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polite (灰常傻), 信区: emprise
标 题: 7
发信站: 听涛站 (2001年05月31日14:54:52 星期四), 站内信件
第七节 偶遇
受挫败的颓唐令我连张嘴说话的力气也失去,忘我地彻夜苦读竟然成为计划落空的最大关
键!
奉先公眉头紧锁,在书房内来回来去地兜了十来个圈子,忽然停步道:“明达,你可还有
什么妙计?”言语之间颇有对我的期望之意。
倘若在平常我定会为此欣喜自豪,但此刻实在没有丝毫心情,颓然道:“主公,眼下只有
将错就错:在袁绍、曹操与张邈尚未连成一气之机迅速夺取陈留国,向西联结河内郡张扬
,通过他与北方的公孙瓒取得联系以牵制袁绍;向东与徐州的陶谦交好,与之共同攻打曹
操,还能有一线希望。
”
奉先公发出震耳欲聋的长笑,神情无比欢跃,点头道:“好!还是此计深得我心,就先行
歼灭了张邈这匹夫!”
我心中暗叹:奉先公虽然在我的劝说下能够理智地看待眼前的形势。但由于内心中过强战
斗意识与无比自我优越感,令他还是倾向于挥舞着手中的方天画戟将眼前的敌人一个个粉
碎。
奉先公重新回到案几后坐下,神采飞扬道:“明达,你速速率领两千人马,接应李封、薛
兰。既然涉及兖州全局,此次进攻绝对不容有失!先行击破冤句的曹军之后火速消灭陈留
!”
我单膝拜倒接受了任务,心中却没有任何的胜算与把握: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再也无法
阻止与挽回的余地。
进入八月,雨季刚刚到来。
连场的暴雨令部队的行军速度严重受阻,直到第二日中午,我才率领一千五百名步兵、五
百名弓箭手与六百名骑兵刚刚赶到济阴北部的离狐县。
历经天灾人祸的洗劫,这里的百姓们几乎已经死伤殆尽,全县只剩下不过区区三千余户。
进入城镇的街道,黄土的道路两边的民居门窗紧闭:人们对战争的恐惧已经到达了极点。
我看到几乎所有的墙根下都蜷缩着一些饥寒交迫的乞丐流民,在他们当中,有的依然颤抖
着苟延残喘,有的已经
变成了没有生命、任乌鸦鸟雀啄食的肉块。
看着这些畏缩苟活的乞丐流民,就象看着最初的自己:在火烧洛阳之后爹爹与娘亲刚刚去
世的时候,年幼的我踏上四处流浪之路的时候也是如此,挣扎地在这个乱世中苟延残喘…
…
看着面前这冷清如鬼蜮的县城,那段往事不由得从脑海中不断闪现,心中感到一阵酸楚:
到什么时候这无尽残酷的世界才能有个尽头?在这个世界里,遗留给人们的只有痛苦、灾
难、恐惧与绝望……
我再次握紧了手中的长戟:只有实力才是唯一的出路。将我从饥寒交迫中解救出来的,就
是实力。当时我十二岁,头一次杀人,杀死了企图吃掉我以果腹的其他流民。那时我就彻
底醒悟了。
这个世界,生生死死就在一线,强者生、弱者死。想要生存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不断充
实自己,让自己变的强大、更加强大。
要做一个强者。
奉先公对我的评价完全正确:我是一个战斗完全为了生存的人……
求生的欲念比谁都强大,就是在这个念头的驱动下,我对强大实力也空前的渴望与憧憬:
我拼命地学习吸收着一切,知识与武道。
我并不想用自己的实力去剥夺别人的生命和财产。我唯一的目的,就是要使自己活下去,
活着看到这悲惨乱世的终点。
我要活下去,我要生存。
我轻轻地晃动脑袋,停止了回忆与反思。我不忍再看又或再想,于是催动战马加速通过街
道,向小城的官邸与士兵驻扎地赶过去。忽然眼角有什么东西随着战马的高速一闪而过,
我勒停战马偏过头一看,在阴暗的墙角下、流民的行列中,竟然蜷缩着一个文士打扮的人
。
大概最近书读的比较多,心中对文士不由多了一种亲近。于是我拨转马头,策马来到这个
人身边。
他本来蹲在墙角蜷缩成一团,看见矗立面前的战马,才慢慢抬起头来。
我在马上看的分明:这个人脸上全是污垢,但一双眼睛还是炯炯有神;身上青色儒衫破损
褴褛,显然是逃荒跋涉所致。
我心中一凛:观此人的眼神充足而有灵性,不象是等闲庸碌之辈。遂探身问道:“先生是
哪里人氏?又往何处去?”他犹豫着蜷缩不动,显然揣摩不透我的用意。
旁边马蹄声响,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与我同来的弓箭手指挥官曹性将军。他虎着脸,没头
没脑地抡起马鞭照那文士就打,大声呵斥道:“叫花子!这么没大没小的,还不快站起来
恭恭敬敬地答军爷的问话!”
