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hiop (职业高手), 信区: Emprise
标  题: 妙手天骄3
发信站: 听涛站 (Sun Jun  6 00:23:12 1999), 转信

       第一回 钉子汤

    可惜,如此急旋的刀光不是没有破绽的。
    破绽只有一处,在左腋下一点。
    一点就已足够,卫紫衣的剑惊鸿般飞起,剑尖一挑,从腋下挑至脖颈。
    沉重的  体带动着纤细的银剑,卫紫衣的身体竟被带动得向前走了一步。
      体倒下时,传来的是茶博士惊喜的叫声。
    「卫紫衣伤得很重,他连站都站不稳了。」
    卫紫衣的伤的确极重,刚才那一击已震乱了他的脉息,更震断了不少经脉,若不
是他以坚强毅力支持着,他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他甚至已无法凝聚体内的真气,每运一分气,就带动得五脏一阵阵刺痛。
    他希望这些人一起冲上来,这样他便可用残存的一点真力使出「地狱使者」。
    此招一出,必招敌魂。
    忽听茶博士嘿嘿一笑,道:「大夥儿千万不要一起上,卫紫衣的「地狱使者」一
招可厉害啦!」
    卫紫衣轻轻叹了一口气,拄剑而立,对方如此深谙自己的武功,这一战恐怕不太
好打。刀客们果然一个一个地冲上来了,他们是想用车轮战术拖垮卫紫衣。
    一个刀客冲上来,挥刀,砍下,卫紫衣看出他腹部的一个破绽,立刻还剑,剌出

    刀客仆地而倒,可是他手中的短刀却落在卫紫衣的肩头。
    鲜血涔涔落下,彷佛他的精力也在一点一点地消失。
    刀客们在狞笑着,面前的卫紫衣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也就是说,先冲上来的人最
有机会击败卫紫衣。
    杀死卫紫衣,这是一个多麽大的诱惑!
    又有人冲过来,刀剑相击,冒出一溜火花,卫紫衣觉得,银剑已快要支持不住了

    他是努力屏住呼吸,才不至於被震落银剑的。
    鲜血,又一次从它的口中沁出。
    卫紫衣咬了咬牙,强提一口真气,一个斜刺,刺穿了刀客的咽喉。
    刀客倒下时,卫紫衣也倒下了。
    卫紫衣一倒下,其馀的刀客已冲了过来,冲在最前面的,是那个茶博士。
    卫紫衣倒下时,那辆马车也冲了过来,马车上忽地伸出一条长鞭。
    长鞭灵巧地一卷,卷住了卫紫衣的腰部,然後,卫紫衣的身体就被带起,随着长
鞭的卷回,飞入了车中。
    茶博士第一个冲到马车前,手中的刀已砍向车门。
    长鞭又飞起。
    如果说,刚才卷走卫紫衣的长鞭如天上的彩虹,那麽,这一次击向茶博士的长鞭
就如草丛中最毒的毒蛇。
    如毒蛇般的长鞭卷住了茶博士的手腕,茶博士被带起,被带向高高的空中。
    长鞭又闪电般收回,忽地劈面一鞭,正击在茶博士的头颅上。
    当茶博士从空中急速落下时,谁都可以看出,他今生再也卖不出一碗茶了。
    马车已冲出很远,将愣愣的刀客们抛得远远的。

            ※    ※    ※

    艳阳如火。
    一面酒旗从林中斜挑而出,旗下是一间小小的草屋,屋前、屋後、屋内坐的全都
是人。
    这些人都在做同样的一件事    喝酒。
    这里的酒很好,并且价钱也很便宜,有些人宁愿赶上千里路,为的就是在这里喝
几杯酒。
    他们这样做的原因并不因为这里的酒好、环境好,更重要的是,在这里喝酒不用
担心被打破头。
    怪了,喝酒和打破头又有什麽关系?
    当然有啦!谁都知道,酒的最大好处是可以让饮者飘飘欲仙,忘了自己是谁。
    所谓有得必有失,酒的最大坏处,就是会让人忘了自己是谁。
    就算一个平时文文静静的人,一旦喝上两杯,就不免要骂骂娘了,万一再遇上另
一个醉鬼,两个人就很有可能打起来的。
    这一打起来,旁人可就跟着遭殃。
    不过在这里你不必担心有人打架,谁也没有那麽大的胆子在这里打架。
    因为这里就是少室山下,闻名天下的少林寺就在此山中。
    谁敢在少林寺前班门弄斧?
    估计没有人敢,就算喝醉了酒也不敢。
    此时正是山花开得烂漫之时,酒客们喝得兴起,一个个大吹特吹起来,可是只有
一个人例外。
    这个人是这里唯一不喝酒、不说话,只流泪的人。
    他是谁?秦宝宝。
    秦宝宝终於来到了少林寺前,他摆脱了那辆马车之後,就径直来到了少林寺。
    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走了这麽多的路,吃了这麽多的苦,早该承受不了,
可是秦宝宝并不是个普通的孩子,何况,心灵上的痛苦已让他忽略了肉体的痛苦。
    只因来到了少室山下,秦宝宝才感到身上的力气好像一下子用光了,坐在这个很
熟悉的地方,秦宝宝彷佛一下想起了许多事情。
    往事是甜蜜的。
    正因为往事是如此甜蜜,现实又是这麽残酷,秦宝宝才觉得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
人。
    虽然他又  又渴,可是他却似乎已忘记了,他似乎除了流泪,什麽事也不会做了

    内心和肉体上的双重煎熬,令秦宝宝好像变了一个人。
    他那张本来如雪似玉的脸蛋早成了花脸,本来就不丰满的脸颊现在更加瘦了。本
来两瓣不红的嘴唇现在也多了少许苍白。
    至於衣服,唉,更不用提了,恐怕连世上最穷的叫花子也比他这一身好一点。
    叫花子的衣服最起码还有补丁呢!
    那麽,现在的秦宝宝又在想些什麽呢?还有,他坐了好长时间,也该喝够了,为
什麽不进少林寺呢?
    现在秦宝宝最想做的,是洗一个热水澡,换上件乾净的衣服,吃上一顿可口的饭
菜,然後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觉,最後,精神饱满地去见大和尚叔叔。
    对一个又  、又渴、又累的人来说,这些要求是很正常的,可是,秦宝宝想这样
做的目的和别人却不一样。
    秦宝宝不愿让大和尚叔叔见到他这副落魄的样子,不愿大和尚叔叔因此而怀疑大
哥对自己有什麽不好,不愿让卫紫衣承受一个「虐待儿童」的大罪名。
    是的,秦宝宝对卫紫衣有些不满,甚至於算是怨恨,但秦宝宝还是认为,大哥对
自己很好很好,大哥也从没做过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至於那个女人的事,又怎麽能怪大哥呢?
    大哥的年纪早到了该成家立业的时候,大哥有了女人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对卫紫衣的怨恨,绝对谈不上那种情人间的怨恨,秦宝宝从来就不曾把自己当
女孩子看待,也从来不想自己会成为卫紫衣的夫人。
    恨只恨大哥背弃了誓言,恨只恨那个妖媚的女人    梅冰艳勾了大哥的魂。
    大哥一旦有了女人,就再也不会对自己像以前那麽好了,这就是秦宝宝心痛的原
因。
    她实在有种被人抛弃的感觉。
    看来世事皆如大和尚叔叔所说在於一个「缘」字,缘已尽,还有什麽好说的呢?
    虽然心里一百个认为大哥没做错什麽,可是秦宝宝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大哥有了
女人的这个事实。
    聪明绝顶的秦宝宝此时为何会糊涂呢?是不是聪明的人都爱钻牛角尖?
    就这样呆呆地坐着,秦宝宝很快成为别人注意的中心。
    在这种热闹的场合,一个沉默的人是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的,何况秦宝宝的样子
很抢眼。
    渐渐的,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注视到秦宝宝身上了,秦宝宝正神游天外,浑然不觉
。 
    坐在秦宝宝对面的,有两个人。
    一个是胡子、头发皆白的老头,老头的怀里抱着一个叁弦琴。
    叁弦琴已经很破旧了。
    任何人都可以看出,老人是个瞎子,彻彻底底的瞎子,因为他根本没有眼珠子了

    一个眼里没了眼珠子的人应该看来很可怕才对,可是老人看上去一点也不可怕。
    不但不可怕,反而此这世上和他差不多年纪的老人慈祥、善良多了。
    似乎任何人都可以在他面前一倾苦衷,并且,肯定能得到他的同情。
    他虽然静静地坐着,敝旧的袍子迎风摆动,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清雅之相。
    他简直就像一个饱学的书生。
    坐在怀抱叁弦琴的老人旁边的,却是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的年纪并不大,和秦宝宝差不多。
    她有一双灵活明亮的大眼睛。
    这双大眼睛就一眨也不眨地盯在秦宝宝身上,好像秦宝宝的脸上长出了花来似的

    秦宝宝本就心烦,再被大眼睛姑娘这样不礼貌地盯着,心里早就有气了,若不是
他现在身体虚弱,浑身没劲,大眼睛姑娘恐怕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饶是如此,秦宝宝还是决定小小地教训她一下,谁叫她不礼貌地盯着人看呢!
    他懒洋洋地站了起来,心中计议已定,於是走到小店的厨房里,厨房里的大师傅
就是此店的老板,他此时正闲着,坐在板凳上嗑瓜子呢!
    秦宝宝闪了进来,笑嘻嘻地道:「大师傅,可怜可怜我这个叫花子吧!」
    要饭时居然还笑嘻嘻的,这恐怕是秦宝宝的独创了。
    大师傅在悠悠然神思中被惊醒,看到一个小叫花子立在门口,皱了皱眉头,从锅
里拿出一个冷馒头来给秦宝宝。
    秦宝宝仍旧笑嘻嘻的,却不接馒头,不紧不慢地道:「你这个人太小气了,这个
馒头最起码已放了叁天,至多只能  老鼠,怎能用来打发叫花子呢?」
    秦宝宝的要求居然蛮高的,大师傅不禁很奇怪地看了秦宝宝两眼,这一看之下,
他不禁又惊又喜,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宝少爷,啊,怎麽变成了这个样子,该
不是又在玩什麽新花样吧?咦,你不是去了子午岭吗?怎麽又回来了?」
    他一时兴奋不已,夹七夹八地说了一通。
    原来以前秦宝宝住在少林寺时,因他不是禅门子弟,故被允许吃肉,以前秦宝宝
可是经常到这个小店来开荤的,那大师傅虽被他捉弄过无数次,但还是非常喜欢秦宝
宝的。
    调皮可爱的秦小淘气,谁不喜欢呢?
    见大师傅一副非常开心的样子,秦宝宝忽地觉得心酸,为什麽大家都对他好,而
大哥却……
    秦宝宝摆了摆头,努力忘掉不愉快的表情,他现在的心情因想到一个捉弄大眼睛
姑娘的念头而兴奋起来,可不愿被破坏掉。
    秦宝宝仍是笑嘻嘻地道:「大师傅,好久不见了,我自然想来看看你和大和尚叔
叔他们啦!」
    大师傅叹道:「我早就知道宝少爷是个仔孩子,唉,居然还没忘了我。」
    秦宝宝甜甜地一笑,又道:「怎麽会呢?我可是吃大师傅亲手烧的菜长大的,绝
不会忘恩负义的。」
    他怕那大眼睛姑娘已走,那可不好玩了,於是很快转了话题,道:「大师傅,我
想向你借一样东西。」
   大师傅笑呵呵地道:「我又有什麽好东西能让宝少爷看中,你要什麽,随便拿吧
!」
    秦宝宝那黑不溜秋的眼睛四处一转,盯在一个炉子上,对大师傅道:「大师傅,
把那个炉子和一个小锅借给我用一用。」
    大师傅很觉奇怪,宝少爷什麽时候对烧菜感兴趣了?不过他并没有说什麽,便帮
助秦宝宝把炉子端到院中。
    秦宝贾见到那大眼睛姑娘还在,得意地笑着,忽地从怀里摸出一根刚从厨房里找
到的铁钉,放到了锅里。
    锅里正煮着水,秦宝宝把钉子一放入锅里,立刻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那个小姑娘更好奇了,伸长了粉颈向这边看,见秦宝宝一本正经地坐在炉子边,
手中拿着一个锅铲,不停地翻动着钉子。
    大眼睛姑娘好奇极了,这个小叫花子在干什麽呢?
    刚才她之所以盯着秦宝宝看,是因为她觉得秦宝宝有点与众不同。
    虽然她并不明白秦宝宝有什麽与众不同。
    事实上秦宝宝虽然衣着破烂,但他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是遮不住的。
    此即所谓「粗服乱发,难掩天香国色。」。
    小姑娘本就对秦宝宝很有好感,如今见秦宝宝行为古怪,更是大感兴趣。
    好奇心人皆有之,女人的好奇心就更重了一点,无论是小姑娘、大姑娘,还是老
姑娘都一样。
    见小姑娘向这边引颈而望,秦宝宝暗暗开心,心道:「嗯,小鱼上钩啦!」
    他脸上不动声色,更加起劲地搅动着那锅中的钉子,还不时凑上鼻子嗅一嗅。
    大眼睛小姑娘越看越奇,忍不住道:「你在做什麽?」
    秦宝宝头也不抬地道:「煮钉子汤。」
    「钉子汤?」大眼睛姑娘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她活了这麽大,可从来没听过钉子
也能煮汤?                                                      、
    秦宝宝一撇小嘴,一副「小丫头见识太少」的样子,漫不经心地道:「钉子当然
能煮汤,而且汤的味道鲜美至极,  过一口,宾过神仙。」
    旁边的大人听了,自知是无稽之谈,笑了一笑,便各自做各自的事了。
    可是那小姑娘却真的相信了,毕竟她的年纪太小,见识不广,再者,她对秦宝宝
有了好感,对秦宝宝的话自是深信不疑。
    越看越奇,那小姑娘也蹲到炉子边,好奇地道:「钉子也能煮汤,真是好奇怪,
什麽时候能煮好呢?」
    「快了。」秦宝宝目不转睛地盯着锅里的钉子,喃喃也说:「要是有一点猪油就
好了。」
    小姑娘道:「是不是有了猪油味道会更好?」
    秦宝宝点了点头,道:「钉子是素的,猪油是荤的,一素一荤,味道当然更好一
点。」
    大眼睛姑娘已对「钉子汤」更感兴趣了,於是问道:「汤煮好後,能不能让我也
    ?」
    「当然。」秦宝宝一副大方的样子。
    大眼睛姑娘立刻向大师傅买了一点猪油。
    秦宝宝笑眯眯地把猪油放到锅中,叹道:「如果有一点火腿,味道一定会更好的
大眼睛姑娘忙又去买了火腿。
    秦宝宝暗暗得意,脸上更加不动声色,态度极认真地搅动锅中的水,不时地来一
句:「要是再来一点xxx就更好了。」
    不一会儿,小姑娘已买回了白菜、粉丝、肉丸子、木耳、盐、鸡肉等等东西。
    锅中的东西已是越来越满了,到最後已成了一锅真正的杂烩汤了。
    这时,小姑娘已有些迫不及待了,问道:「钉子汤煮好了吗?可以吃了吧?」
    「嗯,好了。」秦宝宝忍住笑,一本正经地道:「我想应该差不多了。」
    小姑娘忙找个小碗来,轻轻地呷了口。
    秦宝宝问道:「味道怎麽样?」
    有火腿、白菜、粉丝、丸子、盐、猪油、木耳、鸡肉,这样的汤还会不好喝吗?
    小姑娘拼命地点头,道:「真好喝,没想到一根钉子能惹出这样好的味道来。」
    秦宝宝再也忍不住了,捧着肚子就笑开了。
    周围的食客也忍耐不住,都大笑了起来。
    小姑娘听着刺耳的笑声,越来越感不对,猛地明白过来,是上了秦宝宝一个恶当
,不由一张粉脸涨得通红。
    秦宝宝仍在那里哈哈大笑,差一点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在众人的哄堂大笑声中,秦宝宝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叹息声虽轻,却在暄闹中
清晰无比地进入他的耳中。
    秦宝宝猛地抬头,盯在那手抱叁弦琴的盲老人身上,见老人呆愣地对他微微叹息
着。
    秦宝宝已在奇怪,刚才自己在捉弄大眼睛姑娘时,这老人为何不点破呢?
    大眼睛姑娘已气哼哼地站在盲老人身边,身子一扭一扭的,正在诉苦呢。
    「爷爷,他欺负我,你说怎麽办?」
    秦宝宝心道:「我看得起你才和你玩的,若是别人,我理都不理呢!」
    存着闹事的心理,秦宝宝挑  地看着盲老人,看盲老人能说出什麽话来。
    盲老人轻轻地叹息,道:「小玉,你何必和一个快要死的人计较呢?」
    秦宝宝心中一震,怒道:「胡说八道,谁说我快要死了?」
    盲老人轻轻地叹息,道:「你身上有一种特异的香气,若不是中了「七日追魂散
」这种毒药,又怎会有这种香气。」
    秦宝宝更加震惊,这时他的心中真可谓是又惊又喜,这老人既懂「七日追魂散」
的特徵,必有方法可救。
    若是别人,早已好言好语开口相求了,可是秦宝宝怎能做这种低叁下四的事情?
除了大哥,谁能让秦宝宝低头。
    又见盲老人一副「快求我救命吧」的悠然态度,秦宝宝更不会开口相求了。
    秦宝宝撇了撇好看的小嘴,哼道:「「七日追魂散」有什麽了不起,这种珍贵的
毒药,别人要中毒还得不到呢!」
    不理盲老人诧异的样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径直往少林寺的方向去了。

              ※    ※    ※

    茅檐低小,溪边青青草。
    白云,悠悠。
    清亮的小溪如蓝缎般从山深处流出,    地经过那间小小的草屋。
    草屋的前面是山,後面是山,左面是山,右面也是山。
    群山环抱,绿水横流,此景可入画。
    卫紫衣就躺在草屋中唯一的一张床上。
    床是木头削成的,除了床,屋里还有用小树根做的凳子,用大树根做成的桌子。
    屋里的家俱就这麽简单,简单到让人看了第一眼之後绝不想看第二眼。
    卫紫衣却彷佛看得很入神,自从他可以睁开眼睛以後,便一直看着这些东西。
    卫紫衣的伤很重,这一点他自己很清楚,可是他醒过来後,却发现自己除了浑身
无力外,胸中的疼痛几乎全消失了。
    他记得自己昏倒前,看到一辆乌篷白马的马车疾驰而来,他还看到了那根鞭子。
    是谁救了自己?是谁将自己弄到这间小屋来的?又是谁用什麽方法治好了自己的
伤?
    这些疑问是卫紫衣想知道的,可是他自从睁开眼睛後,却没有见到任何人。
    所以他盯着那些粗陋的家俱,希望能看出些什麽来。
    可惜他除了看出这些家俱是木头做的之外,什麽也看不出。
    不过他也不着急,他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一定会来的。
    门是紧闭着的,也许当门被推开时,一切疑问就可以解决了,不过门一直没有被
推开。
    外面寂静无声,卫紫衣忽有一种出世的感觉。
    远离了红尘的喧嚣、帮务的缠身,卫紫衣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属於自己的。
    在这里,他似乎被这个世界遗忘,他也遗忘了那个世界,他唯一不能忘的,就是
秦宝宝。
    秦宝宝现在怎麽样了?到了少林寺了吗?悟心大师有解毒的良策吗?
    一想到这些,卫紫衣的心就乱了,他恨不能一跃而起,赶到少林寺去。
    可惜他试了好几次,都无法移动身子半寸,原来,他腰间的「大椎穴」已被点住
,自然动弹不得。
    想必救卫紫衣的人怕卫紫衣醒来後妄动,故而点了他的穴道。
    卫紫衣深知,重伤之後,绝不可妄动真气,否则轻则残疾,重则亡命。
    是以,卫紫衣只有暂时按捺下急躁的心情,静静地等待了,幸亏这时门已被敲响

    与其说敲,不如说是砸才对。
    木板做的门并不坚固,「轰」的一声,就被敲得支离破碎,从破碎的门洞里走进
一个人来。
    他的手上是一柄单手锤,这显然是他用来敲门的工具,锤子很大,几乎和那人的
脑袋差不多。
    而那人的脑袋简直可以用「头如笆斗」来形容,这麽大的锤,也许根本不必用力
,就可以很轻易地砸碎人的脑袋。
    卫紫衣一看见这个人、这柄锤,就知道自己的脑袋很快就要被这柄大铁锤砸一下
了。
    使锤人显然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因为不会有人对自己的门过意不去。
    房间里忽然冲进来一个一看就知道不怀好意的人,任何人都不免要吃惊的。
    卫紫衣不是任何人,卫紫衣只是卫紫衣,他一点也没有吃惊,更没有恐慌。
    他其实根本看都没有看那人一眼。
    使锤人定定地看着卫紫衣,良久,忽地爆发出一声刺耳的大笑,他显然很开心。
    他极兴奋地道:「没想到我的运气这麽好,居然让我找到了卫紫衣。」
    还在一天前,任何一个恶人遇到卫紫衣都会不太妙,可是今天却不同了,卫紫衣
伤得很重,甚至连动都不能动。
    这种时候,任何一个恶人遇到卫紫衣,不妙的只会是卫紫衣。
    使锤人兴奋得满脸泛光,搓着手道:「我叫季叁锤,是陕西道上有名的「拼命叁
锤」,你能死在我的手上,算是不冤枉了。」
    「拼命叁锤」李叁锤这个人,在「金龙社」的档案中是这样记载的:
    李叁锤:绰号「拼命叁锤」,好勇手狠,心狠手辣,用锤,锤重八十二斤,陕西
巨盗,武功颇奇,以前叁锤为最精妙。
    在「金龙社」的档案中,关於李叁锤的记录并不详细,这是因为像李叁锤这种人
,根本就无法对「金龙社」造成威胁。
    这也就是说,卫紫衣从来就没有把李叁锤放在眼里,也从来不会对关於李叁锤的
档案看上两眼。
    可是,世事难料,任何一个武林人都无法预料自己会死在何人手中,就像卫紫衣
从没有想过会死在季叁锤手中一样。
    对於卫紫衣这种英雄来说,肯定不止一次想到过自己的死法,只不过,他总是将
自己的死亡想像得很壮烈、很辉煌的。
    现在卫紫衣又在想什麽呢?
    卫紫衣什麽也没有想,他只是问道:「你想杀我吗?」
    李叁锤大笑道:「想杀卫紫衣的人可大多了,江湖中十个人中,最起码有一个是
想杀你的。」
    这一点卫紫衣并不否认,创业艰难,「金龙社」的基业是用无数条人命换来的。
    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一将功成万骨枯,卫紫衣能有今天,也一样直接地或间接
地杀过无数人。
    卫紫衣又问了一句:「你为什麽想杀我?」
    李叁锤的脸上失去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愤怒,他几乎是咬着牙道:「像
你这样的大人物,自然不会记得有一个叫武琼娘的女人。」
    武琼娘这个名字的确很陌生,听名字,这是一个女人。
    卫紫衣从不杀女人,他的属下也很少杀过女人,所以他淡淡地道:「这个名字我
的确不知道,我卫紫衣从不杀女人。」
    他这样解释并不是在拖延时间,他只是不想死得太冤枉而已。
    李叁锤满脸愤怒地道:
    「你卫紫衣固然不杀女人,可是,武琼娘却还是算死在你的手中,那一次你们「
金龙社」和京城金大少争夺一个赌场,战斗之惨烈令人作呕,武琼娘恰好看到这一幕
,当场受惊吓而死,要知道,她的心脏一向不好。」
    卫紫衣不禁苦笑,这种事情居然也要栽在自己的头上,那自己真的是血债累累了

