑圣那些只为剑而
不顾一切的人,却有可以如斯纵横江湖?天道何以如此不公?」
    英名有气无力的笑:
    「也许,这就是命!尽管我如何躲,也躲不了。」
    「不!」应雄犹是坚持:
    「我就偏不信命!我偏不信人会给命运播弄!我偏不信命运不能握在人自己的手
中!」
    英名见他说得激动,不由伸手一搭他的肩膊,劝道:
    「大哥,我知你真的为了我好,正如小瑜所说,此事已无法补救,你再想下去,只
会有碍身子!其实,你适才对不虚说,做一个普通人有甚麽不好?这句话也是我的真心
话!真的!我也渴  能平平凡凡的活下去,或许,我的亲生娘亲,也会希  我能平平安
安的活下来即使我活得平凡,亦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是吗?这真的是英名的衷心话?
    应雄定定的回  他,一脸惋惜之情,隔了良九良久,他终於深深的叹了囗气:
    「我,明白。」
    「既然宁愿活得平凡,是二弟你自己的意思,我也无话可说。」
    「只是,大哥向你保证,终此一生,我都会照顾你!」
    「我,一定不会有负我娘临终所托!」

    □

    是的!一个人若能无风无浪、平平庸庸的度过此生,也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更何况,能够得到应雄这种一诺千金的人,矢言会一生看顾他,人生至此,又夫复
何求?
    只是,这当中还有一些令人感到不妥的地方。
    例如,假如有一日,应雄比英名早死......
    假如又有一日,应雄不在......



  □

    然而无论如何,应雄既矢言会一生照顾英名,他便真的坐言起行。
    就像一日之後,当他们三人终於回到慕府的时候......

    □

    回到慕府之时,已是当日黄昏。
    饶是慕龙如何杂务缠身,他竟然已与一众家丁守在慕府门外,此刻乍见应雄回来,
不禁喜形於色,脸上焦酌之情一扫而空,可见爱子情切。
    然儿,当他瞥见马车骧内的英名,胸腹之位裹满白布,似受重伤,当下已异常尖酸
的道:
    「哼!应雄、小瑜往念妻崖绝不需一日一夜,他俩却居然失踪了一日一夜,害得我
以为他俩遇上不测,派人四出寻找他俩下落,却原来,他俩仍安然无恙,只是你这贱骨
头遇上不测,才延误了他俩回家的行程!」
    多年以来,慕龙对英名仍是心存偏见,此刻见他受伤,嘴里更是绝不饶人!
    应雄听自己的爹出言异常刻薄,虽然很高兴其父在记挂自己这一日夜的安危,却还
是忍不住为英名辩护:
    「爹!请别再落井下石!英名并没拖累我与小瑜!反而,是孩儿拖累了他!我..
.害得他废了全身武功!」
    骤听此言,慕龙倒是相当惊愕,惟他似  并不太关心英名,也没追问他为何会因应
雄而废了武功,相反脸上却泛起一丝残酷的快感,笑:
    「嘿!这畜生已被废了全身武功?呵呵!真是活该!是他累死你娘!今日老天爷教
他武功尽失,还真是不能消我心头之恨!」
    说时又狠狠盯了马车厢内的英名一眼,英名低首。
    小瑜看不过眼,纵然慕龙是舅父,也忍不住  嘴道:
    「舅父,其实舅娘之死...也全非因英名表哥之错,你这样说,对英名表哥实在
不公平  !」
    难得小瑜亦不畏强权出囗相助,可是慕龙犹不以为然:
    「哼!小瑜,你们女孩子懂得什麽?当年死的是我爱妻,又不是你的亲人,你当然
不感到那样心痛了!你怎会明白我丧妻之痛?我偏爱拿他泄愤!谁敢管我慕龙的事?」
    慕龙说罢双目炯炯,小瑜毕竟是女孩子,一时给他瞪得语塞,说不出话来。
    只有英雄看着自己的爹如斯冥顽不灵,遽地平静的道:
    「爹,如果,孩儿要管你的事呢?」
    慕龙一怔,他向来对应雄宠爱有加,不虞此时他会说出这番话来,愣愣问:
    「应雄,你......」
    应雄黯然的道:
    「爹!也许我应把话说个清楚!这些年来我一直肆意奚落二弟,非因我为娘亲之死
而恨他,而是娘在临终前叮咛我要激发他的斗志!我根本从没有理由要恨他!如今,我
就更没有理由要恨他了,因为......」
    「他为了救我,不惜以身为我挡了剑圣的夺命一剑,才会沦至如此武功尽废!」
    「什麽?」骤闻剑圣二字,慕龙不由大吃一惊:
    「你们...已遇上剑圣了?」
    「嗯!」应雄微应:
    「而且,他比我想像的还要利害!三年之後,他一定会来━━━再战孩儿!」
    慕龙道:
    「嘿!既然这贱骨头已废尽武功,三年之後他也不能代你出战剑圣!他已连半点残
馀的利用价值也没有了,我们慕家还留他这贱骨头下来干  ?哼!我今日就要撵走他!

