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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精界转生世界篇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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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木清华★
精界转生世界篇 (BM: lam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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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界转生世界篇
作者: slime (史莱姆)
一、七精灵之歌
沐浴在斜挂的夕照下,亚雷特走进一个朴素的小城镇。一整天的旅途劳顿
令他感到疲惫,值得庆幸的是,今天终於可以有旅馆投宿,而不必再露宿荒
郊野外了。他将金黄色的长发甩动一下,用右手拨一拨前额的头发,将腰间
长剑的位置调整好,接着就大跨步地踏上整齐铺排的石板路。
这个城镇的房屋大都由是橡木建造,杂夹几栋石造且较具规模的建 。城
镇的规模并不大,紧临着一座尖耸的岩山。这座岩山靠向城镇的部分,已是
陡峭难行,但是在看不到背面,更是一面近乎垂直的峭壁。岩山顶上终年风
吹不息,方向来自四面八方,就像是要在这座山顶上汇集一样,所以这座岩
山被人称为「风之顶」。现在天色已暗,风之顶阴冷的身影给人沈重的压迫
感。久闻风之顶的传闻,今日初见的感觉倒有些失望,或许是夕阳的馀晖遮
掩了名山原有的风采吧。
不过当亚雷特距离城镇还远,先看到风之顶时,心里却是闪过一丝喜悦。
「终於到了。」这是所有旅行者都满心期待的一句自言自语,也足以说明他
当时的心境。
亚雷特在城镇的市街上,放眼四周寻找一家供行旅住宿的旅馆,走着走着
就来到位在城镇中心的广场。广场的地面铺以石板,中央处有座喷水池,池
旁围绕着男女老少的镇民,正在欣赏吟游诗人的歌声。亚雷特不经意地向人
群中瞧了一眼:那是一位年纪不超过二十岁的少女,红色微卷的长发及腰,
身上是长袖长裙的黑色装束,坐在喷水池周围的砌石上,一旁整齐地叠着淡
紫色的披风。少女吟游诗人用轻巧的手指拨弄着竖琴,唱着舒缓的曲调。围
观的镇民个个都凝神倾听,默不作声,因而少女的歌声清晰而绵延地传入亚
雷特的耳中。
镇民对於难得一见的吟游诗人,莫不抱持着浓厚的兴趣。平日这种乡下地
方没有什麽娱乐可言,聆听音乐的机会更是少得可怜,因此纵然是一个平凡
的吟游诗人的歌喉,对这里的镇民来说也都是有如仙乐。亚雷特对於诗歌倒
是没什麽特别兴趣,更何况在他至今为止的旅途中,遇到吟游诗人已不是什
麽新鲜事,他还曾经在大城市的戏院中听过知名声乐家的演出呢!话虽这麽
说,「的确是满好听的。」亚雷特不自觉地想道,於是他暂时搁下找旅馆的
事,向着人群聚集的方向靠过去。
这时少女吟游诗人放下竖琴,略清一下喉咙,注视着围观的群众,以朗诵
的声调说:「相信大家都见过魔法师,也看过他们施展神奇幻妙的法术。魔
法师所使用的每一个法术,都和所谓的精灵有密切的关系。精灵是什麽呢?
就是自然界中,我们所见、所闻、所感的各种事物。这个世界上自创世之初
便充满了魔法。魔法由七位精灵神所掌管,分为七种精灵。那七种精灵是什
麽呢?分别是火、地、雷、木、风、水、梦。雨过天晴之後,天际高挂的彩
虹正展现七种精灵的色彩。七种精灵的色彩是什麽呢?红色为火、橙色为地
、黄色为雷、绿色为木、青色为风、蓝色为水、紫色为梦。七种精灵各代表
着什麽意义呢?让我用歌声告诉你们。」说完,她拿起竖琴,重新弹出清脆
的音符,唱道:
破坏的热焰像浪潮般汹涌不可阻挡
红色的火带来热情和勇气
人们从此不再畏惧寒冬
广阔无垠而能推动承载万物
橙色的地带来慈爱和忠实
人们从此丰收而富足
划过天际而从来不曾停顿眼前
黄色的雷带来洁净和信任
人们从此顺从王者
哭泣的声响昭示生命的起始与终结
绿色的木带来坚毅和宽容
人们从此坦然面对死亡
轻拂却又重击、看不见的手指
青色的风带来自由和正义
人们从此平息纷争和仇恨
既是安宁又是变化万千
蓝色的水带来优雅和沈静
人们从此寻得善与美
夜的使者低诉来自遥远回廊的叹息
紫色的梦带来疯狂和虚幻
人们从此步入历史
少女吟游诗人拨弄完最後的尾音,放下竖琴微微低头,便静默不语。周围
的镇民有的开始拍手叫好,有人则拿出铜币投到少女的面前。亚雷特回过神
来,稍微远离骚动的人群,向在一旁的妇人打听旅馆的位置。
直到亚雷特躺在旅馆房间的床上时,少女吟游诗人所唱的七精灵之歌,意
外地在他的脑中反覆重演,久久萦绕不去。这首七精灵之歌有各种不同的版
本,亚雷特在旅途之中已经听了不下十馀次,到底每个诗人之间唱的有什麽
差异,他记不清楚,也不想去记。但是今天听到的词句却牢牢地记在心里。
为什麽呢?或许是今天少女柔亮的歌声特别好听,所以容易记住吧,亚雷特
想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推论。
「梦,带来疯狂和虚幻。」亚雷特反覆背诵这句歌词。听了那麽多次七精
灵之歌,这还是第一次听到用负面印象的字词来描述精灵的。
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他开始感到br> 就是自然界中,我们所见、所闻、所感的各种
事物。这个世界上自创世之初
便充满了魔法。魔法由七位精灵神所掌管,分为七种精灵。那七种精灵是什
麽呢?分别是火、地、雷、木、风、水、梦。雨过天晴之後,天际高挂的彩
虹正展现七种精灵的色彩。七种精灵的色彩是什麽呢?红色为火、橙色为地
、黄色为雷、绿色为木、青色为风、蓝色为水、紫色为梦。七种精灵各代表
着什麽意义呢?让我用歌声告诉你们。」说完,她拿起竖琴,重新弹出清脆
的音符,唱道:
破坏的热焰像浪潮般汹涌不可麓蟛糠侄际锹懵兜难沂痪昀墼碌那糠绱凳矗髦
制嫘喂肿炊加小?
树木则是稀稀疏疏,大都聚集在山凹处,较不受强风吹袭的地方。
但走过半山腰之後,亚雷特开始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越是接近山顶,
风就变得越微弱,以致於到了山顶上时,根本就感觉不到任何细小的微风了
。不但如此,亚雷特还感觉到空气像是令人窒息的黏滞,让人觉得连挥个手
都像在水中划水一般。
这确实是风之顶,也是我的梦境。亚雷特心中兴起一股念头,一种对宿命
造化的赞叹。
不过当他环顾山顶时,意外地发现在一处岩石上坐着一个人。淡紫色的披
风裹着细瘦的身躯,头仰望天空,红色的长发垂在颈後。她是昨天在镇上广
场见到的少女吟游诗人。少女将眼神投往亚雷特的方向,确认一下来人,又
回到原先仰望天空的姿势。
「奇怪,风之顶上竟然没有风呢。」亚雷特首先起个话题。
少女并未回答,亚雷特就自己接下一句∶「或许再过一会儿就起风了。」
少女还是没有答话。亚雷特怀疑自己是不是打扰到人家了?或许她正想独
自静一静,好获取写诗歌的灵感。所以他迳自走到悬崖前,俯视风之 陡峭
的另一面。山壁近乎垂直,面对着一片广袤的荒原,有如被天神从中劈开,
取走了另一半。沿着荒原一路拉远视线,直到天际边重重叠叠的山峰,亚雷
特才注意到一件事∶前方几里处的云朵正快速飘移,显然正有强风吹过,但
是风之顶上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亚雷特回到少女吟游诗人的面前。少女察觉到有人靠近而略微调整坐姿,
盯着他这个不速之客。亚雷特趁机问她∶「你为什麽会上风之顶来?」
少女回答∶「吟游诗人的旅行需要什麽理由?」
「抱歉,我是有特别的原因才会过来的,」亚雷特解释,「所以我以为你
也是一样。」
不过少女对於亚雷特的「特别原因」似乎不感兴趣,并未开口发问。亚雷
特只好再度自己解释∶「这一年来,我时常会梦到相同的一个场所。那是在
一处高山顶上,其中一面的山壁较平缓,另一面则陡峭如悬崖。山坡上大都
是裸露的岩石,树木很少,而山脚下有个城镇。我告诉占卜师这个梦时,他
们都说那座山就是风之顶。」亚雷特转过身望望四周,「今天到此一看,果
然没错。」
少女用嘲笑的语气说∶「难道我也在你的梦里吗?」
亚雷特急忙否认∶「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他自己现在也发现,刚
才的言行很像是老套的搭讪。
「那好,」少女跳下岩石,整理一下衣着。「我要回去了。」
少女吟游诗人头也不回地走下石阶,留下亚雷特望着她的背影。亚雷特心
里有点恼怒。他确实是做过这些梦,却被别人当成花言巧语的骗子。重新审
视四周的景物,这和他重复做了不下十馀次的梦境完全吻合,不但如此,连
黏滞令人沈闷的空气也都再现。这显然是一个不可轻忽的预兆。但梦境的下
半段却还没开始,这天亚雷特在风之顶上期待着一个事件的发生,直到太阳
西斜才下山。
第叁天,亚雷特起了个大早,在镇民互道早安声中朝风之顶出发。没想到
当他抵达山顶时,少女吟游诗人已经坐在和昨天相同的岩石上,连坐的姿势
都差不多。她到底是多早爬上山来的?亚雷特在心里暗自纳闷。少女看见昨
天罗唆的家伙又来了,露出了厌烦的表情。
亚雷特主动打招呼∶「嗨,你是每天都来看日出吗?」
「这里的日出并不会特别好看。」少女的声音显得无精打采,「我倒是建
议你看看日落。」说完又抛下亚雷特,独自下山去了。
「等到太阳落下後,一片漆黑要怎麽下山?」亚雷特认为少女的说法显然
带有恶意。
今天还是同昨天一样,没有半点风吹过,沈闷地让人不想久待。亚雷特重
新再思考梦所带给他的预兆:每个人都说风之顶终年风吹不息,但他却在还
未听过风之顶这个地方之前,就已经知道风之顶上一片死寂。在梦中接下来
要有歌声,而在这个时候遇到一位吟游诗人--这难道会是巧合吗?
忽然他想到季节的问题。难道说在这个时节,风之顶上本来就没有风?
回到镇上的时候,少女吟游诗人再度在广场的喷水池旁献唱,有数十位镇
民在一旁围观。亚雷特靠上前去,趁着少女休息的空档,和一名中年男子攀
谈起来。
「我在很久以前,就听说风之顶上整日都有来自不同方向的风。怎麽这两
天都没有半点风吹过呢?」
「小兄弟,你从哪里来?」
「从这里往南方走,大约有一千多里吧。」
「难怪你不知道。风之顶上没有风,也不过是这几年来的事情。」中年男
子一身木屑气味,大概是个木匠。「不过认真说来,风应该是越来越弱,终
於变成没有。记得我祖父说过,传说风之顶上面有时风大,连牛都吹的起来
!一般人只敢挑风比较小的季节上去。但是等到我祖父的年代,一年内就有
几天风只吹的起树叶。到我出生的时候,每年都有好几个月没半点风吹来。
大家都说这是不好的预兆,可也没办法,这种老天的事,我们一般人哪管得
着?」
这时少女开始唱另一首歌,木匠就说到这里打住,专心听歌去了。
少女吟游诗人唱的是一首轻快的进行曲,内容大约是一个人乘坐飞龙翱翔
在各个大陆的景色与见闻。少女在唱不同风格的歌曲时,所用的声调也都不
太一样,例如前天亚雷特听到的七精灵之歌,用的就是沈稳而凝重的声音,
现在这首歌则充满了喜悦和灵动的情绪。看来少女的歌唱技巧相当成熟,能
够自由自在地将适当的情感融入歌曲之中。
这天晚上,亚雷特再度梦见风之顶。同样的一个梦,同样的场景、同样的
感受。既然已经去过风之顶,这或许就不能再称之为预知梦了。不过当同样
的歌声再次响起的时候,亚雷特立刻从梦中惊醒。
是不是因为下午听过那首歌,才出现在梦中的?亚雷特坐起身来,努力地
想从过往的记忆中抽出不连续的片段。人对梦中所发生的事,很难有深刻的
印象,因此他不能确定是不是又听到「相同」的一首歌。但从梦中带回现实
世界的情绪,却是一种亲切怀念的感觉。他说服自己相信那就是反覆在他梦
中响起的歌声。
「如果不是的话,我也不可能记得以前在梦中听到的是什麽了。」这是个
很好的理由。
或许梦境不会自己实现。亚雷特想道,他得努力去让梦境实现。想到这里
,他跳下床铺,开始思考自己该怎麽做。
三、『自由』
这天亚雷特冒险摸黑爬了一小段石阶,赶在天刚亮时就爬上了山顶。等到
少女吟游诗人到达山顶时,意外地发现∶亚雷特坐在她前两天所坐的岩石上
,还带着得意的微笑目视她登上山顶。这次她有点恼怒∶「你搞什麽鬼?」
「我在想,你为什麽每天辛辛苦苦爬上山来,却又不唱歌。」亚雷特慢条
斯理地说∶「原来是因为没有风的关系。没有风你就没有心情唱歌,可是你
又不甘心白跑一趟,所以每天都跑到山上等风吹起。喂,等了那麽多天,你
不觉得没有风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吗?」这段话全都是亚雷特个人的猜测,少
女吟游诗人对此并没有回应的打算。
「若是一年到头风都吹个不停,那才是奇怪的事。」
亚雷特挥动手臂∶「但是,这里不单是没有风,连空气都郁结成一团。怎
麽说呢…应该说是风停在这里,就不动了。」他重新感受手上的阻力感,藉
以确认自己所讲的话。
少女也挥动手臂,却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麽。」
亚雷特这才惊讶地发现∶说不定别人感觉不到这种「风停住了」的现象,
只有他能感觉到。这下就有点棘手了。
「先不管这些,你找我有什麽事?」
「其实我是想,」亚雷特决定单刀直入,「与其等风吹起再唱歌,你为什
麽不先开始唱歌,好召唤风吹过来?」
「什麽!」少女冷笑一声,「我又不是魔法师,怎麽可能唱唱歌就起风了
?」
「你没试过怎会知道?」
「不可能的事情何必去试?」
「又不会有什麽损失,试试看嘛。说不定你有某种自己不知道的才能…」
少女打断亚雷特的话∶「我不想唱歌时,就是不唱!」转身就要下山。
亚雷特这时眼看劝说不成,心中一急,乾脆豁出去了。他跳下岩石,一口
气绕到少女的面前挡住她下山的去路,同时拔出长剑指着她∶「你今天不唱
,就别想下山。」
「你玩真的?」少女也摆出警戒的姿势,态度毫不软化。
看到少女坚决的态度,反倒是亚雷特觉得自己理亏了。他大幅改变语气,
像是在恳求一般:「算是我求你帮忙吧,好不好?」
「求我帮忙?你为什麽一定要听我唱歌?」
「这一年来,我一直都梦到风之顶,也一直梦到你的歌声。」亚雷特握着
长剑的手缓缓垂下,「我就是为这个梦而来到风之顶。所以只要你肯唱一首
歌,我长久以来的心愿就算是达成了。」
少女盯着亚雷特的脸,审视着他脸上一副认真的表情。过了一阵短暂的沈
默,她叹了口气:「唉,没想到我今天遇到个疯子。」说着便从背袋中拿出
竖琴,坐到先前亚雷特所坐的岩石上面去。她似乎答应亚雷特的要求,打算
随便唱首歌来应付。
「对了,请你唱昨天你在广场上唱的那首,一首飞龙翱翔各大陆的歌。」
亚雷特急忙提醒她,一面将长剑插回剑鞘中。
「原来你还有指定曲目啊,早说嘛。」少女讥讽亚雷特,顺手拨了几声琴
弦,作为起音。
随着弦音响起,两人周围的砂石轻微地在地上滑动,几乎无法察觉的微风
拂过地面,响起细小的沙沙声。除此之外,亚雷特还能感觉到原本凝滞无息
的空气起了一阵骚动。少女吸了一口气,弹了一段前奏。这次两人的头发都
飘离原有的位置--一阵风从两人之间吹过,一时之间,清凉感沁入脸庞。
少女先是怔怔地呆了一会儿,接着又低头像是在思考某件事情。亚雷特紧
张地看着她,不敢出声。最後少女跳下岩石,走到山顶上较空旷平坦处,用
脚踢开几颗小石头。她抬头望向亚雷特∶「我这次认真的问你。为什麽非得
由『我』唱歌不可?」
「我在梦中听到的是『你』的声音。」亚雷特再次强调。
「真是有趣的预兆。听到我的声音,然後呢?」
「就起风了。」
简单明了的回答。少女吟游诗人似乎对这说明感到满意的样子,露出一丝
理解的笑容。她轻闭双眼均匀地调整呼吸,将右手指尖伸展到竖琴弦上,收
敛心神後,开始不疾不徐地演奏。在这同时,山顶周遭的空气逐渐加速回旋
,与竖琴声相应和。少女展开双唇,嘹亮的歌声响彻云霄,和在广场上听到
的演唱截然是不同层次。她现在是全心全意投入这首翱翔云端的旋律中。
展开双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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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离家园
你正写下你的故事
海面平静犹如天神遗忘的 镜
粼粼波光如白昼夜空
你将看到彩虹穿出波浪
指引你前进的方向
啊~
你写下的正是你的故事
这时整个风之顶已被强劲且狂乱的气流所包围,但对於身处暴风中心的两
人来说,不但不会呼吸困难,反倒有一种漂浮在空中的轻松感。亚雷特在风
中有种从未经验过的感受∶他可以感受到风--不是强风吹打在皮肤上那种
拉扯感,也不是闷热的夏天中微风带来的清凉,更不是迎风奔跑的顺畅轻飘
。总之从今天起,「风」这个字对亚雷特有了全新的定义,就好像人类从来
不会觉得手脚不是自己的。
忽然风中飞来一大片淡紫色,将亚雷特从陶陶然中惊醒,原来是少女的披
风被风吹开,罩住亚雷特的头。他挣扎着将披风拉开,注意到少女在旋风中
踏着有规律的脚步,也就是同时唱歌又跳舞,竖琴也不弹了,脸上神情却是
愉悦舒畅且变得透明,不像之前总令人觉得有层看不透的面具。奇妙的是,
此时虽然风声大作,亚雷特还是能清楚地听见少女的歌声,歌词的每字每句
都整齐有序地流进脑中。
挥动双翼
翻开书本的下一页
异国景色
你正在读你的故事
白色城墙横亘在翠绿色的国境上
阳光撒落如水中雷鸣
森林深处盘根错节的长者
告知你将飞越的领空之名
啊~