    和京城金大少争夺赌场之战,是卫紫衣出道以来打得最凶的一次。
    那时卫紫衣羽翼未丰,作战经验欠缺,所以大为吃亏,死的人很多。
    自从那次以後,卫紫衣痛定思痛,学会了冷静的做事方法,从而渐渐建立起庞大
的「金龙社」来。
    他的一生中,京城赌场一战可谓一个转折,不过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因这件
久已淡忘的事情而死。
    他道:「武琼娘之死,我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只是,她又是你什麽人?」
    李叁锤的目光似乎变得温柔起来,他轻轻地叹道:
    「我从小就生得头大如斗,从来没有人喜欢过我,而她却是唯一不嫌弃我的人,
她一直说:「一个男人只要心好就行了,样子难看一点又有什麽关系呢?」,她长得
并不漂亮,可是她要找个比我好看的人是很容易的,但她最後还是选择了我,我一直
不明白,我有什麽好处?所以,她虽不漂亮,却是我一生中见到过的最美的人。」
    他显然动了真情,一行清泪从他一双并不太大,更谈不上好看的眼睛里流出。
    卫紫衣叹了一口气,李叁锤无疑是个多情的人,一个能为心爱的情人流泪的男人
不算是个坏人,因为这一点,卫紫衣觉得,死在这样一个人的手中,不算是件冤枉的
事。
    卫紫衣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准备闭目受死了。
    他曾听说,人在死之前,过去的往事总会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可是卫紫衣什麽
也没有想。
    但是,那柄大铁锤居然还没有落下,卫紫衣不禁很奇怪地睁开了眼睛,发现李叁
锤满脸涨得通红。
    卫紫衣更加奇怪,不由问道:「你怎麽啦?」
    李叁锤疑惑地问道:「我真的能够杀死你吗?」
    这句话问得很奇怪,也很有趣,卫紫衣却明白,李叁锤是无法相信自己可以轻易
地杀死大名鼎鼎的卫紫衣。
    卫紫衣轻轻地笑了一笑,道:「我的脑袋再硬,也绝对硬不过你的锤子,更何况
我现在根本无力抵抗。」
    卫紫衣心中早已在奇怪,李叁锤何以能找到自己?
    李叁锤忽然道:「我知道你受了很重的伤,只是很奇怪,明明我一直在找机会杀
你,如今为何却下不了手?」
    卫紫衣明白李叁锤的心情,人的本性中是没有杀人的观念的,对任何人来说,死
亡都是一件残酷的事情,尤其是当人们要杀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人时,良心的谴责会
让人深感不安。
    卫紫衣自然不会劝李叁锤下手的,他笑了一笑,道:「你怎知我受了伤?」
    李叁锤道:「现在外面的人恐怕都知道你受了伤,大街上甚至有布告贴着,详细
地说明你受伤的经过,以及逃跑的路线。」
    卫紫衣先是惊愕,继而明白了,这无疑是蝶飘香的一步妙计    借他人之手,除
掉卫紫衣。
    卫紫衣的仇人之多,应该是江湖第一人了,一个人的名声,本就是用别人的鲜血
换来的。
    卫紫衣的仇人遍天下,这些人无不处心积虑地想除掉卫紫衣,在卫紫衣受伤之前
,这些人自然是一点希望也没有,如今卫紫衣身负重伤,又不在「金龙社」保护范围
之内,那些人哪会轻易放过。
    卫紫衣正沉默间,忽听见一声尖锐的暗器破空之声传来。
    一枚铁锥从门洞中飞入,直奔躺在床上的卫紫衣。
    卫紫衣身在床上无法动弹,此时,真是避无可避,挡不能挡。
    忽听得「当」的一声,满室皆是风声,那李叁锤竟用手中锤击飞了铁锥。
    卫紫衣万万没有想到,李叁锤竟会救自己。
    李叁锤已一步赶到门口,铁锤一摆,那本就支离破碎的门就完全报销,李叁锤一
锤击开木门,忽又「啊」的叫了一声,倒退了四尺之多。
    卫紫衣看到李叁锤的胸前,赫然有一道划痕,鲜血已溅湿衣裳。
    李叁锤已大怒道:「是谁敢偷袭老子,有胆子就进来。」
    一个人果然应声带剑闯入,口中叫道:「崆峒空灵子前来为父报仇。」
    那人是个少年,年不满二十,身已至八尺,身穿海青色道袍,腰系火红丝绦,那
剑上的穗子也是红的,迎风摆动,如跳动的火  。
    李叁锤刚才吃了暗亏,心中愤怒,不待那少年站稳,已一锤横扫过去。
    卫紫衣终於见识到李叁锤的真实武功,这一锤横扫而去,竟是铁拐中「横扫千军
」之式,虽似是而非,但却挥  出「横扫千军」的真正含意。
    那少年道士「咦」了一声,似惊讶李叁锤的锤法之妙。
    李叁锤的大铁锤已急若流星,快要撞到少年的腰间。
    少年忽收腰突胸,同时手中剑已斜撩而上。
    收腰突胸,姿势本不美观,但少年人使来却毫无不雅之相,反而灵巧轻松,潇  
大方。
    他那一式斜手上撩,却又是给予对手极有力的进攻,随手挥出,更是难得。
    李叁锤锤在外围,回撤不及,只能侧身而避,左肩上的衣服却被削去一层。
    这少年武功之高,真是卫紫衣仅见。
    一招得手,少年更不让李叁锤有还手的机会,他显然也知李叁锤的锤法不俗。
    「唰唰」几剑,已将李叁锤逼得手忙脚乱,防守尚且不及,更勿论进攻了。
    几步一退,李叁锤已急得「哇哇」乱叫,他平生对敌,前叁招总是占尽了上风,
而对手也总是在这前叁招中不死即伤,哪像今天,一招刚出,就陷入了被动。
    少年挥剑之际,神情凝重,以已将李叁锤当作平生第一大敌,他在运剑之际,虽
占尽上风,却留了叁分守势。
    卫紫衣已在沉吟,江湖中何时出了这样一个少年,遇胜不骄,小小年纪,竟已得
了一个「稳」字。
    李叁锤被少年的一阵急剑逼到墙角,他身上的衣服也被割得七零八落了。
    卫紫衣明自这少年无疑也是自己的仇人之一,眼见仇人武功如此高妙,卫紫衣已
在为自己的处境暗暗着急。
    忽听「当」的一声,李叁锤手中的铁锤竟被挑飞。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卷入了小屋,刀光一闪,一把长把狭刀的长刀已欣向卫紫衣
的头颅!
    这把刀显非中土所有,刀法更是奇特,出刀之际,竟无後着,似有一刀出手绝不
空回之势。
    卫紫衣身体的气力已渐渐恢复,可是,就算在平时,他都不太容易化解此招,何
况此时他刚刚大病初愈。
    少年道士忽地弃了李叁锤,回剑急刺,正刺在那把长刀的刀身之上。
    「叮」的一声,长刀被弹出,持刀人後退一步,抱刀怒道:「什麽人?」
    持刀人年纪也并不大,和少年道士不相上下,一身灰服,双眉入鬓,面目清秀,
手中所抱长刀,正是东瀛武士刀。
    少年道士冷冷地道:「这个人是我的,你动不得!」
    持刀少年怒道:「他是我杀兄仇人,我怎麽动不得?」
    少年道士淡淡地道:「他是我杀父仇人,应该由我来杀他,我把他杀了之後,自
然随你处置。」
    持刀少年大怒迪:「他若死了,我要他何用?让开,且让我砍上他一刀。」
    少年道士大怒道:「我已说过,他是我的,你不许动。」
    卫紫衣听得不禁暗暗苦笑,堂堂的「金龙社」魁首卫紫衣,竟成了别人的嘴上之
肉,任人宰割。
    两个少年话不投机,持刀少年忽地挥刀一刺!
    少年道士立刻回剑一格两人已战在一起。
    这一战比刚才的那一战要精彩得多,持刀少年刀法诡异,角度极刁,所用刀法皆
是匪夷所思、变幻莫测。
    少年道士的剑却轻灵不羁,招式稳健,但见刀剑盘旋,已斗了个旗鼓相当。
    李叁锤早已找到自己的铁锤,此时忽地冲上来,不分好歹,狠狠地打出一锤。
    他刚才被少年道士一剑逼住,心中愤怒已久,此时一锤击出大有惊天动地之势!
    两位少年同时一退,避开锤头,忽地刀剑齐出,击向李叁锤。
    李叁锤「啊」的一声,身上又告负伤,狠狠不堪地躲开,手中锤冷不防又被少年
道士挑开,那锤击穿屋顶,呼啸而去。
    李叁锤一退,两位少年又战在一起,像似根本没将李叁锤放在眼中。
    李叁锤一踝脚,冲出了门外,想必找锤去了。
    他冲出门外,正在四处张望,忽听脑後有风声传来,不及回头,急忙向前冲,不
想前面就是小溪横流,他立刻打桩站稳。
    谁知背後一阵大力推来,他再也把持不住,「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他扑入溪水,脚下竟踩到一件硬硬的东西,伸手一摸,正是自己的大铁锤。

              ※    ※    ※

    卫紫衣躺在床上,静静地观看这场刀剑之争。
    只见刀光纵横,剑气冲天,卫紫衣彷佛已看得入神。
    虽然他明白,这两个人无论谁胜了,都对自己没有好处。

              ※    ※    ※

    李叁锤摸到铁锤,从溪水中湿淋淋地跳上岸来,见岸上站着一个大胖和尚,正恶
狠狠地看着自己,和尚手中正持着一根禅杖。
    李叁锤大怒道:「是你这秃驴暗中推我?」
    和尚一听被骂秃驴,立时大怒道:「王八蛋才推你,你是干什麽的?」
    李叁锤脱口而出,道:「老子来杀卫紫衣的。」
    和尚更加大怒道:「凭你这脓包还敢来杀卫紫衣?」
    不由分说,举起禅杖就打!
    李叁锤想也不想,铁锤自下而上,想挡开禅杖,他自小臂力奇大,较力时从没败
过。
    只听「轰隆」一声,铁锤、禅杖相击,声震天外,和尚纹丝不动,李叁锤却被震
得运退叁步,「噗通!」一声,又告落水。      ,
    和尚一杖击退李叁锤,冷哼一声,疾冲向屋中。
    他一到屋中就大叫道:「卫紫衣不用怕,和尚救你来了。」
    卫紫衣听得眉头一皱,这前六个字让他听得很不舒服,定眼一看,原来是悟心方
丈的师弟悟明大师。
    知道悟明大师性格粗豪,言语不由心,卫紫衣便笑了笑,且见他如何行动。
    持刀少年和少年道士见一大胖和尚冲进来,且大叫着要救卫紫衣,不由相视一眼
,敌忾之心立起,两人几乎同时撤回刀剑,齐向悟明大师击去。
    悟明大师被弄个冷不防,急忙退了一步,口中叫道:「咦,倒有一点门道嘛!」
    悟明大师虽是少林寺第一人悟心大师的师弟,奈何天生性格粗豪,好习武功,每
每有大动拳脚之心。
    只因少林寺寺规森严,他自己又是身份高贵,平时除了和弟子们过过招解解闷,
哪里有大展身手的机会?
    此时为救卫紫衣,算是名正言顺,正好可以过瘾。
    如今见面前两位武功不弱,更是乐到心处,话没说上半句,立刻挺杖相迎。
    少年道士心知此地离少林寺不远,这和尚无疑是少林寺的,人闻少林寺武功天下
第一,早就不服,此时正好可以试试,於是抖擞起精神,尽力迎战。
    持刀少年和少年道士是同一个心思,当下不声不响,和少年道士并肩作战。
    刚才之仇人立成朋友,世事真是妙哉。
    两位少年一心想见识见识少林寺的精妙招式,哪里还顾得上卫紫衣。
    卫紫衣见悟明前来,心中颇安。
   忽然,一阵清风袭来,床头的窗户已被推开,一双手忽地伸进来,抓住卫紫衣胸
前衣服,竟把卫紫衣拖出窗外。
    屋中叁位斗士正在大呼酣斗,竟未看见。

              ※    ※    ※
 
    室雅不需大,花香不必多。
    少林寺的方丈禅房,正是如此。
    秦宝宝盘膝坐在悟心大师面前的蒲团上,眼中泪水未乾。
    悟心大师慈祥地望着秦宝宝,柔声道:「宝宝,你真的认为卫紫衣不要你了吗?

    秦宝宝禁不住流下泪来,哽咽着道:「大哥虽没有说,可是他既找了女人,我待
在他身边又有什麽意思?」
    悟心大师连连摇头道:「你大哥绝不是那种人,他若是娶妻早就娶了,何必等到
此时?」
    秦宝宝仍自不信,道:「那大哥收藏的那幅画我是亲眼见到的,画上的女人我也
见到过,她一见大哥那样子真是好肉麻。」
    他越说越悲,扑到悟心大师怀中,不停地抽泣着,悟心大师慈爱地抚着宝宝的头
发,柔声道:「你大哥的意思老衲明白。」
    秦宝宝一抹眼泪,抬起头来,急声催促道:「大和尚叔叔,大哥是什麽意思呀,
你说嘛,你说嘛!」
    悟心大师微微地笑着,道:「你大哥见你一天到晚作男孩打扮,顽固不化,自然
是想用这个方法刺激你一下,好让你开窍呀!」
    秦宝宝不解地道:「大哥为什麽要我变成女装呢?男孩女孩岂不一样?」
    悟心大师深知,秦宝宝是卫紫衣夫人的不二人选,卫紫衣深怕秦宝宝一味男装下
去,到长大时不好改掉,所以方才想出这个刺激她的方法。
    对秦宝宝和卫紫衣的结合,悟心大师自没意见,只是,这件事情怎好对秦宝宝明
说?
    毕竟宝宝还小,对男女之情知之甚少,乍一对她说,反而会弄得她心脑糊涂。
    反正这些事宝宝长大後就会渐渐明白,当务之急,是解除宝宝身上的毒性才是。
    於是悟心大师笑道:「宝宝,你相不相信大和尚叔叔?」
    秦宝宝肯定地点点头,道:「大和尚叔叔当然不会骗我,我怎会不相信你呢?」
    悟心大师点了点头,道:「我以人格担保,卫紫衣绝不会不要你,也绝不会要别
人做妻子的。」
    秦宝宝对大和尚叔叔的话自是深信不疑,只是她心中的疑团仍未得到解答。
    悟心大师拍了拍秦宝宝的小脑袋,微笑道:「你现在肯定是想不通的,没有关系
,待你长大後,一切都会明白的。」
    他知道要改变秦宝宝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宝宝绝顶聪明,又渐渐长大,那
些事情慢慢就会懂的,急於求成,反而会使宝宝的心里无法承受。
    秦宝宝见大和尚叔叔如此说,心放下了一半,於是连忙问了第二个最关心的事:
「大和尚叔叔,我的毒能不能解?」
    悟心大师坦然地一笑,道:「天下没有不可解之毒,据我所知,「七日追魂散」
最起码有两人可解。」
    秦宝宝惊喜地睁大眼睛,问道:「哪两个人?」
    悟心大师微笑道:「一个是和你父亲齐名的「疗毒圣心」张散之,一个是「清风
道士」裕贞子。」
    秦宝保抢着道:「张散之是父亲的好友,裕贞子是华山的一个道士对不对?」
    悟心大师笑道:「裕贞子如野鹤闲云,七日内找他不着,可是那张散之不日就会
来本寺的,他上个月已和老衲说好,这几天就要带着他的宝贝孙女儿来了。」
    秦宝宝听得心中一动,道:「张散之长得什麽样,是不是个瞎子,手中总抱个叁
弦琴?」
    悟心大师微微一愣,道:「你怎麽知道?」
    秦宝宝不好意思地道:「刚才我在小店请他的孙女吃了一顿钉子汤。」
    「钉子汤?」悟心大师苦笑地摇摇头,道:「才一见面就捉弄了人家,看你待会
儿怎麽见他们?」
    秦宝宝理直气壮地道:「做错了事就道歉罗!」
    他贼兮兮地一笑,又道:「反正我这麽可爱,他们一定不会记恨我的。」
    悟心大师不由莞尔一笑,和秦宝宝在一起,你总是没法子不笑的,你说,悟心大
师又怎能不把宝宝当个宝贝?
    一老一小在禅房中言笑正欢,忽听外面有人轻声道:「方丈,有事相告。」
    外面是伺候悟心大师的小沙弥,悟心大师叫一声:「进来!」
    小沙弥合十而入。
    小沙弥道:「刚才山下的小店老板上山说,有一个老人死在他们房中,请方丈定
夺。」
    悟心大师微微一愣,颇觉奇怪,少林寺方圆百里无人敢动武,如今这少室山脚下
竟有人死去。
    当下忙问道:「可知是什麽人?」
    小沙弥道:「那老人是个盲人,手抱叁弦琴,似是张散之先生。」
    饶是悟心大师修为精深,听了此消息也不禁震惊,因为张散之关系到秦宝宝的生
死。
    秦宝宝更是如同遭了睛天霹雳,一下子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刚才是因大哥负心,恨不得死去,现在听了大和尚叔叔的保证,生念顿萌,可是
如今,张散之竟然死了。
    怕秦宝宝失望过度,伤了心肺,悟心大师一手贴住宝宝後心,内力缓缓注入,扶
起宝宝,缓缓地道:「  体在哪里?」
    小沙弥道:「  体仍摆在店中,只待方丈前去察看。」

              ※    ※    ※

    张散之的死,是因为一剑穿喉。
    死者的脸上毫无痛苦,显是因为那剑实在太快,让人根本无法感到死亡的恐惧。
    张散之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手中的叁弦琴也落在地上,他的孙女儿大眼睛姑娘正
伏  痛哭,
    悟心大师带着秦宝宝站在  体前,宝宝望着张散之的  体,心中一阵茫然,彷佛
自己的生命也随之而去了。
    痛惜地望了宝宝一眼,悟心大师走到死  前,柔声问道:「小姑娘,这是怎麽回
事?」
    大眼睛姑娘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已哭成了桃子,见是一个慈祥的老和尚柔声相
问,更加不胜自悲,嘤嘤地痛哭,哪里还能说出话来。
    小店的大师傅走上前来,道:「见过方丈大师。」
    悟心大师合十为礼,道:「大师傅你且说一说。」
    大师傅连连摇头,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道:「凶手是一个青衣男子,刚才还在
这里喝酒,他看上去很普通,一点也不像凶手的样子,後来他喝完酒,付了叁钱酒钱
,走到这位老先生面前时,忽地手一挥,老先生就倒下了。」
    悟心大师道:「他的动作你看清了吗?」
    大师傅道:「他的动作快极了,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啧啧,真是好厉害,一眨
眼工夫人就死了。」
    悟心大师轻经叹了一口气,看了看痛哭不已的大眼睛姑娘,又看了看呆如木鸡的
秦宝宝,吩咐道:「把  体带回寺中。」
    然後他上前扶住小姑娘的背,柔声道:「小姑娘,我是悟心,随我回寺葬了你爷
爷好不好?」
    大眼睛姑娘一听是悟心大师,一下子扑入悟心大师怀中,哭着道:「方丈大师,
你可一定要替爷爷报仇啊,呜呜,爷爷死得好惨啊,呜,呜……」
    周围众人见了无不落泪。
    悟心大师淡淡地道:「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
          
              ※    ※    ※

    那双手将卫紫衣拉出了窗外,带到了一个瀑布边。
    瀑布自叁大处垂落,平滑得就像一面镜子,无数的水花跳跃,宛如盛开的水莲,
阳光照耀下,一颗颗水珠就像一粒粒的珍珠。
    瀑布下是一面深潭,潭面上总是罩着一层水雾,像云又像烟,飘飘渺渺的有如仙
境。
    远处是苍翠的青山,近处是如此美的瀑布,卫紫衣的身边呢,却是一位绝色佳人

    这位绝色佳人不是别人,正是梅冰艳。
    卫紫衣望着瀑布出神,良久才道:「我没想到救我的人竟会是你。」
    梅冰艳轻掠云发,展颜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衬着如墨的眼睛,如云的面颊,
更显得楚楚动人,风情万种,她轻轻她笑道:「我总算是救了你一次,否则我还真不
知该怎样报答你呢!」
    卫紫衣道:「我救你是无心,你救我却是有意,总的来说,我还是欠你的。」
    梅冰艳咯咯笑道:「不愧是「金龙社」的魁首,不论什麽帐都算得清清楚楚的。

    卫紫衣淡淡一笑,道:「姑娘救了在下,此情此义,难以回报,但有所需,卫紫
衣绝不推辞。」
    梅冰艳道:「我自己的事不用别人帮忙,只是我真有一个条件,不知大当家能答
应否?」
    「能。」卫紫衣回答得很乾脆,的确,对他而言,天下很难有办不到的事。
    梅冰艳轻轻一笑,道:「真的能吗?」
    卫紫衣正色道:「卫其在江湖中也不算无名之人,卫某说的话,也从来未食过言
。」
    他说得固然乾脆,心中却颇为踌躇,若是梅冰艳提出不利於「金龙社」之事,卫
紫衣又将如何?
    罢了,罢了,大不了杀身以报罢了。
    见卫紫衣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梅冰艳笑得更厉害了。
    卫紫衣实在不懂,女人为什麽爱笑。
    梅冰艳已道:「大当家请放心,小女子叫大当家做的事,绝非邪恶之举。」
    卫紫衣微微一笑,道:「请说。」
    梅冰艳尚未说话,脸儿忽地涨得通红,显然她的要求似乎无法启齿。
    对一个女人来说,有什麽话是不好意思对男人启齿的呢?
    卫紫衣何等聪明,一瞥之间就洞悉了梅冰艳的心机,这使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在他十多年的江湖生涯中,不知遇到过多少出色的女人,有的温柔,有的聪慧,
有的绝色无双,有的俏丽可爱,可是这些女人都无法攻入卫紫衣内心的堡垒。
    所以在江湖女侠的心中,卫紫衣是个很冷很冷的人,这种冷漠不是伪装的,而是
天生的。
    充满血腥、充满危险的江湖生活,使卫紫衣无法顾虑到感情问题,他首先应该是
个「金龙社」的领袖,然後才是他自己。
    秦宝宝的无意介入,使卫紫衣走入了一个崭新的、充满乐趣的情感世界。
    卫紫衣终於发现,感情原来是件如此美妙,又如此苦恼的事情。
    秦宝宝的天真活泼、率直任性,使卫紫衣的生命完全改变了,对卫紫衣这种人来
说,一生中的感情是唯一的。
    他既已认定秦宝宝是自己的终生伴侣,就绝不会再爱上别的女人。
    在秦宝宝来临之前,卫紫衣的感情世界是关闭的,秦宝宝的闯入,令他逐渐地、
不自觉地坠入情网,然後,他的感情世界便又一次关闭了。
    所以,面对梅冰艳欲言又止的样子,卫紫衣立刻做出果然的拒绝之念。
    卫紫衣不是个绝情的人,这是对秦宝宝而言的,同时,卫紫衣又是一个绝情的人
,这是对除了秦宝宝以外其他的女人而言的。
    沉吟中的卫紫衣虽然面如止水,但敏感的梅冰艳已从卫紫衣毫无热情的双眸中体
会到了一些什麽,这令她极度地失望,又十分地不甘心。
    她在内心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对卫紫衣冷漠的态度产生疑惑。
    卫紫衣为何会对自己这样呢?我在他面前为何没有一点点吸引力?
    究竟是我不是个真正的女人,抑或是卫紫衣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或许卫紫衣是
个极特殊的男人?
    用「极为特殊」这四个字来形容卫紫衣,是最恰当不过,他的特殊也许不是他的
冷漠,而是他对秦宝宝极为固执的情感。
    你不能说卫紫衣是一个不可爱的人,事实上,哪一个女人不愿找一个对感情至死
不悔的男人呢?
    梅冰艳的久久不语和卫紫衣的平静,造成了一种极微妙的寂静,只有瀑布在轰鸣
,水花在跳跃。
    四周的山林寂寂,单调的瀑布轰鸣声反而更衬出此时的沉寂。
    片刻的沉寂,反而使梅冰艳不知该说什麽才好,而卫紫衣呢,在此时本就是不愿
说话的。
    终於,梅冰艳首先打破了沉寂,她不自然地笑了一笑,道:「施恩不望报,这个
道理我是懂得的,我居然向你提出要求来,你看我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卑鄙?」
    说出这句话时,她马上就後悔了,这岂不是自己主动放弃了要求了吗?如果她咬
一咬牙,说出让卫紫衣和自己在一起的要求来,凭卫紫衣的身份,他是绝不会拒绝的

    可是,那又有什麽意思呢?和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在一起,纵是白头偕老,也是一
个悲剧。
    望着梅冰艳,卫紫衣露出了思索的神情,这也就是说,卫紫衣对梅冰艳已产生了
兴趣。
    这是一个多麽聪明、多麽敏感、多麽善解人意的女人啊,卫紫衣对梅冰艳已产生
了这种想法。
    在一般情况下,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产生这麽多「多麽」的想法,就表示欣赏、
钦慕的开始。
    可惜卫紫衣仅仅是如此想想而已,他固然会去欣赏一个女人,但却绝不会钦慕她