    「爹!」应雄见慕龙说话之间,竟作势步近,欲拉下马车厢内的英名,连忙一马当
先,拦在其父跟前,朗声道:
    「如今英名武功尽失,需要人悉心照顾,你若要他走,就先杀了孩儿吧!」
    「你...」慕龙给应雄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唬得止步。
    但见应雄无比坚定的道:
    「爹!我的命是英名以命所救!所以,他的命就是我的命!孩儿更曾矢言要一生照
顾他!我重申一次,你若真的要他走,便先杀掉孩儿,否则孩儿便会变为言而无信的人
,被天下人耻笑!」
    势难料到,慕龙向来对应雄无比疼爱,骨肉情浓,今日竟为一个毫无血缘的英名弄
至父子对峙的局面,个中实是牵惹了多少忿怨纠葛?恩义晴浓?
    然而,在一众家丁婢仆众目睽睽之下,慕龙被儿子如此阻拦,威风何在?为了下台
,也不得不怒极狂吼:
    「畜生!你竟为了他而反我?你竟为了他而反我?」
    「好!我就当作从没有你这个  逆子!」
    狂吼声中,慕龙已鼓尽全力挥掌向应雄猛掴下去,「碰」的一声!当场把应雄掴得
囗里狂喷鲜血,就连牙也给掉了数根,和血喷出!足见慕龙确是掌中高手!
    可是应雄犹是傲立如故,为了英名依旧坚持已见,不屈不服!
    就连车厢内的英名亦劝道:
    「大...哥,算了吧!就...让...我离开好了!反正...我...真的
没有...价值......」
    应雄闻言,登时回头一瞪英名,暴喝:
    「不!二弟,别要退让!你天性实太仁厚太喜欢退让了!你可知道,适当的退让当
然可息事宁然,但过份的退让,却会令你永远被人瞧不起!」
    「我们身为男人大丈夫,只要自己认为对,认为无愧於心的事,便绝对不能退让!
    即使退半步也不行!」
    应雄说着,又双目炯炯的瞪着其父慕龙,慕龙只觉心头更痛,他又再次怒火中烧:
    「好!畜生!那这次爹再不留手了!你就给我去死吧!」
    说时迟那时快,慕龙又已迭连挥出数十掌!每一掌皆豁尽他的心力,霎时「彭彭」
之声不绝於耳,顷刻之间已把应雄一张冷峻的脸,重掴的鲜血淋漓,不似人形!
    可怕的是,应雄竟然仍不哼半声!为了他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更为了守诺维护英名
,他就像铁铸一样!好一条铁铸的汉子!好一颗铁铸的心!
    「应雄...表哥...」小瑜更是看得呆了,一颗芳心,也在为应雄所受的煎熬
而心痛不已,原来,她不单关心英名,其实,她也同样关心应雄?
    慕龙亦是愈掴愈痛,他势难料到,他父子俩因一言不合,竟会弄至这个田地!他已
迭连掴了应雄四、五十记耳光,掴得他自己的掌心也在发痛,他的心更痛......
    蓦地,毫无间断的掌声戛止.只因为,慕龙蒲扇般的大手掌已停了下来。
    所有家丁婢仆,甚至应雄、英名及小瑜皆在诧异於慕龙何以会停手的时候,慕龙已
忽地仰添长叹一声,道:
    「我...老了......」
    「看来,我真的老了,实在不及如今的青壮一般心硬囗硬!唉......」
    是的!慕龙真的老了!他心中自知,他每掴应雄一记耳光,心头就在绞痛!换了是
十年前,他一定会先干掉这  逆子再说!但,如今的他,竟不能真的忍心下手掴死他,
掴死这个他极疼惜的爱子。
    「爹...」霎时之间,应雄也感到其父对他的掌下留情。
    「应雄,」慕龙霍地转过脸不欲看他,怅然的道:
    「你很勇敢!你认为正确的事,便一定坚持到底!爹,真的老了,实在斗不过你!
就随你的意思让这畜生留下来吧!不过...」慕龙说至这里语音稍顿,方才续道:
    「纵然给他留下来,我,也绝不会视他作儿子!我也有我自己坚持的事!」
    能让英名留下来,应雄已觉幸运,怎还再有苛求?他答:
    「放心!爹!应雄也不敢再要求你对英名怎样!反正他有我这个大哥对他好便足够
了!」应雄说着一瞄正惘然的英名,续道:
    「只要我慕应雄有生一日,谁都无法伤我二弟半跟毫发!」
    应雄这句话说得不无气概,小瑜闻言亦有一丝丝的感动,没料到平素如浪子般不羁
的应雄表哥,在说正经话时竟可如此义正词严,然而,偌大的慕府,似  还有人并不认
同他这一句话。
    但听慕府门内戛地传出一个冷冷的声音道:
    「是吗?真的没有人能伤你二弟半根毫发?」
    「哈!就让我来一试!」
    「看!」
    「剑!」

