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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hiop (thw), 信区: Emprise
标 题: 风云再见无名2
发信站: 听涛站 (Sun Sep 13 11:03:42 1998), 转信
他,一直都在低着头。
婢仆们诧异地盯着他,窃窃私语,就像在盯着一头怪物。
十多头恶犬,亦已夹着尾巴瑟缩,愈退愈远。
可是,他还是在低着头。
英雄不低首,低首不英雄。
他为何低首?
□
当慕龙与妻子、荻红赶至慕府厅堂的时後,他们便看见低首的他。
一个低首的「英雄」!
但见他年方十一,一身墨黑的素衣,竟尔染满风尘,污脏不堪;他的左手,更紧紧
执着一个小小的残旧包袱,极为寒酸卑微;他亦没有坐在慕府豪华光滑的家俱之上,像
是唯恐自己的污脏卑微,会污了家俱颜色;惟是,他纵然仅是坐於厅堂内其中一个不太
触目的暗角,慕府的厅堂却实在太漂亮,也太具气派了,无论他如何想把身上的寒酸、
卑微藏於暗角,也是藏无可藏,他,还是那样令人侧目。
厅堂上的婢仆远远看着他,大家都不大愿意上前与他接近,就连那十多头恶犬,似
亦不欢迎他这个身世卑微的稀客。
故而,当慕龙第一眼瞥见他的时候,不禁被他身上所散发的穷酸气息弄得眉头大皱
,而像狗般尾随慕龙而来的荻红,更是「明目张胆」地目露厌恶之色,连她这个前来寄
居的人,也瞧他不起。
只有慕夫人,乍见这可怜兮兮的孩子,登时眼眶一红,鼻子一酸,喜极高呼,是发
自真心的喜悦高呼:
「英...名?」
「你就是英名?」
那男孩见府内所有人和狗都对他 而却步,实不虞贵为主母的慕夫人甫见自己,却
一点厌恶的意思也没有,还由衷喜悦,他虽然仍低着头,令人瞧不见他的面目,惟亦轻
轻的点了点头,嘴角更似流露一丝无言感激;可惜,并没有人发现他的感激。
「太...好了!英雄...不!英名!你可知道...娘想得你好苦?」
慕夫人一面呼唤,一面已走上前,不惜纡尊降贵,俯身热情的搭着这孩子的双肩;
所有人和狗都因他浑身的污脏寒微而避开他,惟有她,还是毫不在 身上的锦衣会给这
孩子弄污,异常乐意的与他亲近;她竟还情不自禁泪盈於睫,呛然道:
「真...想不到,你以长得...这样高大了!孩子,你可还...记得,当你
很小很小的...时候,娘把你抱在怀中...哺乳,那时候...的你,眨着小眼睛
...看着娘,好像...很很害怕娘会像其他人般遗弃你...的样子;由那时开始
,虽然你并非...娘所出,娘已认定...你是老天爷赐给...我的第二个儿子,
娘一定会...好好的...把你抚养成人,可惜...」
不错!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情!慕夫人一心将他视为己出,除了
他天性善良,也可能因为这孩子给她的第一眼异常特别,她与他虽无母子之分,却有母
子之缘!一切一切,都逃不出缘......
可惜的是,中国男人向来都不太重视中国女人的说话,无论她如何不愿,还是无法
改变这个孩子被送往外面拜师的命运......
慕夫人有柔声细问:
「孩子,你在外...已快十一年了,这些年来,你活得...可好?」
这还用问!瞧他那一身褴缕粗衣,那满是污垢的小手,和那破旧的小包袱,陪伴他
多年的,想必只有不堪提的飘零身世,他活得很糟,并不好。
可是,看着眼前慕夫人为再见自己而感动得双目泪流不停,这个唤作「英雄、英名
」的孩子隐引有所触动,他似 不忍让慕夫人牵肠挂肚,本来无甚反应的他,居然又再
微微的点了点头,沉沉答:
「我,很好。」
「娘,不用挂心。」
他终於张囗说话了!简短的两句话,令人对他的印象更为难忘。皆因他的声音异常
缓慢而低沉,低沉得不像一个孩子。惟是,他的语调却是温暖的,他并不冷,至少对慕
夫人不冷。
然而,尽管慕夫人对此子相当热情,这孩子还是并无热烈反应;他好像总与人保持
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是否因为他自惭形秽,认为别人不愿亲近他,故才先自行与人保
距离?
慕夫人还发觉,这孩子的话声,竟尔与应雄有七分相似。
慕夫人摇首道:
「不!孩子,你真...懂事,不想娘...担心;但,你别要骗娘了!这些年来
...你换了七、八个师父,居无...定所,一定过的不好!不过,以後...你可
以好好安心!娘一定会好好补偿你,以後你不用再流离失所;慕府,将会是你最後的归
宿,孩子,你明白麽?」
他为何不明白?只是,人世间许多时候,都会有意想不到的别离与沧桑,要避也避
不来;曾历尽十一年颠沛流离生涯的他,从表情看来,似 比慕夫人更明白生命无奈。
慕龙当初收养此子,其实是当年鲍师爷想出的妙计,本欲以此子将来代替自己的宝
贝儿子出战,所以一直皆未有告诉其妻慕夫人,此子便是当年其邻秋娘所生的孩子,更
不料自己千不买万不买,竟买了一个克星回来。
他造梦也没想过,自己已故意对他诸多留难,更特地不派人接他,他还有这等本事
孤身千里回来,更没料到,自己妻子对此子思忆之深,当下倍为不悦,单打道:
「不错!慕府,将会是他的最後归宿,不过,倒也要看他能否配长住这里;夫人,
你看他,你一片好心与他说话,他居然连抬首看你一眼也没有,还一直在低着头,紧握
着那个见鬼的破包袱,这包袱内里到底会有什麽宝?会比夫人的嘘寒问暖更重要?」
一言惊醒,慕夫人方才发觉,英名虽已与他说话,却一直皆没有抬首看她一眼,惟
她也不太介意,她只是温然为他辩护:
「不是的!老爷,长路遥遥,我看英名敢情是太倦了。英名,来!让娘为你拿着包
袱,再带你到你的寝居休息去吧!」
说时已伸手欲为他拿那破包袱, 料,出奇地,他居然双手紧握包袱,似不欲将之
递给慕夫人。
慕夫人一呆,但心想他只是不习惯给人服侍而已,遂也不以为意,慕龙见状却即时
乘势道:
「小子!你娘对你如此殷勤,何以你偏不领情?你那破旧寒酸的包袱里到底有什麽
不可告人的鬼东西?快打开让我一看!」
「慕夫人见慕龙动气,深恐他难为此子,连忙劝道:
「龙,孩子的包袱有什麽好看的?想必只是些小孩玩意!就让孩子有他自己的秘密
吧!」
慕龙却坚持道:
「夫人,向来慈母多败儿,我知你心地善良,不想刻薄任何孩子,即使他不是你亲
生的孩子!但,你若是为这孩子好,便该对他严家管教,不该纵容!」
一旁的荻红一直甚为厌恶眼前的英名,心想此子比慕舅父的亲生儿子,真是地泥与
天云之别,又见舅父甚为不喜此子,更存心推波助澜,附和道:
「是呀!舅父说得对极了!其实,我们小孩子又有什麽不可告人的呢?英名表弟的
包袱内,想必也不会有什麽不可告人的东西吧?」
骤闻荻红此语,英名虽仍没抬首瞧任何人一眼,却又沉沉道:
「这包袱内的东西,娘,不应看。」他的语气还是那样低沉,低沉得有点卑微。
他这样说,慕龙益发奇上加奇了。荻红为要讨好舅父,忽地道:
「唏!有什麽是舅娘不可看的?你就先给我看一看吧!」
说着已伸手欲夺过英名手中包袱,谁知不知怎的,但见包袱影子一晃,她的手居然
落空,包袱已握在英名另一手之上。
想不到他的手竟可那样快!
然而年纪小小的他,出手虽然快,还快不过功力深湛、已可列十大高手的━━━
慕龙!
只见慕龙魁梧的身形一动,居然动如脱兔,五指一抓,已然把那破包袱强过来,接
着使劲一甩,包袱应劲而开,登时「劈劈啪啪」之声大作,内里之物已全都跌到地上,
慕龙定睛一瞄,当场一面铁青!
却原来,包袱内的,赫然是为数不少的木雕「灵牌」,霎时「灵牌」撒了一地,情
景诡异非常!
慕龙见状怒不可遏:
「妈的!小子不祥的很!怎地带着这堆灵牌入我家门?你想咒死我全家?」
语生方歇,已一腿重重踩在那多灵牌之上,以其无俦的腿劲,登时把不少灵牌踏为
两截!