你正在读你的故事
随着歌声起伏和风的旋绕飞扬,亚雷特脑海中浮现一个鲜明的念头--
『自由』
风和自由似乎是天神一同创造的双胞胎。定睛瞧瞧风中的少女,看起来就
像是飞舞於青空之中,不受大地拘束的鸟儿。能够自己决定自己的一切,又
能够达成自己的期许,是一件多麽美好的事!就像风一般不受局限,能行遍
世界每个角落,又能选择一个角落反覆盘旋。
少女不断变换歌词,和着相同的旋律,一遍又一遍地诉说飞临世界各地的
风光景象。飞舞的风也随着歌声变化姿态:有时轻柔,有时妩媚,有时是蛮
不讲理的粗暴,却又带有坚定的力量。
四、风的信息
随着少女吟游诗人的歌声回汤,亚雷特也醉心於这舒畅轻快的旋律之中,
就好像自身化作羽翼乘风翱翔,看尽 头 壮丽的异国景观。一幅幅鲜明的场
景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首先是一座位於湖中央的小岛。虽是白昼,小岛上却笼罩着一片漆黑,然
而这不是那种带有 ㄗ 邪气的黑暗,倒像温暖的夜晚般令人怀念。可 从黑
夜中聚满涌出、横越湖面的闪电,破坏了这份宁静。
接着是静谧的森林。浓密的叶网撒落粼粼光点,不知名的鸟儿在树枝上吱
吱喳喳,穿着粗布衣的教士神情虔诚地鱼贯前进。在森林中有一块约百尺见
方,仅长有及膝青草的空地,教士们在那儿祈祷。
一处凹陷的圆形谷地,四周都是透明的水晶,水晶中则有炽烈燃烧的火焰
。仔细一看,水晶的形状也都像是火焰,就好像正在燃烧之时就被冻结了。
接下来则是一座明亮的钟乳石洞,仰头望去,阳光正从洞顶照落,使得乳白
色的石柱显得格外晶莹剔透。
最後则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地面上有一层薄薄的积水,正如沸腾似的
冒出气泡,除此之外什麽都看不到,也听不见。
这又是什麽预兆?亚雷特心中呐问着。
忽然他回神到现实中,发现少女已经停止唱歌,一脸惊异的表情,像是刚
刚看见某些不可思议的景象。亚雷特对她呼喊着大声询问,却发现风声更大
,不但如此,风势也越加强劲,连想站稳脚步都变得十分困难。看来现在是
「连牛都吹得走」的季节。亚雷特挥手示意少女快走,於是两个人逃难似的
快步走下石阶。
等到两人来到半山腰,风势已经只像是秋日下午带来一阵落叶的强度。亚
雷特问少女∶「你还好吧?」
少女吟游诗人听了这句话,马上开始大笑。那是种轻松高兴之至的笑声,
但还是令亚雷特一脸错愕。少女一直笑了一分钟多才停止。
「哇!真是太棒了,好久没有唱得这麽畅快了。」少女整理一下散乱的红
发,「这还真是要感谢你。顺便,再多谢谢你帮我拿着披风。」
亚雷特这时才注意到,他手上还紧握着少女的淡紫色披风,急忙交还给她
∶「抱歉,给你弄皱了。」在匆忙之中,确实没什麽时间去照顾它。
「总比到世界的另一端去找要好。」少女接过披风穿上。「你知道刚才那
是怎麽回事吗?」
「就我个人的感觉是……」亚雷特搜索着适当的用词,「原本风都聚集在
山顶上,一听到你的歌声就变得活泼起来,全部散开了。」
「真是奇怪。」少女表情凝重起来,开始回想过去听到的一些传闻。
亚雷特也不敢去打扰她,两人就一前一後地朝山下走去。这时有一种前所
未有的感觉在亚雷特的心中涌现,令他不自觉地望向远方,似乎有一种声音
在遥远未知的场所呼唤着他。总共有五处,分别在不同的方向和距离上。
快到山脚下时,亚雷特问少女:「你刚才在山顶上时,有没有看见一些奇
怪的景象?」
不过少女好像没听见亚雷特说什麽似的:「原来如此,这里就是风精灵的
『滞留点』。」
看见亚雷特一脸茫然,少女说明道:「我以前听一些法师提过,近年来各
种精灵原因不明地聚集在某些特定的场所,以致魔法的使用是越来越困难了
,那些地方被称作是精灵的『滞留点』。我想刚才那种情况,可以说明风之
顶就是风精灵的滞留点。」
亚雷特听得迷迷糊糊。忽然灵光一现,他凭着直觉猜测:「这麽说来,刚
才看到的那五个地方,也都是精灵的滞留点罗。」
「有可能。」这句话证实了少女也有看到刚才的景象。
亚雷特霎时觉得热血沸腾。他察觉到这是一个不平凡的际遇,是一个建立
英雄式丰功伟业的机会,是何等千载难逢的幸运!他迫不及待地说:「那我
们两个就可以去解放所有精灵的滞留点…」
少女马上一桶冷水浇下来∶「慢着,谁说要和你去干这种无聊事了?」
亚雷特这倒是吃了一惊。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吟游诗人这麽 扭,竟然对一
场传奇性的冒险没兴趣。不过他现在并没有考虑太多,就一直线地认为:要
解放精灵的滞留点非眼前这个少女不可。於是他展开了说服。
「这是一个成为英雄的机会耶!你为什麽不去呢?」
「当英雄我没兴趣。」少女直接了当的回答。
「也不一定就要当英雄啦。你想想看,今天这是何等难得的巧遇,你身为
一个吟游诗人,难道没有点好奇心吗?」
「第一、去了有什麽好处?第二、为什麽一定要跟你一起去?」少女提出
两项关键性的疑问。
「关於第一点,」亚雷特尝试由对方的角度来思考。这件事挺难为的,因
为他对眼前这吟游诗人并不熟悉,只能凭现有的少数印象来猜测。「你刚才
不是说唱得很愉快吗?还有五个机会等着你去尝试呢。」
「你又怎麽知道我接下来还能唱得愉快?说不定,我只是正巧可以解放风
精灵,其他精灵我就没办法了。」
少女这句话显露出一些松动的迹象,亚雷特马上知道押对宝了。「那你为
什麽连续几天都到风之顶去等风吹起?不就是为了等待机会吗?你事先也不
知道能解放风精灵,但还是做到了。其他的精灵滞留点,我觉得值得你去试
试看!」
少女想了一想,说∶「好吧。那麽第二个问题,为什麽我必须跟你去?」
亚雷特露出狡诈的笑容∶「你知道那些精灵滞留点在哪里吗?」
「不知道。」
「我知道。」亚雷特特地放慢速度,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
「你凭什麽知道?」少女显然不相信。
亚雷特指指天空∶「风告诉我的。例如说,最近的一个滞留点,大概就在
西北西方大约两百里处。」他觉得自己这麽做是在回应刚才那遥远的呼唤,
有些得意起来。
少女先是满脸疑惑,接着又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说∶「这和你头上的额饰
有关吧。」
亚雷特讶异地摸摸额头,确实多了一件奇怪的额饰,是在他上山之前所没
有的。拿下来仔细一看,那是一条银色的 子,雕满了细致的刻花,位在额
头的中央处镶了一颗水蓝色的宝石,正是风精灵的颜色。
「你看!」这下子亚雷特信心大增,坚信自己是命定的英雄。「这一定是
风精灵给我的礼物,目的就是要协助我找到其他的精灵滞留点。你不觉得这
是一种宿命吗?」
「宿命?」少女对这个词不太满意。「你别自以为自己很了不起。」
「每个人都应该相信预兆,追求自己的天命。」亚雷特搬出压箱底的一句
俗谚。「我相信梦的预兆,所以来到此地。而我也相信今天所见是更重要的
预兆,我决定顺从预兆去追寻未知的天命。」
少女吟游诗人静静地望着他。亚雷特不了解她的眼神是何意味,但他决定
表达诚意:「怎样,要不要一起来?我叫做亚雷特.莱文斯敦。」
少女吟游诗人低头考虑了一下,之後,她露出了浅浅的笑容,照亚雷特的
感觉来说,那是「试试看也无妨」的表情。
「我是尤西莉.特拉希,今後请多指教。」
五、警告
横亘在大陆北方的洛杰姆诺森林,南北绵延数百里,向以路盗行抢过往商 精灵,其
他精灵我就没办法了。」
少女这句话显露出一些松动的迹象,亚雷特马上知道押对宝了。「那你为
什麽连续几天都到风之顶去等风吹起?不就是为了等待机会吗?你事先也不
知道能解放风精灵,但还是做到了。其他的精灵滞留点,我觉得值得你去试
试看!」
少女想了一想,说∶「好吧。那麽第二个问题,为什麽我必须跟你去?」
亚雷特露出狡诈的笑容∶「你知道那些精灵滞留点在哪里吗?」
「不知道。○木桶中、比等重的黄金还贵的肉桂香料。不过最多的还
是一连数辆篷车满载的乾燥茶叶,在成为白色瓷杯中的红色液体前,为全商
队的人带来了清新的香气,足以令人偶而忘记乾热的南风。
亚雷特坐在篷车前方的座位上,手里握着 绳,正在思索适合的辞汇来批
评炙热的太阳。他突然很想叫尤西莉也来前座晒晒阳光,听听她会选择哪些
尖酸刻薄的用词。这时尤西莉正坐在篷车内,斜倚靠着车上运载的木箱,静
静地闭目养神。那些木箱里装的是从地底矿坑中开采出来的打火石,一路上
已经卖掉大半,现在车内只剩叁分之一的木箱内装有货物。
尤西莉在这种大热天下,虽然淡紫色披风已经叠好放在一旁,黑色的长袖
长裙还是穿在身上,竟然不会流汗。亚雷特开玩笑地在想∶这吟游诗人的血
液是不是比较凉?
坐在亚雷特身旁,年约二十馀岁的精悍男子,是商队雇用的保镖之一,名
叫拉伦兹。他身上有条从左肩到右腰的宽厚皮带,上面插放有八只飞镖,除
此之外,并没有佩戴刀剑一类的武器,是位典型的飞镖手。他和亚雷特聊洛
杰姆诺森林中的路盗,谈他们出没的路段、行抢的风格,又谈到他几次和路
盗交手的经验。总之,若是被路盗埋伏偷袭,通常商队领队会放弃几车货物
後带队逃逸,有点留下买路财的味道。但也有些领队坚持要和路盗周旋到底
,例如说现在这一队的领队就是这样的人。
「我们这个老板啊,他也不是死要钱,只是觉得给路盗吓一吓就百依百顺
,未免太没志气了。」拉伦兹颇为得意的说,「其实有很多路盗也不过是虚
张声势,只要一碰到硬钉子,马上就鸟兽散。哈哈!」
目前这个商队差不有四十馀辆篷车,两百多个人。即使只计算训练有素、
经验丰富的保镖及佣兵,也有二十来个好手,一般的路盗确实不太敢公然下
手。不过夜间偷袭还是免不了的,昨天晚上就有叁个偷溜进来的小贼丢了性
命--虽然商队也赔上了一名守夜的保镖。
聊完了路盗,拉伦兹指着亚雷特腰间斜挂的长剑说∶「小兄弟,你杀过人
吗?」
「在外旅行那麽久,剑也不可能是装饰用的吧。」亚雷特轻拍一下剑柄,
「我不喜欢杀人,可是遇上恶 盗匪,我也 会留情。」
「很好。」拉伦兹随口应一了句,但又立刻改口。「不,这没什麽好的,
杀人总也不是什麽好事。不过要真遇上路盗来袭击的话,你最好还是待在篷
车里别出来。」
「为什麽?我多少也可以帮上忙吧。」亚雷特觉得被小看了,自尊心有点
受伤。
拉伦兹哈哈大笑∶「你又不是老板花钱雇来的佣兵,这麽卖命是要干嘛?
」他指指在车中休息的尤西莉,「你还是用心保护後面那位唱歌的小姐吧,
小兄弟!」
亚雷特回头看看尤西莉,觉得她好像在窃笑。不过在篷车的阴影下并不是
很能确定。
中午时分,商队停留在一处较开阔的林地休息。亚雷特坐在浓密的树荫下
,咬着乾瘪的肉乾和黑麦面包。商队的其他人也大都在树荫下乘凉,有些叁
五成群聊天说笑,有些则一人独坐。亚雷特注意到一位穿着灰蓝色长袍的老
人,身旁摆了一把木杖,正在用心阅读一本厚重的书籍,看来是个魔法师。
过了一会儿,他注意到尤西莉朝这里走来。
「现在距离目的地还有多远?」尤西莉在亚雷特左侧不远处,找个乾净的
草地也坐了下来。
「不知道,」亚雷特用手比了比方位,约略指向西北方。「风精灵只告诉
我方向。虽然我知道距离变近了,但不知道确切的数字。」
「你说这些事是风精灵告诉你的,那是怎样的感觉?」尤西莉好奇地问。
「很难说的清楚……就好像那里是我很熟悉的去处。又好像有人在我耳边
讲话,虽然听不懂确切的字句,却能了解其中的意思。」亚雷特将头上的风
之额饰拿下来,作势要交给尤西莉。「不如你自己试试看好了。」
尤西莉挥挥手∶「不用了,这是只属於你的东西。」
亚雷特只好再把额饰戴回自己的头上。突然之间,一股寒意穿过亚雷特的
身体,带领着他的视线,指向一处阴暗的森林角落。他觉得有种嫌恶感涌上
心头,不自觉出了身冷汗。尤西莉注意到亚雷特不自然的动作,问道∶「怎
麽回事?」
「好像是……一种警告。」亚雷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呻吟。
下午商队继续前进,周围的树林变得越来越茂盛,也越发变得阴暗。在经
过一处弯折的时候,亚雷特又再次感觉到那种「警告」的感觉。那是一棵高
耸的树,正巧长在弯折的凹侧,从贸易小径的来去两个方向都可以清楚地看
见。
见。
亚雷特问拉伦兹∶「你能不能看看右前方那棵树上,大约是叁分之二高度
的地方?那里好像有点问题。」
拉伦兹看了一会儿说∶「有个路盗的斥候在那儿。」
「真的?」虽然是亚雷特主动提出问题,得到的答案还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往同一个方向看去,但除了树枝和树叶之外,什麽也没看到。
「刚才我望向那边的时候,他就躲起来了。」拉伦兹拍拍亚雷特的肩膀,
示意他别再找下去。「不过如果他有胆量完全不动的话,我反而看不见。对
了,你怎麽会知道那边有问题?」
「老实说,这是风精灵带给我的信息。」
「喔,你隔这麽远还可以闻到气味?不简单哪。」拉伦兹摸摸鼻子,一副
见到珍奇玩物的脸色。
亚雷特费了一番唇舌,才让拉伦兹了解他是「听到」,不是「闻到」。这
时坐在篷车中的尤西莉突然出声∶「拉伦兹先生,我们这几天来,一路上两
边应该埋伏有不少路盗的斥候吧。」
「是没错啊。有什麽好奇怪的?」
「那为什麽亚雷特会对这个斥候特别敏感?」
亚雷特闻言也思索起来。为什麽风精灵要特别提醒亚雷特这里的路盗斥候
,而忽略之前遇到的呢?为什麽感觉起来像是「警告」?到现在为止,商队
并没有受到路盗的袭击,因此斥候并不代表任何危险,而这一次遇到的路盗
,正打算袭击商队,风精灵才提出警告吗?亚雷特做了如上的猜想,但其实
他自己也没什麽信心。
拉伦兹招呼一个在篷车旁骑马伴随的佣兵∶「马杰罗,帮忙载我一程。我
有事要跟老板说。」说着他就跳上一旁的马,往队伍的前端去。
六、路盗夜狐狸
拉伦兹口中所称的老板,其实就是商队的领队。领队的职责是带领整个商
队在曲折繁复的小径间穿梭,平安无事地通过这个藏满路盗的森林,同时,
商队里的每一个人都应该服从他的指示,否则恐怕难逃被这片无情的森林吞
噬的命运。亚雷特先前曾经看过他一眼:体格精实强健,脸上满是风霜的痕
迹,不似一般商人。商队雇用的 兵都认定他是个使长刀的行家,言谈中对
他充满敬意。
领队曾经穿越洛杰姆诺森林多次,丰富的经验让他对路盗的分布地盘了若
指掌。想必在听完拉伦兹发现路盗斥候的报告之後,他对於这里是哪个路盗
的活动地盘,心里应该是有个底。
不过拉伦兹回到篷车後,只提到领队已经有所警觉,其他只字未提。亚雷
特继续追问,拉伦兹则只说明道:「有斥候并不代表他们会有所行动。更何
况对方不动声色,我们也没有更适合的对应手段吧。」
在到傍晚扎营休息之前,亚雷特又凭着读风术找到了两个斥候。这些斥候
都藏匿的相当隐密,若是事先不知道他们的位置,根本不可能找出来。不过
当有人锲而不舍地朝自己的藏身处瞪视的时候,再怎麽大胆的斥候也会不自
觉的挪动身子,希望藏得更隐密些。拉伦兹就靠这些细微的小动作看见他们
。至於亚雷特,虽然他能经由风精灵的信息发现这些斥候的位置,凭他的眼
力就是没法亲眼目睹。
扎营之时,拉伦兹又再一次向领队报告发现斥候的事。领队对於斥候的密
集出现也觉得颇不寻常,便开始着手加强晚上的巡逻守夜排班。
商队扎营的地点是森林中的一处空地,零星散布几棵桦树,篷车围绕成五
个圆圈,每个圆圈中间都有炽烈燃烧的营火,篷车到树林的阴影间还保留了
视野良好的一片开阔地。负责伙食的商队厨子煮了一大锅鸡蓉马铃薯汤。这
是一整天的旅途中唯一能吃到热食的机会,亚雷特坐在篷车旁一连喝了两大
碗。在营火旁边,简简单单就吃饱的尤西莉正在展现歌喉,吟唱关於森林深
处住民的故事,商队里不分商人、旅客、 兵、小孩,都聚精会神聆听着。
正当亚雷特也专心聆听少女吟游诗人曼妙的歌声时,拉伦兹手上端着满满的
一碗汤,走到亚雷特身边坐下。
「现在怎样,附近还有斥候吗?」
亚雷特指向东北方向的树林∶「那边有叁个。」
「叁个是吗?」拉伦兹咋舌道∶「不过现在天色太暗,也不可能看得到他
们了。」说完他就喝口马铃薯汤,似乎对味道不太满意。「这马铃薯煮的还
不够烂。」
「看来今天晚上会有路盗袭击吧。」
「嗯,虽然说斥候是待在东北方,路盗的袭击可不一定会从那边来。老板
今晚排的守夜人手特别的多,也还是不保证没问题。」拉伦兹一副忧心忡忡
的模样。
将雇来的保镖、 兵,和原本商队中勉强能算是有作战能力的人加起来,
大约有个八十来人。一个晚上分为四班,每班二十人,然後东西南北每个方
向各有五人看守。事实上这种阵容太单薄了,如果来袭的路盗是四五十人以
上的大型集团,恐怕还是很难应付。商队领队原本所选的路线便是尽量迂回
曲折地躲过那些恶名赫赫的路盗地盘,不过今晚可能是整个旅程中不可避免
的,一个危机重重的险境。
* * *
在漆黑昏暗的树林中,浓浊的呼气声此起彼落,缓缓地朝同一个方向移动
,或许该说值得庆幸∶这些影子全都是人类。但他们都充满邪恶的意识--
期待抢夺他人财产时掌握力量的快感、渴望欣赏杀人时被害者脸上惊恐和绝
望的表情。在他们身後则浮现令人恐惧的威名,一种虚荣心,驱策着让他们
的灵魂更加狂热。
他们就是「夜狐狸」。
亚雷特无声地从梦中醒来,浑身冷汗,还不自主地呼吸急促。刚才的梦未
免也太逼真了,就像是有人要告诉他某件事一样。他坐起身来,注意一下有
没有把睡在篷车另一头的尤西莉吵醒,接着蹑手蹑脚地爬下篷车,感受一下
迎面拂来的夜风。
或许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感受风精灵的信息。除了月夜的苍白凉意和树叶摩
恋纳成成 之外,他还能清楚地感到一股令人不愉快的气息,可以称之为「
恶意」,模糊凝重但数量庞大,正朝着商队的营地缓缓接近。虽然感觉上距
离还很远,但到底有多远?亚雷特对这种气息的距离感是一点概念也没有。
他张望一下四周,正巧看见拉伦兹当班站哨,便靠过去和他打声招呼。
「这麽晚了还睡不着吗?是不是在害怕啊?」拉伦兹揶揄亚雷特。
「夜狐狸来了。」亚雷特指着东北方,直接了当地说∶「就从那个方向过