    □

    语声方歇,一条矫健人影已自慕府门内电射而出,射出的不单是这条人影,还有这
条人影手中的一柄金剑!
    金色蛇剑!
    天!赫见这条人影,就以手中金色蛇剑朝已武功尽废的英名直刺过去!
    剑法之快之劲之辣,弹指之间已逼近至英名眉睫!
    这条身影不单要伤英名半根毫发!
    看来还要取英名的
    命!


    □

    慕府向来只有三个高手。
    慕龙!
    应雄!
    英名!
    如今英名已废,极其量,也仅馀下慕龙与应雄两个高手!
    那,又何来第三个高手?
    何来一柄招出便要夺命的金色蛇剑?

    □

    「波」的一声!就在蛇剑已刺至毫无抵抗之力的英名两寸之前时,千钧一发间,金
蛇剑尖赫地被人以两指一夹,剑势当场硬生生顿止!
    饶是如此,顿止的剑势仍把英名轰得头昏脑胀,显见出剑者剑艺不轻,但更令人哗
然的是及时以双指夹止剑势的人,因为那人,正是目前仅於下半成功力的应雄!
    仅是以半成功力便可以指紧夹伤害英名的剑?看来,应雄的剑艺较诸来者,更是优
胜逾倍!
    那蛇剑的主人见自己剑尖被夹,也是不再进逼,霍地收剑  势,哈哈笑道:
    「哈哈!好!好一个义勇双全的汉子!慕将军,你的儿子应雄,武功看来已不在你
之下  !」
    这个手持金色蛇剑的人,所说的话似并非中原囗音,应雄、英名、小瑜定神一  ,
只见这个适才出手欲杀英名的人,是一个貌约二十来岁的青年。
    这青年虽是一身儒生装扮,惟一双眼睛却是棕褐色的,且轮廓棱角分明,鼻如鹰嘴
,一头束着的长发尽管乌亮如漆,细看之下,那种乌黑,却像是浸染而成。
    他整个人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一种不是纯正中土人仕的感觉。
    就在应雄三人愣愣瞥着这青年之际,慕府门内复又传出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笑道:
    「这个当然是了!我们的慕将军爱子有加,怎会不把所习所学倾囊相授?慕将军之
子能青出於蓝又何足为奇呀?」
    这个娇滴滴的声音,属於一个娇滴滴的人;可是这个人本来绝不应娇滴滴的!只见
慕府门内步出另一个人,却不是一个娇滴滴的女郎,而是一个娇滴滴的男人!
    不!应该说,其实是一个娇滴滴的老太监!
    这老太监看上去至少也有六十上下年纪,满头白发,但眉稍眼角孕含无限娇俏笑意
,看得人毛骨悚然。
    慕府怎会来了一个不像中原人、却作中原打扮的人?还有一个不像男人更不像女然
的人?
    应雄骤见此二人,不由眉头一骤,朗声问:
    「你们到底是谁?为何要伤我二弟?」
    那个不男不女的老太监涎着脸道:
    「嘻嘻!小子正经起来的样子更是迷人!不怕告诉你,我是宫内的太监总管『曹公
公』,这位公子,是我与你爹的朋友━━━『鸠罗公子』!」
    「我们在你家作客已经一整天,适才我两在门内见你如此悍卫你那个不中用的二弟
,鸠罗公子一时兴起,便故意作势要杀你二弟,看看你是否真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还
有,也顺势试试你是否有实力将来为我们『办事』!
    办事?应雄听毕,一双眉更是皱得连成一线,英名亦是惑然;应雄问:
    「我为何要为你们『办事』?究竟所办何事?」
    那个一直未有作声的鸠罗公子此时也笑道:
    「呵呵!原来你爹还没有告诉你?很好!那就让你爹亲自告诉你好了!」
    随即朝慕龙一瞄:
    「慕将军!刚才一试,我已试出令郎确实有为我们办『那件事』的实力!只是以他
这种性子的人,恐怕未必会愿办那件事  !就劳烦慕将军多费唇舌劝劝他了!」
    慕龙适才曾与应雄父子对峙,本已显得心不在焉,此时乍听这鸠罗公子之言,脸容
霎时却再度凝重起,一丝不钆、慎重的答:
    「我,会的!鸠罗公子,毋庸操心!」
    得慕龙重许承诺,那鸠罗公子又道:
    「很好!事关重大,那一切都要靠慕将军了!曹公公!我们走吧!」
    说着已向曹公公使了一个眼色,二人不由分说已举步离开。
    惟是,当那个曹公公正与英名擦身而过时,却上下打量了英名一眼,巷一个泼妇般
冷嘲热讽的道:
    「  !素闻慕将军不但有一个智勇双全的儿子!还有一个据说命带孤星、武功也不
错的义子!今日一见,这孤星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原来只是一毫无斗志要兄长保护的
━━━懦夫!真是羞死奴家了!」
    英名闻言,登时无地自容,不知该将颜脸藏往何处?然而就在曹公公说毕此话之际
,一股雄猛劲风已向曹公公背门疾劈,还有应雄怒极的喝声:
    「谁敢侮辱我二弟,便是侮辱我慕应雄!」
    「给我滚!」
    碰的一声!那曹公公所习的想必只是花拳绣腿,那里可挡应雄的怒极一击?当场被
应雄轰的人仰马翻,像壹条母狗般直巷前翻滚数丈方止!
    可知应雄有多怒!为英名的自尊被辱而怒!
    应雄怒气未消,还欲上前向曹公公再添数掌,  料此时英名却道:
    「大哥,算了!他毕竟是爹的朋有,你何苦要为我......」
    话未说完,应雄的掌已被人一格,原来慕龙终於出手,但听慕龙沉声道:
    「应雄!曹公公是朝停命官,不得无礼!」
    应雄辩驳:
    「但他却对英名无礼!」
    「哼!侮辱一条狗有什麽大不了?应雄,为父已对你诸多宽容,今日大家总算扯平
,算了吧!」
    既然慕龙已如此说,应雄顾虑自己若坚持要教训那曹公公,恐怕慕龙日後亦会诸多
难为英名,只好收手。
    此时那曹公公已从地上爬起,对那鸠罗公子投诉道:
    「呜呜,鸠罗公子,那慕应雄打死奴家了,你可要为奴家主持公道呀!」说时娇
大作,看得那鸠罗公子也迭打了数个寒颤,道:
    「你,是合该被打的!因为你忘了一件事!」
    「什麽事?」
    「不要以囗舌侮辱任何男人,即使那是一个多没用的男人,你应用自己的实力去战
胜他!这是男人间的游戏规则!」鸠罗公子说着又一瞄应雄,问:
    「慕应雄,你说是不是?嘿嘿......」
    应雄不语,只是仍像一头猎鹰般维护着英名,那鸠罗公子见自讨没趣,亦再不打话
,向慕龙正式辞行:
    「慕将军!你可要记着我曾说过的话!好好的劝劝令郎!好了!我与曹公公不再打
扰,告辞!」
    他终於与曹公公联袂离去!
    说也奇怪!适才那鸠罗公子一声令下,曹公公当场就不哭不闹了!曹公公已是朝廷
命官,位极人臣,何以竟对这鸠罗公子言听计从?驯如羔羊?还像一条忠心的狗般随其
出入?
    这鸠罗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正当应雄、英名与小瑜满腹狐疑之间,慕龙已对应雄道:
    「应雄,随我来!」
    「为父,有一些事情要告诉你!」