「不...」这个英名眼见慕龙踏碎灵牌,一直对所有是淡然处之的他,亦不期然
罕见地低呼:
「别要毁了它们......」
说罢忽地身形一掠,竟已掠至慕龙身後,小小的双手紧抽着他的腿,慕龙更呈老羞
成怒,骂:
「嘿!小畜生想阻我?你还未有这种本事!」
正想一腿把他扫开,谁知方才惊觉,自己给其紧捉的腿赫然抽腿不得,登时心中骇
异:
「 ?小畜生怎地生就这股蛮力?我数十年的内力已自 不浅,他竟抱得我抽腿不
得,好天赋异禀的小家伙!」
正要加强腿劲把他甩开,就在此时,蓦听慕夫人呼道:
「龙!求求你住手吧!你瞧!」
慕龙立顺着慕夫人所指一瞥,只见满地给踏毁的灵牌,全都刻着甚麽「恩师之灵」
的字,共有八个之多,随即心头一檩。
慕夫人异常怜惜的看着英名,又是潸然泪下,温柔的道:
「孩子,这八个灵牌,定是你这十一年来八个亡故的...师父吧?你不想把它们
的灵牌抛弃,所已才会把他们带回来,以纪念八为师父的教导深恩,是不是?」
英名依然垂下头,但却并没有否认。
慕夫人深深感动,叹道:
「很好!一饭一粟,一字一招,皆是师父深恩!想必,你八个师父也是...爱材
之人,对你一定...青眼有加......」
是的!在这小小的孩子脑海之内,不期然又泛起过去十一年来一幕幕的情景...
他一生最早的八个师父,尽管每人所源出的门派皆非什麽名门正宗,所学的也非绝
世神功,惟他们每个人,都曾悉心教导他这个被慕龙掷来掷去的「孤星」,只因为,每
一个师父第一眼看见此子,都认定他将会是武林百世难求武学奇材!
他们虽然平庸,都为能曾给这个武学奇材铺路而感到不枉此生,纵使,他们也曾听
闻,这孩子是一个刑克至亲的「孤星」,他们也在所不惜......
到头来八个师父先後亡故,也不知是巧合,抑或是这孩子真的.....?
慕夫人道:
「得人深恩千年记,赚人花戴万年香;师恩情浓,孩子,你的师父们若泉下有知,
知道你一直把他们带在身边上路,一定会含笑九泉......」
想到这孩子遥遥千里,一直紧紧拿着八个亡师灵牌上路,未失未忘,如今却竟给慕
龙狠心踏碎,慕夫人不禁一阵恻然,只是,她还有一些事情不太明白:
「孩子,既是亡师灵牌,你又何用如此收藏?为何...娘不应看?」
英名并没回答,他只是凄然的看着满地破碎了的亡师灵牌,或许,他已...欲辩
已忘言。
然而,就在众人一片沉默之际,遽地有一个声音传来,道:
「我想,他不想让娘亲看见这些灵牌,也许只因为他已知道......」
「一个月後是娘的大寿!」
□
说话的人,正是声音与这个英名有七分相似的━━━
应雄!
原来就在众人纠缠之间,他已经带着小瑜来了!
他、他、她,终於正式遇上!他们三人复杂难解的关系,也由此刻━━━正式展开
......
□
乍闻应雄此语,慕夫人不禁回 垂首的英名,一颗心竟有点喜出 外,问:
「孩子,你...是否因为娘大寿在即,所以...不想娘看见灵牌这些人们认为
...不吉利的东西?」
英名并没点头,也没摇头,慕夫人已知道他的意思,她为他那不想人知道的孝心喜
形於色,鼻子有点酸酸的道:
「孩子,你...真傻,娘亲向来都不避忌...这些!我从来...不信...
这些......」
是的!若是避忌,也许十一年前,慕夫人便不用坚持把此子视为己出了,她从不信
天信命,她只信良心!身为人义母应有的良心......
「是了!孩子,娘还没有为你们介绍呢!来来来!你瞧!这个便是你的大哥━━━
应雄!这个是你表姊━━━荻红!还有这个小美人儿,她呀!她是你表妹━━━」
「小瑜!」
小瑜甫抵厅堂,早在注视这个渴 多时能一见的━━━「英雄英名」,只是却见他
一直低首,心想他为何这样怪,故迄今心不在焉,如今乍听舅娘介绍自己作小美人儿,
登时满脸通红。
可是,慕夫人虽是极力为众人介绍,这个英名,却始终未有抬首 众人一眼,英雄
,还在低首。
小瑜不禁大失所 ,因他始终无法看清楚这个英名的面目;荻红更是有点恼怒,以
为他瞧不起她;至於应雄,年纪小小的他只是悠然的笑,似 认为这个二弟很有趣。
怪物,大都认为与自己相同的怪物━━━有趣!
慕龙一腿踏碎八个灵牌,本来也有些微歉意,但见此子仍是坚决垂首,不禁又怒从
心中起,高声问道:
「英名!你娘为你介绍,你怎地仍不抬首 人?为父要你,立即抬起头来!」
可是任慕龙如何下令,他,仍是垂首志坚,此志不移。
慕龙曾是一代名将,叱吒风云;他的一声命令,曾决定多少人的生死胜败?眼前这
穷酸孩子却屡命不从,当下动了真怒,暴喝:
「妈的!你要是再不抬起头来,为父就立即把你掌掴至死!」
英名依旧无动於衷,默然如故,慕龙一时无名火起,欲挥掌将之重掴,慕夫人急忙
「奋勇」上前以身挡之, 料就在此时,一旁的应雄却突然道:
「爹!」
「你在养一只只会听话的狗吗?」
□
此言一出,慕龙蒲扇般大的手掌登时於半空止住。
慕龙向来皆对亲生儿子应雄宠爱有加,势难料到,自己的亲儿子竟会出言阻止他掌
掴那贱孩子,一时之间也不知所措:
「应雄,你......」
应雄的双目却闪烁着一丝他这个年纪罕见的慧诘,但听他道:
「爹!若英名二弟真的如狗般听你的话抬起头来,孩儿就极为不满了!」
「他毕竟是你义子,若他真的听话如狗,那我岂非是狗的大哥?爹岂非是狗的爹?
我们全家也是狗种?」
好一个应雄!想不到一个十一岁的男孩会说出如此巧妙的话来,慕龙也实在太低估
自己孩子的脑袋,他有点震惊,惟仍保持镇定的道:
「但,应雄,你可知道,此子是孤星,他曾克死两个乳娘、八个师父?今日又带着
八个灵牌回家?且还有此誓不抬头的畸行?」
「是吗?」应雄瞄着英名浅笑:
「要说他是孤星,可能很不公平!当年那两个乳娘也老得可以,寿终正寝是意料中
是;至於那八个师父,习武之人若不能向上求得上乘武功,郁郁而终又何足为奇?那末
必表示他是孤星;孤星这两个字,也是对自己没信心、只求天意佑人的人创出来的鬼话
......」
应雄此话亦不无道理,慕龙当场无辞以对!慕夫人更在心中喝采,其实,她一直都
不相信甚麽孤星之说。
还有小瑜!本来她一直感到这应雄表哥过份自信,如今但听他如此能言善道,不禁
也深深认为,他,是绝对值得自信的!
而那个英名......
但听应雄出言为他多年来的孤星之名辩护,他看似虽没什麽反应,身子却微微动了
一动。
可是,仅是如此细微的动作,也逃不出应雄的一双眼睛,一双皇者眼睛!看着英名
的身子动了一动,应雄的小脸上的嘴角,只是微微一翘。
他笑。
这就是应雄与小瑜自懂事以来,第一次所见的英名。
虽然「他」仍是一直低着头,虽然他俩仍是无法瞧清楚「他」的容貌,然而,应雄
与小瑜造梦也没想过,这个怪孩子长大之後......
将会是一个与他俩纠缠半生的英雄!
将会是一个他俩一生也没後悔能遇上的英雄!
□
此事终於不了了之,慕龙仅管把英名视作「心头刺」,惟最後还是不想拂逆其妻与
应雄的心意,他并没强逼英名抬首。
他只是严令英名,不准在慕府内安放任何灵牌;至於那些被毁的灵牌,亦要一一丢
掉!
生命原就充满了许多限制,与及人定下来的游戏规则。既然要活下去,任是一代英
雄,也须遵从。
如是这样,慕府由那日开始,不但多了两个寄居的女孩,还增添了一个男孩。
一个低首英雄。
谁都不知道他为何低首。
谁也无法令他不再低首。
谁也在好奇他为何低首?