    金童般的笑容浮现在卫紫衣的俊容上,他微笑道:「你固然可以不对我有任何请
求,但对我而言,无论你何时何地提出何种请求,我都会答应的。」
    淡淡地笑了一笑,梅冰艳也恢复了平静,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在当时的社会,
一个女人单恋一个男人只会是一个悲剧。
    她努力平静下这几日因卫紫衣的突然出现而萌发的春心,想努力抹去自己对面前
这个男人的印象。
    她不知道是否可以做得到,但她想试一试。
    一个明智的女人,在这种情况下,应该知难而退,以避免太大的难堪。
    梅冰艳淡淡地笑道:「你的伤怎样?可以运气了吗?」
    早在来此地之前,卫紫衣的穴道已被解开,穴道解开後,卫紫衣立刻打坐运功,
以浑厚的内力治愈了自己的内伤。
    现在,他又是以前那个卫紫衣了,那个恶人遇到後就大叫不妙的卫紫衣。
    卫紫衣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伤势已不用担心,然後道:「我很奇怪,你是用什
麽方法治好了我的伤的?」
    梅冰艳轻轻一笑,道:「很简单,我的父亲就是华山「清风道士」裕贞子,作为
一代药学名家之後,我怎会无一点治病救人的本事。」
    卫紫衣迟疑着,道:「裕贞子道长是道士,怎会有女儿?」
    他忽地发觉自己是不该问的,别人的稳私,又怎好随便打听。
    不想梅冰艳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她笑吟吟地道:「家父本是半路出家,家母
产下我後,因产後中风而死,家父自恨医术绝伦却无力挽救妻子,故愤而出家。」
    卫紫衣叹道:「裕贞子道长真是个痴情人。」
    梅冰艳叹道:「家父出家後,仍是念念不忘家母,只因我尚未成人,只好暂时一
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世上。」
    她的眼圈一红竟垂下泪来,道:「如今我已长大,家父心中无牵挂,竟然撒手而
去,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我在这世上已再没一个亲人了。」
    卫紫衣也不禁唏嘘不已,闯荡江湖的人,谁没有自己的一本苦经,只是梅冰艳将
自己的家事全盘托出,竟不在乎自己是个陌生人,这女人想必是心中苦水太多,却找
不到人倾吐吧!
    咳,梅冰艳又何尝不是个可怜的人,相比之下和她有同样遭遇的秦宝宝,可就算
幸运一点了,最起码他还有大哥我、悟心大师和「金龙社」的儿郎们。
    卫紫衣本来是不会安慰人的,因为有了秦宝宝,卫紫衣只学会了哄人而已,面对
梅冰艳的伤心垂泪,卫紫衣已无所适从。
    他望着仍自哭泣的梅冰艳,手足无措之际,就希望发生些突发事件来打破这种僵
局才好。
    忽地,卫紫衣听到了一点声响,那是有人拨动草丛的声音,有人来了。
    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在脑海,卫紫衣就感到背後袭来了一股极为刺骨的劲风。
    来者速度之快,真可用「迅雷不及掩耳」一词来形容。
    好个卫紫衣,连忙一个大转身,斜跨步,同时手在腰间一触,已解开了银剑。
    一柄精光四射的宝剑从身边刺过时,卫紫衣已一剑反撩,削向对手下盘。
    这一剑削出,形势大为改观,身後那人已急忙撤剑身退,卫紫衣也已霍然转身。
    身後正是那个少年道士,少年道士因偷袭不成反被逼退而气得满脸通红。
    卫紫衣爽朗一笑,道:「道家讲究清静无为,小师父何必如此激动?」
    少年道士双目几欲喷出火来,咬着牙,一字字地道:「卫紫衣,少要伏芒凌人,
在下纵死在你手,今日也要讨还一个公道。」
    「公道?」卫紫衣轻轻叹息,道:「不知卫某何时得罪阁下,致令阁下大冒无名
之火?」
    少年道士凌空子道:「你总该记得「叁眼太岁」风陵火这个名字吧?」
    「风陵火?」卫紫衣眉头已皱起,这个名字他怎能忘记?
    「金龙社」初创之际,社中鱼龙混杂,一片混乱,致使一些邪诡之徒乘机而入,
风凌火正是其中一个。
    风陵火本是四川人士,「叁眼太岁」是因为他为人多诡诈,而使江湖人士为他取
了这个绰号。 
    风陵火初时是一个山寨之王,後因山寨被敌所据,不得已而投奔「金龙社」,「
金龙社」当时正在用人之计,遂收录了他。
    不想事过不久,风陵火故态复萌,竟勾结「金龙社」当时的一个大对头,杀得「
金龙社」一个措手不及,几令「金龙社」丧失元气。
    卫紫衣对这个人又怎能放过?
    当下,卫紫衣淡淡地道:「在下平生手刃恶人无数,唯风陵火最为该杀,这个人
我怎会忘记?」
  凌空子双目如毒,一张俊脸涨得紫红,大叫道:「杀父之仇不报,何为人子?卫
紫衣,我和你拼了!」
  剑光腾起,刺向卫紫衣的咽喉。
  卫紫衣已看出这一剑因起手过急而造成一时抬得过高,这样,胸口空门已露。
  此时,卫紫衣若一剑剌出,凌空子必死无疑。
  但卫紫衣并没有这样做,他只是轻轻地一挥,避过此招。
  梅冰艳早已停止悲伤,目不转睛地注意这边的动向,在她眨眼之际,卫紫衣和凌
空子已交换了七招之多。
  梅冰艳武功不甚高,上次救卫紫衣时,那招长鞭刺扫,纯属情急而已,如今见卫
紫衣和凌空子争斗,不由大感奇怪。
  那卫紫衣竟是一副步步退守,无力进攻之势,而凌空子却剑气如虹,势不可挡。
  卫紫衣这是怎麽了?是伤势末愈而无力招架?抑或是卫紫衣心有不忍而故意放
……

        第二回 陵墓奇遇

    卫紫衣的确是不愿伤害凌空子,风凌火固然该死,凌空子却不该死。
    一个人为报父仇做出任何事情都是可以原谅的,不仅值得原谅,而且值得尊敬。
    所以,虽然卫紫衣随时可以一剑洞穿凌空子的咽喉,却并没有那样做。
    凌空子手中剑使得泼风似的,但总是被卫紫衣轻描淡写地化解掉,凌空子自己也
看出,卫紫衣是在让自己。
    凌空子是个性格倔强,且心高气傲的少年,他将卫紫衣的相让曲解成一种轻视。
    轻视就是污辱。
    凌空子暴跳如雷地叫道:「不要你让我,卫紫衣,有本事你刺死我吧!」
    卫紫衣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天帝击鲧而留禹,何意也?」
    卫紫衣说的是一个典故,洪荒时代,因共工怒撞不周山,天地倾,大水  ,鲧受
天帝之命治水,盗息壤而用,致使水患更厉,天帝怒,杀鲧,鲧死,生禹,天帝仍用
禹而治水,水患遂除。
    卫紫衣的话实际上是说,父亲有罪,儿子无罪,又何必杀儿子呢?
    可惜他的一片好心在被仇恨之火完全毒化了的凌空子身上,是毫无作用的。
    凌空子此时心中除了报仇,再也没有别的。
    卫紫衣落入两难境界,杀固不忍,不杀则自己永无宁日。但卫紫衣很快想到,自
己的仇人多得很,杀不胜杀,反正那种天天生活在危险中的日子自己已经过惯了。
    想到这里,微微一笑,见凌空子一剑刺来时,便一搭一绞,凌空子的长剑已脱手
而出,「嗡」的一声,如青龙入海,落入深潭中。
    手中失了剑,凌空子一下子愣愣地立在那里,满怀着刻骨仇恨的眼睛盯着卫紫衣
,久久才道:「卫紫衣,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这最後一句话,他是咬着牙说的。
    卫紫衣淡淡一笑,道:「为父报仇,天经地义,我不怪你,只是以你的武功,今
生难以超过我,所以,不管你用什麽法子我都不会怪你。」
    凌空子黯然无语,默默地看了卫紫衣一眼,目光中,已不仅仅是仇恨。
    他没想到卫紫衣会不杀自己,没想到卫紫衣会说出那种话来。
    默默地走入森林中,凌空子坐在一棵大树下发呆。
    他想得很多,想起儿时父亲的慈爱,练武的艰辛,还有那日日啃噬心脏的刻骨仇
恨。
    他记得自己乍听到父亲的死讯是在十岁时,十岁的孩子已经很懂事了。
    从十岁起,仇恨就深深地刻在心中,从十岁时,凌空子就不再有童年了。
    仇恨,促使他每天很早起来,伴着星月朝露苦练,有时练得浑身发麻,有一次雪
夜练剑,还差一点死掉。
    可是,这十年来所做的努力,简直是毫无用处,卫紫衣的武功高深如海,也许真
如卫紫衣所说,自己再练个一辈子,也毫无用处。
    为人之子,却不能替父报仇,活在世上又有什麽意思?
    十年艰辛,毫无作用,自己分明无用到了极点,活在世上岂不徒遭人取笑?
    凌空子想到了死。
    一想到死,凌空子的心灵微微一震,像他这样年纪,本不该想到死的。
    可是他现在已万念俱灰,不死又能怎样?
    解下腰带,系在树上,换了个活扣,凌空子黯然神伤了一会,喃喃地说:「父亲
,孩见不孝,今生报仇无望,不如早早随父亲去吧!」
    只因从小性格偏激,此时一旦受挫,立时想到了死,凌空子已将脖子伸入绳套。
    脚下一蹬石块,绳扣立刻勒紧,一种无法忍受的痛苦立刻让凌空子後悔了。
    死,原是这般痛苦,凌空子对即将来临的死亡顿生恐惧。
    忽觉脖子一松,身体「噗通!」一声,落在地上,凌空子大喜,为死而复生而大
喜。
    有人救自己,真该好好谢谢这个人。
    他上吊的时间很短,几乎是一上去就下来了,却是从死到生走了一遭。
    此时他睁着眼睛,急欲寻找自己的恩人。
    恩人是个小孩。
    哇,好一个粉雕玉琢、雪肤玉肌的玉娃娃!
    额头一颗米粒大的朱砂痣殷红欲滴,一头长长的黑发束在头上,上面还嵌了一块
人世罕见的「苍犀角」,眼睛又黑、又大、又亮,灵活的眼波中,充满了精灵古怪和
不可描述的智慧之光。
    这自然是上天下地独一无二的秦宝宝。
    凌空子愣愣地看着秦宝宝,心里觉得好生奇怪,这里是莽莽森林,怎会有小孩?
    瞧这小孩的装束、举止、相貌,也分明是大富大贵人家的子弟,不是山里的野孩
子。
    莫非天底下真的有神仙?而这小孩就是个小神仙?
    秦宝宝嘻嘻地一笑,道:「小道士,你是不是怀疑我是神仙呀?」
    凌空子极为惊骇,更坚信了这一点,不是神仙,又怎知自己的心中所想?他不由
自主地点点头。
    秦宝宝更加得意了,大眼睛灵光闪烁,笑道:「嗯,在这样一种地方,忽然看到
一个原本在城里才能看到的小孩,自然会胡思乱想了,告诉你,小道士,我可不是神
仙,当神仙可不好玩了,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山里,多没意思。」
    凌空子本也是个聪明人,只是刚才从死到生转了一遭,一时想不过来而已,此时
心中一定,便恢复了智慧。
    凌空子极为诚恳地道:「不管你是谁,谢谢你救了我。」
    秦宝宝笑道:「小道士可真有意思,你刚刚明明是自己想上吊的,这说明你死志
已定,我救了你,原来准备挨骂的,可是现在你居然对我称谢,说明你对上吊後悔了
,现在後悔还来得及,有时候可就来不及了,看来古人所说凡事须叁思而後行是很有
道理的。」
    凌空子越听越奇,觉得面前这个小孩真不可以常理视之,他还是一个智者呢!
    江湖中,何时出现过这样一个天才儿童来?
    饶是凌空子也是舌绽莲花的人物,一遇到秦宝宝,也只有受训的份了。
    他现在只庆幸自己能遇到这个孩子,尤其是在自己上吊的时候,凌空子觉得自己
并不总是倒霉的。
    只是,秦宝宝又怎会到这里来呢?
    原来,自张散之遭无名刺客刺杀身死後,秦宝宝顿觉万念俱灰。
    张散之既死,裕贞子又找不到,秦宝宝认为,自己已是无药可救了。
    他躲到自己的屋中哭了半天,忽然想到,自己在临死之前,可一定要见一见大哥

    他可是说到做到的人,念头一起,就悄悄地溜下了少林寺。
    对於溜走的经验,秦宝宝可丰富得很,再说少林寺又不像子午岭那样戒备森严。
    溜下山後,不知到哪里去找卫紫衣,忽地在街上看到一张布告,便按照布告上所
说的卫紫衣可能藏身的方向追了下去。
    如此一折腾,离毒药的发作期已只有叁天的时间了。
    对於死,秦宝宝想得并不严重,毕竟是小孩子,对於死亡的恐惧,还不如老年人
来得真切。
    年纪越大,就越怕死,换言之,年纪越小,就越不怕死。
    这也就是为什麽所谓的义气,在少年人中最可推行的缘故。
    少年人可以轻生死,年老人却不行。
    虽然离死只有叁天,秦宝宝也只是在没人的时候偷偷地哭过几回,倒没怎麽深想

    他只是心中渴望见大哥罢了。
    唯一遗憾的是,纵是如愿以偿,见到了大哥,也只是最後一面,以後可就再也见
不着了。
    秦宝宝的悲哀,也大多源於此了。
    凌空子向秦宝宝再次道谢後,问道:「恩人,请问你一个人来这里所为何事,在
下是否可以帮忙?」
    秦宝宝道:「我是来找大哥的,我找了好几天了,总是没见到,这你倒是可以帮
我忙的,据说我大哥就在这附近,也许你真见过。」
    凌空子道:「你大哥长得什麽样?」
    秦宝宝将卫紫衣的相貌叙述了一遍,凌空子不由极为震惊。
    他脱口而出,道:「你大哥就是卫紫衣?」
    秦宝宝道:「不错呀!」
    卫紫衣既是这小孩的大哥,那这小孩必是秦宝宝无疑,人家都说卫紫衣有一个宝
贝弟弟,人见人喜,不想竟是面前刚刚救了自己的小孩。
    凌空子顿时陷入了极度的矛盾中。
    江湖中人都知道卫紫衣对秦宝宝爱逾生命,若想对付卫紫衣,利用秦宝宝,无疑
是个好方法。
    可是这个方法对凌空子来说,决心就不容易下了,秦宝宝刚救了自己,自己又怎
能翻脸无情,不利於秦宝宝呢?
    但是,父仇深似海,对卫紫衣的仇恨不可不报,自己若不利用秦宝宝,便无法可
想。
    一时之间,凌空子不禁踌躇起来,良心和仇恨交战着,令凌空子迟迟拿不定主意

    他这边在沉默不语,脸色明暗不定,早引起了秦宝宝的怀疑。
    「这家伙看上去不像个好人耶!」这是秦宝宝的第一个念头。
    「嗯,对了,大哥身负重伤,潜居在这附近,他的仇人很多,听说大哥受伤,自
然会来捡便宜的,这坏小子也许就是大哥的仇人之一了,他为什麽要自杀呢?对了,
一定是败在大哥之手,自感没脸见人,报仇无望,一时想不开才上吊的。」
    好个秦宝宝,细加推测,条理分析,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同时,心中也有了主
意。
    那凌空子此时已暗暗咬牙,心中算计已定,父仇大於天,掉以轻心?
    秦宝宝道:「你陪我去找我大哥好吗?」
    凌空子果然上当,心想:「一个小孩子还不好控制吗?现在再找到卫紫衣,就可
以利用这小孩逼卫紫衣放下武器了。」
    想着,脸上也露出笑容来,道:「好啊,我们到哪里去找呢?」
    「随便走走罗,希望运气好。」秦宝宝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蹦蹦跳跳地在前面
走着。
    凌空子不远不近地跟着,目前这种距离,他随时随地都可以将秦宝宝制住。
    那秦宝宝身体清瘦,不像有武功的样子,就算会武,十几岁的孩子,想必也无多
大的成就。
    前面走着的秦宝宝心中暗想:「坏小子忘恩负义,真真该杀,非让他吃个大苦头
不可。」
    据说深山中都有猎人们布下的陷阱,如果找到一个陷阱,把坏小子关进陷阱中可
就好玩了。
    他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一付找人的样子,可是事实上,他是在找陷阱呢!
    正走着,忽觉脚下一松,身体直坠而下,心里大叫不好,百忙中,手往地上一撑
,将身体斜撑开,远远地落在一边。
    秦宝宝落下地时,心脏剧烈地跳动不停,拍着胸口道:「好吓人耶,是谁干的坏
事!」
    他刚才失足之处已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来。
    凌空子对此并不在意,深山老林中陷阱是很多的,不值得大惊小怪,他只惊讶秦
宝宝的轻功如此高明。
    秦宝宝绕了一个大圈子,走到洞口边,凌空子也停下,站在秦宝宝边上。
    两个人都伸长脖子向洞里望去。
    洞真是好深,竟看不到底。
    凌空子看着洞口,一个恶毒的念头浮现在脑中:「把小孩推下去,我此生既杀不
了卫紫衣,杀了他的弟弟也算出了一口气。」
    秦宝宝也在想着同样的一个问题。
    两个人各怀鬼胎,都在暗自准备。
    秦宝宝忽道:「小道士,你看,洞中好像有一只野兽呢!」
    凌空子刚把头一探,秦宝宝立时在他背上一堆。
    不想凌空子早有准备,身子一侧,秦宝宝的手就落了空。
    凌空子狞笑着,伸足一勾一扫,秦宝宝因刚才的一堆之力,又加上一勾一扫,再
也控制不住身体,人已坠入洞中。
    凌空子哈哈大笑,好像那积了十年的怨气也生了不少。
    他哈哈大笑着,眼泪复又流出,他「噗通!」跪在地上,嘶声道:「父亲,儿子
虽不能手刃仇人,但也杀了他一个最亲爱的人,父亲,你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忽听一人大怒道:「杀害儿童,罪无可恕,看锤!」
    「呼」的一声,一柄斗大的铁锤横扫而来,凌空子身体正跪着,无所躲避,手中
更无兵器招架,无奈中双膝一点,向前扑去。
    这一扑出,不偏不倚,正好入洞。
    站在洞外的,正是那李叁锤,李叁锤恨恨地看着洞口,口中嘟嘟地离开了。

              ※    ※    ※

    秦宝宝不告而辞,可急坏了悟心大师。
    坐在禅房中,望着面前的卫紫衣,叹息道:「生死由命,卫大侠不必烦恼。」
    卫紫衣风尘仆仆地赶到少林寺来,所听到的第一个消息,竟是那些的噩耗!
    梅冰艳也坐在禅房中,她既要跟着卫紫衣,卫紫衣也不好意思拒绝她。
    禅房沉静,叁个人一时无语。
    卫紫衣沉痛道:「宝宝此次出走不比往日,他身中剧毒,该如何是好?」
    一向镇定的卫紫衣,此时声音已有些失常。
    悟心大师双手合十诵经不已,诵经毕,缓缓地道:「宝宝非夭寿之相,或许只是
虚惊一场。」
    卫紫衣道:「「七日追魂散」本是天下无药可解之毒,如今宝宝又失踪,这……
这……」
    他已叹息着说不出话来。
    一直不出声的梅冰艳此时忽道:「「七日追魂散」并非无药可解,用冰山雪莲和
千年人参加以一种特殊的药物,就可以治愈。」
    悟心大师一愣,道:「女施主何以有解毒妙方?」
    梅冰艳嫣然一笑,道:「小女家父是华山的裕贞子道长,家父毕生钻研毒经,小
女也略知一二。」
    卫紫衣蓦然动容,惊喜道:「你能救秦宝宝?」
    梅冰艳笑道:「只要他在这里,我就可以救他,冰山雪莲和千年人参虽是稀有之
物,但我手中恰好有一点,解一人之毒是足够的,只是那种特殊药物须往华山去取。

    卫紫衣叹道:「如此也是无用,华山离此地不少於七日路程,来不及了。」
    忽听一童音道:「那种特殊药物,我恰好有的。」
    一个女孩推门进来,手中托着一颗黑色的如同珍珠般大小的东西。
    梅冰艳眼睛一亮,道:「这正是「天灵珠」,你怎会有?」
    悟心大师已代女孩作答,道:「因为她的祖父是张散之先生。」
    卫紫衣也喜动颜色,道:「现在只要找到秦宝宝就行了。」
    悟心大师道:「我已吩咐下去,全寺出动,找寻秦宝宝。」
    可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叁天过去了,秦宝宝仍是下落不明。
    卫紫衣彻底地绝望了,因为,就算此时找到秦宝宝,那也只是一具  体了。
    天上地下无双的秦宝宝,你在哪里?你怎麽样了?还活着吗?

           ※    ※    ※

    从洞口落下时,秦宝宝心中可是大为愤怒,真是害人不成反害己了。
    正想着「呼」的一声落了地,跌得他屁股好疼。
    揉了揉屁股站起来,才发现这并不是一个捕兽用的陷阱。
    洞里黑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秦宝宝走了叁个方向,都是冰冷的墙壁,换了第四
个方向,才走上一条长长的甬道。
    甬道漫长,不知通向何处,甬道的尽头,会不会是地狱?
    秦宝宝越走,感到脚下越湿,这也说明,是渐渐走到地下去了。
    啊,这里莫非真是通向地狱的入口?我这样走,会不会一直走到阎罗殿去?
    一想起阎罗的种种传说,秦宝宝吓得不敢走了,又一想,大哥不是「金童阎罗」
吗?阎罗看来并不可怕嘛!
    再说,所谓仙鬼之说,是信不得的。给自己打着气,秦宝宝继续向前走去。
    走着走着,光线渐渐明亮起来,不知不觉地,秦宝宝竟走入一个灯火辉煌的大厅

    大厅很大,四周都挂着千年不灭的长明灯,照得大厅如同白昼。
    厅壁上还挂着许多名人字画,秦宝宝对字画颇感兴趣,不由得抽了两张唐伯虎和
王羲之的真迹。
    怀着一种当小偷的心理,秦宝宝在厅中踱着,看了看,除了家俱外,没什麽好玩
的,就走进厅边的一间小屋中。
    他前脚刚踏进房中,就赶忙退了出来。
    原来房中赫然停着一具玉石棺材。
    棺材盖尚未盖好,里面隐隐散发着一种奇怪又特别好闻的味道。
    秦宝宝在大厅中转了一圈,忍不住好奇心,又走到小房子里,来到棺材边。
    此时心里已然想到,这里是一处陵墓,这里的主人想必尚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

    厅中桌上所剩的半壶酒就是明证。
    这里的主人想必在临死前已爬到棺材中,但力气不够,所以连棺材也没盖好。
    想起那人临死前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这个地方,一定很凄凉、很孤独的。
    他在生前一定是个大人物,否则不会有那麽多钱来建造这样一个陵墓的。
    从小房间出来,秦宝宝就再也找不到可供观赏的房间了。
    除了大厅和那个小房间,似乎就没有别的。
    玩了一会儿,秦宝宝就感到索然无味了,刚才的新奇感很快就消失,变得害怕起
来了。
    就在这时秦宝宝听到了脚步声,还听到说话的声音:「怎麽这麽长?怎麽还不到
头?」
    那人的声音正是凌空子。
    秦宝宝好生奇怪,凌空子怎麽也来了?莫非他後悔了,想救我出去?
    不可能,秦宝宝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说不定他是得意忘形失足跌下来的。
    这下可太好了,秦宝宝有点喜出望外,这小子既然来了,可要好好报复他一下。
    看了看大厅之中,实无可以躲避之处,秦宝宝只好捏着鼻子,躲到小房间的棺材
後面。
    刚刚藏妥,脚步声就到了大厅了,只听得凌空子忽道:「咦,这里竟是个陵墓!
    脚步声慢慢踱着,想必是观赏墙上的字画,只听凌空子忽道:「嗯,不对,怎麽
这里少了两幅画。」
    那墙上挂着一幅字画,忽地空出一片白壁来,自然很刺目。
    凌空子心中已想到,看来那秦宝宝先来过这里了,这小家伙在暗处,我在明处,
可要留神。
    目光不时警觉地注意四周,大厅上一目了然,断无藏人的可能,一瞥之间,看到
边上有一间小房间,凌空子嘿嘿冷笑了一声,功力布满全身,悄悄地向小屋走去。
    秦宝宝听得凌空子走进来,心中暗暗着急,手指无意间忽地触动了一个机关,只
听「嗒」的一声轻响,身边赫然出现了一个小洞口。
    秦宝宝想也不想,「吱溜」一声进了洞。
    凌空子一进入小房间,就听到棺材後面传来了「嗒」的一声,料定是秦宝宝藏在
棺材後,於是悄悄走过去,「呼」的一声掌风扫去。
    猛一见地下的洞口,他踌躇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
    脚下触到的是一级级的木梯,凌空子一步步走下去,每走一步,身上都运功戒备
着,忽地他一脚踏空,黑暗之中,他心中一慌,便「骨碌碌」地从木梯上滚了下去。
    耳畔听到有人「哧」声一笑,想必那木梯是被秦宝宝做了手脚。
    凌空子身子一停下来,因黑暗之中不能视物,不敢轻举妄动,对於刚才那个跟斗
,也就只能忍气吞声了。
    这底下真可谓伸手不见五指,凌空子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嗤」的一声,东南方
向一点火光亮起。
    在这个地方,除了秦宝宝还能有谁?凌空子一声冷笑,身子疾扑过去,伸拳踢腿
,竟欲来个突然击去。
    不想手脚所触竟是硬邦邦的铁门,只把个铁门击得「当当」作响,凌空子自己的
手脚可是疼得要命,凌空子真是想不到,自己竟接二连叁地中了小鬼头之计。
    秦宝宝此时正躲在不远处,望着凌空子的狼狈样子发呆呢!
    秦宝宝在这麽黑暗的地方又怎能见物呢?原来,秦宝宝从小就是被药水泡大的,
耳力之灵敏,目力之佳,非常人所及,这夜视之术是不在话下的了。
    秦宝宝刚才一下木梯就看到了铁门,费了老大的劲也弄不开来,只好请凌空子帮
个小「忙」了。
    凌空子手脚痛极,坐在地上不停的呻吟,口中叫道:「秦小鬼,大爷若是抓到你
,非让他後悔生下来。」
    秦宝宝嘻嘻一笑,在暗中笑道:「小道士真不知死活,这个黑古隆冬的地方你毫
无优势可言,还胡吹什麽大牛,本少爷看你清楚,你却是看不到我的。」
    凌空子不信道:「难道你能夜间视物?」
    秦宝宝笑道:「别用刚捏过脚丫子的手摸鼻子,这可是很不卫生的哦。」
    凌空子被说得哭笑不得,对秦宝宝的话可信了,否则他怎麽知道现在自己在摸鼻
子。
    秦宝宝的声音忽地变得冷冷地道:「从现在起,小道士,你可得听我的话,我叫
你干什麽,你就得干什麽,听到没有?」
    「胡说,我干嘛要听你的?」凌空子不由大怒。
    秦宝宝洋洋得意地道:「你要不听话也可以,我正好拿你当暗器的活把子。」
    凌空子不由一阵心慌,自己现在目不视物,等於暗器的活把子,暗器他可是万万
躲不过的。
    无奈之馀,凌空子只好答应道:「好,我听你的就是。」
    秦宝宝好生得意,命令道:「现在,听我命令,想办法把铁门打开。」
    凌空子何尝不想打开铁门看看铁门里到底有什麽?只是他刚才一拳一脚,何等的
力道,都不能打开铁门,此时手足酸麻,更加没指望了。
    正迟疑间,忽觉脸上一凉,一片皮肉就被勾了去,他痛极大呼道:「这是干什麽
?」
    秦宝宝怒道:「磨磨蹭蹭,存心抗旨不遵呀?」
    凌空子心中大怒,口中却软下来,道:「这铁门何等沉重,我哪里推得开?」
    「笨蛋!」秦宝宝叫道:「秘道中的铁门是推得开的吗?你难道不懂机关消息之
学吗?站起来四周摸一摸,看看有没有枢纽。」
    凌空子恨得牙痒痒的,心里早把秦宝宝的十八代祖宗全骂了,无奈身处劣势,只
得照办。
    摸着摸着,果然摸到一处壁砖石有点异样,连忙按了一按,却毫无动静。
    秦宝宝道:「你转转看。」
    凌空子依言转了几转,忽转「吱呀呀」一声,那铁门竟真的开了。
    凌空子大喜,铁门只半开,他就头脑发热地冲了进去。
    刚冲进门内,立觉大事不妙,迎面射来叁道劲风,好像是羽箭之类的强力暗器正
分上、中、下叁路袭来。
    好个凌空子,百忙中身体疾退,又从门缝中退出来,同时衣袖飞舞,终将叁支长
箭击落。
    秦宝宝已哧哧笑道:「凡有秘道处必有机关,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凌空子受惊之下,惊魂不定,望着同样黑漆一团危机四伏的门洞,倒不敢再动了