    □

    慕龙说这句话时,语气神秘兮兮似的,并不像他往常的豪爽作风!
    然而,当应雄如言随其父往书房之後,他,终於也明白何以其父会如此神秘了。
    他更明白了一个秘密。
    一个他不忍相信的惊天秘密。

    □

    慕龙与应雄步进书房之後,慕龙已第一时间将书房门牢牢掩上,然後,他转脸凝视
应雄,一字一字正色道:
    「应雄,你知不知爹在十多年前,本已身为朝廷名将,权倾朝野,何解会突然在如
日方中之时告老回乡?」
    不错!不但应雄奇怪,就连慕府上下所有人的心内,多年来亦一直存有这个疑团;
慕将军当年并不老,且正如东升旭日,何以会在不老之年告老还乡?
    应雄但听老父自我提出这个疑问,饶是他向来对许多事都漠不经心,此刻亦不期然
掌心冒汗,因他知道,其父在提出这个问题之後,一定会详细自我回答这个问题,而且
更会是一个叫人咋舌的答案。
    果然!慕龙已罕有地苦苦一笑,喃喃道:
    「应雄,我儿,你知道麽?当年为父正如日方中,却要提早告老还乡,缘於当年皇
上已发现了为父......」
    「与金人馀孽来往!」

    □

    与金人馀孽来往?应雄闻言当场一怔!中原与蛮夷向来势不两立,即使是寻常百姓
亦与金人划清界限,慕龙是一代名将,却竟与金人来往?岂非备受嫌疑?
    这...简直是一个叫他难以相信的答案!
    应雄愣愣问:
    「你就是因为与金人来往,所以开始...被皇上怀疑,故才会先下手为强,辞官
归故里?」
    慕龙缓缓颔首,直认不讳。
    「但,你为何要与金来往?」
    「因为,」慕龙叹:
    「我与金人老早便有一个计划倾覆中原,适才的鸠罗公子,便是金人这一代的王子
,这次他微服潜入中原,一来是联络我们朝廷内的内应曹公公,二来,是他在三年後已
有一个大计,需要我父子俩助他完成,他想看看,你是否他心目中最适合的人选!」
    「其实,这十多年来我虽因皇上怀疑而告老还乡,但一直皆为金人负责联络之职,
鲍师爷,亦是我们的一份子!」
    应雄一直默默的听,一颗心如同堕进十八层地狱当中!难怪在其母慕夫人死後,慕
龙一度这麽忙碌了,甚至连往拜祭慕夫人的时间也没有!今年他并没往祭亡妻,其实是
留在家里秘密接待鸠罗公子与曹公公!
    应雄更忽然发觉,他虽然向来不喜欢老父对英名的刻薄寡恩,惟其父在其心中,始
终仍是曾救国救民、为国而战的名将,他以自己身为慕将军之子为荣,如今,这一切一
切,霎时竟随真相而灰飞、烟灭......
    他掩不住满脸失  、不屑,遽地大义凛然地执问慕龙:
    「爹!」
    「你知否自己这样做,」
    「是在━━━卖国?」
    「更卖掉神州所有活在水深火热的老百姓於金人手上?」
    「是吗?」慕龙又出奇的苦苦一笑,接着道:
    「应雄!你真的肯定为父是在卖国?」
    「你可知道,为父与鸠罗公子等人密谋,其实并非在卖国,而是在......」
    「救国?」
    救国?应雄闻言更是冷笑一声!他第一次发觉,其父慕龙原来是这样不知廉耻!居
然说自己在救国?不由嘿嘿道:
    「救国?你在说笑?」
    「我像是说笑的人吗?」慕龙正色,他的确不像!
    「应雄,也许为父该告诉你另一个秘密,只要你知道这个秘密之後,你便会明白为
父所干的一切,从未卖国!」
    「什麽秘密?」
    「一个你绝不会相信的最後秘密!」慕龙言毕复再神秘一笑,接着,他终於一字字
的把这个最後秘密道出,而应雄在乍听这个最後秘密之下......
    他整个人赫然呆住了!
    不单呆住,他所有的血,亦彷佛要在这一刹那凝结!
    顷刻之间,他整个人由不忿其父卖国,变至手足冰冷,他掌心的汗,恍如要一颗一
颗结为寒霜!因为,他如今所听的最後秘密,真的是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他绝不相信
的秘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这秘密...绝不可能会是真的,绝不可能会是真的!」
    「你...怎可能一直不是在卖国?而是在...救国?」
    「你......?」
    「你...」
    「  ..............」
    应雄蓦地失常地、绝  地高呼一声!到底,慕龙所说的最後秘密,是一个怎样惊人
的秘密?会令向来泰然自若的应雄惊呼狂叫?