□
低首的英雄继续低首;认为他古怪的人,也继续认为他古怪。
眨眼之间,便已过了八天,英名,亦已在慕府生活了八天。
惟是,谁都不知道这个英名,在这八天内是如何度过。
只因为,自从他再次步进慕府的第一天,便甚少有人发现他在慕府内的行踪。
为着对英名表视重视,更不想他以为自己仅是义子而自卑,每一天,慕夫人都会一
大清早便强擦着惺忪睡眼,不辞劳苦下床往厨中烧水,亲自把水捧往英名的房子中给他
抹脸。
以她一府夫人之尊,名下婢仆过百,跟本不用如此纡尊降贵,亲力亲为,可是慕夫
人兀自坚持,她认为这样,方能表答她真正的关心。
可是,最初的一两天,她在早上还能找着英名,打後的日子,当她怀着满腔热心,
捧着满盆热水到他房里的时候,英名却已不在。
他竟然比慕夫人还要早起?抑或......
他太自卑?他太害怕自己这个不祥人会连累其他人?他对於慕夫人的浓情厚意,感
到受之有愧,故才刻意避开?他━━━自暴自弃?
饶是如此,慕夫人仍没气馁,她还是如常早起烧水,给他抹脸,毫不间断,风雨不
改。
不单如此,即使英名於大白天大都不在房里,慕夫人还是会亲自为他打扫房子,有
时候看见他更换出来的衣物稍有破烂,她会亲自为她缝补。纵然,要替他买一件全新的
锦衣美服,对於慕夫人来说又有何难?唯慈母手中线,儿子身上衣......
世上有些东西,并不是金银财帛可以买得到的......
慕夫人对於英名,可说是关怀备致,无话可说了;她如斯善待此子,除了本着做人
应有的良心,也因此子曾不想令她感到不祥,而不欲给她看那八个灵牌;单是这份如尘
心意,她已认定他是一个值得疼爱的儿子;甚至 自从英名回来後,慕夫人更因把全
心神专注於此子之上,而忽略了她得亲生儿子应雄,唯是,应雄竟尔没有丝毫不悦。
他只是时常自信地笑。
也许,一个自信的人,从不需要忌妒。
更何况,他亦已知道,他娘亲的付出,已得到回报。
就在慕夫人烧水给英名的第四晚,那夜当慕夫人与慕龙就寝之时,居然发现有两盆
烧好的水,端端正正的置在案头,静候他俩以之抹脸。
慕龙并没有感到奇怪,他以为这仅是其妻吩咐婢仆们准备罢了;只有慕夫人心中有
数,她已知道,这两盆水是谁人所烧。
因为她向来都没有抹脸後才上床的习惯,所以更没吩咐婢仆们於睡前备水,这两盆
水,是某人欲还她一个情......
「他」虽然从没有正面开囗谢她,但他的心,她晓得......
就是这样,每个早上,英名的房子都会有一盆烧妥的水,等待着一个身世漂泊的孩
子抹脸,等待着给这孩子丝丝人间孩子该有的温暖,等待着告诉这孩子,无论他是否孤
星,也有一个女人,愿当他永远的娘.......
而每个晚上,慕夫人与慕龙的寝居,也有两盆烧水,等待着回报一个令人无话可说
的慈亲......
□
惟,纵是这双母子一直保持着这个不为人知的亲情秘密,慕夫人还是甚少在慕府内
欲见英名。
慕府异常雄伟壮阔,若一个人有心在慕府某个地方躲起来不见人,也绝非难事;倘
真的要搜遍慕府的每个角落,只怕也需整整一天。
故此,这个似 不欲见人的英名,简直俨如在慕府内隐身起来。
每日的午时与戍时,都是慕府一家人的用膳时分,慕龙、慕夫人、应雄、甚至小瑜
及荻红亦会在座,却永远独欠英名,他从没在用膳时分出现,或许,他稍後才到厨中取
要吃的也说不定。
既已回到慕家,这孩子为何总像在 避所有人?
是否因为,这孩子虽然小,也相当懂事?他早已明白慕龙顾忌他会刑克至亲,既然
与他们一起用膳,会令老父吃不开心,他,便宁愿自行缺席?宁愿自己不开心?
他太明白人情世故?
不单慕夫人甚少遇上他,甚至慕龙、小瑜、应雄、荻红、与及府内百多名婢仆,在
这八日内亦从没见过他一面,因此,先莫说他回来当天,因低着头而未有人能清楚看见
他的面,迄今,亦从没有人能知道他是什麽样子。
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好看吗?抑或他长得很丑?大家都在好奇着。
尤其是小瑜,打从许久以前开使,她便已把这个她父亲笔下的「他」,幻想过无数
次了。
幸而,纵使他行踪飘忽,她还是有机会在慕府之内,再次遇上他。
那是他回来慕家的第八天夜晚......
□
那夜,小瑜拿着一包东西往英名的厢房,英名却如常不在,她等至深夜,还是为见
他半丁儿的影子,不免有点失 。
他与英名本不熟稔,为何会拿着一包东西往英名的寝居?那包东西是.....?
夜以渐深,小瑜的心不期然焦急起来:
「英名...表哥就竟去了哪儿?已经这麽夜了,他...一个十一岁的男孩..
.为何还不回房...休息?他......」
一念至此,小瑜 地又醒悟自己景况:
「唏!小瑜小瑜!你自己如今不也是深夜不睡?怎麽可以埋怨他不休息?也许,英
名...表哥真的有些重要事情要办吧......」
想到自己毕竟是女孩儿家,在此等他等至深夜,总是有点不妥,小瑜遂决定先回房
休息,明天在来早他; 料沿着慕府花园的长廊一直前行,刚经过厨房之际,她遽地听
见,厨中传来一些异声!
那是一阵「悉悉嗦嗦」的怪声,绝不是煮食的声音!
小瑜微感奇怪,於是蹑手蹑足走进厨房。慕家的厨,少说也有十丈丁方之广;当小
瑜步进厨内的时候,她赫然发觉,一个人正在厨中某个暗角,一个他很想一见的人━━
━━英名!
但见英名深深的低首,神情沉郁如昔,他的身畔燃着一根残烛,手中正握着一块木
牌,地上也撒满不少木牌,他本来正全神贯注地在木牌上刻字,乍见有人进来,当场醒
觉,飞快把手上地上的木牌藏到灶下。
饶是如此,小瑜已在此弹指之间,瞥见英名在木牌上所刻的字,那竟燃是....
「恩师之灵」的字!
英名虽没有抬首看她,唯似亦已道她看见了,他突然一反沉默,有点落寞的道:
「终於,都给你发现了。」
是的!终於也给小瑜发现了,纵然慕龙严禁他再在慕府安放任何灵位,他竟然仍甘
於犯险,在为八位亡师於深夜重新雕琢;这八为亡师,真的对他如此情深意重,值得他
甘於犯险?
这还是小瑜第一次与他单独相处,且不大喜欢说话的他突然主动与她说话,她有点
受宠若惊;只是,小瑜骤听他这样说,怕他误会,连忙解释:
「不!英名...表哥,我...并不是有心的!我...本来只是拿了些东西来
找...你,後来见你未有...回来,便想明天再找你吧,才会经过这里,我...
不是有心的!」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舅父的!」
她声声囔着无心,焦灼之情溢於言表,英名似亦明白,他只是木然的道:
「你,没必要为我隐瞒。」
「你为何要这样做?」
小瑜给他问德脸上一红,支吾的答:
「英名...表哥,你能...无此惦念八位恩师,即使甘冒犯...舅父,也要
偷偷如此,你对八位恩师这样好,我...小瑜虽然不懂事,也...很为他们高兴,
你八位师父...并没有收错...弟子......」
「是了!实在...太夜哪!英名表哥,我也...不阻止你继续雕了,我这就.
..回房去,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泄漏的......」
说着正慌张地欲夺门而出,她慌张,全因为她不见这个英名时,很想见一见他,但
到了她见着他时,又不知应对沉默的他说些什麽才好?惟有「落荒而逃」!
谁知走不了多少步,英名忽地又叫住她,道:
「你,为何找我?」
「你,有什麽给我?」
一言惊醒,小瑜方才醒觉,自己今夜不是要给他一些东西的吗?但,她不期然看着
自己手执的那包东西,有点踌躇。
英名却不知如何,遽地竟已站在她的身後,小瑜一惊,没料到他的动作竟可如此神
出鬼没,还未定神,手中那包东西已落在英名手上!
不由分说,英明竟已飞快打开那包东西,小瑜忙道:
「不!英明...表哥,你别...要看......」
可是,不看不看还须看,他的手比她的囗快,他的眼也比她的囗快!那包东西已经
给他解开了!一看之下,英名低着的头遽地一震。
看来这处变不惊的他,似亦感到意外;全因为小瑜亲自拿给他的东西,竟是━━━
八个灵牌!