来。」
拉伦兹听了神情马上紧张起来∶「是谁告诉你夜狐狸的事?」
亚雷特本想说是梦到的,不过这样说只会让事情更复杂,所以他说∶「还
是一样,风精灵告诉我的。」
拉伦兹对魔法一窍不通,不知道使用读风术是不会得知确实的名词的。亚
雷特又问:「夜狐狸是什麽?」
一个恶名昭彰的路盗集团,以在深夜有组织地大规模袭击却能不露痕迹而
闻名,对於这条商路上的 兵而言,简直是一个传奇性的名字--而且属於
让人恐惧的那种。当听到领队确认这里是夜狐狸的地盘时,拉伦兹只有「这
下可糟透了!」一句惨叫而已。
「老板早就知道这里是夜狐狸的地盘,他没说是不希望引起大家的惊慌。
甚至连我们守夜的也不是每个都清楚这件事。」
「为什麽明知这是个危险的路盗地盘,领队还要从这里经过呢?」亚雷特
提出心中的疑问。
「这个嘛~其实夜狐狸并不是每个商队都行抢的。或许老板想赌一赌运气
吧。」拉伦兹的表情由严肃转为玩笑:「这回他赌输了。」
亚雷特很有信心地说:「还未必呢。至少我们已经知道他们的行踪了。」
「你说的对。」拉伦兹认真考虑亚雷特所说的情况後,决定先通报领队再
说。
领队听过拉伦兹的简短说明,略微沈吟,看看亚雷特,问道∶「你是一个
魔法师吗?」
「不是……」亚雷特拍拍腰间的长剑说:「我比较像一个剑士吧?」
「至少据我所知,要相当熟练的法师才能使用读风术喔。」领队带着钦佩
的眼神说着。「先不管这些,你知道路盗还要多久才抵达这里?」
「确实的时间不知道,目前倒还很远。」
「你是怎麽学会读风术的?」领队停顿一下後,忽然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话
来。
亚雷特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我也没有刻意去学,自然就会了。」他自己
也觉得这答案很难令人信服,但反正也想不出其他答案,要解释头上的额饰
的来源则又显得太罗唆了。
领队对於这回答的合理性倒是未多加深究,接下来才是举足轻重的问题:
「那你自己觉得你的读风术很准确吗?」
「其实我也没有把握,因为这是第一次。」亚雷特只好继续秉持诚实的精
神作答。
「听着,」领队沈下脸说话,「如果我相信你所说的话,我就会叫醒商队
全体准备应战。但如果你所说的事情没有发生,下一次要再做这种动员可就
难了,到时候你得为你说过的话负起责任。我们现在要面临的是生死存亡的
威胁,没有空间给你在那边猜想,或着是开玩笑。你自己想清楚一点。」
亚雷特这下子也迟疑了。事实上,他会所谓的读风术还是今天才开始的事
,也不知道自己的感觉到底值不值得信赖。也许这一切只是自己的紧张的妄
想呢?或者,真的有路盗在附近,但并不是要攻击这里?又如果营区里早做
准备,路盗们知难而退,到时又要如何证明确实有路盗要袭击商队?他能读
风,可不代表能预测未来吧。想着想着不由得焦虑起来。
七、斥候
亚雷特现在面临两难的抉择。他可以选择不去理会风精灵的警告,跟领队
承认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猜想,不足采信。就算真的有路盗袭击,他也只要
管保住自己的性命就好,因为就如拉伦兹所说的,他并不是商队雇用的 兵
。只是一旦路盗真的来袭,商队的伤亡或损失可能会很惨重,到时他的良心
能接受吗?但如果他坚持路盗一定会来袭,一旦营区内作好准备,路盗就可
能会知难而退,到时亚雷特却还是必须为自己所说的话「负责」。
到底我该怎麽做呢?就像是祈求神谕一般,亚雷特伸手摸了一下头上的额
饰。
「这是只属於你的东西。」
耳边响起尤西莉的声音。这麽一来,亚雷特的情绪就逐渐冷静下来了。他
想起那个黑暗诡异、有关「夜狐狸」的梦。他就是因为梦,才会去到风之顶
,也才会展开这场前途未知的旅程。比起风精灵的信息,他更信任梦中所展
示的预兆。
示的预兆。
「风精灵神露佩塔,请给我坚定的信心,让我相信你展示的讯息都有其深
意。」亚雷特在内心暗自祷告。他正在自我说服自己是带有特别使命的人,
应该伴有天意相助。
领队出声催促亚雷特赶快做决定。亚雷特镇静下来,以坚定的语气表明立
场∶「我相信路盗今晚会袭击这里。」
「看来你对自己读风的结果是很有信心,那我就相信你吧。」领队看看四
周,「小兄弟你就先保持警戒,等到对方接近到一定程度--大约还剩十五
分钟就会抵达的时候再通知我们,我会叫所有人进入备战状态。」亚雷特点
点头。领队又说∶「抱歉了,这样做可能会打草惊蛇而让路盗们撤退,到时
你的立场会很为难。不过做这决定的是我,由我来帮你扛下,就不会是什麽
大不了的事情。」
亚雷特惊讶於领队的气度,正想讲几句敬佩和感激的话,拉伦兹却抢先说
∶「其实不用那麽麻烦。如果我们先将斥候都解决了,接下来夜狐狸们得不
到回报,就会中止袭击吧。」
「你知道斥候在哪里吗?」
「不知道。」拉伦兹拍拍亚雷特的肩膀,「但这位小兄弟知道。」
领队考量了一下後说:「慢着,就算将斥候全部干掉,也不保证夜狐狸就
会停止袭击。」
「那你要怎麽对付夜狐狸?全部人守在营帐旁,等着他们从树林里面出来
?既然我们能掌握敌人的动向,应该要埋伏在树林内偷袭才对。」拉伦兹提
出自认为最有效的战术,不过领队觉得不太可能实行。
「如果要埋伏就不能让半个斥候跑掉。不过你能同时干掉叁个斥候吗?」
「我们可以偷偷地分别干掉那叁个警卫,」拉伦兹像是想到了方法,「只
要找件事情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就行了。更何况,就算是跑了一两个斥候,顶
多就是让他们知道我们已经有防备,也不会比老板你刚才所讲的情况更差吧
。」
「先干掉他们的斥候,可能会激怒他们,到时不好收场。」
「老板,」拉伦兹语带挑 。「你要嘛就乾脆投降,送上买路钱;要嘛就
大干一场,拼个你死我活。怎麽婆婆妈妈的还帮对方设想馀地?」
领队面带愠色地质问拉伦兹∶「拼个你死我活?你知道要死多少弟兄吗?
这些路盗就怕商队瞧不起他们,杀他们斥候,正好给他们下马威的藉口。更
何况你恐怕连怎麽吸引斥候的注意力都还没想到吧?」说到这里,领队忽然
住口,眼睛直瞧着前方。
亚雷特和拉伦兹沿着领队的视线望去,看到披着淡紫色披风、身穿黑色装
束的少女从黑暗中逐渐浮现身影,左手还捧着竖琴,脚步声轻柔得几乎听不
见。真有点像幽灵呢,亚雷特心中暗想。
「这件事我可以帮上忙。」尤西莉说。
叁个人一时之间还会意不出来她是指哪一件事。
* * *
尤西莉像是睡不着似的,漫步到营区外围,坐在一棵倾倒的树干上,弹着
竖琴开始低声吟唱。她的声音低沈回绕,很难听懂她在唱什麽,竖琴声也弹
得似有似无。旁人看来,也许会认为这是一个睡不着的吟游诗人,趁着苍白
的月夜唱几首思乡哀愁的曲调,感受一下陶醉的气氛。
同一时间,在营区外树木的阴影下,亚雷特正倾听歌声听得出神,只是呆
呆的隔着树丛盯着尤西莉看,直到有人用力摇晃他的肩膀,才回过神来,想
起自己该做的事。他拿出两团小布块塞进耳朵里,尤西莉的低回的歌声一下
子就沈寂到几乎听不见,好像从遥远的彼岸飘送来的片断细语。。
亚雷特和拉伦兹,以及另一个略为壮硕,名叫瓦顿的 兵,沿着树林的边
缘大剌剌前进,毫不在意会被斥候发现,并且逐渐接近亚雷特所感应到的斥
候所在位置。叁人队伍由亚雷特领头,拉伦兹跟在他後面,而瓦顿则背着一
个装满了某样东西的大布袋殿後。不消一时,叁个人已经来到尤西莉正面的
树林中,也是斥候分布的区域。
亚雷特在一棵树下停步,拍了拍拉伦兹的肩膀,同时示意瓦顿将布袋放下
。拉伦兹点点头继续向前走,亚雷特和瓦顿则在原地对着那个大布袋比手画
脚,好像在讨论什麽东西。忽然亚雷特感觉到一股阴冷的视线从他身上扫过
,令他觉得浑身不自在。
就在亚雷特停留的树顶上,有个人正在向下张望,就是那叁个斥候之一。
他觉得很奇怪,底下这两个人为什麽搬了个大布袋来?他远远就看见他们走
过来了,所以有充分的 旁 屏住气息躲藏好,丝毫不用担心会被下面的人发
现。从营区前面传来的歌声此时继续阵阵流入耳朵,令他心痒难耐,很想专
注地听那曲调就好,但身为斥候的职责又让他非得搞清楚他们在干什麽不可
。正当他内心里两种想法正在彼此争长时,陡然背後一凉,一只冰冷的飞镖
刺入他的後心。
刺入他的後心。
纵然自己以为躲藏得很隐密,但当别人已经知道你在上面的时候,树木和
枝叶又能提供多少遮蔽的效果呢?
斥候摇摇摆摆地从树上摔下来,就跌在那个大布袋上头。出乎意料地几乎
没发出什麽声音,因为布袋里装满了棉花,所以斥候也没增加更多的伤痕。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很幸运--瓦顿随即用左手捂住他的口鼻,右手则持匕首
将他的喉管顺?尤西莉像是睡不着似的,漫步到营区外围,坐在一棵倾倒的树干上,弹
着
竖琴开始低声吟唱。她的声音低沈回绕,很难听懂她在唱什麽,竖琴声也弹
得似有似无。旁人看来,也许会认为这是一个睡不着的吟游诗人,趁着苍白
的月夜唱几首思乡哀愁的曲调,感受一下陶醉的气氛。
同一时间,在营区外树木的阴影下,亚雷特正倾听歌声听得出神,只是呆
呆的隔着树丛盯着尤西莉看,直到有人用力摇晃他的肩膀,才回过神来,想
起自己该做的事。他拿出两团小布块塞进耳朵里,尤西莉的低回的歌声一下
籽抢滋卣庑┤嘶埂覆还唤梗臀薹ㄎ夂蛎堑淖?
意力。
很快的亚雷特叁人就将斥候都解决了。第二个斥候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脸
部朝下,在瓦顿用匕首刺进他的延髓之後,身体还剧烈地摆动一阵,吓了亚
雷特一大跳。幸好第叁个斥候实在是不够尽责,也为此他随即付出了代价。
尤西莉看见亚雷特叁人从树林中走出来後,心意一转将曲调带向结尾,直
到整首歌曲唱完才停止歌声。他们叁人也扯下塞耳朵的布块。拉伦兹兴奋地
问道∶「你这首歌还真有效!是什麽歌啊?」
尤西莉露出微笑∶「讲的恐怖一点,可以称为摄魂曲。但其实和催眠曲也
没差多少。」
「哇塞,在哪里学的?」
「这个嘛…」尤西莉偏着头做思考状,「我也是向别人学的,不是很清楚
。」
拉伦兹和亚雷特不由得皱起眉头。不想说就别说嘛,何必装模作样?这时
领队出声招呼,於是叁个人朝领队的方向走过去,尤西莉则自个儿回篷车睡
觉去了。亚雷特不禁想着∶我到底是和什麽样的一个女孩在旅行啊?
八、埋伏
大约是凌晨二时,整个商队的人员都从睡梦中被叫醒,为待会儿和路盗可
能发生的夜战做准备。 兵、保镖等精於战斗的成员大约有叁十人,由商队
领队带头,潜藏在树林之中以伏击接近的路盗。其他人则在篷车及营地附近
准备防御措施,并伺机支援前方的战斗,以及保护货物的安全。不适合参加
战斗的老幼妇孺则在森林向导的带领下,暂时移动到较隐蔽且方便逃离的场
所。
其实以领队的观点来看,亚雷特实在算不得是「精於战斗」的人,不过他
必须担任埋伏队的「眼睛」,因此他也上到第一线。至於尤西莉,亚雷特并
不清楚她是待在营区里还是避难去了,说不定她还躲在篷车里睡觉呢。
「亚雷特,距离还有多远?」领队低声询问。
「我猜大概还十分钟吧。」由於亚雷特缺乏经验,读风所得的距离他实在
搞不清楚。不过他还是有自信能分辨的出,这些逐渐接近的恶意是不是真的
近在眼前了。这些恶意在远处的时候,浓稠地聚成一团,现在却逐渐的能分
辨出来是由很多小股的恶意组合而成。这种富侵略性的气息令亚雷特觉得头
皮发麻,再加上现在他是周围 兵目光的焦点所在,虽然他想强自抑制,还
是忍不住身体微微颤抖。不知道这看在旁人眼中会怎麽想。
突然亚雷特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怀疑,紧接着就确认到一个严重的异样。
他面色紧张地告诉领队说∶「路盗分为两边了。」
「说详细一点。」领队刻意压低的声音显得紧绷。
「分成左右两边,看来不会正面朝我们这里过来。」亚雷特闭上眼睛专心
感觉,「嗯……左边人比较多,右边可能只有十来个。」
附近的几个 兵听到这些话,眼光都转过来盯着领队看,等着他下决定。
「哈札,你带着十个人到右边去,亚雷特当你的眼睛。拉宾,你赶快回营
区去,通知萨瓦多这个消息,叫他注意敌人会攻进去。其他人跟我来,等着
绕到左边的敌人後背的机会。」领队迅速地连下命令,「动作快点!」
亚雷特一时之间无法判断这些命令的优劣。他觉得集中全力先击败左边较
大股的敌人,右边的敌人交由营区留守的人员去应付,可能会比较好些。但
从领队冷静而果断的发布命令看来,他了解为何拉伦兹那些 兵会尊敬领队
了。
很快地商队的战士们分为两路各自移动。由哈札带领的一队小心翼翼地在
黑夜的树林中穿梭前进,亚雷特一面感应路盗的位置,一面还要避开突出的
树枝,走得十分狼狈,还好拉伦兹靠近过来,在前头帮亚雷特开路。
「我们在他们的正面了。」大约过了十分钟後,亚雷特提醒哈札。於是哈
札下令大夥在原地散开。他指着前面一棵四人合抱的粗树干问亚雷特∶「你
看他们会不会经过那棵树干旁边?」
「很有可能。」亚雷特觉得最接近的一个恶意气息正笔直朝 强么质鞲山
近。
「好,等到有人经过那棵树附近时,你就说左边或是右边,有带弓箭的就
一起射击。」
接着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沈默与等待。亚雷特专心地感觉吹拂耳边的风,就
好像在倾听落叶的着地声。
「左边叁公尺。」
四只飞箭破空而去。马上回应着一声凄厉的惨叫,有个人影往後仰倒,之
後还可以听到他在地上痛苦翻滚的呻吟。
路盗们这时惊恐远大於愤怒。自从他们在这森林里干路盗的勾当以来,一
向都只有他们偷袭别人,怎会料到今夜轮他们被人偷袭了。因此他们连动都
不想动,乾脆躲在原地等待敌人的行动,於是双方陷入僵持。
「其他的在哪里?」哈札小声问亚雷特。
「最近的在刚才那个的右後方,大约十公尺距离。」
「那太远了,我们得逼近才行。」哈札了解自己太早发动攻击了,显得相
当懊恼。
这时从营区方向传来惊呼声和刀剑交鸣声,显然那边已经开战了。这边的
路盗们受到杀喊声的激励,忽然产生没由的战意,开始迅速向前移动。隔着
树林可以听到掠过树叶的沙沙声正快速逼近。
「先有叁个,再来还有四个……」亚雷特还来不及说完,就已经有人短兵
相接了。哈札打个手势要亚雷特後退,拿着战斧朝着正面一个拿两把短剑的
路盗冲上去。
亚雷特急忙也拔出自己的长剑,跟着哈札的身後跑,心想路盗有什麽了不
起,他对自己的剑术可也很有信心的。忽然间从旁边的树丛里蹦出一个拿钉
的路盗,亚雷特心头猛一跳,和他面对面瞪视。路盗见亚雷特没有动作,
就先用钉 朝亚雷特挥过来。
亚雷特侧身避开,顺便挥剑还击,这一击却擦到了身旁的树干,因此准头
偏了许多。路盗轻松地闪过这一剑,钉 再度向亚雷特挥下。接着双方就这
样你来我往,亚雷特的长剑常常会砍在树上,不但被迫守势多於攻势,还落
了个手忙脚乱。他心想在这种茂密的树林中长剑似乎不太有利,就在树干间
绕来绕去,想寻找一处较开阔的空地交战。路盗跟在後面追赶,没想到过了
一会儿那个路盗竟然被亚雷特甩开了。
这时四周到处都是刀剑的交鸣声,亚雷特心里慌张,完全忘了自己会读风
这回事,搞不清楚谁是谁。忽然前方传来一声惨叫,亚雷特就顺着那个声音
赶过去察看,发现一个商队的 兵倒在地上打滚哀号,身上还有一点火花馀
烬。
「有……魔法师…」那 兵忍着皮肉烧焦的疼痛,警告亚雷特。亚雷特抬
起头来,赫然见到有个身穿灰袍的人站在一棵树干旁,右手向前平举,口中
念念有词,随即一阵强光照得亚雷特眼睛刺痛。亚雷特只来得及用双手交叉
挡在脸前,炙热的气流更是令他呼吸困难。
一颗火球擦过亚雷特身旁,将他身後一棵树化为巨大的火炬,一时之间树
林内就像白昼般光亮。法师不悦地低声咒骂,随即换了个手势,又开始念咒
语。亚雷特眼见情势不妙,也顾不及还在地上呻吟的 兵,赶紧扑向一旁的
灌木丛里面,手脚并用地向前爬。这一次有叁颗较小的火球拖着长长的光亮
尾巴穿过亚雷特才爬过的地方,引起了一阵连锁爆炸。
亚雷特躲在灌木丛内略事喘息,让自己的呼吸匀称些。刚从生死关头走一
遭的恐惧感猛袭上心,令他不自觉地颤抖。不过眼前敌人似乎并未发现他躲
在灌木丛中,或许他还有机会绕到那个法师的侧面去。心神稍微镇定之後,
他重新握紧长剑,缓缓移动身体,在灌木丛中轻声地爬行。绕行的大约五十
公尺後,他望见法师的右侧面,且又在专心念诵咒语,正是偷袭的好机会。
不过当亚雷特冲出灌木丛的时候,却惊觉法师马上面带狞笑地转过身来,
手中挥动一条炽烈燃烧的火焰鞭向他袭来。亚雷特暗自懊恼∶对方可是魔法
师啊,我竟然还想用这种叁脚猫的招式对付他,未免太自不量力了。他绝望
地看着火焰鞭朝他的头顶落下。
但是那条火焰鞭在打到亚雷特的头顶前,竟然像是先打到一层什麽东西似
的,整条散裂开来,化为细小的火花消失在空气之中。法师和亚雷特一时之
间都呆立不动,满脸惊异不解。法师首先脚步踉跄地向後退,这动作让亚雷
特提早清醒了,马上提剑向着法师冲过去。
旁边又闪出个人影,一名路盗拿着厚重的战斧挡住亚雷特的去路。亚雷特
被迫和这持斧的路盗交锋,给了在一旁的法师再度施法的空闲。亚雷特虽然
暗自着急,但路盗的斧头攻势实在猛烈,让他不得不专心接应,无暇分心去
注意法师在干什麽。眼看着法师已经快要完成施法,两只手平举朝向亚雷特
,正在念最後一段咒语。
突然之间,一只飞镖直直射进法师的颈子。法师从喉咙中发出诡异的乾咳
声,像是脱线的木偶一般软倒在地,便再也不动了。持斧的路盗惊恐地望向
倒在地上的法师,这次分心送给亚雷特一个绝佳的机会,在对方的右肩上留
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路盗大叫一声,抛下沈重的斧头,摇摇摆摆地逃进
树林的阴影里去了。
「哟,你没事吧?」来人正是拉伦兹。
「谢了。」亚雷特一手扶着树干,不住地大口喘气。他回想一下刚才的战
斗,觉得自己能活下来真是侥幸。但是那消失的火焰鞭到底是怎麽回事?