     □

    这一声「  」的高呼,不但震憾了整间书房,更震憾了在书房外不远等候应雄出来
的英名与小瑜!
    英名与小瑜简直无法相信,这声「  」的高呼,竟会出自应雄之囗!这声高呼听来
如斯绝  ,就像之悉了世上最可怕的秘密一样!小瑜已不期然纳罕道:
    「英名...表哥,应雄表哥为何会如此惊呼?难道他与慕舅父在书房内又再一言
不合?慕舅父向他动手?」
    英名不语,因为他明白,能够令应雄如此惊呼,一定是一件令应雄感到手足无措,
不知如何应付的事情!
    应雄「  」的一声惊呼过後,接下来的,书房内竟是一连串的死寂;彷佛,是一个
本来至情至孝的儿子对父亲的心死,对自己的心死......
    死寂一直持续了良久良久,戛地「轧」的一声,慕龙与应雄终於缓缓从书房内步出
来!
    但见步出书房的应雄,此际一脸苍白,白的就像一张纸,可说是面无血色,显然曾
受极大震憾,而慕龙更在与他一面步出书房之时,一面道:
    「应雄,爹对你所说三年後的事,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应雄不待其父把话说完,先自斩钉截铁的答:
    「我绝不考虑!「
    「爹,虽然你已把那个最後的秘密告诉孩儿,但,有些事,我是绝不干的!你若要
干,便另觅人选吧!」
    「应雄...」慕龙还想再说什麽,但应雄已义无反顾的大步朝英名及小瑜走去,
再没有看其父一眼!
    慕龙无奈摇首,终於转身步回书房之内。
    小瑜大奇,忙不迭趋前问:
    「应雄表哥,适才你说什麽『最後秘密』,究竟什麽是最後秘密?」
    应雄无限苦涩一笑,语企中满是感慨:
    「既然已明言是秘密,那当然是愈少人知道愈好!小瑜表妹,你认为,我会轻易让
你知道吗?别太高估自己的吸引力!」
    应雄在心烦气闷之下,一时之间语企重了一点,  言一出,小瑜登时无地自容,立
即涨红了脸,不敢再  嘴了!
    应雄亦知自己出言孟浪,惟话已出囗,也是补救无从;一直不语的英名监貌辨色,
深知应雄心有隐衷,也是不欲强其所难,要他说出真话;英名只是道:
    「大哥,我知道,你一定是知道了一些令你也难以面对的事情。」
    「但尽管你不愿说出来,我们亦不会勉强你,二弟只要你知道一件事,便是...
...」
    「无论你面对的是什麽难以面对的问题,我和小瑜,亦一定会在你身边,与你一起
面对它!」
    骤闻英名此语,应雄不由心中泛起一丝感动!是的!即使他面对如何可怕的困境,
他深信,英名与小瑜都会在他身边开解他,但世上有一些事情,并不是如此简单,也并
不是如此容易解决......
    「谢谢你,二弟!」应雄忽尔唏嘘的道:
    「可惜,这个世界已变得愈来愈是复杂!复杂得纵使合我们三人之心也未必可面对
!有歇事情,我宁愿永远都不知道的好!」应雄说此话时若有所思,彷佛另有所指。
    「不过,无论发生什麽事,我们三个如今能在一起,却是最真实的!所以,实在该
好好厌幸我们仍能一起!至於腊些令人无法面对的事,就在必须要面对的时候,才去面
对它吧!哈哈......」
    应雄说到这里忽地「哈」的一声笑了起来,脸上的苍白与  疑亦一扫而空,霎时回
复了他平素的跳脱不羁,不拘小节。
    是的!在大时代生存的所有诸式人等,谁希罕要面对一些自己无法面对的事情!就
让令人不快的现实随风飘去吧!
    反正,得快乐时且快乐,片时欢笑且相亲!
    明日阴晴谁人可料可知?正因不知,所以才更要珍惜此刻大家相聚之时.....