八个重新修补的灵牌!
□
原来,小瑜那日眼见英名那八个恩师灵牌,惨被慕龙舅父踏得四分五裂,且还不准
他拾回碎片,她见着万分不忍,於是便待那些家丁把那些灵牌碎片丢在沟渠後,暗暗捡
拾回来,还在这数天趁着她姊姊荻红不觉,暗中把灵牌碎片所染的沟渠污渍洗掉,再小
心奕奕把它们修回原状。
女孩子向来喜好整洁,要在污脏昏臭的沟渠拾回碎片,已是十分难以忍受;何况还
要耐心把这些碎片砌回原状,非要异常心甘情愿不可!
英名默默看着包袱内砌回原状、却仍不免留有「驳痕」的灵牌,沉沉不语,良久良
久,他终於打破沉默,道:
「你,为何要这样做?」
「你没必要如此。」
小瑜已是满脸通红,她咬着下唇,讷讷而答:
「因为......」
「我知道,八天前在山贼手中救我的人,是......」
「你!」
此言一出,英名不禁一怔,但并没有追问,小瑜又自行续说下去:
「我那时虽然瞧不清楚那个救命恩人的容貌,如今我也瞧不清楚你的容貌,但,我
总感到,那个人便是你,因为,你身上散发着与那人同样沉郁感觉......」
英名否认:
「也许,你的感觉错了;凡事要亲眼看见的好,别太相信感觉.....」
「我,只是一个没用的不祥人。」
「是吗?」小瑜见他否认,有点失 ,惟仍道:
「不过那人既能从强悍的刀疤双煞手中救了我,如果,他仅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
而且这些年来也仅是跟随一些纵有耐心教导倔又资质不高的师父,仍能有一出手便制住
刀疤双煞的本事的话,那末,这个孩子便一定是一个绝对的可造之材,绝不应自暴自弃
,更绝不应......」
「经常低首!」
「英雄不低首,低首不英雄!英名表哥,听说,在舅父未为你取名为『英名』之前
,你的亲生父母曾把你唤作...英雄,你可不要辜负这个好名字 ......」
小瑜话中有话,虽然知道他绝不会承认他曾救她,但她还是暗暗以言语做出鼓励。
可是,英名却似是无动於衷,他依然低首,惘然的道:
「不错!我确曾唤作英雄,可惜━━━」
「我已唤作英名。」
「要当英雄,实在是令人很倦的一回事。」
不错!
英雄美多寂寞!英雄每多坎坷!
历朝历代,又何尝不是没出过光芒万丈的英雄?只可惜,到头来,浪沙又淘尽多少
英雄?
要成为英雄,是何等倦人之事!
想不到年纪轻轻的他,竟有此番发人深省的话,说话之时,更似在流露着一般「千
山我独行,唯我孤独」的郁结,小瑜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再说下去,而就再此时,英名
又已沉沉的岔开话题,问道:
「既然为我找回师父灵位,为何不给我看?」
小瑜羞愧的答:
「我...刚才见你所刻的新灵牌,刻得那样好,可是,我...我为你补的碎灵
牌,却是...驳痕累累,丑...的很,其实,我...补得并...不好,所以.
..不敢...拿出来...给你看。」
英名看着那八个驳痕斑斑的灵牌,忽地竟把它们包好, 在肩上,更赫然把那些新
的灵牌放到厨内火炉之中燃烧,小愉大惊,低呼:
「英明...表哥,你...你为何烧掉自己所刻的灵牌?」
英名却已没再 她一眼,只是开始步出厨去,惟他仍不忘对她淡淡的说了一句话:
「我想,师父们若泉下有知......」
「一定会认为......」
「你耐心给他们补妥的八个灵牌,比我所刻的灵牌......」
「更漂亮!」
是吗?真的如此?抑或,其实是他自己,更欣赏这楚楚女孩的一颗心?
然而无论如何,他最後还是走了,不留下任何答案......
小瑜幽幽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之中,竟似泛起无限可惜。
可惜,他这样一个深有潜质的人,竟然不愿抬头做人,如斯自暴自弃,会认为自己
没用。
可惜......
是的!真是可惜!就连慕夫人,也同样感到可惜......
缘於今夜更深之时,当慕夫人午夜梦 醒过来後,竟尔发觉,因为要处理府中事务
而比她迟就寝的慕龙,早已在案上困着了,但,不知何因,不知何时,他身上竟披上了
一袭披风......
慕夫人清楚记得,她就寝之前,并没为丈夫搭上披风,而慕龙向来自觉精壮,夜里
从不爱搭披风,那,到底是谁为他搭上披风的呢?
慕龙已是一流高手,能够为他搭上披风而不被他发觉,想必,这个人纵然内力仍未
可比慕龙,身手也相当不凡,手脚极轻......
慕夫人不期然想起一个人,一个「他」,想起,若这个「他」真的可以为其丈夫搭
上披风而不被发觉,他,该拥有何等优秀的潜质?
她更想起,无论她的丈夫如何讨厌「他」,苛待「他」,他还是不忘为他搭上披风
,这颗心,是何等知恩图报的胸襟?纵使慕龙从不把他当人看待,给他的......
仅是如养一头小猫小狗的三餐之恩......
□
太阳升起,并没为「他」带来希 ;太阳下山,也没为「他」带来感慨。
「他」,还是神秘地、麻木地活在慕府之内,然而......
慕家出了一个低首「英雄」的事,很快便传遍整个慕龙镇,甚至传至镇外。
大家都十分好奇,以慕龙将军在沙场上战无不胜的神威,竟尔会出了一个喜欢低头
的,这真是不很光彩的一回事!
人们对於不很光彩的事,最有兴趣谈论,不出半月,英名与英雄这两个名字,已在
方圆百里之内,无人不识。
有些人更镇日流连於慕府之外,欲一睹这怪孩子的庐山,可是,始中缘 一面。
这亦难怪!纵是慕府内的人,也未必知道此子平素会在哪里。
甚至慕龙。
□
慕龙在此子回来之初,也仅是见过他数面;每次见面,他不是向他大兴问罪之师,
便是对他严词苛责;无他!皆因他讨厌他这个━━━克星!孤星!
无巧不成话!这孩子回来半个月後,慕家那十多头恶犬竟然一同染上瘟热死了,这
十多头恶犬,曾对英名敬而远之,如今死於非命,更令人联想与他有关!
低首孤星之名,益发不棼而走,街知巷闻!
有些时候,婢仆们偶尔在慕府内远远遇见他,已立即退避三舍,绕道而行;更有些
胆小如鼠的婢女,曾远远眺见他的背影,便已害怕得呱呱大哭,恐怕自己将会命不久矣
。
偌大的慕府,登时因为一个孩子,而陷於风声鹤唳,杯弓蛇影,草木皆「惊」..
惟是,在风声鹤唳之中,也有一些人并不害怕。
例如小瑜,她亦与慕夫人一样认为,英名并不是孤星,一切刑克之事,皆与他无干
。尽管小瑜的姊姊荻红总是劝喻小瑜远离英名,惟是,小瑜每次於府内遇见他,总是情
不自禁地对他多看两眼,纵使他经常低首,她其实也看不见什麽。
至於慕龙的儿子应雄......
自信的他,仍是自信的他;他并没有刻意避开英名,也没有刻意接近英名,可能他
根本便不畏惧任何人、任何事,每次他遇上英名,他总是施然的看着他。
就像在看着一件巧夺天工的「英雄塑像」一样!一件与他自己同样完美的塑像!
应雄的眼里永远都在闪烁着精光,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些甚麽,正如谁都不知英名这
孤星在想些甚麽一样!
如果英名是怪物,应雄也该是怪物,慕府,其实有两头怪物!
惟是,慕夫人对於这两头怪物,一样平等看待,无分彼此;她对他,只是尽身而为
人的责任吧了!即使他不是她的儿子,仅是一个陌路的小叫化,这麽沉郁的孩子,也该
帮一帮他吧?人,是应该瓶等的;她绝不偏袒自己的亲儿,也绝不偏袒英名。
她深信,一切所发生的凶亡都与英雄英名无关,一切都纯属巧合;如果这孩子真的
被老天赐与孤星之命,那上天岂非太不公平?
试问她怎能相信,一个可能每晚都会为她预备烧水的孩子会是孤星?
他又怎忍相信,一个小小年纪已懂得知恩图报的孩子,会刑克至亲?
不公平!