拉伦兹踢踢地上的灰袍人,很是得意地说∶「哇,不得了,今天我干掉了
个法师!」
亚雷特注意到这时四周的刀剑声已经安静下来。不远处传来哈札的声音∶
「喂!还有谁活着吗?」
拉伦兹笑说:「快走吧,工作还没结束呢。」
於是亚雷特和拉伦兹跑过去集合,算算现场总共还有七个人站着。
「很好,这边的敌人已经溃散了,我们赶快回去帮忙。」哈札的额头上有
道伤口,但不严重。「杰洛,你和小朋友从营区前面进去,一路上大喊大叫
,让大家都知道这里是我们赢了。其他人跟我从树林里绕过去!」
九、夜战
九、夜战
在分头行动之前,拉伦兹叫住亚雷特:「小兄弟,待会你回营区之後,找
个地方躲好,就别再出来打了。」
「为什麽?现在不正是需要大家并肩作战的时候,我怎能一个人去躲起来
?」亚雷特不平地反驳。
「凭你刚刚的身手,只会白白送命而已。」拉伦兹毫不留情地教训亚雷特
:「没本事的人就不要说得那麽漂亮!」
亚雷特听了非常不服气,实在很想告诉拉伦兹「他错了」,因为他觉得自
己只是还没发挥出实力而已。不过想起刚才的表现,以及差点就丢掉小命的
惊险场面,他又心虚得说不出口。
拉伦兹也不去理会亚雷特忿忿不平的脸色,因为哈札已经在催他快走了。
被留下来的亚雷特也只好跟着名叫杰洛的 兵赶回营区去。
回到商队的营区旁,亚雷特发现除了用来照明的几处火堆以及熊熊燃烧的
树木,还多了叁辆篷车在燃烧,提供营区四周还不错的照明,只剩远处靠近
树林的区域相形之下显得格外漆黑。从营区到树林之间视线所及的空地上,
地上躺了十馀个人,还有几对持各类武器的战士正在博命 杀,看来原本商
队方面人数上的劣势似乎已经被出乎意料的偷袭给扯平了。
「喂!右边那群路盗已经死光光了,大夥撑下去啊!」杰洛一面大喊提振
士气,一面向前寻找领队通报消息。亚雷特则停下来仔细观察眼前的战况。
首先他注意到在昏暗的树林里,呐喊声和刀剑声此起彼落,显然在树林中
还有激烈的交战在持续着。另一方面营区的篷车列里则还有不少人,其中一
些拿着武器面朝外侧戒备,有些人正在帮受伤的人包扎伤口。那位身穿灰蓝
色长袍的老人正站在一辆篷车後面,紧握着双手,口中念念有词,稍後将手
向前一挥,在空地上混战中的路盗马上倒了好几个。那老人果然是个法师。
但有两个商队的 兵也跟着倒下,不知他用的是什麽法术?
忽然老法师的身旁有四五个蓝白色的光球闪现,老法师大叫一声,就趴倒
在地不动了。亚雷特这时的情绪比起刚才在树林乱战时已经平复许多,所以
他顺着风的感觉,查知有个敌方的法师就隐藏在右前方一片漆黑的树林中。
他将拉伦兹的告诫抛到一旁,握紧长剑就往那个方向直冲过去。
刚才在树林中受到法师攻击时,对方的法术显然并未发挥预期的效果,甚
至可以说被某种东西隔开了。亚雷特自认为这是受到风精灵的庇佑之故,壮
着胆子猜测法术对他无效,才会莽撞地正面朝法师冲过去。但他才刚跑到一
半的距离,从树林里轰出的一道光亮细瘦的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击
中他的右肩。
焦灼的疼痛让亚雷特松开了手,长剑随即掉落地面。同一时间,从树林的
阴影中闪出一个拿钉 的路盗向他逼近。亚雷特弯腰想拿起长剑应战,但右
手麻 得不听使唤,只好改用左手抓住剑柄。这时斜後方一个 兵大跨步赶
来,挡在路盗和亚雷特中间,帮他解了围。
兵的剑法显然比起那个路盗要凌厉许多,没几回合那路盗就被 兵踢倒
,武器也掉到一旁, 兵举起长剑要就此结束对手的性命。不料闪光再次由
树林中发出,一道闪电穿过那名 兵的胸口。 兵连个声音都来不及发出,
就直挺挺地向後倒下,全身抽 几下後就僵直不动了。亚雷特这才知道他刚
才只被击中右肩,已经算是运气不错。
被踢倒的路盗挣扎地坐起来。亚雷特见机不可失,马上平举着长剑刺向他
的咽喉。不巧路盗这时挪动身子去捡钉 ,再加上亚雷特不习惯以左手使剑
,这一剑刺进对方的左锁骨下方处,而且好像被肋骨卡住了。
路盗既惊且怒,伸长手臂抓起钉 就向亚雷特的头敲下,不过他的姿势不
好,所以挥动的力道也差了一点,让亚雷特闪过了这次攻击,变成 柄敲在
他的左肩膀上。亚雷特忍着痛楚,勉力将右手靠在剑柄上并用力往前推,长
剑又向路盗的胸膛刺进了数分。路盗哀号了一声,从口中咳出红浊的鲜血,
便往後瘫倒,手上的武器再度滚落地面。亚雷特费劲将剑拔了出来,留下那
路盗无助地倒在地上呻吟。
亚雷特退後喘息一下,想起树林里的法师不知何时会再发动攻击,必须要
想个方法应付才行。他向四下张望,捡起一块橡木盾牌,挡在身前继续朝法
师逼近。他自以为用个盾牌就可以防住法师的攻击了,不过他并没有证实的
机会--又有两个路盗从树林的阴影中现身,一前一後朝他跑过来。
为首的路盗高举着铁棍大呼小叫,很快就到了亚雷特面前。亚雷特索性将
橡木盾牌像个飞盘似的朝路盗脸上砸了过去,撞痛了对方的鼻梁,路盗忍不
住弯腰用手捂住鼻子。亚雷特便利用对方弯腰喊痛的一瞬间,挥剑划过对方
的左脸颊,从嘴角到耳朵下方制造一道细长而深的伤口。那名路盗马上抚着
鲜血直流的脸跪下去,惨叫连连。
但随後跟上的那名路盗可就不是省油的灯了。他趁着亚雷特挥剑後尚未恢
复平衡的时机,舞动斧头朝亚雷特垂直劈下。这一击几乎让亚雷特的长剑脱
手飞出,还好他很快重新握紧剑柄,向退後几步以躲过接连而来的攻击。但
虽然亚雷特能接应对方的攻势,对手却总是能立刻再挥动斧头朝他的身侧进
击,让亚雷特没机会趁空隙还击,这迫使亚雷特一面闪躲,一面却是不停往
後退。待他连续又退了几步之後,攻击的主动权已经完全掌握在路盗的手上
了。
「小鬼,剑法不错!可是你未免闪得太难看啦!」路盗出言讥笑。
其实亚雷特真正害怕的不是战斧,而是不知何时会突然冒出来的电击法术
,所以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想利用对方的身体当挡箭牌,遮在他和法师之间。
然而当他这麽做时,行动范围便大受限制,以致无法更灵活地闪躲对方的攻
势。路盗虽然不知道亚雷特在想什麽,但眼见他身形笨拙,更是费力舞动战
斧,一路猛攻。亚雷特这下可是节节败退,偏偏在如此紧迫危机之下,即使
他想专心应战,心思却还是放不开在树林中那看不见的法师。
一个脚步不稳,亚雷特被一具 体绊到,随即向後仰倒。路盗跟上来高举
战斧,打算就这样了结亚雷特的性命。
亚雷特看到高悬夜空的明月的一瞬间,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他想起
自己小时候时常躺在山坡草地上,浴着月光听熟悉的语调讲述一篇篇英雄传
奇故事。
「你知道为何传说里英雄们能抛下家乡与亲人,朝着未知的旅途勇敢前行
吗?」温和柔细的声音在亚雷特的耳边响起,「有些人是想满足欲望,有些
人相信是顺从天命,有些人是为了达成梦想,有些人则是……」
突然树林里响起一阵尖锐的哨音。亚雷特猛然记起现在正处於生死关头,
赶紧翻身滚向一旁。持斧的路盗听到哨音时也吃了一惊,望向哨音的方向,
就这一点迟疑,等到他的战斧挥下时,亚雷特早已翻过身滚到一边去了。
「算你走运,小鬼!」路盗转身跑向哨音发出的地点,其他还活着、能动
的路盗,也都抛下对手,躲进森林里去了。看来刚才那是路盗撤退的信号,
让亚雷特又逃过一劫。
亚雷特勉强坐起身来。他觉得全身虚脱,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喘气,
回想刚才的惊险场面,仍不禁冒阵冷颤。这时拉 鬃却邮髁 中走出来,很得
意的宣称:「我今天干掉了两个法师!这笔功劳保证大大有赏。」
「是吗?」亚雷特喘得连一句话都讲不清楚。「又被你救了……」原来树
林中的法师早就被拉伦兹给解决了,害他怕了个老半天!这时亚雷特才忽然
为刚才自己的恐惧心感到羞耻和失望。他一向对自己的剑术很有信心,没想
到今晚全然发挥不出来,或许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原来以前只是自己没遇
上强敌罢了,竟然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很厉害。亚雷特想着想着便有些沮
丧了。
「高兴一点嘛,我们赢了!」拉伦兹似乎看穿亚雷特的心思,「这麽大的
场面你还是第一次碰上吧?能活下来就是个宝贵的经验了。现在什麽都不要
想,我们去庆祝一下!」说着就扶起亚雷特,一同走向营区的火堆旁。不过
拉伦兹还是不忘拍拍肩膀提醒他:「人啊,就是能活着最重要。下次别再逞
强了。」
十、镇魂曲
战斗结束之後,营区外沿到树林间的空地上除了躺着十馀具的死 ,还有
好几个受重伤的路盗,被同伴抛下不管,也躺在地上哀号。领队从树林中走
出来,指挥其他 兵:「给这些家伙一个痛快。」说着就有几个 兵拿着武
器上前,有些还意识清楚的受伤路盗,满脸恐惧和绝望,求饶声不绝於耳。
「真的要杀这些没反抗能力的人吗?」亚雷特心有不忍地问道。
「难道要让他们继续当路盗害人?」拉伦兹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就算
把他们治好,他们也不会感恩的吧。好,就算他们对我们感恩好了,其他的
商队还是一样会遭殃。反正这些人除了当路盗,也没别的事能做了。」
亚雷特没法反驳拉伦兹的论点。也许有些时候人就是得残酷,他想。
其中有个路盗眼见无幸,索性满口诅咒起来,不停歇地从口中迸出「杀我
的人走不出这座森林、注定会留下来和我作伴」一类的话。恶狠狠的眼神让
靠近他的 兵脚步迟疑起来。
领队看了不耐烦的说:「我来。」
但领队还未走上前去,一阵轻柔的歌声从营火旁缓缓飘来。尤西莉伫立在
营火旁,吟唱出低回沈稳的曲调,背着火光的身影就像是在神殿中的念诵圣
诗的祭司一般。
诗的祭司一般。
愿大河承载你 愿夜空怀抱你
愿冥门迎接你 愿天使指引你
道路已尽 终点变为起点
生命已死 便不须再留恋
愿火焰爱抚你 愿大地取用你
……
「原来是刽子手之歌啊。」领队若有所悟地道出通俗的歌名。其实这是一
首很实用的歌曲,只是其用途被吟游诗人所厌恶而摒弃,以致现在听过的人
很少。刚才还在哀号、求饶、以及恶狠狠地诅咒的路盗,这时都像是醒悟到
自己的命运似的,忘记了对死亡的恐惧,面如死灰地看着准备要取走他们性
命的 兵们。很快这场行刑就结束了。
「这次又是什麽歌?」拉伦兹趁着尤西莉结束歌声,好奇地凑上前去问。
虽然受伤的路盗们早已被处决,尤西莉仍然自顾自地唱完整首歌。
「通常叫做『镇魂曲』。」尤西莉弯腰去拿放在她脚边的篮子,顺便从中
拿出一条湿毛巾交给拉伦兹,「可以让人死时少些怨恨,战场和刑场常会用
到。」
拉伦兹用毛巾擦擦脸上的血污:「有这种事?」但尤西庋氐绞髁旨涞目盏厣铣颂勺
攀啪叩乃? ,还有
好几个受重伤的路盗,被同伴抛下不管,也躺在地上哀号。领队从树林中走
出来,指挥其他 兵:「给这些家伙一个痛快。」说着就有几个 兵拿着武
器上前,有些还意识清楚的受伤路盗,满脸恐惧和绝望,求饶声不绝於耳。
「真的要杀这些没反抗能力的人吗?」亚雷特心有不忍地问道。
「难道要让他们继续当路盗害人?」拉伦兹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就算
把他们治好,他们也不会感恩的吧。好,就算他们对我们感恩好了,其他的
商队惶叵肫鹣惹疤倒毫於邮且桓鍪钩さ兜暮檬帧O衷谧邢腹鄄炝於樱?