    忽听身边衣袖声响,秦宝宝已「吱溜」一声,钻进了铁门里。
    凌空子又是有点恐惧,又是有点不甘心,也急忙跟了进去。
    刚刚步入门内,忽地眼前一阵大响,把个黑漆漆的地方照成了白昼,凌空子一朝
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大惊之馀,忙又退了一步。
    却见秦宝宝指着他哈哈笑道:「看把你吓成这个样子,真是个胆小鬼。」
    凌空子此时已看清,这里是一个大房间,叁面的墙壁上共有八扇小门,分为「兵
器部」、「财宝部」、「武功部」、「药材部」、「黄籍部」、「食物部」、「地理
部」、「杂学部」。
    看着这八个名目,凌空子忽地想起古老的传说,武林中有不少不凡之人,生前专
收集无数奇珍异宝,死後伴己入地。
    武林中传说的宝库有叁处,这里是在少林寺附近,据说五十年前有一前辈高人名
「天地老人」者,晚年就隐居在这里。
    这里难道是「天地老人」的陵墓?
    想到这里,凌空子只觉口乾舌燥,眼睛盯在「财宝部」和「武功部」两扇门上,
不知先进哪扇门才好?
    武功、财宝,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挡不住的诱惑,凌空子望着「财宝部」,忍不
住  了一口口水。
    武功固然重要,但一时片刻又练不出,不如先看财宝才要紧,当下迫不及待地扑
向「财宝部」,推门而入。
    秦宝宝站在房间里,看着房间里的一切,刚才他触动了墙壁上的一个机关,墙壁
上挂着的室灯才一起亮了。
    房子中间放着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桌上尚放着半截烛台。
    看着烛台,秦宝宝眼前浮现起这里的主人持烛而游,留连於这里的样子。
    这里的主人一定是个超凡的人,所以才会拥有这世上一切宝贵的东西。
    可是,秦宝宝又想到,这样一个人为什麽会住在这里呢?为什麽宁愿陪着房子里
冷冰冰的一切而不愿到世间去呢?
    这些问题可不是秦宝宝所能回答的,他端起烛台,点上蜡烛,受好奇心的驱使,
信步走进离他最近的兵器部。
    秦宝宝一走进这间兵器部,就开始眼花撩乱了。
    那房间虽然并不小,却被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兵器堆得满满的,有的兵器很常
见,有的兵器秦宝宝连听都没听说过。
    最大的一件兵器是一柄宣花大斧,斧头早已  迹斑斑,却仍可以想像持斧人当年
的豪气。
    这柄宣花大斧是满室之中最显眼的一件兵器,秦宝宝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它。
    秦宝宝对这种粗笨的兵器可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想找一些小巧的、好玩的玩意儿

    这里的兵器都不是凡品,秦宝宝随便拿起一件不中看的匕首,随手一挥,就在墙
壁上捅了一个洞。
    因为有了大哥送的金匕首,秦宝宝不愿再换一个,目光游移中,他看到墙角有一
个小小的银盒子。
    这里的兵器要嘛就是铁  斑斑,要嘛就是黑不溜秋,唯独这银盒子闪闪发光,精
致得可爱。
    秦宝宝走过去拿起盒子,嗯,不算太重,盒子上雕刻着游龙飞凤、奇花异草,秦
宝宝不由越看越爱。
    他端详了半天,见银盒子的一端有一排细细的小孔,不知是做什麽用的,这个银
盒子既放在「兵器部」,应该也是一种兵器了。
    秦宝宝再仔细端详,又看出盒上雕刻的龙头有些古怪,龙的眼睛嵌着一粒红宝石
,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轻轻一挥,只听呼的一阵声响,从盒里飞出九道银光,一闪而
没。
    走近一看,原来是九枚银针齐齐地钉入了坚硬的墙壁中。
    这可算是一个宝贝,秦宝宝於是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地把银盒揣进了怀中。
    正准备再看一看,忽觉肚子中一阵「咕咕」乱响,小肚皮已开始提出抗议了。
    肚子一饿,就失去了欣赏兵器的兴趣,他记得刚才看到有「食物部」,想必那里
有可充  的东西。
    於是离开了「兵器部」,秦宝宝走入了「食物部」,出门时,看了一眼财宝部那
里,只听里面「哗哗」直响,不知凌空子在做什麽。
    进入「食物部」,秦宝宝不由大失所望,原来这里的食物、水果一件件都变了颜
色,或成灰,或成水,已没有一样能吃的了。
    秦宝宝愤愤然地嘟嚷着,气哼哼地走了出来,旁边正是「药材部」便一头走了进
去。
    秦宝宝对药材很有研究,知道有些药材也是可以充  的。
    一推开门,他就闻开了满屋子的药香,屋子里是一排木架,木架上堆着各种珍贵
药材。
    秦宝宝可是识货的,一眼就看到木架上有一支粗如儿臂,状若婴儿的老山参。
    这麽粗的人参,恐怕有千年以上了,秦宝宝兴冲冲地走过去,把人参取了下来。
    才吃了一口,就觉得苦涩满嘴,难以下  ,虽然肚子饿,也吃不下了,秦宝宝想
找一些甘草来甜甜嘴,不想却看到了一个如海碗大,通体雪白的天山雪莲。
    天山雪莲产於天山深处,是极为稀罕的宝物,秦宝宝也只是见过几小片,可从没
见过这麽大的冰山雪莲。
    取下雪莲,放一片在嘴中,只觉得清香满口,舌底生津,和着人参嚼下,竟不觉
得苦了。
    按理说,人参不能多吃,吃多了会内火攻心,但一来有雪莲化解,二来秦宝宝本
是药罐子,吃了半截人参後,竟不觉得怎样,只是身子有些热而已。
    半支人参、半个雪莲下肚,秦宝宝觉得已很饱了,这才细心地浏览起木材架上的
药材来。
    看了一会儿,就感到索然无味了,因为其馀的都是一些虽珍贵但只能算普通的药
材,秦宝宝以前可见得多了。
    转了一圈後,正准备离去,忽见木架上有一个玉瓶,玉瓶纯用白玉雕成,不论这
瓶中装的是什麽,光这个精美绝伦的玉瓶就很珍贵的了。
    这麽好的玉瓶中,装的自然是好东西。
    秦宝宝忍不住把玉瓶放在手中把玩,又拨开瓶塞嗅了嗅,是一种很香很香的东西

    秦宝宝倒出一颗来,见是一粒黑色的珍珠,黑溜溜的极为可爱,放在鼻子边闻了
闻,又舔了舔,立觉舌尖一阵香甜,不由自主地,小珠子就进了嘴巴。
    把玉瓶盖好,塞入怀中,秦宝宝精神饱满地走出房间,觉得浑身精力充沛,他从
来没有精神这麽好过。
    他并不知,他因缘巧合吃下的千年山参、冰山雪莲,和玉瓶中的东西,恰恰解了
他的毒,救了他的命。
    那玉瓶中所装,正是「天灵珠」,「天灵珠」是一种野生果子 唯有天竺才有生
长。
    如果那「天灵珠」不是很香而是很苦的话,秦宝宝绝不会吃的,而叁味中少了一
样,也救不了秦宝宝的命。
    这真正是巧极了。
    走出「药材部」,秦宝宝发现凌空子还在「财宝部」中,因为里面还不时地传来
得意的哼歌声。
    秦宝宝冲着「财宝部」做了个鬼脸,才慢慢走进了「武功部」。
    「武功部」里尽是书。
    一个很大的书架,书架上摆的是各种的武功秘笈。
    秦宝宝随手取了一册,竟是一本(淮南王家拳法精要)。
    淮南王家以鹰爪功闻名天下,王家的历代掌门人都有「鹰爪王」之称。
    「鹰爪功」是一种很厉害的外门硬功,功夫练成,可以很轻松地开碑裂石,握石
成粉。
    这本(淮南王家拳法精要)中,详细地说明了鹰爪功的练法,文字上还有图解。
    秦宝宝翻了一页,就觉得索然无味,随手一抛,拿过一本(兰花拂玉手)。
    这本书倒还好看些,上面全画着一个绝色女子,秦宝宝只顾看着图像的画法,对
女子的动作看也不看。
    翻了一遍之後,又觉得不好玩了,因为画上的女子都是同一个人。
    丢下这本武林人视为奇宝的(兰花拂玉手),秦宝宝一眼看过去,见到的无非是
些(凹山小擒拿)、(一阳指)、(五虎断魂刀)、(越女剑)、(言家僵  拳)等
等秘笈。
    其实这些武功,无论是哪一种,练成了都可以称雄一方。
    但秦宝宝天生不是练武的人,何况大哥武功通玄,想要练武,自可以去找大哥,
看这些书又有何用?
    离开了「武功部」,又来到了「地理部」,这一间更没意思,除了地图还是地图
,一点好玩的都没有。
    幸亏有一个指南针引起秦宝宝的一点兴趣,把指南针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
他就进入了「典籍部」。
    这里面也全是书,从诸子百家到佛学、道学、机关消息之学等等,秦宝宝对机关
消息之学颇感兴趣,找了一本,就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忽听凌空子在隔壁叫道:「哇,(指刀)、(兰花拂玉手)这可是我早就想学的
武功了。」
    秦宝宝忽地笑了笑,脸上泛起一丝得意的神情,他一旦想到一个捉弄人的好方法
就会这样笑的。
    於是将书揣入鼓鼓的怀中,蹑手蹑脚地走到「武功部」,门是虚掩着的,他从间
缝中往里一看,只见凌空子正眉飞色舞地翻看着一本(兰花拂玉手)。
    他的脚下放着一个黑色的箱子,箱子里想必就是那「财宝部」中的宝贝了。
    秦宝宝悄悄地取出银钩子,一掷,掷到箱子上的把手上,用力一拉,那箱子就被
拉得飞起。
    秦宝宝伸手一接,将箱子抱入怀中,真是好重,差一点就砸到脚趾头。
    抱了箱子,秦宝宝返身就跑。
    房间里看书的凌空子一下惊觉,慌忙丢下书来,和身扑了过来。
    秦宝宝轻功何等精妙,身子一闪,已闪到了铁门外,扑入了黑暗之中去了。
    凌空子像被人打了一个耳光似地大喊大叫,拼命地追了出来,目中喷火,眼睛都
红了。
    好不容易才得到这麽多可供几辈子享用的财宝,一旦被人夺去,叫他怎不心急?
    秦宝宝闪入黑暗中後就把箱子放下,自己悄悄地闪到了一边。
    凌空子慌慌忙忙赶到,不想脚下被箱子一绊,他的武功不俗,急忙重心後移,手
向前虚虚一抓,总算把身子稳住。
    秦宝宝忽地从他身後悄悄走上来,抬起脚来在凌空子未稳的身上一踢。
    「噗通!」一声,凌空子终於倒地。
    秦宝宝轻轻一笑,又闪入了铁门中,那凌空子只顾得打开箱子,检点财宝,一时
间,倒想不起来找秦宝宝算帐。
    秦宝宝赶到「武功部」里,将那些书架上的书一叠叠抱起,飞快地运到「药材部
」,他知道凌空子对这些药材不会感兴趣的。
    虽然书架上的书不少,怎禁得秦宝宝手快脚快,不一会儿,「武功部」里的书已
被搬一空了。
    秦宝宝将这些工作做完,刚想喘一口气,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只听凌空子厉声喝道:「什麽人?」
    「杀人的人!」声音阴恻恻的,像是地狱中的幽魂。
    凌空子提着箱子,一步步倒退着走进来,从铁门外缓缓地走进了四个白衣人。
    一式的白衣,白衣的颜色正如同他们苍白的脸色,四个人都很瘦、很高、很年轻

    但他们目光中闪动着的阴戾和凶残,却绝不是他们这种年纪所应该有的。
    望着他们苍白得可怕的脸,秦宝宝也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四个人彷佛是来自地狱
中的鬼魂。
    一个白衣人阴恻恻地道:「不想有人捷足先登了,不过看来我们来得并不算迟。

    第二个白衣人道:「香主料定「天地老人」的陵墓就在这里,果不出香主所料。

    第叁个白衣人道:「「天地老人」一生所获极多,香主这次一定会好好赏赐我们
的。」
    第四个白衣人却并不讲话,而是将阴沉沉的目光盯在凌空子的脸上。
    凌空子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大怒道:「看我做什麽?」
    第四个白衣人冷冷地道:「你是怎麽进来的?」
    凌空子怒道:「这跟你有什麽关系?」
    「当然有关系!」第四个白衣人冷冷地道:「我每次杀人前,总要问清死人的来
历。」
    凌空子勃然大怒地道:「就凭你这阴阳怪气的家伙也配杀我?你倒是试试看。」
    第四个白衣人阴阴一笑,道:「我会试的。」
    说话之间,他手中剑已飞起,剑光如匹练卷向凌空子。
    凌空子已被剑上凌厉的杀气逼得退了一步。
    第四个白衣人道:「怎麽样?」
    「不怎麽样!」凌空子怒吼着,忽地抛下手中箱子,闪电般冲向自己的对手。
    凌空子用的是拳头,秦宝宝虽然认为凌空子人格卑鄙,但此时见到凌空子的拳脚
也不由赞一声:「马马虎虎嘛!」
    秦宝宝可是难得称赞别人的,这一句「马马虎虎」已是很高的赞赏了。
    那白衣人因一时大意,竟被凌空子攻了个措手不及,连连後退,只是凌空子忌惮
白衣人利剑在手,不敢过分逼进,两个人一时半刻已斗了个旗鼓相当。
    另叁个白衣人却肃声静立,一点也不关心同伴的命运,或许他们对自己的同伴大
有信心,认为凌空子必败无疑。
    秦宝宝却已思量开了,这形势可大大不妙啊,对方有四个人,自己这方只有两个

    他把凌空子暂时列为己方,因为凌空子虽然害过自己,但白衣人毕竟是大敌。
    大敌当前,定必须要拉拢一切可拉拢的人的。
    秦宝宝年纪虽小,江湖经验倒是不少,只因他善於举一反叁,再加上天生聪慧。
    秦宝宝静观场上局势,和凌空子相斗的白衣人的武功和凌空子不分伯仲,自己就
算对付一个,也是个必败之局。
    虽然身处劣境,秦宝宝并不慌张,他注意到,另叁个白衣人的眼睛不是盯在同伴
身上,而是盯在那个被凌空子丢在地上的铁箱子上。
    他们的目光中都有贪婪之色,似乎已馋得要流口水,只是他们都似乎有些忌惮,
不敢伸手去抢。
    聪明的秦宝宝立时释然了,白衣人并没把自己和凌空子放在眼中,他们在乎的是
那箱珠宝。
    如果能利用珠宝使他们来个自相残杀,只要干掉两个白衣人,形势会好转的。
    挑动别人  杀,可是秦宝宝的拿手好戏,只是千万不要做得太过火,免得令白衣
人生疑。
    大眼睛骨碌碌一转,秦宝宝可就有了主意,他知道叁个白衣人没有动手抢珠宝,
是因为怕同伴抽冷子,如果自己动手抢箱子,那叁名白衣人的目标就会是自己了。
    秦宝宝自然不愿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自己的。
    秦宝宝胸有成竹地,忽地惊叫道:「不要打了好不好?我怕,我好怕。」
    他做得可真像,别人自然也不会怀疑的,因为小孩子嘛,看到  杀自然是会害怕
的。
    秦宝宝满脸惊恐地抽泣道:「小道士,你骗我,这里一点也不好玩,我要回家了
。」
    说着,脚步匆匆地就向外面跑,跑到铁箱子面前时,忽地一个趔趄,装作无意中
将铁箱子踢向了一个白衣人。
    因为这里地方很空,两个白衣人相距不近,秦宝宝将铁箱子踢向中间一个白衣人

    箱子很重,秦宝宝的脚趾头都踢痛了,他就势哼哼唧唧地蹲下身来,一面察看场
上的动静。
    叁个白衣人都没有动,虽然站在两边的白衣人皆有欲动之势,但却忍住了。
    中间那个白衣人也没有动,只是眼睛停留在脚下的箱子上,目中有狂喜之色。
    秦宝宝好生失望,心中咕哝道:「怎麽没打起来呢?难道我看错了不成?」
    想了一想,立刻明白了,现在房里灯光太亮,他们自然不好意思同室操戈。
    眼睛望着桌子上的控制灯的机关,秦宝宝又一次有了主意。於是哭哭啼啼地站起
,一边骂着凌空子,一边向桌子边走去。
    那凌空子激斗正烈,秦宝宝的话却一字不漏地听到耳中,此时心中已有些火起:
「小家伙不知搞什麽花样,居然敢骂道爷,等脱离此地,我一定给他好看。」
    正自咬牙切齿之时,忽觉房子里突然暗了下来,此时对手已一剑刺来,因周围黑
黑的看不见,竟被一剑刺中肩膀。
    他正欲忍痛还击,却发现拳击处空无一人,一阵衣袂声响起,他的对手竟然走了

    接着,凌空子就听到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和惨叫声。
    屋子里剑气纵横,加之什麽也看不见,凌空子不敢走动,心中只是关心那只铁箱
,颇是着急。
    怒骂声、惨叫声,铁器相触声忽地一下中断,房子中忽地一下失去了声音,变得
极为寂静。
    凌空子忽地害怕起来,他想起这里本是一个坟墓,而此时的寂静更让人浮想联翩

    寂静!
    寂静!
    难耐的寂静和黑暗几乎就要让凌空子崩溃了,他忍不住地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
    灯光忽然亮起。
    灯光,多麽温暖、多麽亲切、多麽安宁的灯光,凌空子扭头一看,见秦宝宝正笑
嘻嘻地站在桌子边,桌上放着那个铁箱子。
    凌空子转头看了看房里,不由吓了一跳。
    刚才还狂傲不可一世的白衣人此时已变成了死  ,鲜血猩红而刺目,扑鼻的腥气
几乎令人窒息。
    每个死  手中的剑都刺在同伴的身体里,他们毕竟是朝夕相伴的,所以熟知对方
的武功,是以出手又快、又狠、又准。
    凌空子简直难以相信这个事实,这四个人是怎麽死的呢?是为了什麽而自相残杀

    他又看了看桌子上的箱子,立刻就明白了许多,他已在心中暗暗地佩服起秦宝宝
来。
    除了佩服之外,凌空子看着秦宝宝天真无邪的笑容,竟然感到从脚底升起了一丝
寒意。
    这小鬼太可怕了,他居然懂得利用人类的弱点而摆脱困境。
    如果他再长大几岁,那江湖岂不就是他的天下了?
    此时,凌空子已有将秦宝宝除去的念头。
    秦宝宝拍着箱子,忽地笑嘻嘻地对凌空子道.「你这人真笨,笨得无可救药,笨
得连大水牛都会气死的。」
    凌空子冷冷地问道:「我怎麽笨了?」
    「这还用问吗?」秦宝宝摇头不已,道:「你现在是不是想杀我?」
    凌空子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道:「哦?我想杀你?」
    「嗯!」秦宝宝点点头,道:「你这个人是有野心的,同时也有一点嫉妒心理,
你看我实在太聪明,怕我以後会对你产生威胁,所以想乘我羽翼未丰之时除掉我。」
    秦宝宝一番话,更坚定了凌空子的想法。
    小小年纪就能看穿别人的心事,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凌空子哈哈一笑,道:「小鬼头猜得不错,道爷的确有杀你之念,你太精明、太
鬼灵精了。」
    秦宝宝一撇好看的小嘴,不屑地道:「所以你很笨,你要是杀了我,自己也马上
就会死掉。」
    凌空子冷冷一笑,道:「如果此言出自卫紫衣之口,倒不失为一种威胁,至於你
这个小鬼头,哼哼……」
    「哼哼!」秦宝宝不甘示弱,也哼了两哼,道:「你不杀我,我倒还可帮你,我
若死了,你可就得孤军奋战了!」
    秦宝宝何时说过这种近似讨饶的话,这可不符合秦宝宝的性格呀?
    须知秦宝宝现在长大了,也成熟了,不会感情用事了,他用软话套住凌空子,是
因为凌空子尚有利用价值。
    此时,秦宝宝的那个「它」钻出来道:「好阴险、好奸诈,小小年纪就懂得利用
人了。」
    「闪一边去!」秦宝宝喝走了它,看着凌空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凌空子不解地摇摇头,道:「你帮我?我有什麽需要你帮的?」
    「帮你杀人啊!」秦宝宝一副「此人太笨」的神气,道:「帮你杀坏人呀。」
    「杀人,杀什麽人?」凌空子犹自不解。
    「咳!」秦宝宝几乎要被凌空子的愚蠢气昏过去,他道:「你耐心地等一下,马
上就又会有人来的。」
    「你不用等,我已来了。」声音轻飘飘地从铁门外的黑暗中传来。
    凌空子慌忙回头,已看到铁门外的黑暗处有一对发亮的眼睛。
    只有野兽的眼睛才会发光,而外面显然是一个人,因为他刚才说了话。
    一阵惊恐袭遍全身,凌空子惊恐道:「什麽人?」
    「你要杀的人。」
    凌空子强自镇定自己,提高了声音,道:「是人就走进来,别装神弄鬼的。」
    那人轻飘飘的声音又传来,道:「我既然来了,自然会进来的,你真的那麽心急
,不想让我多活一会儿吗?」
    随着声音,一个人轻飘飘地走了进来,与其说是走,不如说「飞」更合适。
    进来的这个人也是一身白衣,只是他的腰间系了一根鲜红的腰带,那样刺目,那
样鲜艳。
    这个白衣人年纪有叁十许,面目亲切,倒还不失为英俊,只是他的脸上肌肉却像
僵硬了似的,无论他是说话还是笑,脸上的肌肉一动也不动,就像戴了个假面具。
    秦宝宝仔细看了看,确定这就是白衣人的本来面目,秦宝宝心中道:「又一个欧
阳不群似的死人脸。」
    白衣人的面目虽死沉沉的,可是一双眼睛却流动如波,甚至比少女的眼眸更动人
,也更明亮。
    他这双美目长在如此的死人脸上,就像两颗宝石嵌在猪肉上面似的,让人看了浑
身不舒服。
    幸亏他的声音还动听,倒减少了别人对他的厌恶之感。
    中年白衣人走进来之後,竟看也不看凌空子一眼,从凌空子身边飘然而过,来到
秦宝宝的面前。
    「你一定是秦宝宝了?」中年白衣人声音带着笑意,脸庞木然不动地说着。
    秦宝宝道:「你认识我?」
    「不认识。」中年自衣人眼睛发着柔光,道:「可是我听过你的名字,并且不止
一次。」
    秦宝宝皱了皱眉头,道:「这可不好。」
    白衣人奇怪地道:「为什麽不好?」
    秦宝宝道:「连没见过我的人都认识我,说明我现在已经很有名了,咳,也就是
说我成了一个名人了。」
    白衣人眨了眨眼睛,道:「成了名人有什麽不好呢?有许多人一辈子都想出名呢
?」
    秦宝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出了名当然不好,人怕出名猪怕肥嘛!在江湖
上出了名,就表明你是江湖中所有人的对手了,因为想出名的人就想打倒我而扬名。