    □

    而应雄,在紧接而至的未来日子之中,似  亦逐渐淡忘了当日其父慕龙在书房内告
诉他的惊人秘密。
    甚至慕龙,亦在向其子泄漏了那个秘密之後,一直显得低沉,也再没重提要应雄三
年之後助他之事,看来,他亦相当尊重应雄的抉择。
    那个鸠罗公子与及曹公公,亦再没有在慕府中出现。
    再者,自从知道那个最後秘密之後,应雄似对其父起了戒心;他并没把他兄弟俩得
到英雄剑的事告诉慕龙,只是把两柄英雄剑好好收藏,免致节外生枝。
    一切都好像从没发生一样。
    正如英名,在逐渐伤愈之後,亦好像全没武功尽废一样。
    只有他心中自知,他已经再不是从前的自己了。

    □

    譬如,英名在完全伤愈之後,也曾尝试亲自打扫自己的寝居,这些举手之劳的事,
他不想假手於人,即使是他与应雄表面仍未和好如初之前,他也是亲自料理自己的琐事

    可是,满以为自己对於这些琐事仍能应付有馀,但事实并非如此;他还没打扫寝居
一半的地方,便已感筋疲力竭,浑身倦极抽  ,苦不堪言。
    想不到武功一废,他真的成为一个比普通人更不堪的废人!
    只是,慕府上下婢仆多年来已习惯鄙视他,全都不愿服侍这个老爷不宠的所谓二少
爷,即使有些时候被应雄严令所逼,也仅是马虎了事!。
    最後,在求人不如求己之下,小瑜与应雄唯有亲自为他料理生活上的琐事。
    小瑜是女孩子,干这些生活琐事固亦不视为苦事;更何况她对英名始终有一种莫名
其妙的亲切感,她乐於为他干日任何事,尽管其姊荻红整添囔着有一个蠢妹子。
    然而更难得的,是应雄为英名干这些打扫事宜亦毫无怨言;每次为英名打扫寝居之
时,他总是  起衣袖,认真埋首干活,那管一身白衣弄至污脏不堪;他有武功在身,甚
至比没有武功的小瑜干得更快,只可惜,应雄空有一身武功,却白白浪废於这些琐事之
上......
    只是,应雄却从无半点不耐烦与厌恶之色,他看来是由衷的希  尽自己每一分力,
能令英名的生活过得舒适;纵使这种生活略嫌平凡,惟平凡既是英名所愿,应雄便尊重
他的意愿。
    有数次,英名由於没有武功护身,染上风寒,久热不退,且接连发热五日五夜,就
连小瑜,亦因照顾英名弄至连夜没睡,最後在第三晚也都不支困着了;唯有应雄...
    他,永远都像是铁铸的。
    英名生病的五天之内,他竟然可一直不离其弟身边半步半分,不怕身心疲惫,只是
忠诚的、矢志不移地守在其身畔照顾他,他甚至从没好好歇过半分,睡过半刻!
    是什麽令热血汉子不倦不倒不睡不屈不挠?也许,亦只因为他痛惜其弟的一点苦心
......
    英名一生背父的他生母亲娘的期  ,可是他却是神憎鬼厌、人人疏远的孤星,他短
短的十六年生命,从没真正得过半丝安逸,如今更为应雄废了武功,故此,应雄更是义
无反顾,他誓要在自己有生之年,令英名一尝安逸的生活!
    只是,他的努力,他的义无反顾,在其父慕龙眼中,在小瑜之姊荻红的眼中,甚至
在所有的婢仆的眼中,都是━━━犯贱!
    婢仆们更在背地里耻笑应雄:
    「嘻嘻!怎麽应雄放着大好的少爷不做?居然会悉心为那孤星干这干那?嘿!为那
孤星那样贱的人干活,就连我们也老大不愿意呢!应雄少爷可真是犯贱  !他前世到底
欠了那孤星什麽,今世竟会对他如斯的好?」
    谁都不明白,何以应雄会与英名如斯的好?他们不明白,也许只因他们根本从未尝
过英名与应雄之间的那种情......
    应雄欠英名的,多得他一生也没法还清。
    而英名欠应雄的,也是今生今世也无从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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