正因为不公平,所以慕夫人对此子更是厚待有加!她绝对相信,只要她细心扶掖此
子,此子必定成材!她从不相信「人」会天生是贱!「人会一生低着头颅作人。
她知道,时间可以改变所有人对英名的看法!只要假以时日,当一切曾围绕他身边
所发生的不快与死亡冉冉过去之後,人们便会渐渐忘记,他曾一度被喻为━━━孤星。
可惜的是,慕夫人虽然想以时间证明一切,虽然想终自己一生也待英名如亲子,但
,她与他相处的时日,并不长久......
世上实在有太多不公平的事。
终於有一天,孤星的宿命,就偏偏发生在绝不相信他是孤星的人的身上!
那个人,正是━━━慕夫人!
那一天,正是英名入住慕府的第三十天......
那天,亦是慕夫人的大寿之期。
慕龙为她於府内筵开百席,广宴亲朋,却不想他的心头刺英名出现宴中,然而慕夫
人却坚持道:
「龙,你该知道,我向来最希 看见一家团聚。」
「你为我筵开百席,你对我的心,我怎会不明?我固然开心不已。只是,若寿宴独
欠英名,试问,又有甚麽意思?」
「龙,如果英名真的是坏,真的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话,我也无话可说;但你也曾见
他如何不惜长途跋涉,也要把八位亡师灵牌带在身边,这样的孩以,若我对他...连
他的亡师也不如的话,就...枉为人母了;毕竟,他能成为我们义子,也是一种..
难得的缘,何苦要辜负这份缘?」
慕龙没料到她经常把英名挂在囗边,为之气结,但既是她的大寿,好歹也由她作一
次主吧?他拿她没法,只得道:
「夫人你既然一意孤行,我也不想拂逆你的心意!不过,我早告诉你,相士曾说此
子刑克至亲,你若让他在你的寿宴中出现,恐怕...不知会有甚麽不祥事会发生..
....」
「不会的!」慕夫人神色坚定的答:
「龙,若英名真的刑克至亲,就让他刑克我吧!我不信也不介意!英名只是一个乖
孩子吧了,有许多他干了的事,你不晓得......」
她本想把每夜那两盆盛满此子心意的水,与及慕龙夜来身上的披风之事全盘说出,
唯慕龙已显得不耐烦的道:
「唉!罢了罢了!夫人你就放过我吧!我想清静一点!不想在听见这个令人心烦的
名字!」
说罢已大步走出房去,「逃之夭夭」。
慕夫人只觉其夫竟对英名成见之深,实属少见,唯此事她也帮忙不了,眼前她唯一
要干的事,便是通知英名,今夜在她的寿宴上出席。
慕夫人於是往找英名,可是英名却不在房中,她等了许久,始终也等不着他回来,
最後唯有在他房内留下字条而去......
「孩子,今夜是娘的大寿,龙将会为我在府内设筵百席,娘很开心,但若娘能见你
出席,与应雄坐於娘的身边,一家团叙,将会更开心......
孩子,娘知道你素来不喜与我们一起,甚至许多时後都避不见人,只是,孩子你别
要自卑,娘虽与你相处日子尚短,却知你是一个有心的孩子;娘亦只有这个心愿,希
你届时不会令娘失 。
也不要让你爹与及慕府所有人瞧不起你,娘相信你绝对不是孤星!希 你届时能堂
堂正正抬起头来!」
寥寥数语,已尽把一个慈母对孩子的深厚寄 表露无遗,她仅是希 他能台首做人
,不要自惭身世;只是,这纸写下慈母心生的字条,英名会否看见?
即使看见了,他又会否━━━如她所愿?
□
她终佣仅如她一半所愿。
怎麽说呢?当天晚上,当所有高朋已满座,当慕夫人正在盱 思量英名会否前来,
而在寿宴中显得心不在焉的时候,一条小小的身影终於缓缓出现了!
斯时,宾客们正在把贺礼送给慕夫人。慕龙曾贵为朝廷名将,官戚仍在,只要他如
今一开金囗,总有不少朝廷中人会帮忙;故所有亲朋戚友,也忙不迭伺机巷他巴结,所
送的贺礼,不是珠光宝气,便是稀世奇珍,一时间金玉满堂,令人眩目。
纵使是小孩子们,也都送了一些东西给慕夫人。
就像荻红与小瑜,她姊妹俩一起绣了一块锦帕送给舅母,慕夫人见她姊妹俩如此细
心,当然满心欢喜;她的亲儿应雄,更送了一卷由他亲笔所写的「寿比南山」的字画给
她;亲有们乍见这卷字画,不禁叹为观止,想不到此子年方十一,竟已写得一手「龙飞
凤舞,草劲有力」的好字;慕夫人见所有人在赞赏自己的儿子,其实,已是她儿子送给
她最好的贺礼。
天下父母心,又有谁个不希 爱儿在亲友中出类拔萃,脱颖而出?
这不仅是慕夫人对自己亲儿的期 ,也是她对她另一个儿子的期 ,她实在更希
她的另一个儿子会被亲友们称赞,因为她心知他比她的亲子所受的苦更多,所得的幸福
却更少......
然而,纵然应雄令慕夫人感到极为光彩,一个极不光彩的人,却在此时此刻,步进
喜气洋洋的厅堂之内!
也许,只是慕龙感到不光彩而已,慕夫人却不然。
此人乍现,偌大的厅堂登时陷於一片死寂!
正在灌酒谈笑的宾客们顿时止住了喧哗声!
慕龙脸上的笑意也霍地消失!
一切都像停止了似的,霎时鸦雀无声!
所有宾客的目光,尽都落在此刻步进厅堂的「他」身上!
全因为,「他」这个不祥人,本就不应出现於这个喜气呈祥的场合!
他不该!他不配!
□
只见英名正一步一步接近慕夫人所坐的地方,他走的很慢,只因为他每一步都像有
千斤之重;他的每一步,都要承担着堂上逾千宾客的好奇、鄙夷、与及害怕的目光。
可是,既然明知要受尽千夫鄙视,他为何还要来?是否因为...他为着慕夫人留
给他的字条,为着慕夫人这个对他情至义尽的义母不想他给人瞧不起,纵然他如今所踏
的每一步何其沉重,何其辛苦,他还是应邀来了!
他身上所披的已不是当日入门的脏旧粗衣,衣履虽不华丽却素净,然而这身打扮看
在慕龙眼内,却只令他感到蒙羞;这孩子所喜爱的衣料,怎地连慕府内最下贱的侍婢也
不屑穿?
所有宾客都目露好奇与恐惧的眼神,这个月来,他们这班人早已风闻慕龙那不祥的
孩子回来了,却未想过,这孩子真的如传言所说,总爱低首。
可是,慕夫人却一点也没嫌弃此子,眼见英名一步步朝她走近,早已眉开眼笑的她
更为眉开眼笑,唯一令她仍略感失 的,是他始终还是低着头,他始终没有如她所求的
抬起头来,惟慕夫人见他能出席,已觉相当难得,她喜极低呼:
「英...名?你...真的来了?」
「真好!来来来!快坐到娘娘的身边,让我把你介绍给各位亲戚朋友!」
说着,心中的失 已一扫而空,更已一把将缓缓上前的英名拉到身畔,要他坐在她
的左侧,而应雄,责坐在她的右侧。
「各位!」慕夫人一脸自豪的对宾客道:
「这位就是外子与我的第二个儿子━━━英名!他与应雄该是同年同月同日所生,
二人长得颇相像呢!尤其是他俩的声音,有七分相似;我这两个儿子,也许前生很有缘
呢?」
相像?有缘?
相信也只有慕夫人自己认为,英名与应雄相像,其他宾客的眼神,像在不以为然。
也是的!一个身披一身名贵的丝锦绣衣,上绣耀目银线,闪闪生光,简直是华丽与
传奇所在;一个却墨衣一袭,低沉而不显眼,料贱而不矜贵,且低首不见面目,怎可说
二人相像?
并没有慕夫人预期当中的赞叹之声!也没有掌声!只有沉默!
不过纵然一众宾客似不赞同慕夫人的看法,当中还有二人,却暗感认同。
小瑜、应雄。
小瑜只感到众宾客的木然反应有点过份,而应雄......