    「精彩,精彩!」白衣人鼓掌而笑道:「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高论,难怪行走江湖
不到一载就名动八方,像你这种人,恐怕不想出名也不行了。」
    他和秦宝宝就像老熟人一样交谈,可急坏一旁的凌空子。
    一看就知白衣人不是好惹的人,尤其是他一身带着鬼气的不可思议的轻功,更表
明他是一个非凡的人。
    这样的人,凌空子可惹不起,想起刚才自己言语中冲撞了他,心中更是害怕。
    凌空子自然也舍不得走,秦宝宝面前桌子上的铁箱子,凌空子怎舍得放手?
    那里面可是无价之财啊!
    不走不行,走又心不甘,凌空子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此时,白衣人的语气更加热情,道:「秦小侠,我有个问题想请教。」
    「你问吧!」秦宝宝一副好为人师的样子,道:「包你有满意的答复。」
    「请问?」白衣人柔声道:「你怎麽知道我会来的?」
    秦宝宝得意地一笑,道:「那四个死  是否都是你的手下?」
    直到这时,中年白衣人才淡淡地看了死  一眼,淡淡地道:「不错,是我的手下
!」
    秦宝宝道:「对於他们你一定相当了解的罗!」
    「这是当然,不了解他们,也就无法控制他们。」白衣人淡淡地说着,目光在死
  上又扫了一眼。
    秦宝宝道:「你们费尽心机找到这里,自然知道这里宝藏颇多,而你又知道你的
手下贪财好利,如何放心让他们独自前来。」
    白衣人目中射出骇人的光芒,道:「对他们,我当然不放心,那麽你可知道我为
何不和他们一起进来呢?」
    「原因很多。」秦宝宝道:「第一,凡是宝藏埋藏之地,必有凶险,你自然是想
让他们先探路,然後你再来收拾残局。有了第一,自然就有第二。第二,面对如此巨
大的财宝,你如何不想分一瓢羹,只是,杀自己手下未免令人齿冷,你一个人对付四
个人,也总要付出代价,不如让他们见宝之後,自相残杀而死。」
    白衣人目中光芒更厉,道:「他们既知我在,如何敢私吞,这一点你又如何解释
?」
    秦宝宝甜甜地一笑,道:「你自然会让他们认为你不在这里,让他们放心地取宝
,自相残杀了。」
    「精彩,精彩。」白衣人鼓掌,目中却连一点笑意也没有,淡淡地道:「所以你
认为我跟在後面,认为我一定会来。」
    「对。」秦宝宝道:「取宝之事,是一件大事,蝶飘香不会放心让小喽罗来取,
肯定要派领导人来,而他们四个人中,没有一个像是首领的。」
    「不错。」白衣人道:「领袖的气质是天生的,装是装不出来的。」
    那凌空子简直听呆了,他没想到秦宝宝能从一件简单的事情中判断出复杂的背景
来。
    并且他也听出来,中年白衣人绝非心慈手软之辈,自己留在这里,财宝肯定是得
不到,性命也许也要搭上一条。
    想到这里,他的脚步慢慢移动,不敢弄出一点声音,待走到铁门口时,忽地拔腿
而逃。
    人在危急中,要比平时有力得多,凌空子这一跃,也跃出平生最大的极限。
    他认为自己轻功一施展,能赶上自己的人应该没有。
    可是他却撞到了一面「墙」,这面墙是一个人,这个人居然是那个中年白衣人。
    凌空子被撞得气血翻腾,禁不住倒退两步,又走回了灯光通明的屋子里。
    中年白衣人也慢慢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好像他本就在外面似的。
    凌空子惊呆了,他无法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轻功。
    白衣人走进来之後,居然还是没有看凌空子一眼,而是径直走向秦宝宝。
    秦宝宝对凌空子做了一个鬼脸,又笑嘻嘻地对白衣人道:「好高明的轻功耶!」
    「谢谢!」白衣人静静地站着,道:「和你谈话很愉快,可惜时间来不及了。」
    秦宝宝点了点头,道:「你是该快点走了,早走一步,就多一点摆脱蝶飘香追击
的机会。」
    「谢谢你的提醒。」白衣人道:「现在,你们俩快一点死吧,我从没有动手杀人
的习惯。」

     第叁回  白衣人

    口乾舌燥,体力不支,这是卫紫衣此时的情形。
    已经过了四天,也就是说,卫紫衣就算找到了秦宝宝,秦宝宝也死去一天了。
    卫紫衣现在只希望秦宝宝身体中潜藏的从小吃下去的药力能抵挡「七日追魂散」
的毒性。
    虽然这种希望极为渺茫,找到秦宝宝的希望也极为渺茫,但卫紫衣仍不放弃。
    只要有一点点希望,卫紫衣就绝不放弃。
    「必须找到宝宝!」
    正是这个信念,使卫紫衣几乎要虚脱的身体仍支持不倒。
    少林寺已全部出动,甚至连武当山也惊动了,武当山的道士和少林寺的弟子一共
一千多人,加上俗家弟子无数,已将整个嵩山附近翻了个底朝天。
    可是,四天过去了,虽然有无数个线索,但每个线索都令大家很失望。
    捕快也被惊动了,洛阳城五十七个捕快也参与了这场寻找秦宝宝的行动。
    此时卫紫衣坐在少室山附近一个小镇中的小酒店中,正焦急等待一个消息。
    有人曾在酒後说过似乎见到一个小孩,那个小孩似乎就是秦宝宝。
    他还说,这个小孩被人推下了地洞,而那个地洞深不可测。
    不管怎麽说,这是四天以来最好的一个消息,虽然从那人口中说的话来看,秦宝
宝已凶多吉少。
    明月、明理、明智现在正在找寻那个人,卫紫衣坐在这里,就是在等待他们的到
来。
    卫紫衣的桌子上,不多不少,放了叁个酒  ,都是叁十两银子一  的好酒。
    以卫紫衣此时的心情,就算十  酒也不在话下,但卫紫衣却一口酒也没喝。
    酒精固然可以麻木自己,但卫紫衣此时不愿喝酒,他不愿因为酒而丧失良机。
    日头渐渐西沉,第四天很快就要过去。
    酒店的老板用怜惜的目光看着卫紫衣,他认为此时卫紫衣需要一桶开水、一套乾
净的衣服和一顿可口的饭菜。
    卫紫衣此时衣衫不整,容颜憔悴,的确十分狼狈,好心的老板认为他是为了女人

    只有女人才会令男人如此痛苦。
    老板不禁想起自己的往事,想起那段令他刻骨铭心,令他痛不欲生的往事。
    出於同情,老板亲手温了一壶酒,送到卫紫衣的面前,温言道:「年轻人,这是
小店珍藏多年的好酒,好酒是可以让人忘掉许多不愉快的事情的。」
    卫紫衣感激地看了老板一眼,接过酒壶,叹息道:「酒固然可令人麻木,那麽酒
醒之後呢?」
    是的,酒醒之後呢?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酒醒之後的凄凉无奈,又何以堪?
    老板摇了摇头,叹息道:「无论多痛苦的事情,都是可以忘却的,但身体却最要
紧,没有好身体,伤心都不可以了,你不如吃上一点东西好不好?」
    卫紫衣平生以强者之貌出现,一向是去关心、照顾别人,此时才第一次  到被关
心的温暖。
    卫紫衣勉强地一笑,道:「你说得不错,我是该吃点东西的。」
    他伸手取过筷子,夹向桌上原封未动的菜。
    老板道:「这些菜都凉了,我去帮你换几碟来。」
    卫紫衣报以感激的一笑,听任老板将酒菜端走。
    老板走到厨房,忽然发现厨师呆呆地坐在凳子上,而锅中的  油牛肉已成了焦糊

    他不由怒道:「你怎麽了?」
    厨师惊恐地望着老板,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他在看着老板的身後。
    老板霍然回首,看到一柄利剑指在自己的咽喉上。
    他大惊失色,手中的盘子从手中落下,持剑人忽地伸手一抄,稳稳地将盘子接住
,放在灶台上。
    剑,又指向老板的咽喉。

              ※    ※    ※

    宫灯照亮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也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凌空子双眼充满了恐惧
,一双拳头也捏得「咯咯」直响。
    秦宝宝仍然笑嘻嘻的,好像根本不知道灾难会降临似的,此时在别人的眼中,秦
宝宝又成了一个天真无知的儿童。
    中年白衣人依然很笃定地站着,木然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一双柔和的双眼闪着
骇人的光芒。
    房间里的气氛很紧张,需要有一种声音打破才好,可是却没有人说话。
    凌空子准备拼死一搏了,事到如今,明知不是白衣人的对手,也希望能侥幸攻他
个措手不及,好夺路而逃。
    秦宝宝看了看凌空子,又看了看白衣人,好像觉得很有趣似的,竟然「咯咯」地
笑了起来。
    白衣人奇道:「你笑什麽?」
    秦宝宝仍旧「咯咯」笑个不停。
    白衣人皱了皱眉头,忖道:「莫非秦宝宝被吓呆了?」
    他抬起头来,盯着秦宝宝的脸上看,忽地,一道凌厉的拳风从身後袭来。
    秦宝宝装疯卖傻,是吸引白衣人的注意力,以便给凌空子一个机会,凌空子果然
没有错过。
    「砰」的一声,这一拳正打在白衣人的後心,白衣人果然没能躲过这一击。
    可是,凌空子一拳击在白衣人的後心时,立觉像击到了一堵铁壁,「卡喳」一声
,反弹之力竟将凌空子的手腕震碎了。
    凌空子「嗷」的一声惨叫起来,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沁出,
用左手抚着断腕,闷哼着蹲下身来。
    秦宝宝的脸上依然呆痴痴的、笑嘻嘻的。
    白衣人冷冷地回过头去,淡淡地看了凌空子一眼,又慢慢地转回头看着面前的铁
箱子。
    秦宝宝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真的必须死吗?」
    白衣人淡淡地道:「是的。」
    秦宝宝道:「那麽在我临死前,你能不能满足我一个要求?」
    白衣人道:「什麽要求?」
    秦宝宝幽幽叹着气,道:「这铁箱子里装的全是金银珠宝,这麽多财宝,大多数
人一辈子也没见过,我有个小小的请求,临死之前,让我看一眼珠宝好不好?」
    白衣人眼中笑意盈然的,以胜利者傲慢的姿态道:「可以,反正看又看不走珠宝
的。」
    其实他也颇急着想看一看,自己千辛万苦,所为的不就是这些吗?看一眼,自己
的心里也踏实一些。
    他打开铁箱上的一个机关,「卡」的一声,铁箱打开了。
    当白衣人的手指触到铁箱子时,感到指尖有些发痒,不过在心情激荡之下,倒没
怎麽在意。
    铁箱此时一打开,白衣人不由「啊」的一声叫了起来,那箱子里竟是空的,哪里
有什麽珠宝?
    凌空子在铁箱打开时,也抬头看去,一见空空如也的铁箱,立知是秦宝宝搞的鬼
,他只是有点不明白,秦宝宝用此法激怒白衣人,目的何在呢?
    这不是找死吗?
    白衣人看到空箱子禁不住血脉贲张,愤怒至极,立刻抬手打向秦宝宝。
    不料一抬手之际,一阵奇痒的感觉从指尖一直传到肩头,使整个肩膀不由弯曲起
来。
    秦宝宝早已退得远远的,开心至极地笑着,毕竟是小孩子嘛,看到自己的杰作怎
能不喜?
    喜怒不形於色,秦宝宝可是做不来的。
    白衣人狂怒至极,恨不得立时冲过去,将秦宝宝毙於拳下,可是肩膀处实在痒得
要命,整个肩膀似乎都麻木了,忍不住用另一只手去搔一搔。
    这一搔不要紧,第二只手也开始痒起来。
    这种痒可不像平时被蚊子叮一口那种痒法,而好像是几万只蚂蚁在咬、在爬。
    秦宝宝远远地站着,嘻嘻笑道:「你可千万不要发怒呀,一发怒,血行更速,就
会痒到全身,到那时,你就算用刀子刮,也是没有用的啦!」
    既然稳操胜券,秦宝宝自然大加调侃。
    白衣人渐感痒的部位越来越大,大有痒到心里之势,但不知秦宝宝用的是什麽药
,怕是一种要命的毒药,所以一下子心里慌了起来。
    他一向都是高高在上,操纵着别人生死的,此时,却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白衣人满面惊慌,急急地问道:「你用的是什麽药?」
    「是痒痒药啦!」秦宝宝微笑着,道:「不过你放心,最多痒上个叁天,性命是
无碍的。」
    我的老天,这种痒法一时也受不了,何况叁天?白衣人暗暗叫苦,口气都软了下
来,道:「秦小侠,你我无怨无仇,干嘛要害我?」
    「害你?」秦宝宝奇怪地一挑眉,道:「我见你一天到晚板着个脸,怕影响你身
心的健康,所以想个法子让你开心一下啊,这怎麽能说我是在害你呢?」
    他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凌空子蹲在地上,见白衣人浑身发抖,却强自忍耐的样子,不由好笑,可是又一
想秦宝宝的精灵古怪,想起自己刚才也有杀他的念头,不知宝宝会如何对付自己,不
由地心又沉了下去。
    此时,白衣人已忍受不住了,刚开始时,他还能利用浑厚内力克制自己,可是到
最後,身上痒得越来越厉害,全身的皮肤就像火烧的一样,并且四肢软绵绵的没一丝
力气。
    他禁不住在身上搔了一下,却是越搔痒,越痒越想搔,到最後忍不住退到墙边,
想用粗糙的墙壁摩擦皮肤止痒。
    不一会儿,他就瘫到在地上,不停地扭曲滚动,口中「喃喃」地叫着,早把刚才
的飘逸潇  风度丢到一边去了。
    秦宝宝看着自己的杰作,拍着手笑着,走到翻滚不已的白衣人面前,此时白衣人
全身已扭曲成一团,全无反抗能力了。
    秦宝宝抬足封了他几处穴道,这才把解药塞到白衣人的嘴里。
    白衣人服下解药後才渐渐安静下来,脸皮贴着地面,呼呼地喘着粗气。
    此时全身已动不了分毫,唯有用刺人的目光刺了秦宝宝几下而已。
    但目光是刺不死人的。
    秦宝宝踢踢白衣人道:「对不起啊,谁叫你武功太厉害,我制不住你,只好这样
做,你的武功若差一点,我就不会用痒痒药对付你了。」
    看来武功太强竟是惹祸根源,不知白衣人以後会不会练武了?
    秦宝宝「安慰」了白衣人几句,又走向凌空子,凌空子惊恐地一步步向後退。
    秦宝宝很奇怪地皱皱眉,道:「喂,你怎麽啦,这麽怕我,我又不是吃人的野兽
,又不是恶魔。」
    凌空子满脸惊恐,不住地道:「刚才我冒犯了少侠真正该死,只求少侠大人大量
,不和我计较,千万……千万不要用痒痒药来对付我。」
    秦宝宝嘻嘻一笑,道:「我是小孩子呀,小人有小量,你叫我不计较,又怎麽可
能呢?」
    他这麽一吓唬,凌空子「嗖」的一下,倒退了七、八尺。
    秦宝宝忽地冲上前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捉住了凌空子受伤的手腕。
    凌空子大惊,伸手踢脚地击向秦宝宝。
    秦宝宝一一闪开,忽地用头部一顶,顶在凌空子的「肿中穴」上,凌空子一下子
倒在地上。
    按理说,凌空子一身武功很是可观。就算断了一臂,秦宝宝也制他不住的,但此
时凌空子对秦宝宝是害怕极了,那秦宝宝在谈笑之间杀了四个人,制住了一个人,这
小鬼不是妖怪又是什麽?
    胆怯之心一起,勇气就丧失殆尽了,所以凌空子不到一个回合就被秦宝宝制住了

    「肿中穴」一被点住,体内真气无从运转,自然无力反击,凌空子惊恐地盯着秦
宝宝,不知秦宝宝会用什麽歹毒的方法对付自己。
    秦宝宝见他吓得不轻,恶作剧念头顿起,又想吓他一下,於是道:「你刚才居然
想杀我,真是天理难容,现在你既然落到我手,哼哼,你等着瞧吧!」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瓶子,瓶子里装的是猪油一样的东西,他用手指抹了一点,涂
在凌空子的断腕之上。
    凌空子急得满头大汗,惊恐至极地道:「你……你……你给我用的是什麽东西?

    「是化骨散啦!」秦宝宝笑嘻嘻地说着。
    「化骨散?」一听这名,凌空子就魂飞天外,他现在身上无力,断腕上剧痛,如
今心灵又受到了极大的震惊,只听见「啊」地叫了一声,眼白一翻,人就昏了过去。
    秦宝宝用的当然不是什麽「化骨散」,而是「壮骨散」,对治疗骨折是最有效的

    他把「壮骨散」抹在断腕的红肿处,伸手撕下凌空子的道袍一角,紧紧地裹上,
又找了一根坚硬的药材裹在其中,做正骨之用,一切收拾好了後,才一巴掌把凌空子
拍醒。
    凌空子悠悠醒转,心中惊恐又生,不过,见手腕包扎得好好的,伤处冰凉一片,
疼痛已消,觉得「化骨散」竟有壮骨之效。
    凌空子惊疑不定地想问秦宝宝,但一想,也许秦宝宝错把好药当毒药了,我这一
问,岂不露了馅?当下他忙闭口微笑,一边受用去了。
    秦宝宝此时又忙开了,把藏起来的珠宝又装满铁箱,把一切该带的东西,如药物
、书籍等均堆在桌上。
    转了几圈,见没有用以包扎之物,眼睛一转,就转到凌空子身上去了。
    凌空子儿秦宝宝骨碌碌的眼睛直盯着自己看,心中又是一慌,只见秦宝宝笑嘻嘻
走过来,叁下五除二,剥去了凌空子的道袍。
    道袍宽大而坚实,用来包东西很是不错。
    凌空子忍不住暗自嘀咕:「白衣人离他近,为什麽不用他的衣服包东西?」
    白衣人此时也和凌空子一样,惊疑不定。
    秦宝宝现在不杀自己,想必性命已是无碍,只是秦宝宝会怎样处理自己,却着实
想不透。
    反正那一定是极为稀奇古怪的方法。
    秦宝宝把一切收拾好,把铁箱子拎在手上,道袍包袱背在背上,道:「喂,别偷
懒了,跟我出去吧!」
    此时,秦宝宝已解开两人脚部的穴道,只是仍制住了「肿中穴」,令两人内力无
从施展。
    两个人走路可以,却和平常人无异,若想用腿法对付秦宝宝,可就力不从心了。
    叁个人走上了梯子,从洞口爬出来,秦宝宝趾高气场地走在前面,白衣人和凌空
子就像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地跟在身後。
    这两个人虽然都不是易与之辈,但一遇到秦宝宝,只得认栽。
    秦宝宝走到棺材前,将棺材盖推上、合拢,恭恭敬敬地道:
    「老先生,真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又拿了你不少东西,真是不好意思,不过
嘛,你人都已仙去,这些俗世的东西是用不着的,白白地放在那里不用,有暴殄天物
之嫌,我帮你送给世人,让世人天天念着你的好处,你在西天也一定开、得很,对不
对呀?」
    他这番话令得凌空子「噗哧!」一笑,白衣人虽然板着脸,眼睛里,彷佛有了笑
意。
    祷告完毕,秦宝宝带头走出小房间,进入了那条幽长的地道地道深长,但总是有
尽头的,终於,他们走到了那个洞口。
    秦宝宝刚才在大厅中拿了一根蜡烛,此时点亮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洞口已不知被何人用石块堵死,石块不知有多少,反正用手挖,一个月也
挖不完的。
    白衣人一见此景,惊呼出声,道:「这是怎麽回事?」
    秦宝宝白了白衣人一眼,道:「这就要问你了。」
    「问我?」白衣人道:「我难道想死在这里?」
    秦宝宝道:「当然不是你弄的,而是你们的人。」
    白衣人汗如雨下,绝望地摇摇头,道:「他们为什麽要害我?为什麽?」
    秦宝宝愤怒地瞪着大眼睛,对白衣人道:「你的人缘一定不好,所以你们的人想
把你害死在这里,等我们在这里困死後,他们再挖开洞口,取出宝物。」
    他越想越生气,飞起一脚,将白衣人踢了个仰面朝天。
    白衣人坐在地上,声音已在颤抖,道:「这可怎麽办?这可怎麽办?」
    凌空子算是叁人中最为倒霉的,此时再也控制不住,趴在地上痛哭:「我们一定
要被困死了,我们出不去了,怎麽办,怎麽办啊?」
    秦宝宝望着那些石块,也在寻思:「怎麽办?」

              ※    ※    ※

    老板从厨房里出来时,手中端了四个盘子。
    开饭店的人大多有一手端好几个盘子的绝活,有人一双手可以端七、八个盘子。
    可是,老板这四个盘子都好像端不稳,手抖得很厉害,盘子摇摇欲坠。
    卫紫衣飞身上前,从老板手上接过两个盘子,笑道:「叨扰了,叨扰了。」
    老板将手中两个盘子放在桌子上,勉强一笑,道:「没什麽,让客官久等了。」
    卫紫衣此时心中焦躁,对老板的失常表情并没有在意,他坐了下来,取了一双筷
子给老板,道:「一起用吧。」
    老板脸色一变,忙道:「我还有事,客官自己用吧,我……我去去就来。」
    卫紫衣微微一愣,对老板的态度大为不解,刚才那麽热情,此时为何这般生硬?
    想来老板必有烦恼之事,卫紫衣倒也不放在心上,於是目送老板离去,重新取筷
、斟酒,筷子夹住了一个珍珠丸子。
    刚把丸子送到嘴边,忽听「啪」的一声,一条长鞭卷来,卷向卫紫衣的手腕。
    卫紫衣冷笑一声,反手一夹,夹住了鞭梢,此时他心中有火无处发,遇到袭击,
正好发  。
    筷子上已布满内力,鞭子被震得寸寸断裂,一股浑厚至极的内力从鞭上传去。
    只听「啊」的一声,门口有人仆地而倒,听声音,竟是一个女人。
    卫紫衣回头一看,不由愣住,倒在地上的,竟是梅冰艳。
    卫紫衣好生奇怪,急急走了过去,见梅冰艳已从地上坐起,一张粉脸变得惨白,
强自笑道:「卫大侠好浑厚的内力。」
    卫紫衣心中歉然,他刚才一夹之时,内力如狂涛传出,梅冰艳一定受了内伤。
    卫紫衣歉然地扶起梅冰艳,道:「你怎麽会往这里?」
    梅冰艳声音柔弱,轻声道:「我是来给你传讯的,却正好看到有人在厨房里逼老
板在菜中下毒,所以才挥鞭打你。」
    「那菜上有毒?」卫紫衣大为震怒。
    「不关老板的事,是一个恶人以老板的妻儿相威胁,所以才迫不得已下毒。」
    这时老板从内屋急急走出,叫道:「客官,菜中有毒!」
    见卫紫衣和一个女人在一起说话,老板垂下了头,满脸歉然。
    卫紫衣道:「那恶人呢?」
    老板涨红了脸,道:「他已走了,所以我才敢来。」他的声音已如蚊子哼了。
    卫紫衣一心想追恶人,又担心梅冰艳,便挥挥手对老板道:「我知道这不关你的
事,你去吧!」
    老板内疚地道:「有什麽我可以帮忙的吗?」
    卫紫衣沉吟了一下,道:「你这里有没有僻静的房间?」
    「有,有,有。」老板有了赎罪的机会,连声答应着。
    卫紫衣抱起梅冰艳,不顾店中人骇然的目光,随着老板走入了一间静室。
    老板躬身退出,卫紫衣将梅冰艳放在床上,发现梅冰艳脸上已如涂了胭脂一样红

    卫紫衣心中一震,道:「是伤得厉害吗?」
    「不是。」梅冰艳欲言又止,心如鹿撞,「怦怦怦」地跳个不停,不好意思面对
卫紫衣关切的眼神,索性扭过头去。
    此时她心中有如潮涌,起伏不定,想道:「我今生能有缘得他一抱,也不枉此生
了,我该满足了才对。」
    卫紫衣哪知梅冰艳此时的绮思,以为是内伤过重,或梅冰艳有怨己之意。
    他心中歉疚更深,恨不得倾全身之力为梅冰艳治好内伤,却没想到梅冰艳伤固然
不轻,心病更大。
    当下卫紫衣柔声道:「你且放松身体,我要用内力助你疗伤。」
    梅冰艳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卫紫衣已将右手贴在了梅冰艳的後心。梅冰艳
觉得一股淳厚的内力从後心源源传来,浑身上下没一处不舒坦的。
    梅冰艳痴痴地在想道:「若是这伤永远治不好多好,他就能天天伴着我,天天这
样对待我了。」
    心中胡思乱想,体内的真力就到处乱窜,卫紫衣柔声道:「不要乱想,收敛真气
,免得走火入魔。」
    梅冰艳心道:「若是我伤重不治,他一定会内疚一生,一辈子不快活,我岂能害
他!」
    当下忙收敛心神,卫紫衣的内力已渐渐将梅冰艳纷乱的内力一一调整好。
    两人全神贯注地疗伤,不一会儿,已入忘我境界……
    忽听有脚步声轻轻传来,门已被轻轻推开,门口赫然站着一个持剑的白衣人。
    卫紫衣头上冒着紫气,疗伤已到了紧要关头,此时稍有分心,必然走火入魔。
    白衣人的剑,已扬起。
    剑光一闪,疾刺向卫紫衣的後心,卫紫衣纵是着急,也不敢分心迎战,他勉强地
挪动身形,剑已从肋下穿过。
    剑一抽出,血就跟着射出,那血受体内内力之逼,更加如飞矢般冲激而出。
    持剑人大笑,连足内力,又一剑向卫紫衣的後头刺去。
    这一刺挟带风声,势道极劲,梅冰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奈何深知此时若出击
,必使卫紫衣内力无从宣  ,会受重伤,她只得眼睁睁看着剑光闪动。
    卫紫衣内力不停催促,想尽快完成疗伤,同时眉头一耸,迎向剑锋。
    剑挟巨大内力从卫紫衣肩头穿刺而过,卫紫衣咬牙承受,将剑上力道化为己力,
双手一堆,内力轰然而发,梅冰艳立刻坐起。
    疗功因一剑之助,得以成功。
    卫紫衣更不迟疑,後脚踢起,持剑人猝然不及防,已被这一脚踢出了门外。
    剑刃自肩头滑出,剑锋磨砭着骨头,卫紫衣心力交瘁,更加支持不住,软软地倒
在梅冰艳身上。
    梅冰艳大急,忙一手贴住卫紫衣心处,内力源源不断输出。
    卫紫衣内功浑厚,经梅冰艳内力之助,猛然惊醒,梅冰艳此时已是珠泪涟涟。
    「你没事吧?」卫紫衣醒过来的第一句话竟是关心着梅冰艳。
    梅冰艳鼻头一酸,心中柔情楚楚,不由地趴在卫紫衣肩上「嘤嘤」哭了过来。
    卫紫衣强打精神,封住肋下和肩头的穴道,止住了出血,轻轻推开梅冰艳,走到
门口。
    那个白衣人倒在地上,口中鲜血狂涌,已是气绝身亡。
    卫紫衣点了点头,顿感大脑一昏,心神恍惚地见明月、明理、明智冲了过来。
    明月叫道:「卫施主,怎麽了?」
    卫紫次微微一笑,道:「没事。」