可以注意到他身上有不少轻微的割伤,但却没看到他用的长刀。亚雷特心里
暗自可惜,似乎是错过一场精彩的战斗了。不过在刚才那种混战中,要有时
间去欣赏别人的战斗,或许也是种奢求吧。
营区里起火燃烧的树木和篷车都已被扑灭,在凉爽的夜风吹习下,闷人的
暑气逐渐散去。亚雷特呆呆地望着高挂的明月,回想刚才好像记起某件深刻
的往事,忽然眼前一黑,一条清凉的湿毛巾被丢到他的脸上。
「给你。」尤西莉简短的说明一下,就走开了。难道就不会说句「辛苦了
」这类的话吗?亚雷特微微抱怨,跟着在大吹大捧的 兵夸张的声音之中,
模模糊糊地裹着毛毯就睡着了。
* * *
第二天早上,商队成员开始清理战场,主要的工作是火化 体。昨晚一战
,商队方面的死亡人数是十七人,而路盗方面已经发现的有叁十一人,并且
最後路盗在没有收获的情况下撤退,而商队货物的损失只有叁辆被烧掉的篷
车而已,基本上是商队这方的胜利。但对於下决定要和路盗正面冲突的领队
来说,心情当然十分沈重。
「也许这场冲突可以不用伤害人命就能解决,不过受雇来保护商队的 兵
,应该早就有可能丧命的觉悟。领队真正感到难过的,是那些原本不用参加
战斗,却在昨晚不幸丧命的商旅成员。」拉伦兹是这麽跟亚雷特解释的。而
亚雷特本身,则对那位为了救他而被电击穿心的 兵怀有感激和些许愧疚。
在火化 体的仪式结束之後,商队为了让伤患有恢复的时间,继续在原地
停留一晚,因此大家都没什麽事好做,四散在各处谈天或游玩。有一群 兵
和商旅的夥计凑在一起聚精会神地赌牌,亚雷特站在一旁观看。这时身穿灰
蓝色长袍的老法师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示意要他到一旁去说话,於是两人
步到篷车队列的外侧去。
老法师首先开口:「听领队说,这次能预先知道路盗会来袭击,是因为你
的读风术?」
「是。」
「了不起!」老法师叹道,「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本事。尊师的大名是?」
「这…其实我是这两天才会读风术的。」亚雷特诚实地解释。「并没有老
师教我。」
「我的意思是,你的魔法启蒙老师是谁?」老法师有些不耐烦。
「在这之前我没有学过魔法。」
老法师简直不可置信,嚷嚷道:「怎麽可能!你怎麽可能不会魔法?怎麽
可能随随便便就学会读风术?」他看着亚雷特的眼神闪烁不定,很明显的认
为他是个骗子。
亚雷特不知道老法师为何反应如此激烈,只好小心翼翼的说:「如果您愿
意的话,可以听我讲个故事。或许您能帮我解决这个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
谜题。」
於是乎亚雷特花了一小时的时间,告诉老法师关於他的预知梦,在风之顶
上发生的事情,以及感应到路盗斥候的经过。听完亚雷特的叙述之後,老法
师问:「这麽说来,你认为你之所以能使用读风术,是因为头上的额饰的缘
故?」
「是。」亚雷特并大方地将额饰从头上拿下来,交给老法师检视。老法师
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瞧了好一会儿,戴在自己头上试试看,又放到手中细看。
他问亚雷特:「不介意我施个法术检查一下吧?」
亚雷特心里有点担心,但口头上还是答应了。老法师笑笑说:「放心,不
会给你弄坏啦。」说着就用左手拿着额饰,右手对着它比几个手势,口中念
了一小段咒语。忽然他大叫一声,用手遮住双眼,额饰也掉落到地上。亚雷
特被这出乎意料的举动给吓了一跳。
「没事,没事,别紧张。」老法师挥挥手,又念了一小段咒语,才慢慢张
开双眼。他将额饰捡起来还给亚雷特:「真不得了,我活这麽大把年纪了,
还是第一次看见有法器上面的附法这麽强。」
法器?附法?亚雷特一脸迷惑的表情。老法师又哈哈大笑:「我看你真的
是没学过魔法。这样说吧。法器呢,就是上面附有魔法的神奇道具。附法呢
,就是你把魔法施在某样东西上面。懂吗?」
亚雷特点点头。老法师又继续说:「我看这玩意,是提高你对元素活动的
感应力,就好像原本你听不见元素的声音,戴上它之後却好像有人在你耳边
吼叫一样。」
元素?亚雷特又听不懂了。「哎,你们平常人都是叫它们『精灵』啦。」
老法师的神情自夸起来,「其实这两种是很不一样的东西,不过我看你目前
还不需要搞清楚。总之呢,你现在有这个东西帮忙,学魔法一定很快,而且
还跟一般人学的顺序不太一样。」
「关於这件事,我正好想请您帮忙。」亚雷特急切的问道:「能不能请您
教我一些关於魔法的知识?」
十一、法术的常识
「常识?」老法师的眼睛眯起来,显得很谨慎:「哪一方面的?」
亚雷特首先将昨天他被法师攻击的情形告诉老法师。老法师歪着头想一想
:「该不会是自动防壁吧?大概和那个青色额饰有关,但还是得试一试才知
道。」说着他便站起身来,示意亚雷特和他到一处比较空旷的草地上去。
「我现在发一个简单的小法术攻击你,看看会有什麽反应。」老法师徵求
亚雷特的同意。亚雷特点点头之後,老法师伸出右手向前,口中念诵咒语:
「风的元素啊,化为锐利的锋刃,试探前方的通路。」随着咒语结束,一道
细小的白色气流从他的身後凭空出现,朝亚雷特的方向飞去。气流在亚雷特
的身前大约一公尺处,像是遇到障碍物并绕过去一般,转了个弯继续向亚雷
特的身後飞去,树林里传出几根树枝被打落的声音。
「你刚才什麽都没做吧?」老法师压抑住兴奋的情绪,小心地确认问道。
「那道白色的风向我冲过来的时候,有一点紧张而已。」
「真了不起!」老法师叹道:「这是会自动保护主人的法器。不知道能发
挥到什麽程度!不过这个我就不帮你试验了,搞不好会闹出人命的。」
「也许吧,」亚雷特回想昨晚的情况,「它就没有完全弹开电击。」
「这是什麽原因我就不清楚了,也许是这个护盾防御雷系法术时的效果较
差。本来对付不同性质的法术就该使用不同的防壁。」
亚雷特点点头表示了解,然後又迫不及待地问:「刚才您用的是什麽法术
?」
「通常被称为『风刃』。」老法师解释道,「就是以风元素聚集成锐利的
薄刃,可以切割物体。在风系的战斗用法术中是很基本的一种。你问这干嘛
?」
亚雷特很诚恳地请求:「能不能请您教我?」
老法师一听,立刻大摇一头:「魔法这种东西很危险的,而且你以为想学
就学得会啊?」
「您也说了,这是一个让我能和精灵……不,元素对话的魔法道具。」亚
雷特指指头上的青色额饰:「风精灵神赐给我这项礼物,难道只是让我能读
读风、或是享用自动会保护我的护盾吗?我觉得我也该做点什麽才对!」
老法师听罢皱起眉头,眼光转向一旁的树林,思考着某些事情。亚雷特虽
然焦急,却不敢出声打扰他。过了半晌,老法师露出微微一笑:「好吧!既
然你我相遇便是有缘,刚才你也让我看了个好玩的东西,我倒是可以指点你
几招。」
亚雷特欣喜万分,连忙向老法师致谢。老法师摇摇手:「别忙着道谢,学
不学得会还不知道呢。你还记得我刚刚念的咒语吗?试试看,朝着那个方向
打。」说着他将手指向右前方。
忽然就要亚雷特念咒语,实在是令他感到窘迫--他必须像演戏一般,对
着一个自己还不认识,也看不见摸不着的对象讲话。他学着老法师先前的动
作:伸出右手朝向前方,结结巴巴地念咒语:「呃……风的元素,化为锐利
的刀刃,试探前方的道路…」
老法师打断亚雷特提醒他:「念快一点、结束时果断一点。照你刚才那种
念法,谁知道咒语念完没有?」
亚雷特再试一次:「风的元素,化为锐利的刀刃,试探前方的道路!」随
着念诵的声音结束,除了带来凉爽的夏日微风外,一点动静也没有。
「嗯。」老法师一副早已料到的脸色。「学魔法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吧?」
亚雷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耍了。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问:「能不能请
您指点一下?」
「你别急嘛。」老法师狡黠一笑:「很多人都以为法术只是念念咒语罢了
。你自己刚刚念过了,有什麽感想?」
「或许我念错了几个字…」
「不对不对,」老法师又陡然打断亚雷特的话,「就算你咒语念得一字不
差、声调的抑扬顿挫也学得惟妙惟肖,也是没用。咒语只是一种辅助而已,
那是让你专心,让你知道现在自己要使用什麽法术,将你心中对这个法术的
概念表达出来。但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这时又一阵微风吹过,老法师身上的灰蓝色袍子摇摆不定。也许他是想故
意在「重点」处暂停,营造令听者集中注意力的气氛。稍微停顿一下後,老
法师提高音调说:
「你要想像,你要愿望。记住一件事:法术是心在现实世界的投影。只有
你在心中强烈的要求元素实现你的愿望,元素才会把你的愿望带到现实世界
。」
「愿望……?」亚雷特疑惑不已:「只是许愿,就可以使用法术了吗?」
「当然不是随意许愿。而且别忘了,还有想像。」老法师纠正亚雷特的想
法,「就使用一个法术而言,你不但要了解你使用这个法术的目的,还要去
想像这个法术它去完成这项工作时的详细步骤。例如你要发出风刃时,你就
要去想像风元素是如何累积集合起来、变为一个风刃并且飞向你所指定的目
标。」
亚雷特听得似懂非懂的,所以老法师摆出手势,来个实地示范:「你这次
仔细的看。」念诵完咒语後,一道白色的风刃冲入树林中,再度传来一阵枝
叶掉落的声响。
叶掉落的声响。
老法师说:「你现在闭上眼睛,开始回忆刚才那个风刃术。多想几次,越
详细越好。」亚雷特照着做,开始在心中构 一道风刃切落枝叶的景象。
「好,现在再试一次看看。」
「风的元素,化为锐利的刀刃,试探前方的道路!」亚雷特一面回想风刃
的景象,一面念咒语。不过还是没有任何效用。
老法师再次强调:「记住,不是重现刚才的景象,而是要再造一个新的风
刃。这样好了,你就想像是风刃从你自己手上发出去的,就好像丢一个风刃
出去一样。」
「丢出去?」亚雷特做了一个丢东西的挥手动作。
「对对对,就是这样。你别站得那麽死嘛,用你自己的最直觉方式去感受
,要配合什麽动作都行。咒语也尽量用你觉得最容易了解的字眼--我看你
就说风精灵好了,元素对你而言不过是个刚刚才听过的陌生字眼,还没产生
什麽意义。再试试看。」
亚雷特一面做了个很夸张的动作,一面大叫:「风精灵啊,变成一道锐利
的风刃,去啊!」可惜这次还是什麽都没发生。
老法师这时不得不露出失望的表情了。「唉,我们从最基本的地方开始好
了。你觉得风是什麽?想一想你对风最深刻的印象。」
风是什麽?亚雷特脑中首先浮现出在风之顶上听尤西莉唱歌的景象,深刻
且清晰。他回想起风在身旁呼啸而过的感觉,也回想起在凝固的空气挥手的
那股阻滞感。那些印象是如此鲜明,以致於他觉得现在四周正有一股气流环
绕着他的身体,随着他的举手投足而回旋舞动。突然之间,他理解到:风精
灵是充满整个空气之中,并且包围住每一个人,不断对人的肌肤磨 低语。
亚雷特闭上眼睛细细体会这崭新的体验。直到他觉得这种为风精灵所围绕
的触感已经明晰地驻留在他的心中後,他才缓缓地举起手,小心翼翼地好像
将风捧在手心,轻声念诵:「风精灵啊,请化为一道锐利的锋刃,试探前面
的道路。」
就在念完咒语的那一刹那,亚雷特觉得身旁的风似乎应和了一声,随即都
动身向手所举的方向涌去,凝聚在一同。一道风从他的手中发出,直直闯进
树林里面,吹动树叶沙沙作响。亚雷特立刻满心欢喜地高呼一声,他全身的
血液在血管中奔流,因为跨越了领悟魔法的鸿沟而狂喜着。
「好好好,」老法师用力拍了一下手,「我就说嘛,会读风术的人怎麽会
感觉不到风元素?就是按照这个要领。我能帮的就到这里为止了。」
亚雷特正在为生平第一个成功的法术而兴奋不已,忽然听到老法师这麽说
,大感诧异:「刚才的并不是风刃术啊?能不能请您再多指导一下?」
老法师摇摇头:「不不不,接下来就要靠你自己了。每个人对每个法术有
不同的领悟,我的解释可能不但不适合你,还会将你诱导到错误的方向去。
你必须自己去找出你对风刃术的体认。」
「风刃的体认…」亚雷特覆诵这句话,试图找出明确的涵意。
「用点联想力。你觉得风刃跟什麽东西很像?就是那个了。」说完老法师
就回营区去休息了。
亚雷特留在原地来回踱步,不断地回想刚才看到的风刃。那到底像是什麽
呢?
「飞镖?」这个概念从他脑中一闪而过,却意外地为他所攫取。
十二、风刃与飞镖
老法师要亚雷特对风刃进行联想,而他想到的是「飞镖」。
「用手丢出去之後打中目标,就是飞镖没错。」亚雷特对这个领悟自信满
满,马上就开始试验:他一面念咒语,一面挥动手臂,好像要将风像飞镖一
般丢出去,结果却连个微风都没出来。
「不行不行,我怎麽忘了最基本呢?」亚雷特定下心来仔细反省。他重新
回想在风之顶的感受,直到通体四肢都被风流围绕的时候,才再次念出咒语
,成功的放出了一阵清风。
不过他试着将风当成是飞镖的试验却失败了。扣除那些全然没有任何动静
的可笑尝试,充其量亚雷特只能吹起一阵称得上是微风的气流,绝大部份则
是杂乱的紊流,连吹向哪个方向都分不清楚,说不定拿把蒲扇 风都可以做
得更好。他一直不断地尝试,直到脑中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堆奇怪的意念,完
全无法专心时,终於颓然跌坐在草地上。
莫约过了一小时,亚雷特才从沮丧的情绪中回复过来。这时候日已西斜,
泛红的夕阳从稀落的枝叶中撒落下来。他勉强支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走回
商队的营区去。商队中负责煮食的成员正在烤一种覆满乳酪的厚片麦饼,上
面撒 蘑菇、火 人 末,口味很重。亚雷特虽然很想走回篷车倒下就睡,肚
子却非常现实地向他的意识抗议,所以他迷迷糊糊地走向营火旁。
尤西莉看到他这付狼狈样,疑惑地问道:「你刚才干什麽去了?」
「练习法术啦。」亚雷特有气无力地回答,顺手接过别人递过来的食物,
开始狼吞虎 起来。
吃个半饱之後,亚雷特恍恍惚惚地直接往篷车走去,仅希望能够一觉到天
亮。这时他瞥见拉伦兹正在另一堆营火旁和其他的 兵们对饮。
「对了,明天……找拉伦兹……」亚雷特在睡着前想起了一件事情。
* * *
第二天是出乎意料的好天气,白纱般的薄云划过湛蓝的天际,树林中早晨
时弥漫的雾霭在阳光下消散得特别快。商队已经准备好动身出发。出发前,
老法师特地来向亚雷特打声招呼。
「昨晚睡得如何?」
「不太好。」亚雷特捂着额头说:「昨天晚上虽然很累,就是一直睡不着
,拖到整个营区都安静下来之後才入睡。现在我的头还在痛哩。」
「那是因为你昨天施法过度啦。」
「哦?那是说昨天我用完我的的法力了吗?」亚雷特这才忽然想起,法师
每天的施法次数确实是有限制的。
「用『法力』这个词儿不好。」老法师摇摇指头说:「你以後就会慢慢了
解,一个人并不是什麽法力的容器。施法的时候确实会用掉某些东西:你可
以想成是用掉你下一个法术的成功率。」
亚雷特显然不能体会这句话的含意。老法师也不再解释,只是补充说明:
「你以後练习施法时要注意,当你觉得精神恍惚,不太能专中精神在施法上
时,就应该要休息了。在这种状况下练习施法,绝不会有太大的进步,只会
使精神状况更糟而已。」
「对了,我把风刃联想成是飞镖,」亚雷特问道:「这样合适吗?」
老法师伸出食指,在亚雷特面前来回摇动:「我说过了,这些事情必须由
你自己去领悟。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最直觉的联想,未必是正确的联
想。」说完老法师就回到自己的篷车去了。
商队开始朝西方前进。沿路上四周树林越发茂密繁盛--商队正经过洛杰
姆诺森林的中心部,道路两侧的树木高耸擎天,遮住了大部分的阳光,即使
是夏天,凉爽的程度也丝毫不逊幽林的静谧。这里随时都可看见羽毛色彩
丽的各式鸟类在树林间穿梭飞越,吟唱从未听过但悦耳宜人的鸟啭声。
在接下来的几天旅途中,亚雷特向拉伦兹请益许多关於飞镖的技巧。拉伦
兹虽感到意外,但他自忖飞镖也算不得什麽独门密传,就也爽快地抽空教导
亚雷特许多诀窍,像是手腕和手肘施力的方式、如何随着距离变化改变飞镖
瞄准的高度、以及飞镖如何收藏才便於应急……等。亚雷特是希望藉由了解
飞镖,能进而体会风刃法术的概念。因此他除了练习飞镖外,也时常练习使
用风刃术(严格来说,现在还不能称为风刃)。
「风的精灵啊,化为锐利的锋刃,试探前方的道路吧。」
「风的精灵啊,化为锐利的锋刃吧。」
「风精灵化为锋刃吧。」
累积了许多经验之後,他发现其实他只要念一声「风刃!」就可以达到和
先前那些又臭又长的咒语一样的效果。亚雷特去向老法师请教这件事情。
「法术的咒语是有个人差异啦,」老法师认为亚雷特的表现颇出人意料之
外。「通常熟练的法师会将常用的法术的咒语简化。至於你的情况嘛,我只
能说你的学习过程真的和一般人大不相同。」
亚雷特自己也解释为:对於受到风精灵加护的他而言,这是理所当然的现
象。他的风刃术也日有进步,从松散紊乱的微风,到强劲有力且能持续一段
时间,吹得十馀公尺内的树叶都沙沙作响。但纵然如此,和他所期待的一道
白影划过,就能横断树干的风刃形象还是大异其趣。
* * *
这天亚雷特正在树林旁练习飞镖。拉伦兹为了方便他练习,特地送给他一
打飞镖,顺便也供他往後能使用,不过其中有几只在练习时飞进树林後就找
不到了。经历六天的练习,现在亚雷特投掷的飞镖大都能在十公尺距离外打
中木板标靶。虽然远比不上拉伦兹能在黑夜中准确命中树上斥候的咽喉,也
算是进步神速了,连拉伦兹都赞叹不已。亚雷特又再次将之归功於是风精灵
在暗中相助。
至於风刃术进步的程度就十分有限。老法师对於这点又不肯多透露只字片
语。亚雷特又发出了两叁阵劲风之後,就找个乾草地坐下,苦苦思索着到底
该如何改进。
「法术练习得怎麽样了?」尤西莉带着好奇的眼光,出现在亚雷特身旁。
「还是没什麽进步。」亚雷特抱怨说:「老法师就是不肯帮我点出问题,
现在我实在也没了主意。我觉得我已经将飞镖练得不错了,但还是用不出风
刃来。难道我将风刃比做飞镖是错了吗?」
「你说将风刃比做飞镖。」尤西莉说:「那我问你,飞镖是什麽?」
「飞镖是什麽……这就是飞镖啊。」说着亚雷特掏出一只飞镖来。
尤西莉摇摇头:「我是说,如果你将风刃比做飞镖,那你是不是认为:你
是在将风刃像飞镖一般地射出去?」
「难道不是吗?」亚雷特像是突然发觉了自己的盲点似的,眼中 了 着欣
喜的光芒。「对啊,风自己会移动,并不是因为我丢它,它才会移动的!我
马上来试试看……」
「如果你只是要让风移动的话,那你刚才已经做得不错了。」尤西莉打断
亚雷特的话头。
「对啊。」亚雷特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马上失去那股冲劲。
尤西莉将亚雷特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显然觉得十分可笑。不过她对亚雷
特提出了更进一步的建言:「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是风精灵,有人要你变
成锐利的锋刃,你会怎麽做?」
「如果我是风精灵?」亚雷特根本没有从这样的角度去考虑过。大部分法
术的咒语,都像是「念给某人听的」,例如说,风刃术很明显就是在对风精
灵进行一项要求。亚雷特开始设身处地去想像:风精灵成为风刃时,是如何
的感受呢?