他遽地「一马当先」,上前一把搭着英名的肩膊,与他并排,故作开怀的道:
「不错!娘说得一点不错!我这个二弟,连我也认为与自己十分相像呢!大家说是
不是?大家说是不是?」
应雄说着笑着,一双眸子飞快地朝堂上逾千宾客一洒,这孩子的目光,竟似有一种
令人不得不服的压逼感,众宾客向来趋炎附势,眼见连慕龙的亲儿也如此袒护此子,登
时七情上面地附和:
「是...呀!哈哈!慕大少与二少真是像极呢!俨如挛生一般 !」
瞬息之间,整个厅堂洋溢着起哄的笑声,适才不安与恐惧顿一扫而空。
慕夫人见自己儿子如此帮助英名解围,心中不无感动,暗自老怀大慰。
还有小瑜,更是对这应雄表哥另眼相看,暗思:
「说得好!应雄表哥...其实也是一个明白人 !」
惟在满堂宾客的哄笑声中,英名却蓦地对仍搭着其肩的应雄,沉声问了一个大家听
不见的问题:
「为何,屡次助我?」
应雄嘴角轻翘,一笑,也压低嗓门轻声在其耳边答:
「因为,你并不讨厌。」
他续道:
「这个世上,讨厌的人实在太多哪!你看那群宾客,个个都像工蚁般平凡,他们外
表虽堂煌,内心却又卑屈,他们只是在刻意奉承我爹这只更大的蚁吧了!但你...」
「你不是蚁!你是不同的!」
英名一愣,但仍没抬首 他。
「你虽然总爱低首,但在所有人都埋怨你在收首的时候,你却依然故我,不理任何
人的奇异目光,我不认为你是自卑,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原因,反而更觉勇气!」
「而且,我帮你,也是为了娘亲!她很疼你,而且日夕恐防自己对你这个义子照顾
不周而有愧於心;娘亲虽然不在 别人怎样看她,更早知道世事岂能尽如人意,她却只
在 对得起别人,对得起良心,她但求无愧於心,她是一个好女人,永远都是...」
英名与应雄甚少在慕府碰上,也甚少说话,想不到今日应雄悄悄对他说了这麽多话
,英名听他如此形容自己的娘亲,竟尔有感而发道:
「她,不错是一个好女人,一个太伟大的女人。」
应雄只是笑:
「好了!英名二弟!你这样说话,娘亲若听了,一定会很开心!不过如果你想让娘
此刻开心,就请安坐席中,一直吃罢这回寿宴,让这席寿宴好好收场吧!」
不错!天底下最令人一个女人开心的,也许不外 能合家一团和睦地吃顿晚饭,英
名怎会不明?他如言坐下。
只是,纵然他兄弟俩一心令慕夫人能在大寿之夜开心,这个世上,总有一些讨厌的
人,喜欢惹起讨厌的事,一旁的荻红 然问:
「是了!今天是舅娘的大寿日子,英名表弟,你,有没有带贺礼来 ?」
她是故意为难他的!因为她早见他身无长物,一定没有。
慕夫人不想英名出丑,慌忙为他解围:
「唏!不用哪不用哪!只是小孩子,何需送什麽呢?」
话未说完,慕龙却有意无意地打断她的话,道:
「这就不是了!夫人,须知道所有孩子都有送你贺礼,英名若也是乖孩子,总也该
有些甚麽聊表心意吧?英名,你,有没有呀?」
说着以横眼朝英名一洒,嘴角歪笑。
想不到连他这个该有大将之风的男人也这样的留难一个男孩!英名闻言,仍是寂然
,却缓缓自怀中取出一件物事,端到慕夫人的掌中,这,就是他的贺礼?
慕夫人定神一看,只见英名送给她的,赫然是......
他小时挂在身上的玉佩!那个刻着「英雄」二字的玉佩......
唯是此刻,这玉佩不单刻着「英雄」二字,还刻着四个小字━━━
「送。」「给。」「娘。」「亲。」
□
送给娘亲?
这四个小字是新刻上去的,很明显,是英名亲自所刻。
他居然把自小随身之物送给慕夫人?想必,他已真的视慕夫人作娘亲,这孩子是真
心的。
惟慕夫人向来对他关怀备至且是由衷所发;她本来就是一个尽心待人的女子,从
不渴求有甚麽回报;眼见英名竟把这玉佩送给自己,不由异常受宠若惊的道:
「不,英...名,这...玉佩是你...亲生父母...留给你的信物,你怎
可以把它送给我?我...怎担戴得起?」
说着已欲把玉佩递回给他,谁知他却坚拒不接,他虽然仍没抬首看慕夫人,却像在
说:她,是值得的!
是的!她值得!因为她与他相处的日子尚仅仅一月,但无论任何时候、任何处竟,
都在极力维护他,她真的视他如亲子般看待!
慕夫人见他志坚若此,不由深深感动,亦知不便再推拒下去,只怕他会误会她嫌弃
此玉佩又破又旧而不愿接受,因而更感自卑,她其实更害怕自己处理不当而伤了此子自
尊,终於欣然收下玉佩,小心奕奕的把它挂在胸前,惟此时荻红却一语说中要害,道:
「舅娘!这个玉佩又残又旧,貌不惊人,其实也不是甚麽贵重之物,掉失了也不用
哭,实不用如此紧张 !」
慕夫人向来平易近人,惟但听荻红接二连三欲要羞辱英名,已是忍无可忍,她一心
维护他的自尊,罕见地回这甥女一句:
「荻红,你还小,你懂甚麽?」
「你可知道,这块玉佩对舅娘以言,甚至比今夜所有人送的满堂金玉更为贵重?」
「只因为,它,是一个舅娘最重视、也期 最高的人所送!我希 送这玉佩给我的
儿子,能够像这玉佩当中所刻的两个字『英雄』一样,顶天立地,堂堂正正做人!」
慕夫人这句说话,语气无疑是重了一点,在座的所有宾客,皆不期然有点不屑,不
屑自己所送来的金银财帛及不上这块破玉佩,惟慕夫人也不介意众人的不屑目光,她只
是轻轻按着英名的肩,满心欢喜的道:
「英名,既然是...你的一番心意,这块玉佩...娘就暂时替你保管,但它始
终是你父母的信物,娘是...不该把它据为己有的,到你长大之後,娘一定会...
把它完整无缺地还给你......」
她始终不愿接受这份心意!只因为慕夫人很明白,当初把这刻着「英雄」二字的玉
佩留给此子的父母,一定希 自己所刻的玉佩,能长久地挂在爱儿身上,祈保儿子能够
平平安安,祈保儿子能够成为英雄......
为人父母者,又怎会不明为人父母者的苦心?
正因为慕夫人太明白,所子便不忍接受,她自惭不如他的父母般伟大......
然而,她总算收下了这份贺礼,而英名也暂时能在亲友面前保存颜面;一旁的慕龙
愈看此子愈觉不顺眼,心想不若赶快了结这场寿宴,免得让他丢人现眼,便道:
「好了!既然人已到齐,可以开席了!酒微菜薄,大家莫要见怪!请慢用!」
说十已然请个位宾客动箸,谁知就在此时,蓦听慕府门外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吆
喝:
「酒微菜薄?」
「嘿!慕走狗!你为官贪财不义,已足够你奢华一生,又怎会酒微菜薄呀?」
「慕走狗!还我父命来!」
语声方歇,十柄寒光森森的利剑已自门外电射而进,直刺座中的━━━
慕龙!
□
变生不测,场中所有宾客尽皆大惊,纷纷鼠窜躲避:
「哇!有刺客呀!有刺客呀!」
寒光耀人心目!是的!来的正是刺客,慕龙一生官场纵横,树敌颇多,有刺客实不
足为奇!
总算慕龙不愧是一代名将,面对十柄刺近眉睫的利剑,仍是面容不改,沉喝:
「大胆鼠辈!竟敢在我夫人大寿宴中撒野?给我━━━滚出来!」
说着右掌一挥,只见掌劲过处,赫然把逼近眼前的利剑以劲拨转,反向来处射去!
这一着真是神 其技!众宾客早知慕将军是超级高手,却不虞超级至此,但见十剑
被拨回门外,却没引发惨叫之声,因为门外的......
也是十个有本事接回佩剑的一流高手!
但听「嗤嗤嗤」的十道破风之声,十条人影已持剑掠进慕府,不单如此,还有二十
人持剑紧追十人之後,看来是一次有计画的行刺。所有人尽皆鸸着嘴面,身穿快衣,其
中为首那人身材相当高大,身上的快衣也绣着一条白金的龙,似是主人或首领,他甫进
慕府,已先自发号施令:
「那慕走狗果真名不虚传!我们为首十人武功较高,先缠住他!在後二十人合力擒
着那走狗的妻子,以她为胁!」
一声令下,数十人遂分头行事!慕龙纵听见他的所有战略,但为首十人看来武功甚
高,他虽然仍远在他们之上,惟以一人力敌十人,却是分身乏术。
而馀下二十人的目标,当然便是......
慕夫人!
但见这二十人虽不如为首十人般利害,惟来势汹汹.如狼似虎,疾掳慕夫人,慕夫
人却仍只是坚握着英名刚才所送的破玉佩,惶然不懂闪避,只因她根本便不懂武功!