              ※    ※   ※
 
    明月、明理、明智得来的消息很是不好。
    明月道:「那看见宝宝的人叫李叁锤,不过李叁锤此时已经死了。」他双手合十
,喃喃念着经文。
    明理道:「师兄说得不对,李叁锤此时未必死了,只不过快要死了而已。」
    明智道:「二师兄说的也不对,李叁锤根本死不掉,因为我临走时给了他一颗小
还丹。」
    明理大奇,道:「你给他小还丹,我怎麽没见到?」
    明智得意洋洋地道:「你的猪眼大而无光,别人就算偷了你的钱包,你都看不到
的。」
    「放屁!」明理大叫。
    明月连忙制止,道:「出家人岂可骂人,善哉,善哉,阿弥陀佛,佛祖莫怪,明
理非有心也。」
    明智幸灾乐祸地道:「明月说得有理,明理犯了戒律,该送戒律堂处置。」
    明理不服,道:「是你先骂我,我才正当反击,要进戒律堂,该你先请。」
    卫紫衣被叁个活宝弄得头昏脑胀,清了清嗓子,对明月道:「明月,你说说事情
的原委。」
    明月是叁个人中较为持重的,由他来说较为合适。
    明理和明智见卫紫衣开了口,只好闭嘴,只是望着明月,大有不服之色。
    明理忍不住,悄声对明智道:「明月的口才还不如我好,干嘛要他说?」
    明智一撇嘴,道:「算了吧,你连「金刚经」都念不完,还说口才好呢!」
    明理气得一咬牙,明智一瞪眼,两个人看上去,似乎马上又要吵起来了。
    卫紫衣苦苦一笑,对明月道:「明月,你快说。」
    明月清了清嗓子,端容道:「我和明理、明智赶往洛阳城,去找李叁锤……」
    「不对!」明智忽地插言。
    明月道:「明智师弟,小僧又有何不对?」
    明智理直气也壮,洋洋地道:「我们去洛阳城时,根本不知他叫李叁锤,你说去
找李叁锤,岂非不对?」
    明月点头道:「师弟说得有理,当时我们的确不知他叫李叁锤,但现在为了叙述
方便,暂且叫他李叁锤好不好?」
    明智没有说话了,明理抓住机会,小声笑道:「找碴没找碴,反而去了脸。」
    明月继续道:「我们一直找到了「太白酒家」,见李叁锤正和一个人恶斗,那李
叁锤的对手是一个少年,手持东瀛武士刀,武功非常厉害,李叁锤一招「大流星飞云
」式,却被少年看出胸部破绽,一刀刺胸,李叁锤急忙撤锤时,因用力不均,被少年
横手一挑,将铁锤挑飞……」
    明理忍不住插言道:「我们见李叁锤危急,立刻冲了上去,虽然我们不想以多胜
少,但为了救李叁锤,也就顾不得了。」
    卫紫衣点头道:「事出非常,不可以常理论之。」
    明理听见卫紫衣称赞,洋洋之色溢於面上。
    明智哪肯落後,急忙道:「可是我们叁个和他也只不过打了个平手,那李叁锤在
旁忍不住,又冲了上来和少年  杀,不想少年一个奇招,将李叁锤右肺刺穿,那少年
还大叫:「少林寺就会倚多胜少,真正丢脸。」……」
    明理急忙道:「我和明智大怒之下,责备了他几句,那少年却哈哈大笑,口不迭
声地骂个不停,明月欲和他理论,但少年太厉害,抽不出空来讲话。」
    他一口气说下来,差点气喘不过来。
    明月悠悠地接着道:「小僧见李叁锤有性命之危,不愿恋战,奈何少年武功太高
,抽身不得,恰在此时,悟明师叔恰好赶来……」
    明理接道:「悟明师叔一见少年就破口大骂,想必以前曾吃了少年一次亏,那少
年心虚,一见师叔赶到,就越窗而逃,我深知穷寇莫追,就任他去了。」
    明智缓过劲来,又急忙道:「我急忙去救李叁锤,连声询问,李叁锤终於说出秦
宝宝在何处失踪。」
    卫紫衣心道:「我的老天,说了半天,才说到正点上。」
    明理十分激动,慌忙道:「宝宝是在少室山後坡那个瀑市前失踪的,据李叁锤说
,是被一个道士推下地洞的。」
   明智道:「我们一听他说出宝宝下落,立即赶回来,临走时,我给了他一颗小还
丹,师叔在那里照顾他,我就和大师兄、二师兄雇马赶到这里。」
    卫紫衣一听到「道士」两字时,心中已是一沉,心想那道士定是凌空子了,凌空
子和自己有仇,难怪要陷害宝宝,宝宝和他相遇,恐怕是凶多吉少。
    卫紫衣心中愁思百转,沉声道:「我们速速赶到少室山後去,快去搭救宝宝!」
    此时他心中已是惘然,宝宝纵不被凌空子害死,也会被体内毒药毒死,反正都是
一死,宝宝你……
    卫紫衣不忍再想下去,大步走出小店。
    梅冰艳关切地问道:「卫大侠,你的伤……」
    卫紫衣轻轻皱了皱眉头,忍住身上的剧痛,自然地道:「这点伤不算什麽。」
    明理惊呼道:「卫施主,你受了伤了,啊,流了这麽多血,一定很疼对不对?」
    他急忙取出小还丹,递给卫紫衣。
    这小还丹是治伤良药,卫紫衣感激地一笑,取过小还丹,纳於口中。
    五个人遂急匆匆地赶往少室山的山後。

              ※    ※   ※

    秦宝宝带着两个俘虏又回到了大厅。
    此时凌空子和白衣人已成了倒空了的口袋,倒在地上,都望着秦宝宝,希望他能
有个好主意。
    秦宝宝仍然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笑嘻嘻地道:「你们不用担心啦,我大哥一定
会来救我们的,我大哥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
    秦宝宝的大哥就是卫紫衣,这在江湖中已是众人皆知,白衣人道:「卫紫衣就算
现在来,一天半天也挖不开洞口的,这几天我们就算不被饿死,憋也憋死了。」
    须知地洞口一被堵死住,空气就无法流通,人没有饭吃可以几日不死,没有空气
,几分钟就会死去。
    这山洞虽大,可是因为过於深,空气也就稀薄,如今洞口被堵,空气未必能支撑
几天了。
    形势是现实的,是不乐观的,秦宝宝紧皱着眉头,思忖着应对之策。
    凌空子道:「这里也许会有第二条出路,我们不妨找找看。」
    秦宝宝道:「这很有可能,我们再回到底下,看一看除了铁门的房间外,是否还
有其馀的出口,或许会有生机呢!」
    白衣人和凌空子求生心切,连连战斗,秦宝宝俨然是个小领袖,带着两个人重新
进入地道。
    叁个人都持着蜡烛,走下木梯,走到底下一看,不由失望了。
    底下除了那间屋子,叁面都是墙壁,要想从这里出去,可真是难如登天。
    凌空子不死心,在每一面墙壁敲打着,希望能找到一面中空的墙壁来。
    白衣人也走过来,两个人拼命地敲着墙壁,秦宝宝忽见凌空子脸上一喜,於是问
道:「小道士,有苗头了吗?」
    凌空子喜不自禁地道:「这面墙好像声音不太一样,很可能是空的。」
    白衣人闻讯立刻走了过来,敲了几下之後,也面露喜色,道:「嗯,的确是空的
。」
    他将蜡烛凑近,竟然看见墙上有一个小小的铁环,分明是一扇门嵌在墙上。
    白衣人和凌空子大喜,急忙用手去拉那个铁环,铁环已生  ,吃不住他们一拉,
立刻断裂。
    两个人并不死心,白衣人取出防身用的小刀,沿着门缝插进去,想把门撬开。
    秦宝宝想了一想,一丝古怪的笑容浮现在好看的脸蛋上,微微笑着,道:「你们
慢一点呀,待我捂住鼻子再说。」
    凌空子和白衣人都不解其意,被求生的欲望所驱使,两人仍在拼命地撬那扇门。
    费了好半天劲,门终於被撬开,白衣人狂笑,猛地一拉开门,立刻就有一股冲天
臭气扑鼻而来。
    白衣人和凌空子齐皆捂鼻而退,不住地用手在鼻边扇风,道:「好臭,好臭!」
    「噗哧!」一声,秦宝宝笑出声来,道:「真笨耶,这麽大的地方找不到茅房,
自然是在这里了,哈哈哈,找了半天,找了间茅房出来,真好玩。」
    他觉得好玩,凌空子和白衣人可就失望透了,凌空子飞起一腿将门踢上,愤愤道
:「可恶,可恶!」
    门「匡当」一关,好不容易看到的希望也就破灭,叁个人渐渐觉得悲从中来,不
可断绝。
    「唉!」凌空子一屁股坐在地上,道:「没有希望了,我们注定要活活被困死在
这里了。」
    白衣人表情木然,可是一双眼也黯淡了许多,望着那扇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秦宝宝道:「食物不成问题,那些药材可供我们暂时活命,只是没有水,就支持
不到大哥来救我们的那一天了。」
    他对卫紫衣来解救的信念坚信不疑。
    白衣人淡淡地道:「卫紫衣并无上天入地之能,他纵有经天纬地之才,却无未卜
先知之能,就算他一心救你,找不到洞口又有何用?」
    秦宝宝一撇小嘴,道:「我记得凌空子是被人逼下来的,因为他绝不会自己往下
跳。」
    重提旧事,凌空子好生惊慌,以为秦宝宝要开始报复,他满脸通红地道:「这是
现世报应,我是被人用锤子逼下来的。」
    秦宝宝道:「那人逼你入洞,是因为你害了我,这说明他见到了我,如果大哥找
到他,我们不就有希望了吗?」
    他的话,多少打消了两人的疑虑,只是,就算卫紫衣赶来相救,问题是他们不知
能否坚持到那一刻。
    白衣人和凌空子又想到,卫紫衣是自己的对头,卫紫衣一来,以他办事的方法,
自己更无活命的可能。
    算来算去,自己仍是死路一条,白衣人和凌空子相视一眼,彼此有同病相怜之意

    两个人的目中都露出了凶光,他们是想先杀了秦宝宝,也好有个人垫背。
    两人相视无语,又很快避开对方的目光,内心却已在打算害秦宝宝之计了。
    秦宝宝不是神仙,无法测知他们的心理,加之灯光昏暗,看不清两个人的表情。
    秦宝宝踱到铁门内,想到「食物部」找些东西来吃,他想酒也算食物的一种,这
屋子里应该有酒才对。
    从「兵器部」里取了一  花枪,他走入「食物部」,在一堆堆垃圾里翻着。
    果然不出所料,垃圾堆里有几  酒,秦宝宝好生高兴,有了这些酒他就可以挨到
大哥来救的那一刻了。
    於是他大声一喝,道:「小道士,木头人,快来搬东西!」
    白衣人和凌空子相视一眼,白衣人低声道:「我们见机行事,一有机会就杀了他
。」
    凌空子点点头,两个人来到了「食物部」。
    秦宝宝一指被他找出来的酒  ,道:「你们把酒搬出来,酒就是水,有了这些,
我们就可以多活几天了。」
    要知那时酿的都是米酒,水的含量较大,有了酒,的确就等於有了水一样,不像
现在的酒,酒精含量高,一瓶酒半瓶酒精,喝了只会更加口渴。
    古人喝酒论  ,不是因为他们的酒量好,而是因为那时的酒并不醉人,小孩子都
可以喝一大碗呢!
    见到有酒,白衣人眼睛一亮,心道:「秦宝宝是个孩子,酒量一定不大,如果等
他醉了酒,杀他易如反掌。」
    他乐滋滋地和凌空子去搬酒  ,只是酒  在他们手中,比平时沉重得多。
    他们身上内力被制,无法使用真力,此时体力和平常人无异,搬一  酒是有一些
费劲。
    凌空子在想:「杀了秦宝宝之後,见到卫紫衣就好说话了,卫紫衣上次没有杀我
,这一次也不会的。」
    白衣人却在想:「卫紫衣根本就不认识我,如果秦宝宝不在,就没人知道我的身
份,那时或许有活命之机,何况秦宝宝一死,无人制我穴道,十二个时辰後内力恢复
,就算卫紫衣知道我的身份,我也不是没有可能逃命的。」
    想来想去,还是认为杀秦宝宝有百利而无一害,决心一定,搬酒就更勤了。
    秦宝宝从白衣人脸上看不出什麽,因为白衣人生就一张木沉沉的死人脸。
    可是凌空子的表情他却看到了,秦宝宝见凌空子脸上忽喜忽忧,又强自忍住的样
子,立刻认为他在心怀鬼胎。
    小小秦宝宝,和卫紫衣在一起那麽久,对江湖人的阴险狡诈岂能不知?
    沉吟片刻,他心中算计已定,不动声色地跟在两个人後面走出了「食物部」。
    白衣人用小刀撬开酒  的泥封,这个很平常的动作却费了他很大的劲。
    泥封已年久乾透,撬起来很费力气,白衣人想起以前喝酒,只用手轻轻一拍,泥
封就应手而裂,是何等风光,何等潇  ,唉,想不到今天却栽在一个乳臭未乾的娃娃
手中。
    越想越气,恨不得一刀捅了秦宝宝。
    秦宝宝背着手在他们身边踱来踱去,像个将军似地巡看自己的俘虏,笑嘻嘻地道
:「你们都受累了,现在你们可以喝个痛快,喝醉为止,哼哼,哪个若是不醉,我可
不饶。」
    席如秀平时高兴时唱的歌已经很难听了,酒醉後唱的歌就更加不伦不类了,不过
他的样子实在好玩,这也是秦宝宝特别喜欢灌席领主酒的原因。
    所以现在他叫凌空子和白衣人喝酒,就是想看一看他们酒醉後是什麽样子。
    虽是在这生机断绝之地,秦宝宝还是忘不了恶作剧,毕竟是小孩子嘛,再说这里
的玩意儿太少,只好苦中作乐了。
    白衣人一听秦宝宝此言,心中一喜,若是自己装醉,趁宝宝不注意时,就可以偷
袭了,自己虽然手足无力,但把刀子插入皮肉的力气还是有的。
    於是他便低头喝起酒来,凌空子和白衣人一样想法,两个人各抱一  酒,双手捧
着喝。
    秦宝宝负手站在他们的面前,心中已在想:「大哥,你可要快点来呀,宝宝好想
你呀,还有席领主、展领主他们,你们可好吗?」

              ※    ※    ※

    卫紫衣和明月、明理、明智、梅冰艳五人飞奔到少室山的後山去,一路上,卫紫
衣曾几次慢下了脚步,因为肋下和肩部的疼痛实在太厉害。
    尤其是肩部,因被一剑穿透,整个肩部已肿了起来,几乎每走一步就会引起撕裂
般的痛苦。
    梅冰艳默默地跟在身後,她刚才已用内衣包扎好卫紫衣的伤处,也敷上了药,只
是那疼痛是无法止住的,她心中比卫紫衣更疼,恨不得以身相替才好。
    来到少室山前,卫紫衣吩咐道:「明月,你去通知悟心大师,请他速派人来,我
和明理、明智去救宝宝。」
    明月为人稳重,武功、轻功都不错,是传信的最佳人选,明月得到吩咐,应了一
声:「好的。」於是飞奔入少林寺。
    卫紫衣等人则抄近路赶到少室山後出。
    卫紫衣心急如焚,浑忘了身上的伤痛,少室山後山都是千年老林,林木繁茂,枝
干粗大,他急急施展轻功,已将明智、明理、梅冰艳远远抛在身後。
    渐渐的,已听到了远处瀑布轰鸣的声音,卫紫衣更加快了脚步,同时目光不停地
搜索,希望能看到地洞。
    随着身形渐行渐速,刚才包扎好的伤口又开始流血,鲜红的血将身上的紫衣衫染
成了红色。
    一心挂念秦宝宝的卫紫衣,哪里会顾及到这些,将包扎伤口的布紧了一紧,他的
身子不停,继续向前狂奔。
    正行间,见到远处林中有白影一闪,接着,卫紫衣听到身後传来了兵器交鸣和吆
喝之声。
    中间隐隐夹着梅冰艳的责骂声,令卫紫衣不禁停下了脚步。
    少林弟子不应该是弱者,梅冰艳剑法虽不高明,鞭法却还不错,料来不应该会出
大问题才对。
    对於卫紫衣来说,天底下没有比救秦宝宝更紧迫的事情,秦宝宝若真有了个叁长
两短,他卫紫衣的後半生该如何过?
    是以略略一迟疑,他便又继续奔行。
    忽地||
    无数枚暗器从林中的四面八方向卫紫衣击来,那些暗器或飞镖、或金钱镖、或铁
莲子,纷纷    而来。
    有的直打卫紫衣的身体,有的封住了卫紫衣前後左右的退路,也就是说,卫紫衣
身边一丈方圆已尽是致命的暗器。
    当此情景,无论任何人都无法避过所有的暗器了,卫紫衣也绝不可能做到。
    几乎是下意识的,在暗器破空声传来时,卫紫衣剑已出鞘!
    这恐怕是一个高手的本能吧,卫紫衣用最快的速度拔出了剑,并且立刻使出了「
地狱使者」!
    「地狱使者」一出,百人莫近,只是此刻卫紫衣是将那些暗器当作了对手。
    「叮叮叮」之声不绝於耳,那些暗器竟被逐个击落了,如果将被击落的暗器拾起
,就会发现每枚暗器都有一道剑痕。
    那麽,卫紫衣在这一刹那间剌出多少剑就可以计算了,并且每一剑都刺得那麽准
确!
    这简直是神话了。
    最後一枚暗器刚被击中。卫紫衣身形就朝着刚才他认定的一个方向弹射出去。
    这些事情说起来颇费工夫,实际上却是在一刹那间发生的,在这里,卫紫衣的反
应、武功、轻功,都得到了严峻的考验。
    身在半空的卫紫衣银剑平伸,从一棵树中穿过,落在了地上,随着他身形的停顿
,一个白衣染血的偷袭者从树上落了下来。
    在未落地前,偷袭者已成为一具死  了。
    卫紫衣身形又拔起,从一棵树上穿过,落下,又飞起,几乎毫不停顿地已经飞越
过了七棵树。每一次从树上越过,就有一具死  从树上坠落。
    当杀了七个人後,卫紫衣落在地上,却并没有立刻跃起,他低头一看,鲜血已从
伤口处汹涌而出,刚才妄动真力,更加剧了受伤的程度,这一次落地後,卫紫衣已感
到无力再跃起,甚至於连手上的银剑也有一点把持不住了。
    不过他依然卓立当地,抱剑当胸,以一种最具挑战性的姿势静静地站立着。
    深知树丛中仍有不少敌人,若是卫紫衣一旦露出受伤的迹象,必然为敌所趁。
    林中有凉风吹来,却充满了萧杀之意,被卫紫衣刚才身形跳跃带起落下的枝叶,
此时正纷纷地下坠着,落叶缤纷,彷佛万物已凋零,这种景象岂是「凄凉、萧索」四
字可以形容。
    抱剑当胸,卓然而立,这份气势足以令对手丧魂落魄。
    有树叶的「沙沙」声传来,那些隐藏在树丛中的人竟已被卫紫衣吓退了。
    「沙沙」之声终於消失了,林中一片寂静,连风吹过也是无声无息。
    卫紫衣也无声无息地倒下。
    受了那麽重的伤,本不能妄动真力的,卫紫衣刚才挥剑击暗器,飞剑杀七人,体
力的消耗已然透支,当听到大敌遁去时,一股意志力立刻松散,便倒在了地上。
    只是,对手固然会被他刚才无懈可击的身法惊退,可是会不会再来呢?
    还有,自己伤重不支,明智他们被敌所阻,一时半刻无人来救,卫紫衣可否能支
持到悟心大师前来援救?
    卫紫衣被这些纷乱的思绪搅得头昏脑胀,几欲昏昏睡去,可是,深知一旦昏过去
後,必然後果严重,於是凭借着钢铁般的意志力和浑厚的内力强迫自己清醒。
    伤口的剧痛已在牵扯心脏,浑身的肌肉几乎已经没有感觉,挥剑的手慢慢地伸开
,银剑落在了地上。
    这种时候,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将叱吒风云、不可一世的卫紫衣轻易杀害。
  日色已暮,林中渐渐昏暗起来,黄昏已至,残阳在做最後的无力挣扎,一个人静
静地站立在林中的一棵大树下,林中的微风掀起他掩盖双手的长袖,露出一双苍白修
长的手。
  灰色的衣衫和林中的昏暗几乎融为一体,修长狭窄的刀锋在手中寒光四射。
  正处於昏昏然状态的卫紫衣彷佛是被一个无声的声音唤醒,猛然睁开双眼,看到
了那个人的面容。
  那人正是手持东瀛武士刀,和卫紫衣有不共戴天之仇的灰衣少年。
  灰衣少年的双眼黑洞洞的,就像黑沉沉的夜一样毫无感情,卫紫衣静静地看着这
双眼睛,没有回避,也没有恐怖,自然得就像一个农夫看着自己的锄头。
  「沙沙沙沙」,似脚步声,又似风吹树叶的声音,一群白衣持剑的人已无声无息
的包围过来。
  领头的是一个双眉入鬓,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中年白衣男子,别人手中都是一
柄千锤百炼的长剑,他的手中却空空如也。
  白衣男子眉毛一挑,同灰衣少年厉声喝道:「你是什麽人?」
  灰衣少年不答,只用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冷然逼视着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忽地感到心中一阵发毛,不禁倒退了一步。
  灰衣少年缓缓举起长刀,刀尖直指天空,刀柄托在手心,这是日本武士的起手招
式。
  莫非灰衣少年要动手?是杀白衣男子,还是杀卫紫衣?
  刀光一闪,答案立即分晓,站得离灰衣少年最近的一个白衣人忽地扑地而倒,口
中发出垂死的呜咽,鲜血从他的咽喉    流出,真是好快的刀!
  一刀出手,更不停留,灰衣少年手持沾血的刀扑向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大惊疾退,两名白衣人双双抢出,拦在灰衣少年面前,双剑齐展,拦住
了少年的去路。
  少年横刀斜削,竟不理双剑的来势,「波」的一声,血花飞溅,两名白衣人的头
颅飞向半空。
    所有的白衣人立刻冲了过来,将少年团团围住,无数柄长剑闪动,少年人刹那间
已处在剑网之中。
    卫紫衣勉强坐起,努力将银剑捡起,不想手足酸麻,银剑又滑落到地上,他长长
地叹了一口气,苦苦地摇了摇头。
    灰衣少年之所以与白衣人交战,只不过是想亲手杀死卫紫衣而已,卫紫衣竟在短
短时间中两次遇到这种尴尬境地,一代枭雄卫紫衣,竟又成了别人俎上之肉。
    转目观看场中形势,他不由微皱眉头,不知怎地,卫紫衣就算是死,也愿死在灰
衣少年之手,不知是因为看出少年人的义烈,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所以当灰衣少年在场中渐落下风时,卫紫衣才微微皱了皱眉头。
    卫紫去看出,灰衣少年一身武功固然不错,但似乎缺乏对敌经验,尤其是群战的
经验。
    灰衣少年好像只知进攻,不知防守,是以他每刀出手必有一人倒下,但他的身上
也已是剑创累累。
    此时林中已是一片黑暗模糊,少年的一身灰衣更是目不可辨,唯有他手中的长刀
白得刺目,尚可判断出他的动作。渐渐的,长刀越舞越慢,彷佛少年人已渐渐不支了
……
    不断有人惨叫、倒下,甚至不时有鲜血飞溅到卫紫衣的脸上,这一战之惨烈,已
可想而知,卫紫衣并没有理会脸上的鲜血,他静静地盘坐着,希望能恢复一点力气,
伤口的流血已经停止,这是一个好现象,不再流血,就意味着力气可以恢复。
    四周刀剑纵横,卫紫衣则潜心运功,渐渐的,肌肉恢复了知觉,手足也已有力气
,丹田中一股热气上下盘旋,又左右冲突,终於扩散到卫紫衣的四肢百骸。
    此时,场上的战斗,已到了白热化程度,白衣人一个个倒下,而灰衣少年也摇摇
欲坠,随时随地可能倒下。
    剩馀的白衣人和那白衣男子却因天色昏暗,看不清场上局势,只知将手中的剑在
身前挥舞,以求自保,若是他们此时乘机出手,灰衣少年是难以支持几招的。
    灰衣少年手中刀慢了下来,到最後竟停了下来,停在一片  体内,静静地看着面
前持剑狂舞的白衣人。
    他的眼中露出不屑的神情,刚才摇摇欲坠的身体也在风中挺立起来,只要他的力
气一恢复,就可以出手一刀要了这些人的性命。
    可是那几个白衣人竟一舞一退,越退越远,到最後竟拔足向树林深处遁去。
    灰衣少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胸膛,蓦然转身,看着卫紫衣。
    久久地凝视着,他忽地迈开步子,一步步地向卫紫衣走过来。
    卫紫衣盘坐在地上,慢慢地睁开眼睛,此时他体力渐有恢复,但若要动手却千难
万难。
    灰衣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卫紫衣,忽地一挥手,刀光一闪,「喳」的一声,将刀
插在地上,目光炯炯地沉声道:「卫紫衣,你是否有再战能力?」
    卫紫衣微微一笑,道:「你若要杀我,此时正是机会。」
    少年胸膛起伏,面色阴睛不定,卫紫衣虽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从他急促的呼吸中
,可知少年正面临一个重大决定,卫紫衣是死是活,皆在少年人的一念之间。
    「首先要谢谢你。」卫紫衣平静地开口道:「谢谢你使我免於死在那些人手中。