十叁、初生的风刃
「如果我是风精灵的话…」亚雷特开始假想自己是风精灵。不过他很快就
放弃了:「奇怪,我怎麽会知道风精灵是怎麽想的?」
「你不想动脑筋,那我帮你动好了。」尤西莉张望四周,指着前方一棵杉
树:「现在你是风精灵,而我要求你变成风刃,去砍断那根树干。你要怎麽
做?」
「怎麽做…?」
「就想像你是飞出去的那发风刃。不然,你就想像自己是飞镖也成。如何
?现在你是一把飞镖……」尤西莉做了个催眠的手势。
亚雷特默默地思考一阵,之後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抬头看看那 蒙 树,
又看看尤西莉。
「试试看啊,别害羞嘛。」尤西莉看亚雷特没有要动作的样子,趁机揶揄
他一下。
亚雷特扭捏迟疑片刻,牙根一咬,就直直朝着树干跑了过去,作势要用头
撞上它。
尤西莉见状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即捧腹大笑!她笑得弯腰蹲在地上,眼角
带有泪光,几乎喘不过气来,以致於得用手支撑住地面才免於趴倒在地面上
。亚雷特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全身僵直看着她毫无遮掩的笑个不停。大约过
了一分钟,她才稍微忍住笑声,拍拍裙角勉强站起身来,不过脸上是一副见
到新鲜事的满意表情。
亚雷特涨红着脸,恼怒地骂道:「你笑什麽!是你要我表演的耶。你还好
意思笑!」
「抱歉,抱歉。」尤西莉还是满脸笑意。「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亚雷特觉得这句话若是换个场合,简直就是威胁。
尤西莉整理一下衣着,稍微收敛一点点笑意,说:「你要风精灵用头去撞
,难怪它们不听你的。」
亚雷特听罢愣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以风精灵的立场来想
像是吗?如果是我的话,我会…」他伸手触碰佩在腰际的长剑。「不,如果
有人要我砍下树干,我会去找一把斧头来。可是风精灵也有斧头吗?」
亚雷特无声地反覆思量,尤西莉则在一旁兴味盎然地等着看他待会儿又要
出什麽奇招。
「对了!风精灵化为锋刃,也就是说,风精灵可以变成自己想要的东西,
也就可以变成刀刃了。」不过如果说风精灵本身变成刀刃,那又和飞镖有何
差异呢?如果是说手上拿着剑或斧头一类的武器,那为什麽风精灵会有武器
呢?他想像着一群仙灵拿着刀剑一类的兵器乘风飞舞的模样。
他又想到,如果风精灵的身体本身就可以当成武器来使用的话呢?亚雷特
比了个手刀的手势,凭空挥了几下。「难道不痛吗?不,尽管刀剑会有痛觉
,我还是会用它们来砍砍杀杀。」忽然亚雷特有一个新的领悟:施法者为什
麽不将自己当成是风精灵本身,而风刃就是风精灵所使用的「武器」呢?
亚雷特迫不及待地想试验一下这种新的体认。他盯着眼前的那 蒙 树,专
注心神,想像着自己是飘忽不定的旋风,而那 蒙 树就在自己伸手可及之处
--对一道风而言,这段距离不过是向前一驰罢了。现在他要让风变为武器
,将前面那 蒙 树劈断,并且把这股意念传达给围绕在他身旁的风。经过这
几天的练习,亚雷特只要静下心来,就可以感受到风在他的身躯四周流动,
虽然还比不上回忆中在风之顶上时那种强烈感受,但对於要使用法术而言,
似乎也已经足够了。
「风刃!」亚雷特伸直右手臂,大声地喊出他那简洁之至的咒语,同时将
拔剑出鞘的动作意念灌输到全身,聚集在右手前端。他只觉得围绕四周的风
忽然略一停顿,随即朝向他的右手汇聚。一道模糊的白色气流从汇聚点向前
直冲而出,比亚雷特之前所唤出的气流都要来得强烈,混着前所未有的坚决
意志,化成一把锐利的锋刃。
这道初生的风刃猛撞向亚雷特定为目标的杉树干,激起一阵木屑和烟尘後
,留下一道长十五公分,深约半公分的横向刻痕。纵然和「劈断树干」有着
天壤之别,这却是一道不折不扣的风刃。
亚雷特握紧双拳,激动地大喊:「成功了!成功了!」他回头望向尤西莉
,「怎麽样,我做到了!」
尤西莉点点头,也感染到一点欢欣的气氛:「很好啊。」
亚雷特忽然想到:若不是尤西莉出言提醒,自己的笨脑袋可能永远想不出
个头绪来。所以他向尤西莉诚挚地道谢:「嗯……谢谢你的帮忙。如果没有
你的提醒,我不可能这麽快就想通使用法术的诀窍。」
「别客气。各种事物关系的联想和揣摩,是我们吟游诗人最擅长的。」
吟游诗人?亚雷特霎时涌出一道疑问:「尤西莉,你不会使用法术吗?」
「不会啊。这很奇怪吗?」尤西莉毫不含糊地回答。
是很奇怪。亚雷特的疑惑其实全表现在脸上了。一个不会魔法的人,怎麽
会对法术的施放过程这麽清楚?她之前对付路盗时,所唱的那些具有特殊功
效的歌曲,难道不也是法术的一种吗?亚雷特越来越搞不清楚这个和他同行
的少女吟游诗人了。
* * *
老法师对於亚雷特能在短时间内学会风刃术,也十分地讶异和钦佩。之後
他又教了亚雷特一些常用的风系法术的概念,像是飘浮、远隔传声、飞行、
检查探索、阻隔一类的。不过亚雷特虽然将概念都背下来了,但要能够自由
运用这些法术,恐怕还得练习很长一段时间才行。
再经过数天的行程,商队已经抵达洛杰姆诺森林的外缘,脱离了森林路盗
的骚扰范围。随行的 兵虽然还在执行照常的巡视勤务,态度上都明显地松
懈下来了,领队也懒得太去管他们。但这时发生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
这天傍晚扎营後不久,有一位妇女面色慌张地跑来找领队:「怎麽办,我
家的小提洛不见了!」提洛是个年约六岁的小男孩,今天商队扎营之时,他
母亲忙着整顿身边的行李,一个不留神,提洛就已经不知去向。提洛的母亲
猜想他可能是到树林中游玩了,夥同几位朋友到树林中寻找,却遍寻不着。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只好赶紧向领队求援。
领队除了马上动员 兵们前往树林中搜寻外,也请其他的旅客一同协助。
虽然有很多人是满脸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但看在孩子的母亲慌乱忧愁的脸
色份上,一时之间附近的树林中都是寻找提洛的呼喊声。可惜当时天色很快
地暗了下来,搜寻工作暂时告终,只剩下一些较热心的人,还在最後有人看
到提洛的地点附近,寻找蛛丝马迹。
亚雷特也是热心参与搜寻的一员。但在昏暗的夜晚中,光凭着火把的照明
,实在是连足迹都很难辨认,经过几次徒劳无功的追踪後,最後这一批搜寻
队伍也放弃了。
亚雷特失望地坐在营火旁,吃着今天的晚餐:烤玉米饼。这时老法师靠过
来坐在亚雷特一旁,说道:「在黑夜的森林中迷路,我看那个小男孩是很难
活着回来了。若是要找他就得趁早。」
「看起来,您像是有办法的样子。」亚雷特试探性地问问。
「你才有办法,我没有。」
「我有办法的话,早就去做了。」亚雷特十分不解。
老法师转头看着亚雷特:「你不是会读风术吗?」
「咦?」这句话出乎亚雷特的意料之外。「读风术也可以用来找人吗?可
是我并不认识提洛啊。」商队那麽多人,当然不可能每个都认识。
「要找的并不是人。」老法师解释道:「而是情绪。」
亚雷特并不说话,只是望着老法师,等着他更进一步的解释。
十四、大自然的残酷
老法师交叉着手指,思量着要如何向亚雷特解释:其实他还是有机会在黑
夜的树林中,找到一个迷路的小孩。亚雷特则因为又出现了一丝希望而挺直
背脊端正坐好,等着老法师的说明。
「之前你应该也有过经验了。风元素只会告诉你哪个地方有人对你存有恶
意或杀意,但并不会告诉你那个人是谁。」老法师让亚雷特回想起先前遭遇
路盗袭击时,无意识下施展读风术的经验。「当然啦,如果你跟那个人很熟
,经验又够,还是有办法辨别出来,不过通常是只能感应到对方的情绪。为
了找出一个不认识的小孩,现在你该做的是找出那个失踪小孩的情绪。你想
想看,一个小孩走失在黑夜的树林中,会有什麽反应?」
「害怕、恐惧、绝望、焦急、疲累、还有…」亚雷特逐一列举。
「这样就够了。」老法师打断他,「但你要先知道,以读风术去寻找一个
不认识的人的情绪,本来就是相当困难的应用。我只是建议你可以试试看,
但你自己也不要抱太大的期望会比较好。」
「但如果没有成功的信心的话,又怎麽能成功呢?」亚雷特不服气地质疑
道。
「年轻人,」老法师拍拍亚雷特的肩膀,「如果你一直担心自己会失败,
那你又如何能专注精神在施展法术上呢?我只是要你别抱持着太重的成败之
心而已。」
待老法师离去後,亚雷特漫步到稀疏的树林中去,想找个没人打扰之处。
树林里虫鸣声此起彼落,没有一刻停歇,但相较於营火旁吃喝欢笑的吵杂声
是安静多了。他选了一处平坦的空地,放松全身的力量,闭上眼睛默默地专
心去感觉一个他自己也搞不清楚的东西。
凉爽的夜风拂过脸颊,树叶也随之摇曳,像是有默契地将风吹过树的沙沙
声沿着相同的风向传递。夜风是不是带来了树林中动物们的体温呢?是否有
那麽一丝丝的哭声,顺着夜风细细柔柔地飘来呢?这片欣欣向荣的树林是否
有她自己的意识、自己的情绪呢?
结果亚雷特什麽都感觉不到,他终於了解到确实是不该抱着太大的期望。
这时有脚步声从他身後传来。
「你在干嘛?」尤西莉带着竖琴从树林的阴影中走出,好奇地问。
「听说可以用读风术找到迷路的小孩,所以我试试看。」
「怎麽个找法?」
「听说是可以感觉到随风飘来的情绪啦。迷路的小孩子不是会恐惧害怕吗
?如果我可以感觉到有这种情绪的话,说不定就可以找到提洛了。」
尤西莉装出很意外的样子:「喔,你知道什麽叫恐惧吗?」
「你什麽意思?」亚雷特因为刚才徒劳无功,现在又听她这样嘲讽,心里
老大不高兴。
「意思是说,我来帮你个忙吧。」尤西莉的本意倒是出人意料之外。说着
她捧起竖琴:「我唱一首叙述恐惧的歌,这样会让你的感觉敏锐一些。」
原来你想帮别人忙的时候,用的是这种语气啊。亚雷特心里暗自好笑。他
并不认为听首歌就能变得感觉敏锐,只是正当他想要拒绝尤西莉的「好意」
时,她已经自顾自地唱起歌来了。
身处黑夜中
你不知道 你在哪里 你为什麽在这里
你也不知道 你在这里过了多久 你如何来到这里 又要如何离开这里
你是谁呢 那更不是你唯一记得的事情
来自黑夜 不是声音的声音响起 没有方向的声音回汤
反覆地述说一件你最不想听的事
身处黑夜中 你不知道你在哪里……
「住口!别再唱了!」亚雷特捂住耳朵俯首尖叫。尤西莉的歌声听起来是
那麽阴沈,极度的无助、孤独,将绝望直送入心底深处。亚雷特在歌声中浑
身发寒,作恶欲绝,几乎想拔腿就跑,赶紧远离这个鬼地方。他仅在最後一
刻才想起自己还能开口呐喊,那似乎是他在恐惧阴影下的最後一点勇气。
尤西莉歌声被亚雷特打断,倒也不生气,只是顺口接道:「找到了吗?」
「找什麽鬼……」亚雷特咬牙切齿地咒骂着。不过很快地在他神智逐渐恢
复清明之际,他察觉到某个方向的树林深处有一股阴涩晦暗的气息,应和着
他刚才的情绪狂潮共鸣不止。他马上了解到那就是恐惧的情绪,并且由那股
气息的剧烈搏动,联想到濒死的绝望。
「你刚才唱的是什麽歌?」亚雷特畏缩地问。
「懔魂曲。」尤西莉温和一笑,和她所提的歌名完全不搭。「效果还不错
吧。」
亚雷特近乎是哀求的语气:「拜托你行行好,以後别再唱这首歌了。」
* * *
亚雷特和尤西莉将读风术的发现通知拉伦兹。拉伦兹答应随两人前去察看
,并且另外找了叁名 兵同行。先前亚雷特利用读风发现路盗偷袭的事已经
广为商队的成员所知, 兵们对於亚雷特凭直觉找人,倒也乐观其成。一行
人便朝树林深处直直前进。虽然有叁支燃烧旺盛的火把照明四周,十公尺外
的树林反倒益显黝黑。在那道黑幕之後,不断可以听到动物穿过树叶的
声,大概都是被火把的光亮给吓跑的。
逐渐接近那股气息时,亚雷特心里开始有些忐忑不安:「奇怪,为什麽没
听见提洛的哭声?」
「可能是哭累了就睡着了吧。」拉伦兹漫不经心地回答。
「睡着的人应该就不会害怕吧?可是现在……」
「也有可能是躲在树洞中,怕得不敢出声啊。」另一个 兵提出看法。
一行人未曾停下脚步,但不安的情绪却随着交谈逐渐弥漫开来。
前面十公尺左右的树林又是传来一阵 声,但这一次声响既多且整齐,
表示前面有一群集体行动的野兽,同时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每个人
都握紧手上的武器,减慢速度小心翼翼地前进。过了一会儿,打头阵的 兵
惨叫起来,大家都心慌慌地凑上前看看是什麽事。
在五公尺见方的地面上,布满鲜红色的血迹和肉块、染成暗红色的破布,
间或夹杂苍白的骨头。看到这场面的人若不是预先知道这是什麽,恐怕很难
分辨出这原本是一个小男孩。四周树丛的暗处中隐藏着一对对发着绿光的眼
睛,应该是豺狼一类的,总共有十来只。看情况,刚才豺狼们在这里举办的
是一场丰盛的宴会,而提洛就是它们的佳肴。若不是来人手上都拿着火把,
豺狼们恐怕还在继续争食提洛身上最美味的部位。
即使是看惯血肉横飞的 兵,这种场面也是惨不忍睹的,连拉伦兹都脸色
凝重而沈默不语,有位 兵甚至弯腰作呕起来。
亚雷特陡地高举右手,双眼像要喷出火焰,怒视着躲在树丛中的豺狼。「
风刃!」他用力挥下右手,打算一举歼灭眼前所有「邪恶」的野兽。没想到
尤西莉跳上来一把抱住他的右手臂。
「你干什麽!」尤西莉短促地质问他。
「这还用说!」亚雷特一边大吼,一边奋力将尤西莉甩开:「当然是杀光
这些混帐,为提洛报仇!」
尤西莉踉跄後退,背部重重地撞上拉伦兹。但她站稳後又大踏步走回亚雷
特面前:「它们只是要填饱肚子而已,又有什麽错了?」
「什麽!」亚雷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是说提洛就活该倒楣要
被它们吃掉吗?就为了填饱它们的肚子?」
「这只是巧合而已。提洛迷路,被它们当成猎物,和它们捕食其他动物一
样,就这麽简单……」尤西莉试着耐心解释,但亚雷特根本就听不进去。
「反正我今天一定要杀光它们,没人可以阻止我!」
尤西莉严厉地大喊:「难道你会为了一时的愤怒而杀人吗!?」
「它们又不是人!」亚雷特也吼回去,但他随即语塞。既然不会为了一时
的愤怒而杀害人,难道动物就可以随意杀害吗?他很清楚动物也和人类一样
是有生命的,而所有的生命都应该受到尊重。但是他现在已经被瞬时的愤怒
蒙蔽了理智,尤西莉的话语中所要表达的就是这一点。在理智重新掌控思考
之後,亚雷特对自己的莽撞感到羞愧,肩膀低垂了下来,不再多说一句话。
「记住,愤怒和仇恨会危害正义。」尤西莉像是在教训年幼弟弟的大姊。
接着她语气转缓,带着点怜悯说:「动物吃别的动物或是被吃,都是很正常
的事。提洛确实不幸,但这就是大自然的残酷。」
亚雷特别过头去,不再去看那堆肉块残骸。尤西莉所说的他都懂,他甚至
觉得尤西莉太多嘴、太看低他了。可是不知为何,他就是没有办法让情绪平
复下来。现在他的愤怒已经缓和下来,可是周遭还是充满了那晦暗的气息,
让他心里笼罩着阴森的凉意,久久不能自已。
十五、死者的证物
拉伦兹看看散落四周的血迹和遗骸说:「我想应该没人敢将这摊碎肉带回
去吧?就算埋起来,还是会被豺狼挖出来,所以我建议就地火化。」
大家都没有异议。於是拉伦兹拿出一瓶预先准备的燃油,打算要淋浇在
骸上。他大概早已料到提洛可能被猛兽袭击而遇害。忽然尤西莉举起手来阻
止拉伦兹,所有人的眼光瞬时都集中到她身上。
「我们该如何将提洛的死讯告诉他的母亲?」这是尤西莉提出的疑问。
拉伦兹抓抓头表达不解:「死了就是死了,为什麽不好讲?」
「我的意思是说,提洛的母亲可能会不相信他儿子已经死了。她甚至会认
为我们根本没找到提洛,只是故意编个谎言来骗她,想让她死心而已。」
「那要怎麽办?」拉伦兹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难道要我们将这堆碎肉
带回去?还是带她过来看看?我看这两种方法都不可行。有其他方法吗?」
「找找看在提洛身上有没有什麽饰物,可以作为我们找到他的证明。」尤
西莉说得若无其事,但其他人马上显出面有难色的表情。
「找找看?这……」拉伦兹实在不想碰这些血淋淋的肉块,一想到要翻动
它们,就彷佛闻到一股浓稠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令人作呕且头皮发麻。不过
当他看到尤西莉从他身前走过,蹲在碎肉堆前开始伸手拨弄时,反而愣得闻
不到血腥味了。亚雷特及几个 兵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少女吟游诗人的细长
手指上沾染了鲜血,和她柔弱的身躯极不搭调。
过了一会儿,尤西莉站起身来,手上拿着一条沾满血的项 :「这个应该
可以了。」
尤西莉的手在血红色的对照下显得格外苍白。亚雷特注意到,从她手中垂
下的 条正在微微颤抖。
「好,那麽我就要将他火化了。」拉伦兹说完将整 咳 油淋浇在碎肉堆上
。撒完燃油後点燃火种,炽烈的火焰伴着嘶嘶的声响,将提洛的 首一点一
滴化为灰烬。为了避开这气味令人窒息的浓烟,所有人都向後退了十馀公尺
远。
「我唱首歌为他送行。」也没等其他人同意,尤西莉就双手合握项 ,开