亦因如此,弹指之间,这二十人已持剑把慕夫人重重围困,其中有一个蒙着紫纱的
汉子冷笑道:
「嘿嘿!臭婆娘,你丈夫多行不义,但他武功太高,今日我『紫鸦』和众兄弟奉少
主人『小龙王』之命,先掳下你要他就范自尽,你若反抗,便别要怪我们手下无情!」
原来适才那身穿白金龙绣衣的高大男人,是他们的少主人━━━小龙王?
紫鸦说时右爪已暴出,眼看他将要擒下慕夫人之际, 料蓦听一声惊雷般的怒喝:
「谁要伤我娘亲,都先给本少爷留下手来!」
说时迟那时快,那个快要擒着慕夫人的紫鸦突「耶」的惨叫一声,他的右掌,赫然
被一剑斩了下来!
剑,是一柄寻常不过的剑!但人,却是一个非比寻常的人!
应雄!他终於出手了!
□
慕将军的亲子深得老父真传!但没料到,其父以掌闻名.如今他一剑在手,竟有一股剑
中之皇的气势!且出手相当霸道狠辣!
众刺客虽神为之夺,惟亦训练有素,紫鸦虽失右掌,惟仍强忍痛楚,讯速点穴止血
,再对其他人道:
「大家别要乱了阵脚!十人快继续狙击那婆娘,十人围攻这狗贼所生的小畜生!」
「小畜生?」
应雄闻声冷笑:
「谁都没有资格叫我小畜生?你,要为这句话付出代价!」说时已再次出剑索取代
价!
代价?紫鸦早已付出了,那是他的右手!这次他更已学乖不少,但见他暴喝一声:
「挡!」其馀十九人已一同以剑为他齐挡!
应雄虽然深具剑中皇者的气势,惟其年纪尚小,即使老练如其父慕龙,此刻亦被其
馀十名更强刺客围攻至喘不过气,应雄纵气势无两,惟十九剑齐挡他的一剑,竟亦把他
震开!
虽然十九剑震开一个十一岁男孩不太光彩,惟众刺客似是许胜不许败,也就不再顾
颜面,不由分说,继续舞动十九剑把应雄围在其中;这十九人,每个也非庸手,任应雄
资质如何优秀,竟亦处於下风,迭遇险招!
慕龙眼见亲子迭遇险招,心下大急,可是他如今正被更强的十个高手围困,亦是脱
身无从,当中为首那个身材相当高大被称为少主人「小龙王」的汉子,武功更是众人之
冠,绝对不能分神,故慕龙欲助儿子,亦无从着手!
瞬间众人又过了十招,应雄已渐感吃力,不过,他双目仍如炬,仍不失皇者气度,
他仍在力战!
旦最要命的还是十九人车论与他大战,他真气实难以为继,就在他真气不继之刹那
,其中八柄剑,已从四面八方向他刺来,他势难避开这一下夺命杀着,他,完了?
不!他绝不会完!因为,一个所有人从没见过他出手的人,一个谁都没料到懂得出
手的人,他━━━
终於为他出手!
他终於为应雄泄漏了自己的武功!
□
八剑齐刺当中的应雄,应雄虽临危不乱,惟亦避无可避,他深知自己这一击非死即
伤,惟是,应雄万料不到,就在生死存亡的一刹那......
一柄剑蓦地如平地一声雷般向攻近他咫尺的八剑直轰下来, 在他的身前,霎时间
「当当」之声大作,八柄气势勇悍无匹的剑,竟然悉数尽━━━断!
八剑尽断,这柄在千钧一发间 於应雄面前的剑,到底是何方奇剑?居然能削铁如
泥?
一众人等尽皆骇然一瞥,一瞥之下,不禁全部目定囗呆!
原来,他们适才看见一柄剑尽断八剑,只是一种幻觉!
断尽八剑的,原来并非一柄剑,而是一个人,一个此刻蓦然流露极强剑气的人!由
於他身上的剑气极浓极浓,所以才令众人误以为自己看见了一柄剑!
饶是如此,这个人的本领亦教场中所有人震惊莫名,因为他仅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孩
子,却竟然以空手入白刃之技,於弹指之间引导八剑其中一剑回击其馀七剑,互相残杀
,最後弄至剑断收场!
这个如剑的人,正是一直低首的━━━
英名!
英雄!
□
勇断八剑,英名却仍是毫不怠慢,全神戒备地立於应雄之前;只是,他还是一直的
低着头,仍然未有抬首看任何刺客一眼;他的人,俨如一柄天生要在战阵之中才会发出
万丈寒光的剑!
天生的剑━━━天剑!一柄在战阵中才会有生命光芒的剑!
即使是拥有剑中皇者气度的应雄,此刻站在其身畔,竟亦有点失色!
场中所有人,亦再没因为他仍低首而瞧不起他!相反,更流露无比震异!
最震异的还是仍在苦战的慕龙!这些年来,他为这孩子所找的师父尽皆只属资质平
庸之辈,料也教不出甚麽好徒儿!而他也不用他们把英名此子教为好徒儿,因为他原只
想把他推去与剑圣敷衍一战,横竖也是死路一条!
他造梦也没想过,他在一群平庸的师父调教之下,居然能以徒手断碎八位高手的剑
!这份修为,比他精心调教出来的应雄,实有过之而无不及!庸师竟能出高徒?除非徒
儿资质如神明般高,如神话般高!他,竟像是一个天生的武者,剑者!
慕夫人更是惊喜莫名!她向来皆认为此子殊不简单,他只是自卑心重而已;谁料到
,以他的惊人修为,他根本便不用自卑!但,慕夫人同时更感疑惑,此子既不用自卑,
他为何低首?
应雄更是震惊莫名!他虽然早已隐隐感到,自己这个二弟殊不简单,却从没想过,
他竟能比自己更强?当下虽然因他解围,也感到少许不是味儿。
只有小瑜,却并没有感到意外!她早已认为,当日那个在一指间点了刀疤双煞全身
大穴的神秘男孩,准是英名无疑!他既能一招制服二人m如今一手断八剑,又何足为奇
?
那个紫鸦,眼见慕龙的第二子居然神威至此,当场心神大摄,惟亦总算他诡计多端
,心忖今日慕龙有此子之助,他们慕家三父子要击退他们这数十刺客实非难事,但今日
决不能无功而回,一念至此,他 地冷瞥正因英名而惊喜忘形的慕夫人,残忍一笑。
既然不能无功而还,也好!今日若能杀一个足以影响慕家三父子以後的人,总算达
到他们此行目的━━━要慕家血债血偿!
却原来,当年慕龙为官之时,曾腺害忠良,如今叁与围攻慕龙那十为高手中的其中
一人,那个身披绣龙劲衣的蒙面汉子,正是他们的少主━━━小龙王!
今番行刺,小龙王本欲只取慕龙狗命,顶多也仅是以慕夫人为胁,以之逼慕龙自尽
,以报当年小龙王父亲被诬害至死之仇,小龙王实不想杀慕夫人,更不响杀害无辜。他
只求冤有头债有主。
只是,紫鸦并非如此的想,他冷眼朝荏若的慕夫人一瞥,倏地,他把自己仅馀的左
手,抽起早已跌在地上的剑,街着,便纵身挺剑向距他一丈的慕夫人疾刺过去!
他这一着完全攻其无备!因为他的右手早被应雄砍断,还在血流如注,谁都没有想
过,一个右手已残废的人仍有残馀的攻击力,剑,更闪电间刺至慕夫人五尺之内,直指
她的咽喉!
「夫人!」慕龙纵是刻薄寡恩,惟素来亦爱妻情深,眼见爱妻陷於险境,当场大急
,可惜仍是无法抽身抢救。
「紫鸦!我们不杀女人孩子!别要妄为!」那个小龙王见状亦欲阻止,可惜已来不
及!
「舅母!」小瑜及嫡荻红亦陡地失声惊呼!但他俩的震惊,犹不及应雄的震惊!
「娘!」应雄高呼,一脸的自信已荡然无存,换上的只是罕见的着急!他登时不顾
一切,挺剑冲出重围,「刷刷刷」的五声,他身上顿被围攻的剑划了五条剑痕,可是他
亦毫不理会,因为他要强救他的娘亲!
他尽管自负,惟素来极有孝心!
然而,应雄虽然快,还不及一个人快!
一个如剑的人!
「嗤」的一声!一条身影已自围攻的剑阵中电射而出,他,俨如一柄电剑!电剑!
劲射向紫鸦刺向慕夫人的一剑!
迅雷不及掩耳!英名已一马当先,比应雄更快掠至紫鸦的剑之前,可是他手中无剑
,又不能再像适才般借别人的剑,以剑打剑,他这次是真正的徒手!
他怎能徒手挡此━━━夺命一剑?