    少年人厉声道:「我和你有血海深仇,自不愿你死在他人之手,我杀他们,是为
了要亲手杀你。」
    「我知道。」卫紫衣无法想出与这少年有何怨仇,只因创业时期,所杀必多,此
时又怎能一一想起,是以他平静地回答,只求少年引手一刀,以求了断。
    少年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我虽与你有仇,但你此时毫无反抗能力,我纵杀
你,也是不义,等你伤好之後我再来找你。」
    卫紫衣颇感奇怪地注视着少年黑暗中发亮的眼睛,道:「我若伤好了,你不是我的
对手,你若是等,恐怕已无机会。」
    少年人冷冷地一笑,道:「武功也是人练出来的,你有这番成就,也是苦练而成,
你可以,我为什麽不可以?」
    「好!」卫紫衣颇欣赏少年人的豪气,道:「你既如此说,我不妨等你叁年。」
    「好!」少年人说完这个字,回头持刀就走。
    「等一等!」卫紫衣道:「我有话对你说。」
    少年人停下脚步,以背对着卫紫衣。
    卫紫衣轻轻地一笑,道:「你的武功属扶桑阳刚一路,猛虽猛,只是扶桑武功大多
为进招,在防守上稍弱,须知武功进退都极为重要,不可偏颇才对。」
    少年人道:「进攻难道不是最好的防守吗?」
    卫紫衣微笑点头道:「进攻的确是最好的防守,但必要时以退为进,化解对方锋芒
,趁敌攻而无效,新力末生,旧力已尽时,一刀出手,更可奏效,所谓『退就是进,
进就是退』,正是此理。」
    少年人默默地听着,最後缓缓地点了点头,大踏步,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卫紫衣默默地坐在黑暗中,彷佛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卫施主,你怎麽样了?」这是明智的声音。
    「放心,卫施主武功盖世,不会有问题的。」这是明理的声音。
    「可是卫施主负伤在前,体能下降,事情就难说了。」
    「哼,悲观主义,对卫施主一点没有信心。」
    「求求你们,别吵了好不好,紫衣他……」言末毕已有硬咽之意,却是一个女声

    卫紫衣闻声一震,已看见一群人急急地抢出林中,众人手中所持的火把立刻划破
了黑暗。
    当先一人,正是悟心大师,他的人未到,浑厚苍老的声音已传来:「卫大当家,老
衲受阻来迟,恕罪恕罪。」
    卫紫衣静静地笑了。

        第四回  血  腐

    酒气冲天。
    凌空子和白衣人烂醉如泥地躺在地上,伸手摊脚。
    秦宝宝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口中喃喃地说:「真不好玩,才喝了一点酒就装
死,一点酒量也没有,最可气的是,连一点好玩的样子都摆不出来,说些醉话也好嘛
,真是白给他们喝酒了。」
    满脸不耐烦之色,深以两个家伙毫无情趣为憾。
    闻着满室酒香,不禁想到子午岭上每次宴会的热闹,大夥儿划拳猜令,吟诗唱歌
,该多有趣,尤其席领主的歌声,现在想想,也觉得亲切许多。
    秦宝宝漫不经心地踱着,心中想着:「不如不让他们喝酒,叁个人说说话,倒也
不寂寞,现在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想斗嘴也没了对手,不行,得想法子让他们醒过来
。」
    心里想着,便走到「药物部」,想配一剂醒酒药来给他们灌下,站在药物架前,
左翻右找,寻不到想要的东西,口中不由道:「这个『天地老人』想必酒量很不错,所
以连醒酒汤也用不着。」
    他眉头一皱,又道:「不对啊,他既然喝醉了,又怎能想到喝醒酒汤,难怪这里没
有。」
    正自失望时,忽看到最底层的架子上,有一个黑色的瓷瓶,样子黑不溜秋的,很
是难看。
    百无聊赖的秦宝宝却像见了个宝贝,忙不迭地取下来,打开瓶盖一闻,没有味道
,里面只有一些黄色的药粉,秦宝宝深知没有味道的东西都是经过提炼的,想必这药
很珍贵。
    把瓶盖盖上,把这个小黑瓶翻倒来看,见瓶底有叁个小字:「血腐散」。
    心中猛地一惊,黑瓶子从手中落地,「砰」的一声,砸了个粉碎,黄色的药物溅
得满地都是。
    为何秦宝宝看到这个东西如此心惊?
    秦宝宝的父亲是「万邪圣医」,医道之精,世上无人可比,对各种毒药也知之甚
多。
    想当初秦英在世时,经常对秦宝宝提到,天下最毒、最可怕的毒药就是「血腐散
」。
    「血腐散」一旦碰到人的血液,就会开始散发毒性,若是一个人的伤口流血,不
幸沾到「血腐散」,那麽不用一时半刻,全身的皮肤、毛发就会变成一滩黄水。
    这也就是说,一旦中了「血腐散」,这个人就会在世上消失了,好像从来世上就
没有这个人似的。
    秦英曾反复叮咛秦宝宝,身上一旦受伤,就千万不要去碰不知名的药物,万一那
是「血腐散」岂不糟糕?
    秦宝宝深记此言,所以一见到「血腐散」叁个字,心中想起人化黄水的惨状,极
度震惊之下,才失手打碎了黑瓶。
    低头看着地上的黄色粉末,好像还有些沾到鞋底上的,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哇
」的一声,就从房间冲了出来。
躺在地上的凌空子和白衣人明明是在装醉的,听到宝宝的惊叫,下意识地坐了起来。
    秦宝宝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道:「好可怕,幸亏我没有受伤。」
    一转头,看见凌空子和白衣人瞪着一点酒意也没有的眼睛看着自己,马上又笑了
起来,道:「哇,原来刚才你们是在装醉啊,真好玩,再装一次给我看看。」
    其实秦宝宝心中已经雪亮,凌空子和白衣人装醉,是心怀鬼胎。
    白衣人和凌空子刚才被宝宝一声惊叫震醒,正自後悔。听到宝宝这样说,白衣人
眼珠子一转,道:「可惜你比我们更高明,一声大叫,就破了我们的骗局。」
    秦宝宝佯装开心地笑道:「没关系呀,再装一次给我看看。」
    他一边说,一边向两人靠拢,只是他身上已布满真力,只不过是想看看两人怎样
算计自己。
    贪玩的秦宝宝,把生命的冒险也当作游戏了。
    白衣人穴道被点已有五六个时辰,加上不停地运功解穴,上半身的穴道已经解开
,只是穴道初解,内力运转不灵,只要稍等片刻,就可以运气自如了。
    只要他双臂一旦可动,自认为秦宝宝必非自己对手。
    秦宝宝何等聪慧,早看见白衣人双臂支持身体毫不费力,想必穴道已被解开,他
忌惮白衣人武功厉害,想趁白衣人力气没有完全恢复时,重新补点他的穴道。
    秦宝宝慢慢地走近,走到面前时,忽地飞起一脚,踢向白衣人的「檀中」要穴。
    白衣人此时气力略有恢复,哪甘束手就擒,右手早已持了匕首,急削秦宝宝飞来
的脚。
    不想一挥之时,内力运转不畅,手臂力弱,速度慢了一慢,已被秦宝宝一脚踢中

    可悲的是,白衣人匕首挥转不灵,想刺刺不到,想收收不住,又被秦宝宝踢中要
穴,左臂力量刹时消失,匕首再也把持不住,千巧万巧,落在了腹部,刀尖将腹部划
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这一划不要紧,只疼得他杀猪似的叫起来。
    凌空子感到极为奇怪,心想一个小小口子叫个什麽劲,我手腕折了都没哼一声。
    却见白衣人越叫越惨,脸色变得通红,好像腹上的伤口极为疼痛。
    凌空子低头一看那伤口,也大叫一声,见那伤口处竟在扩大,很快地,腹部就出
现一个血洞,白衣人身上的皮肉就好像冰遇到火一样,在迅速地溶化。
    凌空子极为震惊,眼睁睁地看着血洞越扩越大,白衣人的叫声也更加凄惨了。
    一见白衣人的惨样,秦宝宝也刹那间明白了,自己鞋底沾有「血腐散」,而白衣
人恰恰用匕首为他自己割了个小口子,「血腐散」便见发作了。
    秦宝宝也被吓坏了,站得远远地看着,虽然不愿看见惨剧发生,却不知如何制止

    眼睁睁地看着白衣人腹上的血洞越来越大,白衣人惊恐万分地看着裸露出的内脏
,叫声凄厉至极。
    凌空子也被吓坏了,拼死想离开白衣人,偏偏动弹不得,忙用急迫恳求的眼睛看
着秦宝宝。
    秦宝宝早已吓呆了,哪里还能看到凌空子的眼睛。他一步步地往後退,退到了墙
角,拼命地闭上眼睛,不忍看这幕人间的惨剧。
    若不是秦宝宝久经考验,见过了太多血腥恐怖的场面,此时早已吓昏过去了。
    正在这时,凌空子的惨叫声响了起来。
    那副惨状真是惨不忍睹,凌空子和白衣人看着身体一点点地溶化掉,心里的恐慌
可想而知,秦宝宝的小小心灵受此重重一击,精神已有点恍惚,慢慢地站起,忽地掩
面狂奔出屋,连财宝也忘记带上。
    就像身後有人用鞭打似的,秦宝宝惊恐万分地冲出了地道,上了大厅,一颗心「
怦怦怦」地跳个不停,抚着咽喉,他一迭声道:「真是好可怕,好可怕!」
    秦宝宝在大厅中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地乱窜,借浏览墙上的图画来转移注意力,
不久之後,心里渐渐安定下来,一丝歉疚之情顿自心中升起。
    若不是自己,凌空子和白衣人不会死得这样惨,说起来全怪自己,不过白衣人偷
袭在先,也算死有馀辜,凌空子是大哥的仇人,可也算报应不爽。
    这样一味地开脱自己,秦宝宝的心情才好受了许多,其实小孩子都是这样,遇事
不敢承担责任,能赖就尽量赖掉。
    饶是如此,秦宝宝的心灵也受了极大的震荡 恐怕一生之中也要为这件事耿耿於
怀了。
    目光看着墙上的一幅「寒江独钓」图,心境、渐开朗。渐渐的,他的目光亮了,
大眼睛兴奋地闪着光,注视着墙上的图画目光久久不曾移动……

              ※    ※    ※

    地洞的出口终於找到了。
    望着被石块堵得死死的洞口,卫紫衣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念头,沉声问悟心大师
道:「打开洞口需要多长时间?」
    悟心大师摇了摇头,道:「这很难说,因为洞口的深度我们不清楚。」
    连续几天失望的打击和伤痛的折磨,让卫紫衣身心交瘁,此时他能站着说话,已
算是个奇迹了。
    梅冰艳站在卫紫衣的身边,默默地望着这个坚强的男人,心中的滋味真可谓百感
交集。
    他为了自己的弟弟如此受到折磨,说明他是一个多麽富有感情的人。
    在梅冰艳的心中,卫紫衣刚强、果断、冷漠而不失热情,执着而聪明理智,他仁
侠、仁义,少年人的热血和中年人的成熟集於一身,几乎是完美的。
    更重要的是,他虽然婉言拒绝了她心中的愿望,却并没流露出对她的厌恶,这也
说明她不是没有希望的,就算卫紫衣是块宣古不化的坚冰,梅冰艳也准备将他溶化。
    就算终其一生又何妨?「溶化」的过程就是一种幸福。
    只是,若是梅冰艳知道卫紫衣拼命救出的秦宝宝是个女孩,且又是个举世无双的
女孩,又该如何想呢?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个悲剧。
    夜色中,梅冰艳与卫紫衣靠得很近,可以感受到卫紫衣身上勃发的热力,甚至可
以感到他的心跳。
    可惜卫紫衣却一点也没有感觉,此时他除了关心秦宝宝的安危,再也没有别的心
思,谁都无法知道秦宝宝对卫紫衣有多重要,甚至连卫紫衣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梅冰艳脉脉含情的目光,卫紫衣也没有察觉,他已奋力搬起了一个石块。
    随着卫紫衣的动作,在场的人皆纷纷动手,虽然夜已很深,人们都已疲倦,但没
人可以阻止他们的迫切心情。
    明月恰好穿出云层露出脸来,为地上这场紧张的忙碌奉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卫紫衣搬的石头最多也最快,他只是一个劲地在搬,根本感觉不到身上的伤痛了

    梅冰艳看着鲜血从卫紫衣的衣衫中沁出,心中好生不忍,急忙道:「紫衣,你应,
去好好休息,你看,你的伤口又出血了,你非要把自己累死吗?秦宝宝难道愿意看你
这个样子?」
    「紫衣!」这个陌生而奇怪的称呼令卫紫衣心中一动,这一生中,用这个称呼来
称呼他的,梅冰艳是第一个,在听到这个称呼的同时,卫紫衣也感受到梅冰艳的热情。
    卫紫衣皱了皱眉头,不理梅冰艳,继续自己的工作。
    悟心大师合十道:「卫大当家,你应该休息一下,宝宝看到你这麽辛苦,也会责怪
老衲的。」
    其实,悟心大师对宝宝的生命已不抱希望了,他深怕卫紫衣惊闻噩耗而支持不住。
    卫紫衣自己也感觉到有点力不从心,石块在手中越来越沉重,眼皮也重得像铅一
样。
    看着地洞很快地显露出来,又看见明月、明理、明智他们在奋力干活,卫紫衣心
中也欣慰许多。
    宝宝何能,竟能让这麽多人为他一人操心?依悟心大师之言他走到一边,盘膝坐
下,静静地运起玄功。
    不知过了多久,卫紫衣忽地听见明理的大呼:「到底啦!到底啦!终於见到底啦
!」
    卫紫衣闻声蓦地睁开眼睛,却见悟心大师也是一脸激动之色。
    此时卫紫衣的内功已然调匀,伤口在渐渐合拢,此时的体能虽弱於平时,却比昨
晚精神多了。
    他立刻跃下了地洞。
    一群人跟在他身後也「噗通噗通!」地落了下去,哗啦啦地向地洞深处奔去。
    可是,当他们走入大厅,进入棺後的地洞时,却根本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人的影子

    卫紫衣默默地在房间里找寻,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他看到的,只是那铁门内
的一滩黄水。
    悟心大师阻止了众人冲进去的冲动,双手合十,喃喃地念起了超生经文。
    卫紫衣凝视着黄水,目毗欲袭,厉声道:「这是什麽?」
    悟心大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这滩黄水其实就是人,如果一个人中了「血腐
散」,就会变成一滩黄水的。」
    卫紫衣一下子沉默了,默默地看着那滩黄水,久久不出一声。
    梅冰艳在身後轻轻呼唤,道:「紫衣,你怎麽啦?」
    卫紫衣一回头,梅冰艳就看到他那满是泪痕的脸,和那双悲痛欲绝的眼睛。
              ※    ※    ※
    秦宝宝消失了,这个消息立刻传遍了整个江湖,现在人人都知道,那个又淘气又
可爱的小家伙已经从这个世上彻底地消失了。
    人们还知道:「金龙社」的大当家从此以後再也没有笑过一次,并且就像变了一个
人似的。
    变得更凶狠、更残酷,他心中的悲愤,似乎要往所有恶人的身上发  。
    「金龙社」还是老样子,卫紫衣并没有因为失去秦宝宝而忘掉自己的责任。
    从秦宝宝彻底地消失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了叁个月,这叁个月中,武林也发生
了巨大的变化。
    以前许多各立旗帜的门派,忽地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集结到一个帮会的旗下。
    这个帮会叫「一统江湖帮」,帮主是蝶飘香。
    就在这短短的叁个月中,「一统江湖帮」声名大噪,蝶飘香的名字也几乎在一夜
间传遍了整个江湖。
    许多历史悠久的帮派如点苍派、衡山派、崆峒派,都在风雨中飘摇不定,而许多
志在一搏的帮会都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武林又产生了新的局面,「一统江湖帮」和「金龙社」、「黑蝎子帮」叁分天下
,武当、少林因久不闻武林大事,而偏安一隅,四川唐门则远离中原战场而未闻消息
    几乎每一天都有各种各样的新闻传来,大领主展熹的工作也日渐繁重。
    谁都知道卫紫衣此时的心情,没有人愿意打扰他,除非是重大事情,其馀的则由
几个领主酌情商量解决。
    「金龙社」仍在良好地运转,并没有因为卫紫衣的消沉而有所变化。
    这一天的清晨,卫紫衣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稀疏的秋雨,思绪不知又飞向何处。
    叁个月,一百天,这麽漫长的日子并没能减轻卫紫衣对秦宝宝的思念。
    总想起以前快乐甜蜜的日子,总想起秦宝宝天真无邪的笑容、令人莞尔的恶作剧。
    现在想想,秦宝宝初上山时,为大家准备的那顿「甜饭」也变得很可口了。
    真想再    宝宝的恶作剧呀!
    慢慢走出了黑云楼,不知不觉地,就到了秦宝宝的「小小快乐院」。
    这里的一切,还是和以前一样,秦宝宝临走时没有叠好的被子,也还是那样放着
,一切都好像等着秦宝宝的回来。
    院中的秋千在风雨中慢慢摇晃,发出单调的「吱吱」声。
    没有了秦宝宝,这里一下子冷清了许多,就算是他们在忙碌时也失去了欢笑。
    卫紫衣站在雨中,雨水将一身紫衫打湿了,一滴滴向下流淌着。
    雨水又模糊了卫紫衣的双眼,迷迷蒙蒙中,他彷佛又看到了以前的事情。
    卫紫衣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缓缓转身,看到一行人正向自己匆匆走来。
    展熹、张子丹、席如秀、阴离魂正各自打一把油纸伞,快步地向这里走来。
    从薄薄的雨窗看去,四个人的脸色都很凝重,就连一向嘻嘻哈哈,对任何事情都
不在乎的席如秀也是愁眉紧锁。
    卫紫衣也皱了皱眉头,以前他从来没有见过四位领主这样严肃过,若非是事关重
大、十万火急的事情,四个领主绝不会同时前来的。
    对於秦宝宝的思念,虽然使卫紫衣消沉,但卫紫衣毕竟懂得自己的责任,所以,
他慢慢走上一步,涩声道:「什麽事?」
    四个人在卫紫衣面前停下,席如秀让手中雨伞挡在卫紫衣头上,卫紫衣也顺势搂
住了席如秀的肩头,两个人相视一笑,多年来出生入死的友情带来的温馨在雨中散开。
    席如秀望了望大领主展熹,道:「我们知道大当家会在这里的。」叹了口气,他彷
佛想说什麽,最後只是道:「大当家保重。」
    卫紫衣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凝视着展熹,等待他说话。
    展熹道:「大当家,这件事情必须要你定夺,我们获得的情报说明,「一统江湖帮
」已在攻打「黑喝子帮」。」
    「黑揭子帮」是南方第一大帮,是和卫紫衣的「金龙社」并立於天下的大帮会。
    「黑竭子帮」的飘把子「见血魔君」萧一霸更是闻名天下的枭雄人物。
    这个帮会的地位在江湖中极为重要,所以这个帮会的成败也关系着武林大局。
    以前,出於一山不容二虎的原则,卫紫衣和萧一霸之间产生过不大不小的摩擦,
这在江湖中,是极自然极普通的事情。
    卫紫衣凝视着展熹,让他继续说下去,展熹道:「「一统江湖帮」此时正酝酿计划
,意欲将「黑喝子帮」一举攻破,以「黑喝子帮」此时的实力,恐怕非「一统江湖帮
」的对手。」
    卫紫衣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说下去。」
    展熹继续道:「是以,萧一霸向我们发出了求援信号。」
    沉默。
    这确是个极为重大的问题,这关系到武林大局的胜败存亡。
    席如秀道:「此时的情况正如叁国,我们若见死不救,对於「黑  子帮」,灭亡
之後,「一统江湖帮」挟战胜之势,定将我们「金龙社」列为头号大敌,所谓「唇亡
齿寒」,「黑  子帮」我们不能不救。」
    卫紫衣微微一笑,道:「你们是在劝说我,以为我不会救萧一霸吗?」
    席如秀道:「以前大当家和萧一霸有一点不愉快,是以……」
    卫紫衣笑道:「叁领主未免太小看我卫紫衣了,我卫紫衣虽然有不少缺点,但「
心胸狭窄」这个毛病我应该是没有的。」
    众人相视一笑,阴离魂道:「我早已说过大当家会答应的,你们却不相信我。」
    席如秀冷冷一笑,道:「现在倒做起好人了,刚才是谁大骂大当家小心眼的。」
    「哼!」阴离魂鼻子里哼了一哼,道:「真是贼喊捉贼!」
    「你说谁?」席如秀气呼呼地。
    「当然是那个贼!」阴离魂冷冷地道。
    席如秀一叉腰,道:「不知谁在贼喊捉贼,当面一套,背後一套,典型的卑鄙小
人!」
    他们越吵声音越大,大有发展到动手的地步。
    对於他们俩的这一套,卫紫衣他们可是见得多了,可以这麽说,两个人吵得越厉
害,大家就越觉得有趣。
    阴离魂气哼哼地一捋袖子,道:「看来我非得教训教训你了,对付你这种人,说
也无用,谁不知道,席大侠是叁斤鸭子二斤半的嘴。」
    席如秀大怒,道:「这麽多年的老交情,居然要撕破脸和我打架,真是大无情了
!」
    他也一捋袖子,道:「来来来,谁怕谁呀:你的那两下子,谁不知道。我半个指
头就能将你打倒。」
    众人看得大笑,卫紫衣也不禁莞尔一笑,同时他也深深感动,他明白阴离魂和席
如秀如此作为,不过是想博己一笑而已。
    於是卫紫衣笑着道:「好啦,好啦,你们该让我耳根清静一下子,这麽多年了,该
长大了。」
    大家不禁哈哈大笑,席如秀和阴离魂也跟着大笑起来,大当家居然将他俩比作孩
子。
    五个人说说笑笑,向黑云楼走去,听着大家的谈笑,卫紫衣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往日的阴影几乎一扫而光了,身心沉浸在友情的温暖之中。
    到了黑云楼,卫紫衣换了衣服,招呼大家坐下,众人开始商讨援助的细节。
    也许有许多天没有这样开心过了,大家居然有兴趣喝起了酒,酒酣耳热,杯箸交
错,谈笑之间,一个重大的,几乎决定天下大势的计划已经产生了。

              ※    ※    ※

    夜,深夜。
    天上有月如钩,就像悬在天空中的一把弯刀。
    本来是有风的,可是风却似乎渐渐凝固了,天地间一片寂静,静月无声,淡淡地
照着沉沉的夜。
    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里所有的房间都已关上了灯,因为,此时已是子夜。
    院子里大而空荡荡,彷佛是一个久无人居的地方,不过,若是有人不慎闯入,则
必然遭到致命的一击。
    大院的门是紧闭着的,刑叁和贾七就静静地站在门後,静静地望着天上的月。
    他们俩是「黑  子帮」的人,这个大院是「黑  子帮」在江西的一个分舵。
    江西地产富饶,是「黑  子帮」一个重要的经济来源,是以,「黑  子帮」的江
西分舵,也是「黑  子帮」的主要部门。
    江西全省大大小小七十叁处重要赌场、妓院、酒楼,都必须得到分舵的保护。
    可以这麽说,这些地方若没有分舵的保护,不用说赚钱,甚至连开业都不可能。
    江湖匪类众多,赌场、妓院、酒楼这些可以赚钱的地方怎不让他们心动?
    江西设分舵的目的,就是保护这些赌场、酒楼、妓院免遭匪类的劫掠。
    刑叁、贾七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感到无聊,因为自从去年打过一次小小的架以後,
再也没有拿过刀杀过人。
    江西很安宁,多年来的涤荡,已让大多数胆大妄为的人不得不收敛,因为「黑  
子帮」的报复手段是可怕的,没有人敢冒犯「黑  子帮」,正如在北方没有人敢找「
金龙社」麻烦一样。
    所以刑叁和贾七很寂寞,他们平时无事时总会想起以前快刀杀人的快乐,和鲜血
溅起时的兴奋。
    虽然这些日子很平静,但刑叁和贾七并没有丧失应有的警惕,作为身经百战的高
手,就算和女人睡觉的时候,也不忘在枕头底下藏一把刀。
    刀就放在刑叁的腰间,刀鞘上天天都抹着牛油,这是为了能在更短的时间里拔刀