始轻声吟唱:
天上的飞鸟 终须回到地上栖息
所有的生命归依於大地
灵魂
因沈睡在大地中而舒缓
因大地的真实而欢受洗涤
因亲近大地而坚强
因大地的沈稳而获得疗养
歌声轻缓悠扬,好似能抚平胸口的伤痛,令人心中满溢宁静。亚雷特和拉
伦兹等人都神情肃穆,像在见证一项圣洁的仪式。
尤西莉唱完的同时,现场只剩下少许馀焰和焦黑的灰烬。藏匿在周遭的豺
狼都被强烈的火光给赶跑了。亚雷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刚才
的歌是……?」
「『入土的安魂曲』。」尤西莉低头看看手中的项 ,随即将手指阖上,
眼光投向亚雷特。「本来刚才的情况应该要唱『净火的安魂曲』,可惜我只
会这首。你现在心情有没有好些?」
亚雷特听到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有些发窘:「嗯,好多了。」
拉伦兹靠近过来,带着愁苦的表情望向尤西莉:「那我们回去吧。虽然不
是令人愉快的结局,还是得告诉他的家人啊。尤西莉,那就拜托你……」
尤西莉抢先伸出手,将项 交给拉伦兹:「没问题,交给你了。」
拉伦兹只好无奈地接下项 ,顺便也接下了将提洛的死讯通知其母亲的苦
差事。
* * *
提洛的母亲在看到沾血的项 後哭得死去活来,还好她终於接受提洛已死
的事实,尤西莉先前的顾虑倒是发挥了功效。之後商队的领队也来探望她一
下,就有人扶着她回篷车里休息去了。
尤西莉用清水洗净双手後,坐在营火旁边休息。亚雷特在她附近坐下,张
口欲言却没有出声,还在思索着该选择何种用词。过了一会儿才说:「抱歉
,我刚才太冲动了。」
「这不怪你。」尤西莉面容温和,和刚才阻止亚雷特屠杀豺狼时的严肃神
情截然两判。「你的仇恨是由愤怒产生,而愤怒却又是由恐惧所唤醒。」
「恐惧?」亚雷特努力回想当时自己的心境,但却只能凭常理猜测自己的
恐惧从何而来:「是啊,那种景象确实是很恐怖。」
「在我们赶到之前,小弟弟就已经死了。」尤西莉突兀地冒出不相干的话
来,这句话激起了亚雷特潜藏在心中的一个重大疑问。
「对啊!既然提洛早就已经死了,为什麽我还会感觉到他的恐惧?」
「有些人死的时候处於极端的恐惧之中,并且就将这种情绪留到死後。你
感觉到的就是濒死恐惧的残留物。」尤西莉的眼神跟着黯淡下来。
亚雷特想到提洛死前被一群饥饿凶猛的豺狼包围,活生生撕开内脏的痛苦
,以及一个柔弱无助的小孩等不到亲人援救的绝望,不觉发了个冷颠。
尤西莉又说:「你既然感应得到他的恐惧,就难免受到影响。」
亚雷特恍然大悟:「这麽说来,你所唱的安魂曲,就是帮助他的灵魂忘记
恐惧好安息罗。恐惧的来源消失了,所以你才会问我是不是心情好了些。」
「你相信人死後有灵魂,还会轮回转世吗?」尤西莉又是一句前後不相关
的话。
「不是吗?」轮回转世是这个世界很平常的一种生死观念。
「我倒宁可相信人生不过是一场梦而已,而做这个梦的人又只是另一个人
的梦境。如此环环相扣,每一个人都不过是另一个人的一场梦境而已,而这
种梦境的串连就像是拉成一条锁链,一条无限长、无限远的锁链。如果这条
梦境锁链的头尾正巧相连在一起,一个人就不过是他的梦境的梦境的……无
限多层的梦境中的一个梦而已。」
亚雷特不太能了解这些概念:「照你这麽说,这世界上其实只有一个人而
已。」
「连这是不是一个真实的人,都很难说得清楚。」尤西莉停顿了一会儿,
「抱歉,讲了一些奇怪的话。」
「没关系。」亚雷特的回答很没个性。
两个人就这样不讲话地坐了一段时间,亚雷特又开口问道:「你当时不害
怕吗?手都在发抖呢。」
尤西莉机灵地一笑:「被你看出来啦。其实我是很害怕的。」
「那你为什麽可以……」
「我只是面对自己的恐惧而已。那些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的人,才会什
麽都不能做。」
亚雷特「喔」了一声。这句话好像有很深的哲理,却又好像强词夺理,让
他接不下去。
接着两个人又安静地坐了一段时间,终於尤西莉站起身来:「我先去休息
了。」
亚雷特目送着尤西莉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篷车的阴影後。亚雷特看着营
火,开始思考轮回转世的问题。
「如果我只是某个人的梦而已,那麽那个人会是谁呢?那个人所置身的世
界,和现在这个世界是一样的吗?我所作的梦,也都是另外一个人的生活吗
?」这些问题并没有困扰亚雷特很久,因为他很快就放弃思考下去了。他现
在想的问题是接下来的行程:商队在走出洛杰姆诺森林後,似乎要折向南前
进,但精灵滞留点的方位却逐渐由西北西移向西北。
十六、奴隶贩子
商队通过洛杰姆诺森林後,来到贸易城市康克雅,并在此地略事休息及进
行一部份的货物交易。之後商队要折向南方,目的地是位於大陆中部雷尼坦
恩王国的首都,而亚雷特和尤西莉的前进方向则恰好相反,是西北方。两人
至此必须离开商队独自旅行。於是他们去向拉伦兹道别。
「你们两个到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去干什麽?」拉伦兹觉得是匪夷所思。
大陆西北侧一向被视为是贫穷落後的区域,甚至还有未开化的蛮荒部落。他
就搞不懂这两个小鬼头要到那种地方去干嘛。
亚雷特也不是有意隐瞒,但是要向拉伦兹解释「精灵之茧」(注一)的事
,就像是「要让住在热带的人了解冬日的阳光是多麽舒服」一样地困难。但
没想到尤西莉简单一句话就带了过去:「我要去找家姊。」
「这样啊。」拉 鬃人仕 肩,「你老家在那边吗?」
「不是。」尤西莉回了个位於南方的地名。
「算了算了,你们要去哪里是你们的事。不过有件事情我要跟你们讲……
」拉伦兹脸色从轻率转为严肃,「你们在这个城里要小心一点,别被奴隶贩
子抓走了。」
亚雷特警醒地说:「奴隶贩子?」
「是啊,奴隶贩子。在这座城里,他们会抓那些过往的落单旅人--当然
啦,是不见光的--如果这人是有身分地位、付得起赎金的,就是勒索。否
则的话呢,就当成奴隶卖掉。」
亚雷特心中燃起莫名的愤怒。这些奴隶贩子竟然以糟蹋他人的人生来换取
财富,真是低劣到了极点!
拉伦兹继续说:「你们最好别单独上街,很容易成为他们下手的对象。还
有你,小兄弟,」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亚雷特,「不管发生什麽事,记得要量
力而为。」
亚雷特知道这句话是要他别多管闲事。但若是在街上看见有人被强行掳走
,他能视而不见吗?这好像是不可能的事。
「别想太多啦!」拉伦兹用力拍打亚雷特的肩膀,打断他的思绪。「往西
北走,一路上虽然没什麽盗匪,怪物野兽倒是不少,自己要多加小心啊。」
他很豪爽地和亚雷特互道珍重,至於和尤西莉之间则只是点头示意。
接着亚雷特也去向老法师道别。老法师临时想起一件事:「你要往西北走
是吗?说不定会遇到德鲁依信众。」
「德鲁依信众?」
「他们是生活在森林中的一群异类。」老法师如数家珍似地解说:「德鲁
依的信仰是强调人类和自然共存。通常他们是不会踏出森林半步的,不过有
些年轻的德鲁依祭司会到喧闹的城市之中『找乐子』。」
亚雷特对於「找乐子」这个措词感到很狐疑。老法师笑笑说:「你可别想
歪了。据说所谓的『找乐子』是指『体验生命的价值和其可贵』,听起来十
分圣洁,不过谁知道那是在搞什麽?有机会遇到他们的话,记得问个清楚。
」老法师就像是在给亚雷特出家庭作业似的。
「最後还有一件事要请教您。」亚雷特十分慎重地表示:「能否告诉我您
的名字?」
老法师一副很困扰的样子。他摸摸额头想一想後才说:「我叫莫桑拉德。
不过以後有人要问起是谁教你魔法的,可别说出我的名字啊!就算说出来别
人也不认识的。」
亚雷特暗自覆诵老法师的姓名,将之牢记在心。
* * *
康克雅城东面紧临森林,西边是陡峭的悬崖,从北到南被许多山谷切割成
十馀段。城内建 大都是圆顶石造,顶多两层楼高,外壁涂上石灰粉,让整
个城镇呈现素净的灰白色。但是建 物的分布相当凌乱,道路不分大小都四
曲八折,没有方向感的人一定会在这错综复杂的路网中迷路。当地的居民九
成是分布於大陆西北部的布塔拉人,褐色的皮肤比起其他地区的人种要深得
多,脸部的五官则较平扁,只消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有一部份的布塔拉部
族还有蓄奴的风气,他们大都捕捉「细白皮肤的人」当作奴隶,康克雅城的
奴隶贩子就是属於这一种--他们只抓外地来的旅客,对於本地人则绝不动
手。
和拉伦兹、老法师及商队中其他认识的人道别後,亚雷特和尤西莉为了准
备旅行时必要的装备,步行到康克雅的市街上采买。两人采买的内容主要是
乾粮等日常消耗用品。其他旅行用的装备,这两个旅行的老手早有准备,不
虞匮乏。亚雷特还顺便换掉他那双破旧的鞋子,以应付大陆西北部多山的地
理环境。
等到该买的东西都备齐,正要回到住宿旅店的路上,亚雷特问起尤西莉是
否真的有姊姊。
「有啊。若是我们要往这个方向走,就可以去拜访她。」
「真的?你不是说你的老家在南方吗?」亚雷特很讶异尤西莉刚才讲的是
真话。
真话。
「我姊姊和我都是喜欢旅行的人。」尤西莉的理由很单纯。「你可能会觉
得奇怪--我怎麽会知道她旅行到哪里去了。」
由於尤西莉这句话讲得太平铺直叙,亚雷特竟然没有注意到那是个问句。
他只顾循着自己的思路:「她也是吟游诗人?」
「不,是舞者。」
亚雷特开始想像一个女舞者随着尤西莉的歌声婆娑起舞的情景。
忽然有一声尖叫从前面不远处传来。亚雷特赶过街角一看,发现有叁个布
塔拉人的壮汉正围着一个女孩,其中一个人抓住那女孩的双手,另两个人则
警戒地四处张望。女孩虽然显出极力反抗的神情,但没有实质的效用。这些
人想必就是拉伦兹所提到的奴隶贩子了。
亚雷特想起曾经在商队中看过那个女孩。他眼见这批绑匪竟然在光天化日
之下公然绑人,忍不住义愤填膺,声音中带着怒气:「好啊,这就是那些该
死的奴隶贩子吗?」说着就丢下刚买的一大包乾粮,拔剑冲上前去,完全不
顾尤西莉的制止声。
尤西莉不由得低声咒骂亚雷特的卤莽:「笨蛋,难道就不会偷袭吗?」说
着也不去理他,迳自弯下身去捡那些被亚雷特丢在地上的东西。
那些壮汉看见亚雷特持剑跑近,转过身面对他。其中一人捂住女孩的嘴巴
,将她拖进暗巷中。亚雷特急忙大喊:「放开她!」
站得离亚雷特最近的壮汉开口大笑:「哈哈!放开她?她已经是我们的货
物了。想要放她走,拿钱来赎。」说着便挥舞手中的长棍,直指亚雷特。旁
边的人从腰间掏出一只匕首。同一时间,从暗巷中又走出两个人,其中有一
人也是拿着长棍,一人则空着手。四个人站成一列挡在亚雷特的面前。
亚雷特面对如此以寡击众的不利情势,竟然没有半点退却的念头。由於救
人时间紧迫,他决定先发制人,於是右手一伸,大喊:「风刃!」数道白色
的风刃在刹那间全招呼在那名手持匕首的壮汉身上,他向後弹了数公尺後倒
在地上,身上有几道整齐的伤痕,一时之间爬不起身来。
剩下两个手持长棍的布塔拉壮汉低声怒吼,同时跃上前夹击亚雷特。亚雷
特挡架了几招之後,很快就确定这两个家伙除了一身蛮力外,没什麽用处。
这下子他信心大增,接连出招,逼得两个壮汉手忙脚乱,这让亚雷特有种一
雪前耻的得意感。他对於上次在洛杰姆诺森林遭遇路盗时的狼狈状一直耿耿
於怀,现在总算有机会让他展现一下苦练而得的剑术了。
忽然他觉得身後有一种陡然涌起的尖锐危险感,和在洛杰姆诺森林里发现
路盗斥候时的感觉大不相同,於是他回过头去看看是怎麽回事。下一瞬间他
猛然觉得左边太阳穴一阵剧痛,原来是站在後方的布塔拉人以投石带掷石朝
他攻击,而且一举命中。
这一击敲得亚雷特顿时头晕眼花。在他还来不及恢复神智之前,一支长棍
扫过他的脚下,把他绊倒在地,接着就是一阵乱殴。在亚雷特失去意识时,
闪过他脑中的最後一个念头是:「原来如此,以後有这种感觉时要立刻闪开
……」
手持长棍的两个人还想继续乱殴 愤,却被一旁用投石带的家伙出言阻止
:「别把他打死了,和女孩子一并带回去。」
(注一)「精灵之茧」其实就是「精灵滞留点」。因为我觉得「滞留点」这个名词
太难听,身为吟游诗人的尤西莉不会喜欢,所以换了一个。往後一律采用新词,至
於前面几话出现「滞留点」之处,我就不去理会了,请读者多包涵。
十七、地下牢房
亚雷特恢复神志的时候,他正躺在一个阴暗潮 的房间中,周围似乎有许
多浓浊的呼吸声。亚雷特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伤口在痛,石板地又冷又硬,忍
不住扭动了动身子。旁边有个人注意到他醒过来了,探头过来察看。
「这里是哪里?」亚雷特只觉得喉咙像有火在烧,勉强挤出一句话来。
「牢房啊。」旁边的人回答道。
「哪里的牢房?」
「小子,这里的人都等着被卖去当奴隶啦!这样说你懂了吗?」那人不耐
烦地回答。
亚雷特这才想起在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情。他为了救一个女孩和不知名的
绑匪起冲突,却反而被他们撂倒了。为了逞英雄而被捉去做奴隶,这还真是
得不偿失啊。他移动一下四肢,虽然有多处淤伤隐隐作痛,还好骨头似乎没
事,倒是头上挨了飞石的部位疼得令人晕眩。
他奋力坐起身来四周张望。这是一个阴暗的大房间,屋顶大约有五公尺那
麽高,四面都是石壁。其中一个方向有数个狭小的缝隙,光线从那里透进来
,相对的方向则有扇低矮的铁门。空气中飘着粪便、尿骚、闷汗等令人作呕
的气味,还夹杂着陈腐的尘土气息。这房间应该是个地下牢房吧。在阴影中
或坐或卧共有十来个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有疲倦和绝望。亚雷特没看到他
要救的那个女孩。
「请问一下,和我一起被捉进来的女孩呢?」
「谁知道啊?」旁边的人还是那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不过另一头却冒出个
年轻的声音,解说得出乎意料的详细。
「你是说女的吗?我想大概是被关在对面的牢房吧。这个地下牢分成两个
部分,这边关的都是男人,对面则都是女人,可能每边都有好几间。」那人
顿了一下後继续说:「你说为什麽要这麽划分呢?只不过是方便那群混帐逞
逞兽欲罢了,每天晚上都可以听到女性受辱的悲鸣。但如果你刚才说的是一
位年轻的少女的话,恐怕我们待会儿就要听到那令人怜悯的惨叫声了。」
「你说什麽!?」亚雷特对那声音的来源怒目相视。有个大概和亚雷特差
不多年纪的少年举起双手作投降貌:「省省吧。你对我生气干嘛?我只是讲
述事实而已。」
「还没发生的事情,你怎麽可以说是事实!」
「当然会变成事实。除非你有办法阻止……」那少年摆了个不可能的手势
,「但首先你得离开这间阴暗潮 、气味又恶心的牢房。我可以为你介绍,
房门是用五公分的精刚铸成的--为了看紧我们,那群混帐还真是不惜成本
啊--门轴则贯穿门板,向上下打入石墙中,想必是不可能打断或扭曲的。
至於门锁嘛--我觉得那是唯一的弱点--只要我们这里有个法师会开锁术
,就一切都解决了。不过就我个人的了解,够厉害的法师就不会被捉进这里
面来,所以还是免谈了。」
房间里面有几道恼怒的眼光投向多话的少年,但那少年还是继续完成他详
尽的介绍:「最好的时机就是有新人被关进来的时候,或是要将我们带去卖
掉的时候,不过你也可以想像,那时的防备一定是非常严密的。更何况,等
到下一次开门的时候,对你刚才提到的女孩来说,恐怕已经来不及罗。」
听到最後一句话,亚雷特不由得又怒火中烧。不过他不想再和那少年争辩
下去,决定还是先到门边察看一下。厚重的铁门大约只有一百五十公分高,
几乎每个人想要出入都得弯腰低头,宽度则勉强挤得过两个人。门的上半部
处有一道高约五公分的空隙,供看守者巡逻时察看牢房内状况用,不过当然
也可以供囚犯们窥视走道上的情况。亚雷特从空隙中向外观察,门外的走廊
大约是两公尺宽,在可见到的范围内,看见对面也有叁个大致相同的铁门,
在一半高度的地方有横木当作门闩。
「你看到门闩了吧?」刚才的少年隔着一段距离,还是继续介绍。「门闩
是用杉木作的,两侧用铁 绑在镶进石壁的铁环上。由於走道的地板比牢房
要高,所以房门只能往内打开。」
有个声调高而沙哑的声音插嘴道:「就是因为那些奴隶贩子用的是这种原
始的装置,开锁术根本就无用武之地。」
少年紧接着说:「据我所知,现在没有一种法术既可以破坏这道门,又能
不杀光我们房间里所有的人。」
少年又遭到刚才插嘴的人一阵白眼。亚雷特回头仔细观察这几个人:介绍
牢房的少年有一头及肩微卷的醒目金发,但显得散乱而无光泽,容貌上看来
大约是个贵族子弟,年龄在十八岁上下。令人注意的是炯炯有神的双眼,他
虽然语气尖酸刻薄,却好像是整个牢房中唯一尚未放弃希望的人。插嘴的人
年约叁十来岁,全身包裹在肮脏的深红色斗篷中,由刚才的言谈和穿着看来
,应该是个法师。紧挨在他旁边靠墙而坐的人也和他相同打扮,只是年纪较
大,约四十岁出头吧。这两个人大概是一伙的。
年轻的法师悻悻然地说:「如果有精通地元素或水元素的法师在,这种铁
门根本不算什麽!」