□
不!他竟然可以!
就在剑已刺至眼前之际,英名蓦地将自己的右手迎向刺来的剑,就连紫鸦亦感到此
子非常不智,喝:
「好狂妄的小子!你以为自己真的是一柄剑吗?你竟然胆感以血肉之手挡我的剑?
你这条右手是断定了!」
话未说毕,紫鸦刺前之势更急,但他此时骇然发觉,英名的右手,原来并不是迎向
他的剑尖、他的剑锋,而是迎向他的━━━
剑脊!
剑脊是一柄剑最扁平之处,亦是毫无杀伤力的地方!只要迎向剑脊,即使是血肉之
躯的手,也未必会断!
果然!英名的手与剑脊交拼,登时「波」的一声,便把紫鸦的剑硬生生弹开,更把
紫鸦整个人震退两尺!
这一手弹剑之势看似平凡!惟只有习剑之人方知英名此举实属极高难度!须知道剑
快无眼,要在千钧一发间拍向剑脊,非要对手的走势了如指掌不可,否则一毫之差..
不但不能救人,更难救己!
紫鸦的人与剑被英名硬生生弹开,不由心中暗惊:
「 ?瞧此子不过十一上下年纪,内力怎地如此深如大海?他...的内力,顶多
也只练了十一年吧!但其运气之巧,不比一个内力五十年的高手逊色.这...真的有
天赋异禀这回是吗?」
饶是英名把紫鸦人剑震开,但震剑所生的反震力,竟亦把与二人非常接近麽的慕夫
人,震得头昏脑胀,慕夫人一不留神,手中一软,掌里一直握着的那块英名送她的玉佩
,赫然脱手非出,竟向两尺外紫鸦那被弹回的剑锋飞去!
「 !玉佩......」
「英名送给我的玉佩.....」
慕夫人惊见那玉佩竟朝紫鸦的剑锋送去,不由花容失色!因为这玉佩,是英名送给
她的唯一之物!也是令她感到这孩子真的视她如娘亲之物!
此玉佩亦关 英雄的身世,她既曾应允替他暂时保管,她又怎能让这玉佩毁在自己
一时无心之失当中?霎时间,慕夫人纵然不懂武艺,亦奋勇抢前,欲在玉佩未触及紫鸦
剑锋前接回它!
她绝不能让玉佩毁在自己手里,否则她今生今世,将会再难心安!
可是,她太低估了紫鸦的无情,紫鸦眼见这女人竟为一个其貌不扬的破玉佩而扑向
自己范围之内,冷笑之馀,登时歪念再生,就在慕夫人刚好接回那破玉佩的千钧一发间
......
「英名!娘接回你的玉佩哪!」
紫鸦突然再挺剑!
此时的慕夫人,已比适才更近!剑,亦更快刺至她的胸前一尺!这一剑,已绝对没
有人可以救得了她!除非有一个人愿以血肉之躯拦在慕夫人之前,为她挡剑!
但,挡剑的人後果亦势必......
「娘━━━」
应雄与英名齐声惊呼,应雄更奋不顾身扑前,要以小身躯为其母亲挡此夺命一剑,
他豁尽了!
但,谁都无法料到,应雄故然爱母情深,英名也......
纵使慕夫人并非他的亲生娘亲,但,亲与不亲,在这红尘浊世又有何分别?
红尘浊世在相遇时只在 那一点真,那一点无私的真;即使她只是一个假的娘亲!
但她曾如此豁尽心力的关心他,还不顾一切要保护他送给她的破玉佩,这善良的女
人不该如此的死......
「 」的一声!英名竟比应雄後发先至,接着......
「嗤刷」一声!当英名的小身躯刚好以背拦在慕夫人身前之时,紫鸦的剑,已穿过
他的右肩,登时鲜血狂溅,英雄,终於溅血!
好炽热的英雄血!他,终於及时以身救了慕夫人?
不!
不!
不!
英名面向着慕夫人,他忽然发觉,他纵然及时不惜一切以身挡剑,但,他的人太小
,紫鸦的剑也实在太长了!
也太狂、太狠、太毒、太辣了!
剑,赫然穿过他的右肩背部,再由他又胸而出,接着,再继续势如破竹地 进慕夫
人的左心房,再由她的━━━
左背而出!
天 !
他的血,已在混和了慕夫人的血!两母子的血竟出奇地融在一起,虽然他俩本不是
亲母子,却俨如亲母子......
场中所有人全都吓呆了!停手了!那个刺客们的少主小龙王亦瞠目结舌,料不到眼
前这个他也曾听闻只是慕龙义子的男孩,会如此以死捍卫娘亲;慕夫人有什麽值得他如
此牺牲?他送给她的破玉佩,又有什麽值得慕夫人以死相保?而自信的应雄更已呆然。
慕夫人仍是紧握着那个她拼死接回的破玉佩,还是一脸慈和的看着仍然低首的英名
,血,已从她的心,她的嘴,源源淌出,但她仍鼓着并不太多的残馀之气,需弱地对英
名道:
「真...好,英...名,不!英...雄,你...的玉佩,娘...最终还
是...替你好好...保存着,娘...并没...令它...有丝毫...损毁,
你今夜的...表现...很好,并没...令娘...失 ,娘...也不能...
令...你失 ,娘也...没辜负了...你娘十月怀胎的劬...劳...」
「孩...子,我...已尽了自己...所有心力...去...当你的...
娘亲,虽然...我自知...以我这种养尊...处优的...女人,这种笼中鸟,
绝不...会、也不配是...个好...娘...亲......」
英名眼见她被利剑贯心而过,已是气若游丝,还坚持着要说这番话,心中不忍道:
「不,娘,你...一直...都干得很...好,你...是...我一生中.
..最敬重...的娘...亲!」
「是...吗?」慕夫人的血已愈淌愈急,她的生命也愈来愈弱,她苦涩一笑:
「可...惜,我仍是...一个异...常...失败...的娘...亲,至
...死,我...也无法...令你...抬起...头来...做...人..」
「不!」英名眼见慕夫人的情况已愈来愈差,心知已不能再延误下去,其实,今次
在前来寿宴之初,他也曾想过会如慕夫人所愿,於寿宴中抬起头来,想不到到头来,竟
发展至如今这个田地!但见他的小头一面缓缓开始翘起,一面对慕夫人道:
「娘,你绝对...不是...一个差劲...的娘!我本来为着一个原因,预算
终此一生;也不会抬起头来,但,今夜......」
「我,成全你!」
一语至此,英名赫然毫不考虑,便抬起头来,面对面看着慕夫人的脸。
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抬起头来,正面看着慕夫人这慈母的慈颜!
这也是慕夫人第一次彻底看清楚这孩子的脸,亦是最後一次!
不单是慕夫人,就连场中所有人都看见这孩子的脸!
那三十个刺客全都呆住!
荻红呆住!
小瑜呆住!
慕龙呆住!
就连应雄亦呆住!
只有慕夫人,却是苦苦一笑,因为她想不到,自己在临去之前,居然有幸能看见.
.....
英雄抬头!
她终於明白这孩子为何低首!
她,终於也明白这孩子的苦衷!
因为,此刻已经不再低首的英雄,赫然.......
唉......
□
就在英雄抬首的同时,茫茫穷苍,遽地风云变色,仿佛,穷苍也为终於抬首露出面
目的英雄而惊嚎......
而就在慕龙镇外十里的一个市集之内,有一个中年汉子,本一直在如蚁人潮间
,遽地,他抬首看天,似有所觉......
但听他喃喃自语道:
「百年凄清,千年凋零,剑道不出神话,千世万代犹如寂寞长夜,想不到,十里之
外,居然能有一股如此强,如此令人神往的━━━剑的气息......」
?他竟能感觉十里外的剑的气息?这中年汉子看似貌不惊人,却有此骄人本事,
他是谁?
无论这汉子是谁,他,确是一个对「剑」拥有无上「智慧」的人,一个很可能唤作
「剑慧」的人......
「终於也冒起头来了!我本也以为,剑道一直流传的英雄神话,只是一个以讹传讹
的讹传,但...如今,十里外竟有如此强的剑中气息;这股气息,甚至会比曾令我惊
喜若狂的『剑圣』,更教我心动不已;这个拥有如此强的剑中气息之人,到底...会
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嘿!我就偏不信在剑道之中,能有一个比当今『剑圣』更令人惊喜的神话!好!
就等我来去看一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中年汉子一面思忖,一面已喃喃自语,向着慕龙镇的方向前行。
俨如,他虽不大相信剑中会有闪烁千年万代的神话,
他也极渴 一见这个神话.......
--
※ 修改:.hiop 于 Sep 13 11:13:28 修改本文.[FROM: unknow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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