我伸手捉住曹性的鞭梢,对他摇了摇头,曹性楞了一下,知趣地策马退到一边。我翻身跳
下马,对蹲在地上的文士拱了供手,语气平缓诚恳道:“适才多有冒犯之处,在下愿向先
生赔罪。在下是诚心询问,还望先生能够答我。”
这文士慢慢站起身来,我这才看清,原来此人身量足有八尺余高,这一站起来个头与我不
相上下。由于长年的奔波,他的身体非常单薄还有点佝偻,宽大的儒衫穿在身上倒好象挂
在衣架上一样。年纪比我稍微大一点,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
我看着他的时候,年轻文士也在打量着我,淡淡道:“在下不过是一逃荒的平凡布衣,将
军恁地多礼了。”
忽然一个充满稚气的声音道:“兄长,这位将军既然不是曹贼的部下又这等有礼。兄长何
妨将我们遭遇告与他知晓?想来将军不是袖手旁观之人。”
左右不见他人,声音从何处传来?我大为惊奇,仔细查找之下发现,原来这幼童的声音是
从文士宽大儒衫里传出。那文士面上好不尴尬,低声道:“冒犯将军了,发话的是舍弟。
”说着将儒衫揭开。
我这才看清楚,原来衣服下面罩着两个小孩子。大一点的一个大约有七八岁的样子,另一
个比较年幼,只有三四岁。大概是由于兄长的细心照料,两个孩童不仅衣服整洁,而且面
色红润,瞪着大而明亮的眼睛看着我。
七八岁的孩子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对我施了一礼。又转回头对文士拱手道:“兄长,孔
明卤莽从事,还望兄长原谅!”
文士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孔明,你要说就说罢。”说着把最
小的孩子抱起来。
那唤做孔明的孩童应了声“是”,又转过头来,对我道:“将军,适才多有冒犯,还望海
涵。实不相瞒,我兄弟三人本是琅邪郡开阳人氏。虽然身在乱世,一家人倒也能享受天伦
之乐。但这一切都被曹孟德这恶贼给破坏了!”说到这里,孔明明亮的大眼睛里浮现一层
水雾,语声中带着哽咽
。
“去年,曹贼打着‘为父报仇’的旗号,讨伐陶谦。既然身在乱世,我们原本也有经历战
乱动荡之苦的觉悟。但曹孟德这恶贼竟然要把我们这些无辜百姓统统屠杀殆尽。曹贼的理
由是为父报仇,就要杀光徐州的百姓。仅仅是住在徐州就是死罪,就一定要被杀!这根本
就不是人的行为!”
我心中也是一阵惨然,董卓火烧洛阳的一幕再次回荡在脑海中,一时胸口好象被堵住,什
么也说不出来。这就是当权者可以为所欲为的体现,百姓们的性命在他们的眼里真是有如
草芥一般。
“阿爹与阿妈都被曹贼的恶兵杀害,我们兄弟三个躲在草垛中才逃过了大难。曹兵杀人放
火,数百里的土地人家,竟然都……都……”
幼小的孔明再也说不下去,回头抱住兄长放声痛哭。文士怀中的小孩子也受到这种沉重气
氛的感染,哭了起来。
年轻文士弯下腰,用臂膀环抱着两个弟弟,痛苦地道:“不单单是父母,整村、整县的百
姓都惨遭毒手。后来曹军虽然撤退,但家乡父老除了我兄弟之外竟再无一个活人!子瑜遂
带领着两个弟弟,想到荆州去投靠叔父。但放眼天下,四处都是战乱与屠杀,我兄弟三人
被迫困在此处,衣食缺
乏,更无落脚之地。将军,你还要知道些什么?”
太相似了。
这自称子瑜的文士与他的两个兄弟的际遇与我实在相似。
战乱、家破、人亡、流浪……
或者,这就是这时代所有百姓的命运?
长吸了一口气,我稳定了情绪道:“虽然在下对你们的遭遇深表同情,但太多的忙也帮不
上。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提供你们半月的干粮与一辆牛车。离狐南面正是战火连绵,无法通
行。由此处向西倒还是太平路线,你们先向西走,通过东郡进入司州后转向南行,就到荆
州地界了。在下诚心祝
你们能平安到达荆州。”
子瑜双膝跪倒,拜服在地,声音有些颤抖:“将军对我兄弟的大恩大德,某没齿不忘!”