「说这麽多干嘛?」金发少年一副爱理不理的表情,「反正你们两个就是
打不开,没错吧。」
「你要不要试试看!」法师大怒:「乾脆我们大家一起变成烤肉,把这整
个牢房轰得稀巴烂好了!」
这时铁门外陡然传来一阵咆哮声:「吵什麽吵!安静点!」
亚雷特才回头看去,却被从空隙中伸出的长棍顶住肩膀往後推倒。他不由
自主地倒在一个囚犯身上,那个人发出厌恶的抱怨声,又粗暴地将亚雷特推
到一旁。
门外的家伙烦躁地说:「早就告诉过你们,别靠在门上东张西望!」说完
就从空隙中消失了。同一时间共有叁个人的脚步声经过走道,接着是铁 碰
撞的声响,及一声铁门刮过地上的摩擦音。
金发少年说:「看吧,开始了。」
「什麽开始了……」亚雷特还没会过意来,门外却即刻传来女孩惊恐的呼
叫声,瞬间就让他了解接下来将要发生什麽事了。他马上再次扑到门前向外
张望,看见有个手持长棍的男人站在一扇开启的铁门前面。亚雷特重新观察
这些铁门上的门闩,估计这条杉木大约宽十公分,凭他生疏的风刃术是切不
断的。
忽然亚雷特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他身上的长剑连剑带鞘都给奴隶贩子给
拿走了,但伸手一摸,青色额饰却还好端端地戴在头上。奴隶贩子应该没理
由遗忘了那颗美丽显眼的青色宝石吧?虽然觉得此事十分怪异,不过现在不
是思考这件事的好时机,所以亚雷特还是认真地观察走道对面能看见的叁扇
铁门,寻找任何可以利用的蛛丝马迹。
他注意到有一扇铁门虽然是关着,门闩也闩上了,但铁 只是随便绑绑而
已,根本就没把门闩固定住,想来是看守牢房的人偷懒所致。如果他面前的
这扇铁门也是如此的话呢?眼前若要立刻离开牢房,或许可以赌在这上面。
亚雷特脑筋飞快地转了一遍,下定决心後,走到刚才的金发少年身旁说:
「我可能有办法出去了,要不要帮忙?」
金发少年一副不关心的模样:「这里那麽多人都试过了,你以为给你一试
就会成功吗?」
这时门外又再次传来女孩的哀求声。亚雷特用力顿足说:「你废话还真多
,要帮不帮快点决定!」
「你真认为有办法的话,」金发少年突然站起身来,表情转为认真:「那
就试试看吧。」他向牢房的角落处打个手势,两个身 目 梧的大汉也跟着站
起来。叁个人将门边坐着的人推开,等着亚雷特说明他的办法。
十八、脱狱暴动
亚雷特和那金发少年蹲在厚重的铁门旁。这扇铁门既矮又窄,益发显得牢
固。金发少年问道:「好,你要怎麽把门打开?」
亚雷特再次透过门板上的空隙观察对面的铁门,揣测门闩的位置。他一面
做手势比划,一面说:「我用风刃术把门闩弹起来,那时你们赶快帮忙将门
拉开。」
「把门闩弹起来?门闩被铁 绑死了,怎麽会弹起来?」金发少年感到难
以置信:「还有,你说你会风刃术,为什麽不乾脆把门闩劈成两段算了?」
「这本来就是要赌运气啦,先让我试试看。」亚雷特简单回应一句,就闭
上眼睛半跪在门前,双手手掌紧贴在门板上,集中精神进入施法的心理状态
。金发少年本还想再说些什麽,但眼见亚雷特作神 状,咕哝几句後也住嘴
了。
这时门外女孩的声音已经变成凄厉的哭声了,在这种情况下,亚雷特想要
专心还真是不容易。他索性将心一横,大喊:「风刃!」
亚雷特心里所构想出来的,是一道沿着铁门门板由下往上打的风刃--而
且是在铁门的外侧。对一般的法师来说,隔着铁门施法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但在风精灵额饰的辅助之下,亚雷特这个魔法的外行人,却可以随心所欲地
在他所希望的位置朝任意方向发出风刃,而且那位置还可以是在他看不见的
地方。
铁门背後传来一阵晃动和铁 滑动的声音。亚雷特心中暗自欢呼,幸运地
门闩上的铁 并没有绑牢!金发少年似乎已经搞清楚现在的情况。他焦急地
询问:「怎麽样,门闩能打开了吗?」亚雷特向他点头表示确认,他就跟後
面两个壮汉做手势,要他们用手抓住铁门上的空隙,只要他一声令下,就使
劲将铁门扳开。金发少年自己则从长靴中抽出一把匕首,以戒备姿势蹲在门
侧。
「准备好,现在要正式来了!」亚雷特的语气也紧张起来。现在牢房的看
守者应该都听到了这声响,马上就会过来察看了。说不定他只有一次机会而
已,也可能一打开门,就会有好几道刀光刺进来。亚雷特甩开紊乱的思绪,
再次大喊:「风刃!」
亚雷特这一次的风刃,就他自己的感觉而言,应该是「最大威力」的风刃
,至於实际上如何却是他看不到的。随着门闩被往上弹开,带动铁 所发出
的声响,金发少年对两名壮汉做了个手势。亚雷特赶紧移动到金发少年身旁
,让出空间给壮汉们将门扳开。只见厚重的铁门随着在地上刮出的刺耳闷响
,逐渐被往牢房内拉开。
忽然,从打开的门後面,有一根长棍朝亚雷特直刺过来。刚才守在门口的
男子看见一阵混乱的气流在走道间奔窜,竟然将铁门上的门闩给敲开了,惊
吓得不敢稍动。但当他看到铁门被拉开时,霎时间醒悟到这是有人要逃狱了
,急忙抡起长棍就朝门里面戳。亚雷特翻身扑地,勉强闪过这一击。那守卫
立刻趁机抓住门把,想要重新将铁门关上,可惜他没有注意到手持匕首的金
发少年正在一旁伺机而动。
匕首从守卫的手腕处直向上划到手肘处,男子惨叫一声猛然向後退,背部
撞上对面的石墙。守卫紧压住血流如注的手臂,打算想向一旁的同伴呼救,
但是他的嘴才刚打开,金发少年已经弯身从卡在墙上的门闩下疾越而出,一
匕首刺进靠在墙上的守卫的心口。
亚雷特眼见金发少年的动作既俐落又精确,也不免大吃一惊。他赶紧也弯
身出门,左右观察走道上的情况。这时在女囚牢房内欲逞兽欲的两个人也闻
声出来查看,见到眼前的景象而惊讶得一时呆在那里。亚雷特趁机随手一发
复束风刃,把他们砍得浑身是伤倒在地上哀号,也算是打发掉他们了。
「你学的法术还不错嘛,满实用的。」金发少年将匕首插回长靴中,走进
倒在地上呻吟的守卫身旁,弯下身捡起长剑,顺便还踢了他们两脚。亚雷特
也拿起地板上的长棍,转身看看走道的另一头,赫然发现转角处又出现两个
守卫,各自拿着长剑和斧头,一边叫骂着一边朝这里跑来。
亚雷特举起手还想再发风刃,金发少年却先仗剑向前迎击,正巧挡住了亚
雷特的视线。亚雷特急忙大喊:「你挡住我发法术了!」
金发少年却还是直直向前走,好像没听到似的,亚雷特只好急忙跟上支援
。他说不定是故意的?亚雷特心底暗自怀疑。
拿着长剑的守卫大吼着用力挥剑砍下,金发少年以剑架住这一击,随即剑
身一偏,将守卫的剑向其左侧卸下,原本打算用斧头夹击的另外一个守卫不
得不避让开来,重新站稳脚步。这时亚雷特的长棍也已经递到,形成了捉对
杀的局面。
话虽如此,亚雷特从来没用过长棍,更何况用木头做的长棍去抵挡斧头,
长棍当然会被劈成两截。所以亚雷特试着将长棍尽量向前伸,打算拉开双方
距离,并伺机丢下长棍改赏对手一发风刃。
不过他这个计策没有机会实现--做他对手的守卫也才刚挥动两下斧头,
金发少年的长剑已经由他的右颈部刺入,当场毙命。亚雷特惊异地转头一看
,另一个守卫的喉咙已被割开,口中吐着血沫,顺着墙壁慢慢软倒在地。显
然金发少年的剑术十分高明,才不过交剑一回合,就已经取了对手性命。
「你剑术不赖啊!」亚雷特佩服地说。金发少年故作谦逊地回应:「这只
是运气好罢了。」
忽然後面一声响,铁门被打开的两个牢房里的男男女女眼见自由有望了,
争先恐後地挤出来,朝通往地面的楼梯涌去,亚雷特和金发少年被迫紧靠墙
壁,让开一条路给这些渴望自由的人通过。亚雷特见状对金发少年说道:「
我们赶快去将全部被捉来的人都放出来!」
金发少年看看这群人争先恐後往楼梯挤上去的乱象,若有所思地说:「嗯
……也可以啦。」
「什麽『也可以啦』?」亚雷特对金发少年的反应感到很不以为然,不过
他们还是将所有的牢门都打开。总计共有十间牢房,每个牢房里都有十几二
十人,加起来超过百来个人毫无秩序地朝出口蜂拥而上。
在这堆毫无理性的紊乱人群後面,除了亚雷特和金发少年之外,还站了八
个人,其中有几个人从倒地的守卫身上翻出一些可用的武器。刚才和亚雷特
同一间牢房的两个红衣法师也在这里。
年长的红衣法师走近说:「另外一个出口已经准备好了。」
「是啊,这时候就要靠你们破坏的本事了。」金发少年点头道,还颇有赞
许的意味。年长的法师示意要大家往後退,直到大家都离开刚才那牢房有十
公尺距离。接着两个红衣法师双手握出一个奇妙的手势,念了一声:「契!
」马上牢房里发出轰然巨响、耀眼的火光和剧烈的摇晃,同时大量的烟尘碎
屑混着乾燥的热气喷到走道上来。
而原本的出口那边,人群之间发生了严重的推挤,有些刚刚才挤出去的人
现在又要挤进来,和里面急着想出去的人彼此拉扯,叫骂声不绝於耳。直到
有一只沾血的断手从楼梯上飞下来,叫骂声在有一瞬间变成惊恐的尖叫声,
但又马上回复原状。亚雷特从刚才红衣法师所开的「新出口」的方向,听到
外面有一些吵杂声和惨叫声,正闹得很凶的样子。
「怎麽回事?」亚雷特正想到那边混乱的人群看看情况,却被金发少年一
把拉住。
「别管那些愚蠢的家伙了。继续待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条,我们快从这走吧
!」金发少年如是说。
十九、战士与法师的偏见
「继续待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条,我们快从这走吧!」金发少年催促亚雷特
赶紧行动,「快点,趁着那些愚蠢的家伙吸引守卫注意的时候。」
亚雷特越想越不对劲,终於了解金发少年的意图了:「你刚才将囚犯们放
出去,就是为了让他们当饵?」
「是啊。不然还能怎样……」金发少年随口回答,没想到亚雷特用力提起
他的衣领,愤怒地骂道:「你这家伙,竟然用这麽卑劣的手段!」
「不然还能怎样!刚才那群笨蛋疯狂地往外面跑,你挡得住吗?」
亚雷特呆了一下,又再度质问:「那你为什麽将其他房间的人也都放出来
送死?」
「好,如果是你,你要怎麽做?」金发少年反过来质问。
「我们可以先商量好计策,集合大家的力量一起作战啊。」
「别傻了!」金发少年甩掉亚雷特的手,不屑地说:「那群笨蛋一跑出地
下牢,外面的守卫马上就会发现了。若是我们还继续待在这里,只要外面的
人在入口处烧迷烟,我们就可以再回牢房去睡了!」
「即使如此,你也没必要把其他人也放出去送死。」亚雷特继续抗辩。
「最早的那批人数不够,根本制造不了混乱局面。」金发少年不耐烦地看
看红衣法师破坏墙壁形成的开口,这时其他留下来的人都已经爬了出去。他
也跑向开口,头不回地对亚雷特喊:「够了,你到底要不要出去?」
亚雷特看看挤在向上楼梯处的那群人。这时推挤的情况更加严重,地上甚
至还躺了几具被践踏而死的 体。他心里虽然有气,但也无奈地想,这边确
实是无可救药了,或许赶紧到外面去还能帮上点忙,所以他也跟着从墙壁上
的开口爬出去。
来到地面上後,亚雷特才知道现在已经是黄昏时分,西边的天空泛着橙红
色的晚霞,落日浑黄的光辉温柔地对待刚离开昏暗地下牢房的双眼。放眼观
察周遭的环境,发现这个奴隶贩子的根据地位在叁角形山谷之中,呈东西走
向,两侧都是攀登不易的悬崖。悬崖底部贴着山壁建有一排整齐的石造建
,由上到下分成阶梯状的叁层,有许多走道和楼梯联结其间,关闭捉来奴隶
的地下牢就在靠南边建 的地下。从这里往山谷开口方向看去,恰好被一个
突出的房间给挡住,无法看见那个方向还有什麽东西。但这同时也为从牢房
破墙而出的几个人提供了良好的掩护。
金发少年挥挥手示意众人跟上。亚雷特朝建 物的房间内部稍微察看,觉
得这些房间的隔间相当整齐,有点像是住人的房舍。金发少年带着大家爬到
建 的最上层,躲进山崖的阴影之中,再慢慢朝山谷的开口方向前进。从这
个高度望去,可以看到那边有一道高大厚实的石墙将山谷的内外隔开,从南
到北有两百多公尺宽,城墙高约十公尺,虽然顶端处有些崩塌,但是仍然不
可能翻越过去。山崖边的建 物并未延伸到山谷开口处,在石墙前便形成了
宽约一百公尺的空旷广场。因此想要离开山谷,势必要穿越位於石墙中点的
拱门了。
拱门了。
在拱门之上搭建有一座木造的平台,高度和城墙相近,上面有许多拿着十
字弓的弓箭手,正连续地发射。广场上躺了十馀具插满弓箭的 体,再远处
则是惊慌失措的逃虏,全都退缩到十字弓的射程之外,不敢向前移动。此外
在地下牢房出口外的地面上,也有二叁十具 体倒遍各处。大部分是逃虏的
,有些却是奴隶贩子的士兵,可以想见刚才这里发生的混乱有多惨烈了。
亚雷特忽然想到那名商队的女孩。他在逃离地下牢房的时候由於过於慌乱
和匆忙,竟忘了去女囚牢房察看一下。他大致上扫视分布在广场上的逃虏,
并没有看见那女孩,不知她现在是否平安?
「那些混帐设下这种以逸待劳的埋伏,我们可不能硬闯。」金发少年审视
大家身上的装备,摇摇头说:「两位法师有什麽高见吗?那边恐怕得靠你们
了。」
「这里太远了,」年长的红衣法师观察一下後,用手比划着说:「我们得
到前面那辆马车附近,火球才打得到,不过那边显然在他们弓箭的射程之内
,这样我们没办法专心施法。」在拱门右前方大约五十公尺处停了一辆无篷
的马车,车後还有两叁个逃虏躲在那里。
「你们要使用火球术是吗?」金发少年建议:「那可以先在马车後面念好
咒语,再现身将火球射出去。」
「抱歉,我们对於火球术还不够熟练,可能没办法在施法中移动。」
「那你们可以将火球像投石器一样地丢出去,砸在那个平台上。」
「你当我们是马戏团的小丑啊?」这次是年轻的红衣法师大声说:「你不
懂魔法就别乱说!」
「是你们太差劲了吧?我以前认识的法师没一个像你们这麽没用的……」
金发少年也动了火气。
「你以前认识的法师是哪一种?战斗法师吗?我们两个可不是啊!」年轻
的法师毫不退缩地回嘴。
亚雷特眼见气氛不对,赶忙打圆场说:「既然没办法偷偷溜出去,我们是
不是到下面去会比较好?」
「我们去把下面还活着的人组织起来好了。」金发少年说:「到了这种时
候,就有必要藉助大多数人的力量。」
於是一行人现身走下阶梯,来到地面上。亚雷特试着朝弓箭手所在的平台
发出一道风刃。在平台上的人远远见到风刃飞过来,纷纷低头躲到护墙後面
,结果风刃只在石墙面上激起一阵烟尘。
「果然没用。」亚雷特苦笑道。金发少年也没理他,又对红衣法师提出他
的建议:「这样好了,你们念咒语施法的时候,我就站在前面帮你们 补
。」
年长的红衣法师连忙摇头说:「不行不行,我不能要你牺牲性命来救我们
出去。」
「谁说要送死去了?」金发少年刻意提高语调,以显示充满自信:「我光
凭手中这把长剑,就可以保证挡下所有飞过来的弓箭!」
两位法师呆了一会後,年轻的法师先开口:「你能用剑挡下弓箭?那边有
十几个弓箭手耶。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我现在就示范给你看!」金发少年的语气显然是自尊心受
到伤害。
「等一下,」年长的法师制止金发少年,并且望向亚雷特:「你刚才用的
是风系的风刃术吧。」
「是啊。」亚雷特说。
「那你会不会用风墙术?」
「风墙术?没试过不知道。」亚雷特回忆老法师莫桑拉德跟他提过的风墙
术基本原理。莫桑拉德当时说:「风墙术并不是用风将飞过来的东西吹开,
而是让东西『改个方向』飞。你要记得,所有会飞的物体都受风精灵的活动
影响,包括风本身在内。所以风墙术看起来像是一道快速吹动的风,事实上
只是风墙术的影响导致风如此吹,而其他飞过来的东西也跟风一样地受风精
灵的影响,就和风一同移动了。」
这几个概念亚雷特一直没有搞得很清楚,所以他不曾练习使用过风墙术。
年长的法师听了亚雷特的说明後,考虑了一阵子,决定要现场教导他使用这
个法术。
「我虽然不擅长使用风系法术,不过我想你的问题在於不了解玛那和自然
事物作用的原理,这方面我可以解释给你听。」
金发少年在一旁大声抗议:「你们宁可相信一个半生不熟的小子临阵磨
,也不肯相信我的剑术!这真是法师和战士间彼此不了解也不信任的最佳实
证啊。」
年轻的法师反唇相讥:「那你又如何可以保证你的剑术精妙绝伦?」
「我是……」金发少年正要说什麽,却强自吞回喉咙中,悻悻然地转过身
去跟守在一旁的其他人谈话去了。那些侥幸存活的逃虏看见这里有些手持武
器的同伴,也都靠拢过来,因此人数此时已经达到有五十人之谱。金发少年
开始和他们讨论战术问题,希望将他们组织起来。
这边年长的红衣法师和亚雷特已经开始练习风墙术了。亚雷特集中精神,
在他面前产生了一道向上吹起的气流,并试图专心维持住它。年轻的法师很
感兴趣的说:「你会默念咒语?这倒是挺难得一见的。」
「不要让他分心。」年长的法师出声提醒,接着他捡起一颗小石头:「我
要朝你丢过去罗。」
那颗小石头穿过上升气流,丢到亚雷特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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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八戒抬头望天:“你看,雪在烧,龙要下海,猪要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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