我摇了摇头,转过身吩咐手下的士兵去准备这些东西。内心中只有对怜悯与悲哀,没有半
点作过好事之后的兴奋与快乐:自己力量微薄,虽然能够对这三兄弟施加援手,但只要这
乱世依然继续,就会产生千千万万个家破人亡的悲剧。自己一个人又怎么救助得了呢?
我跳上战马要走,忽然发觉有人拉我的战靴,定睛一看,竟是孔明。
“怎么?孔明,还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从马上探下身子,对他友善地笑了笑。对这孩
子我有一种莫名的好感,他说话很有条理,而且对事对人都很有自己的看法与主见。
孔明眨着由于刚才落泪变得微红的大眼睛,柔声道:“将军勿怪,说句不中听的话,我看
将军这次南征恐怕凶多吉少。”
我心头一震,对孔明微笑道:“孔明,你适才说什么?”
孔明充满稚气的小脸换上一副坚持的表情,肯定地点点头道:“将军说南面要打仗,风尘
仆仆带领部队来到这里自然是为了参战。但出征在即,但我从将军的神色表情看出来您没
有任何把握,而且还为街头小民的遭遇而分心感慨。没有把握是由于事前准备不充分、为
其他事情分心是由于对
战斗重视程度低。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行军作
战,将领不但准备不充分而且对其不重视,焉有不败之理?”
听了这番话,我心中大为惊奇:想不到一个年仅七八的孩童竟然有这等的认识与看法!
看着我呆瞪着孔明,子瑜脸红起来,站直身体拱手道:“唉,舍弟说话没大没小,将军不
要与他一般见识。”
我没有回答子瑜,而是再次翻身下马,蹲在孔明的面前。
仔细看这孩子的面庞,天庭饱满,眉清目秀,明亮的眼神里除了孩童应有的天真之外,还
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光芒。
轻轻抚摩孔明的头发,我柔声道:“多谢孔明指点,在下的确是要去上战场,现在不敢再
有疏忽之心啦。孔明还有指教么?”
孔明皱起小眉头,摇摇头为难道:“孙子曰,校之以计,而索其情。孔明不了解具体情况
,难以帮助将军啊。”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孩子说话极有分寸,而且熟读兵法,天赋过人啊。
没等我再说什么,此时士兵来通报,牛车与干粮都已准备齐全。子瑜鞠了一躬,拱手感激
道:“恩公!今日一别,不知何日能再见面。还望恩公不吝赐教,将真姓大名告诉在下。
诸葛瑾顿首拜别!”
将姓名告诉子瑜,我也得知原来三兄弟姓诸葛,大哥子瑜唤做诸葛瑾;孔明是二弟唤做诸
葛亮;最小的三弟唤做诸葛均。诸葛瑾千感万谢地抱者诸葛均,拉着依依不舍的诸葛亮驱
车向西走了。
来到驻守的官邸,仔细询问驻守士兵,原来李封、薛兰二位将军带领着部队在昨天子时就
已经从离狐出发,星夜赶赴冤句;奉命驻守这里的侯成将军也于昨日辰时带领六千部曲出
发接应,似乎敌情很不明朗。
反复回味小孔明的那几句话,我越想越觉心情沉重。于是下令士兵稍做休息之后,开始仔
细研究冤句一带的地形地貌与周边势力形势。
地图上济阴郡境内河泽分布十分广泛,是物产丰富的富饶之地。北部的濮水横亘离狐、句
阳、成阳三县,最终汇入济阴郡与东郡、山阳郡、东平国交界处的大野泽;中部的济水从
陈留境内流出,穿过冤句之后掉头向东北方向流淌,水流放缓在郡府定陶的东北面形成一
个小湖荷泽之后,分成
两股水流,主流继续向东北方向进发,汇入大野泽,支流则直向东流进入山阳郡。
冤句城在陈留国与济阴郡的边境,济水的北岸。这里地势平缓,济水流动缓慢而河面宽阔
。城西面与陈留交界的地区是茂密的从林,里面经常有猛虎和盗贼出没;北面有一些小丘
陵与树林,东面是宽广肥沃的大平原。
一面看着地图一面仔细推敲思考,我的思路渐渐清晰,慢慢看出了问题:冤句距离曹军的
老巢甄城有将近一百五十里。在如此遥远的地带作战,他们的粮草补给从何处来?中间阻
隔重重、运粮比登天还难!如果单单靠抢掠百姓根本无法支持长久作战,想必曹军已经与
张邈达成了某种协议,
并可以得到陈留方面的粮草补给。
以张邈鼠首两端和猜忌多疑的个性,决不会出兵援助或者挑明立场站在曹操一方。他所想
的只能是从中渔利,希望曹操与奉先公彼此牵制,却决不可能希望任何一方获得最终的胜
利,因为任何一个胜出之后对他都会造成莫大的威胁。
补给与军队驻扎点是分不开的。既然如此,曹军究竟驻扎在什么位置呢?
从补给由陈留提供这一点判断,曹军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驻扎在陈留境内靠近济阴的县城。
但以张邈对曹操的恐惧与戒备,是不会让曹军进入陈留境内的。从此可以料想,曹军营盘
大概位置就在冤句西面毗邻陈留的茂密丛林之中。
曹军长途跋涉到此居然没能被我各郡县的驻守部队发现,部队人数应当不是很多。我仔细
盘算了一下,敌人不会超过四千人。
再仔细查看地形,曹操这次军事行动其实非常艰苦,数千士卒转战百里,难道只是单纯为
了瓦解奉先公与张邈的同盟么?我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无论如何,曹军机动力非常灵活。而且根据情报,这次统兵者又是善于急行突袭的大将夏
侯渊。他的行军诡秘与神速,在前些日子的瓠子河之战我就已经领教过,的确是不容忽视
的名将。
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假如冤句这一战我军被敌人击败,那将会是什么结果?
我闭上眼睛思考:定陶恐怕无法保全,济阴郡失守之后……不、不!没有这么简单!!
我跳起来,额头上满是冷汗:目前奉先公统治兖州还不到一年,人心并没有安定。为了安
抚那些当地的士大夫,奉先公并没有进行过多人事变动,因此兖州大多数郡县的长官实际
上都不是奉先公旧部,更谈不上什么忠诚心。他们虽然表面臣服,但实际都在观望两强相
争的结果。
而曹孟德最需要的既不是袁绍支援,也不是张邈重新投靠,而是一场真正意义的胜仗:一
旦打了一场干净漂亮的胜仗展现军事势力,然后在声望大增的形势下重新联络兖州各郡县
,这些地盘十有八九会重新投入他的怀抱。
只要曹孟德重新建立声势与威望,奉先公的绝对优势就会被一举粉碎,直到被彻底赶出兖
州。
从战略角度来分析,曹孟德应当是下定决心要在冤句开展一场攻势强悍的战役,务必要尽
数歼灭来济阴扫荡“小股曹军”的我军,而且一定要取得完胜!如果是为了这个目的,那
么此番曹军出动的数目虽少,但必定是主力中的主力,精锐中的精锐。
猛然省起侯成、李封、薛兰三位将军已经开拔作战,我心中暗叫糟糕,一颗心不断地沉下
去。
如果真如我所猜想的那样,那么夏侯渊此番有备而战又事先占据了地利优势。而三位将军
还没有认清形势就贸然出兵,在他们眼中,对手不过是骚扰性的小股部队。两者一比,相
差简直十万八千里!
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仔细留意地图上三位将军的进军路线。大概是考虑到先在冤句城中休
息充足后然后再对敌人发动攻击的缘故,三位将军都取的是最短的进军路线,既是从此地
直扑冤句。按照这样走法,曹军最有可能发动攻势的地点就是冤句北部的丘陵地带。那里
树木茂密、丘陵起伏,
是打伏击战的绝佳地形。
看到此处,我赶紧操起长戟急冲出官邸。刚出府门,迎面一个人急急忙忙地冲进来,正是
曹性。我赶忙收步,但依然把瘦小的曹性撞得向后飞跌出去,摔得七荤八素,躺在门口爬
不起来。
“传我号令,全体士兵休息完毕,立即出发!”不等他从地上爬起来,我已经跳上战马,
急躁地吼道。此刻时间万分紧急,必须立即支援三位将军,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我话音还未落,曹性的呻吟已经灌入了耳朵。他的嗓音尖锐,而且充满了惶急与惊恐,仿
佛濒死野兽的哀号。
噩耗仿佛巨雷在我耳鼓中轰鸣:
“真将军!真将军!警戒部队发现了从前线败退的李封将军残部!根据他们的报告,我军
在冤句北面的丘陵地带遭到曹军精锐部队的伏击,伤亡极为惨重!李封、薛兰二位将军当
场战死,侯成将军下落不明!……”
听到这个消息,我全身仿佛坠入了冰窖之中,一瞬间全身血液都为之凝固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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