    拔刀的速度往往决定了生死,因为高手相争,所相差的,不过是一弹指的时间而
已。
    贾七用的是哦嵋刺,这种短小的兵器不但便於携带,且不容易被人发现,贾七的
峨嵋刺就永远套在中指上,宽大的衣袖垂下,正好盖住了手和峨嵋刺。
    贾七有过在闹市中杀人而不被人发觉的记录,对这一点,贾七一向很得意,他的
过人之处也就是谨慎,这在危机四伏的江湖中,是极为重要的。
    贾七的长处还有很多,比如说,他的耳朵很灵,就算是五丈外一片树叶落地的声
音,他都可以听到,也就是说,任何人绝对无法靠近贾七而不被他察觉。
    刑叁的长处全在一把刀上,自出道以来,能挡住他十招猛攻的人确实很少,刑叁
所练的「十七式泼风刀」一向是武林一绝。
    这两个人自配合以来,从没有失败的记录,所以,当他俩守卫时,院子里的弟兄
一向睡得很熟。
    就算是千军万马,刑叁和贾七也可以挡一档的。
    时至子夜,现在是一天中最寂静的时候,人的耳力也最灵敏,贾七侧耳倾听街上
的声音,没有,什麽声音都没有。
    起风了,一丝微微的凉风从门缝中钻进来,贾七不禁抱了抱肩膀,道:「早知道这
麽凉,应该多穿一点衣裳的。」
    刑叁笑道:「你有在雪中和女人不盖棉被睡觉的记录,此时怎会感到冷呢?」
    贾七哈哈一笑,道:「那时我热情如火,当然不感到冷了。」
    两个人哈哈大笑,笑声在寂静的夜空显得响亮。
    贾七竖起中指在嘴上一放,低声道:「噤声,别忘了弟兄们正在睡觉。」
    刑叁一吐舌头,低声笑道:「该死,该死,吵醒了别人不要紧,吵醒了陆舵主可就
吃不了兜着走了。」
    贾七低声道:「放心,陆舵主今天白天很累,现在一定睡得很沉,别忘了,陆舵主
睡觉的本领可是天下第一。」
    忽地,贾七急转身,因为他听到一阵轻响,好像是夜行人的脚步和地面磨擦的声
音。
    声音来自院墙西北角,贾七凝目望去,甚至有一点阴森森的味道,令人乍见之下
,心脏不由跳动加速。
    贾七骂道:「你怎麽了?怪模怪样的,深更半夜的,别吓死人了。」
    刑叁没有说话。
    贾七搔了搔头,奇怪道:「怪怪的,中了邪啦?」他伸手一堆刑叁,刑叁竟应手而
倒。
    贾七大惊,刚要大叫,忽觉得咽喉一阵收紧,想发出声音已是绝不可能了。
    那是一根细细的绳索,绳索在渐渐地收紧,贾七的身体被拉得渐渐悬空。
    贾七当时并没有感到恐惧,他一时之间只在想着如何才能摆脱困境,而没有想别
的。
    可是一切方法都已来不及了,因为他的喉骨在绳索下已发出碎裂的声音。
    渐渐的,他的头已软软地垂了下来,悬空的双脚在风中来回地摇晃。
    绳索持在一个黑衣人的手上,黑衣人全身都笼罩在黑暗中,只有一双眼睛闪闪发
亮。
    大院中最里面的房间,就是分舵舵主陆沉高的卧室。
    人人都知道,陆沉高睡觉很沉,你就算是在他耳边打锣也未必能将他惊醒。
    可是陆沉高却突然被惊醒了,因为有一盆冷水已浇到了他的身上,他一抹脸上的
水珠,大怒地跳下床来,看到房间的门口立着一个黑衣蒙面人。
    黑衣人的身上也好像已湿透,正在往下一滴一滴地滴着水,他身上散发着浓重的
血腥气,好像他刚从血中走出来一样。
    陆沉高怒叫道:「你是什麽人?」
    「杀人的人。」黑衣人淡淡的声音有一种讥讽之意,却又带着浓重的杀气,使整
个房间充满了阴森森的味道。
    陆沉高毕竟是个身经百战的人,他很快就从暴怒中镇定下来,一伸手,从枕下抽
出一把大砍刀。
    为了使自己从睡意中清醒过来,陆沉高想用言语来拖延时间,以延长恢复体力的
时间,陆沉高冷冷地道:「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闯到这里来!」
    同时,他已经在奇怪,门外最起码有四、五道埋伏,这些人都到哪里去了?
    黑衣人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似乎已透过黑暗看清了陆沉高心中所想,黑衣人淡
淡一笑,道:「你是不是奇怪,你的那些手下都到哪里去了?」
    「在哪里?」陆沉高低低地问道。
    「都在我身上。」黑衣人漫不经心地道。
    「在你身上?」陆沉高大感奇怪。
    「他们的血已染透了我的衣服,你嗅嗅看,是不是有一股血腥气?」黑衣人目中
闪着光,声音冷森森的。
    陆沉高的心中一阵震颤,一股寒意从足底升起,弥漫到身体的四肢百骸。
    与自己亲如手足的弟兄的鲜血正在一滴滴往下落,陆沉高的心也开始往下沉。
    他忽地又想起,自己刚才在睡梦中时,黑衣人要取自己的性命易如反掌,却为何
没有动手?这究竟是什麽原因?
    陆沉高的身上被汗水浸得湿漉漉的,可是嘴唇却是乾燥的,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现
象,舔了舔发乾的嘴唇,陆沉高道:「你刚才为什麽不杀了我?」
    他隐隐觉得,黑衣人放了自己,是因为一个极可怕的原因。
    「哈哈哈……」黑衣人爆发出一阵狂笑,道:「我刚才当然不能杀了你,杀人的乐
趣,就在於看到对手的恐惧,杀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人又有何乐趣?」
    陆沉高哪有受到过这种轻视,他咬牙切齿地恨声道:「你刚才不杀我,是你最大的
失策,你会後悔的,你一定会为你刚才愚蠢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他怒吼着,挥刀向黑衣人冲了过去!
    黑衣人轻轻一闪,轻轻笑道:「我随时都可以杀了你,你信不信?」
    「不信!」陆沉高又挥出第二刀:「有本事就杀了我,光说大话有什麽用?」轻描
淡写地,黑衣人避过陆沉高的几手杀招,并且亮出了自己的兵器飞镰。
    抖手一挥,飞镰荡开了陆沉高的刀,忽地在一种奇巧的力道控制下轻轻一转,轻
轻巧巧地削掉了陆沉高挥刀的手。
    陆沉高痛极惨呼,身子已退到了墙角。
    黑衣人慢慢地绕着手中的飞镰,直直地站在门口,轻轻笑道:「我说过,我随时都
可以杀了你,你信不信?」
    「不信!」陆沉高又一次怒吼,拿起墙角的一只花瓶就向黑衣人掷去。
    黑衣人很轻易地将花瓶击落,飞镰又飞起,「嗷」的惨叫声传来,陆沉高的肩头
又被削去一块皮肉。
    陆沉高在房间里左冲右突,企图冲出房间,可是黑衣人的飞镰却比他快得多。
    房间虽然不小,但黑衣人手中的飞镰却可以击到任何一个角落,每一次飞镰飞出
,都必削去陆沉高的一片皮肉。
    陆沉高已经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身上的零件已一块一块地被削掉,地上赫
然是一双手、两只耳朵、一个鼻子和几片皮肉。
    黑衣人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飞镰指东打西,逼得陆沉高窜高窜低,无所逃避。
    黑衣人好像把折磨人视为一种乐趣,眼看着别人活生生地被一点点削去皮肉,他
好像很兴奋似的。
    陆沉高已无力闪避了,呻吟着瘫倒在地上,口中道:「你杀了我吧,你杀了吧!」
    「你以为我还有兴趣杀你吗?」黑衣人慢慢地收起飞镰,慢慢地转身走了出去。
    陆沉高在地上蠕动着,挣扎着想爬出房门,他的双手已被割去,只能用双肘支撑
着。
    艰难地一点点挪动,爬行过的地上,是斑斑的血迹,或许是痛苦过於强烈,以至
於都有一点麻木了,他挪到了门口,艰难地推开了门,这一看,不禁昏了过去。
    门外尽是狼藉死  ,那些活蹦壮实的兄弟们,一下子变成了冷冰冰的死  ,他们
各以不同的姿势卧着、躺着,有些人身上还穿着内衣,他们显然是在睡梦中就被人杀
死,移  到这里来的。
    前来偷袭的绝不止一个人,这是一个酝酿已久的计划,一旦时机成熟,便做此致
命的一击。
    陆沉高昏迷以後,就再也没有醒来。
    阳光渐渐地透到院中来,照亮了大院的 一个角落,地上的血迹已经乾透,院中一
片死寂。
    萧一霸很快就得知江西分舵被毁的消息,几乎同时,卫紫衣也得知这个消息。
    以前势不两立的仇敌在微妙的局势下,不知不觉地建立了微妙的同盟,卫紫衣已
拟定了於七月二十一日前往济南,和萧一霸共商合作事宜。
    共同的敌人使他们不知不觉地走在一起,两巨头会面的准备工作正紧锣密鼓地进
行着。
    在黑云楼里,卫紫衣对叁位领主说道:「这次会面关系到武林大局,所以不宜过分
宣扬,须知,南北合作,则「一统江湖帮」必灭,而南北分裂,则会被一一击破,蝶飘
香一定会阻挠这次聚会,所以我准备秘密行动。」
    席如秀道:「大领主须镇守「金龙社」,阴老鬼与大领主是一对老搭档,他俩留下较
为合适,至於我嘛,因为比较会说话,做大当家的助手最好不过。」
    卫紫衣点点头,众人也没有异议。
    卫紫衣转身对张子丹道:「子丹,你和我们一起去,你一向少在江湖露面,有些公
开事情,由你出面比较好办,在我和萧一霸会面时,由你负责警戒。」
    张子丹点点头,道:「今天已经是七月十七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动身了?」
    卫紫衣道,「调动所有负责追踪、侦缉的人,全面地监视蝶飘香的举动。」
    阴离魂道:「这件事我来负责吧!」
    卫紫衣道:「好,就这样决定了。」
    他炯炯的眼神从众人脸上扫过,沉声道:「「金龙社」的成败在此一举,各位兄弟
要认清此时的形势。」
    席如秀道:「大当家放心,「金龙社」是我们辛苦夺打下来的,绝不允许任何人将它
夺去。」
    卫紫衣深深地点了点头,微笑道:「明天我们就动身去济南,席领主,可别忘了向
夫人请假啊!」
    众人齐皆微笑。

              ※    ※    ※

    萧一霸连日来总是感到心惊肉跳,好像有什麽灾祸要降临似的。
    自从得知「一统江湖帮」成立起来,他就再也没有睡过一天好觉,有时候还会从
恶梦中醒来,他总是大汗淋  ,想起过去做过的许多事情,甚至怀疑这就是报应。
    唯一可喜的是,自己的儿子萧傲云已渐渐成熟,可以打理帮中的事务,有了这样
一个好助手,萧一霸轻松了许多。
    只是萧傲云和表妹的婚事很长时间没有提起了,萧傲云心中念念不忘的,还是那
个精灵古怪、调皮可爱的秦宝宝。
    秦宝宝那小乞儿的形象,萧傲云恐怕一辈子都无法忘却了。
    秦宝宝失踪的消息传开後,霸傲云也深沉了许多,每天除了专心做事外,再也不
见他出去游玩过,他是在用繁重的帮务帮助自己忘记不愿想起的事情。
    萧一霸此时正坐在马车里,车里除了他,还有一个精瘦的中年汉子,这汉子是萧
一霸的得力助手,「神笔判官」左燕留。
    左燕留为人阴沉、寡言、心狠、手辣,当年曾是定南王府的管家,因不堪同僚排
挤而投到萧一霸身边。他的确是个人才,帮了萧一霸许多的忙,萧一霸对他怀着叁分
戒心,但左燕留对萧一霸却是忠心耿耿。
    马车行驶在或繁华或荒凉的道上,萧一霸没有心情去欣赏窗外的风景,只是低头
想着自己的心事。
    萧一霸并不喜欢坐马车,他认为马车太慢、太闷,不如烈马来得快意刺激,他是
一个精力充沛的人,对一切慢节奏的事物都不喜欢,只是为了遮人耳目,萧一霸才平
生第一次坐上马车。
    萧一霸低头沉思着,在斟酌和卫紫衣见面时的措词,卫紫衣是一个怎麽样的人,
萧一霸并不了解,只知道卫紫衣和自己有许多相似之处,比如处事果断,手段毒绝。
    心慈手软之辈是闯不了江湖的,江湖本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弱者死,强者生,
中间绝无周旋的馀地,成大名的人都是心狠的人,名声越大,杀的人就越多。
    马车现在显然是进入了一个市镇,外面喧哗的人声已证明这一点,赶马的车夫掀
开门  ,对萧一霸低声道:「瓢把子,天色已晚,要不要投宿?」
    车  掀开时,萧一霸才感受到暮色已昏,太阳早已西沉了,街上的房屋已开始点
起了灯。
    萧一霸点了点头,道:「找一间便宜、偏僻的客栈,胡乱睡一宿就行了。」
    左燕留忽地摇头道:「我看还是找一家比较好的酒楼。」
    萧一霸道:「现在不是享受的时候,须知蝶老魔正密切关注我的行踪,我们不应该
太招摇才对。」
    左燕留恭敬地听着,又微微笑道:「能坐马车的人都应该是有身份的人,有身份的
人去住便宜的客栈,反而令人怀疑,再说此行凶险,可谓步步有杀机,若是在小客栈
中因饮食和吵闹的缘故而休息不好,岂不反而坏事?」
    萧一霸略一沉思,笑道:「听你的,住大酒楼吧,卫紫衣和蝶飘香都不好对付,养
精蓄锐最重要。」
    马车夫依言将马车赶到此地的一家大酒楼,叁个人下了马车,由马车夫负责和店
夥计商量住房,萧一霸和左燕留则匆匆地上了楼。
    房间落实之後,左燕留又下楼对夥计吩咐了几句。
    等左燕留上来,萧一霸道:「你和他说些什麽?」
    左燕留恭敬地站着,道,「我让夥计去找一个女人来陪瓢把子过夜。」
    萧一霸连连摆手,道:「这不是一般出游,我不能把精力浪费在女人身上。」
    左燕留微微一笑,道:「瓢把子没有女人又怎能休息得好,再说瓢把子精力过人,
若得不到调剂,反而难以入睡,再者,瓢把子现在心情较为紧张,需要松弛一下。
    萧一霸哈哈一笑,道:「还是你他妈的想得周全,你他妈的为什麽总是对的。」
    左燕留也开心地笑了,能被瓢把子骂上一句「他妈的」,就证明自己已得到了瓢
把子的欢心。
    到了晚上,一个妖艳的女人走进了萧一霸的房间,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
    清晨到来时,左燕留去房中问安,萧一霸果然是一副轻松舒适、感觉良好的样子

    早餐非常丰盛可口,萧一霸的胃口也很好,一个人几乎吃了叁个人的东西,因为
比较开心,他还稍微喝了点酒。
    喝酒也是左燕留建议的,他认为适量地饮酒可以舒筋活骨,让人血脉舒畅。
    愉快的早晨很快过去了。
    可是,众人的愉快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前去备马的车夫气急败坏地跑土来,报
告道:「四匹马不知怎麽的,脾气非常暴躁,我根本就走近不得,差一点就踢碎我的脑
袋。」
    正在喝酒的萧一霸和左燕留齐齐放下了杯子,相视一眼,脸上都呈忧色。
    萧一霸怒道:「这一定是蝶老魔干的,竟欲阻止我们,他妈妈的,这麽早就盯上了
。」
    左燕留不动声色地道:「马被做了手脚没有关系,换几匹就是,只是我们的行踪
既然已经暴露,以後更要步步小心了。」
    叁个人立刻结帐离开酒楼,去集市上另选了四匹马,这四匹马自然比不上萧一霸
的那四匹,不过有了马毕竟可以赶路了。
    一路上,萧一霸忧心忡忡,不住地道:「不知他们还要做什麽,他奶奶的,老子
最恨偷偷摸摸地装点子害人,有本事明刀明枪招呼嘛,哼,他奶奶的!」
    如果萧一霸骂出「他奶奶的」这句话。就表明他在生气了,他在生气的时候,别
人最好不要去招惹,所以左燕留默默地坐在一边,假装打盹。
    「哎呀,不好!」萧一霸忽地叫了起来。
    左燕留无法再假装睡下去,忙问道:「瓢把子,怎麽了?」
    萧一霸脸色一红,道:「我想「出恭」,他奶奶的,急得厉害,快点停车!」
    马车夫将车停下,萧一霸急急钻入路边的草丛中去,左燕留正自好笑,忽听肚子
「咕噜」一声,「出恭」的念头也势不可挡地上来了,他慌忙地跳下马车,也钻入草
丛中。
    等他俩系好腰带,重新走近马车时,不由地倒吸了一口气。
    原来,那马车已被无数支羽箭射得千疮百孔,马车夫斜倚在座位上,喉头一箭贯
穿,身上中箭有十四支之多。
    想必第一箭就洞穿了他的咽喉,所以他连求救声都喊不出来。
    萧一霸和左燕留面面相觑,一股惧意油然而生,若不是他们刚才下车「出恭」,
此时哪有命在?
    正怔愣间,萧一霸又急匆匆走到草丛中,而左燕留也迫不及待跟着去了。
    两个人心已雪亮,他们在酒楼中吃的食物已被下过泻药。
    两个人再次从草丛中走出来时,萧一霸忽地仰天哈哈大笑。
    左燕留疑惑道:「瓢把子为何发笑?」
    萧一霸大笑道:「我笑蝶飘香是个蠢材!」
    左燕留道:「蝶飘香挟数万之众,创立「一统江湖帮」,平崆峒,灭青城,逼得
南北联手,又怎的是蠢材?」
    萧一霸道:「他若在酒菜中下毒药,你我岂非早已死了,偏偏却下了泻药,反而救
了我们一命。」
    左燕留道:「毒药可以识出,故蝶飘香不愿为,泻药无法测出,且可以耗损我们的
精力,至於因为泻药,故而得脱万箭穿身之苦,乃是天不亡瓢把子。」
    萧一霸点头道:「你说得有理,可是不管怎麽说,蝶飘香也算做了一件蠢事,哈哈
哈,真是笑死我了。」
    马车虽毁,车夫虽亡,所幸匹马仍在,两个人各上了一匹马,急往济南赶去,马
上虽无鞍,但对他们两个武林高手而言,却是小事一桩。
    唯一头痛的是这一路上他们下马无数,一路「出恭」不停,到了济南城已经是面黄
肌瘦了。
                ※    ※    ※

    济南。
    济南的秋天很美,这里的民风也较为淳  ,山东人是有名的豪爽、仗义,卫紫衣
很喜欢济南这座城市。
    他一共来过济南两次,於是济南就有了几份属於「金龙社」的财产,这里有一座
赌场、叁座酒楼和两家商号。
    卫紫衣、席如秀和张子丹就住在赌场里。
    赌场中一向是鱼龙混杂,各色人物都有,在这里,每个人除了自己的点子、牌九
以外,不会去注意别的,卫紫衣他们住进来,自然没有人注意。
    赌场的主人是「金龙社」的一个首领,姓王,名德祥,他安排好卫紫衣叁人的住
宿後,就随着卫紫衣来到大厅中。
    大厅中赌局正酣,每一个人都满面通红,精神高度紧张,桌上的钱财堆得如小山
似的,一会儿到这个手中,一会儿又到另一个人手里,不过,只有庄家的腰包里是只
会多不会少的。
    席如秀看得兴起,禁不住手痒起来,对卫紫衣道:「大当家,我去赌两把如何?」
目光恳求地望着卫紫衣。
    卫紫衣笑道:「只限叁把,免得你把王首领的家当输光。」
    张子丹笑道:「最好不要让他赌,否则他若把裤子输掉,岂不是丢了「金龙社」的
面子?」
    席如秀也不去争辩,只呵呵地笑着,道:「待我赢钱了再和你们理论,来来来,加
上我一个。」说着,已加入到赌徒中去了。
    张子丹笑道:「席领主真是个玩家,吃、喝、嫖、赌样样皆通,也亏得席夫人能受
得了。」
    卫紫衣笑道:「一个男人风流不要紧,只要不下流就行了,席领主虽然毛病不少,
但为人正直、仗义,不愧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席夫人就是因为这一点,才会和席
领主相处良好,偶尔嫉妒几下,是因为贤妻必妒,妒妻必贤嘛!」
    张子丹笑道:「大当家总是能为人着想,若大当家成家,必定是模范的一对。」
    卫紫衣脸色陡地微微一变。
    张子丹立刻察觉,温言道:「大当家是不是又想起秦宝宝?」
    卫紫衣深深地叹了口气,苦笑道:「这小家伙不知有什麽魔力,竟让我思念至今。

    张子丹道:「宝宝吉人天相,未必有灾,再说,他并没有  体留下,难说他已不在
这个世上。」
    卫紫衣觉得很是心烦意乱,对张子丹笑道:「我们去看看席领主,看他输得怎麽样
了?」
    席领主的叫声此时,正好传出:「哎呀呀,又是通吃,不好意思啊,今天我的运气
太好了。」
    见卫紫衣他们走来,便兴奋地叫道:「当家的,子丹,快帮我收银子!」
    卫紫衣笑着对张子丹道:「赶明天专门为席领主开个赌场,或许是个财源。」
    话别说了一半,只听席如秀又在叫道:「栽栽栽,是个通赔,唉,臭手,臭手!」

              ※    ※    ※

    夜色沉沉时,萧一霸和左燕留疲惫不堪地进了赌场。
    腹泻总算是止住了,萧一霸和左燕留总算是缓过劲来,吃了一顿好菜以後,才有
了一点精神,精神一恢复,他们就趁着夜色来到卫紫衣指定的赌场。
    虽已入夜,但赌场中依然灯火通明,夜晚,是赌徒最开心的时刻,有什麽比酒足
饭饱以後大开睹戒更为开心的事?
    萧一霸和左燕留不动声色地在一张桌子边坐下,看着赌徒们下注,左燕留轻声道
:「要不要去知会卫紫衣?」
    萧一霸道:「卫紫衣是个枭雄人物,人心难测,我们初来,先看一看再说。」
    左燕留点了点头,为了避免嫌疑,也取出一锭银子,随便押在桌子上,他押的是
「小」。
    席如秀在骰子上不断失利,就换了一张桌子,正好换在这张押「大、小」的桌子
上,他押的也是「小」。
    席如秀在骰子上的失败,赌徒们早已知道,为了避免沾上霉气,大家纷纷压「大
。」
    结果碗一揭,赫然是个「大」。
    众赌徒眉开眼笑,只有左燕留和席如秀输了。
    席如秀很不服气,再一次押「小」上。
    左燕留本无心赌局,也随便押了「小」,因为「小」离他最近,押起来比较方便

    邪门事出现了,赌局连开,竟一连七把都是「大」,席如秀和左燕留都输了,其
馀的人都大胜。
    席如秀此时倒注意起左燕留来,见此人其貌不扬,精瘦若猴,不想却和自己一样
的准,所谓酒有酒知己,赌有赌知己,席如秀便把左燕留当作了知己。
    他拍了拍左燕留的肩头,道:「朋友,有种,只有打孙子才会见风使舵,朋友一连
输了七把,面不改色,是条好汉。」
    左燕留淡淡地道:「钱财是身外之物,赌博是寻个开心,又何必在乎输赢。」
    这几句话,全都说到席如秀的心坎里去了,因为左燕留的话分明也给了自己面子
,席如秀哈哈一笑,道:「好长时间没有听到这麽有道理的话了,来,我请朋友乾一
杯去。」
    说毕站起,左燕留和萧一霸也站了起来,左燕留抱拳道:「承蒙错爱,不敢不遵
,请。」
    一指萧一霸道:「这是我朋友。」
    席如秀笑道:「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来来来,我们到里屋去大醉。」
    左燕留看了萧一霸一眼,萧一霸微微点头,两个人随着席如秀走到里屋。
    里屋里,卫紫衣和张子丹正对灯小酌,卫紫衣笑道:「席领主又输了七把,恐怕
马上就要来了。」
    张子丹一抬头,正见席如秀进来,见他满脸喜色的,不由道:「席领主来是来了
,只是为何这样开心?输钱难道还会开心?」
    席如秀大踏步走进来,叫道:「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输光了反而清爽,我
当然开心。」
    萧一霸刚好进屋,一见卫紫衣,不由微微一怔,很快地堆上笑容。
    卫紫衣也一眼看到了萧一霸,便慢慢地站起来,含笑道:「萧帮主果是信人,说
此时到就此时到。」
    萧一霸抱拳道:「劳大当家久等。」
    席如秀吃了一惊,看着萧一霸,道:「你就是「黑  子帮」瓢把子萧一霸?」
    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和我想象的差别不大,就是太瘦了点。」
    萧一霸脸上微微一笑。
    卫紫衣已抢着道:「萧霸主连日劳累,自然疲倦些,席领主,快去备酒。」
    席如秀对左燕留呵呵一笑道:「好朋友坐一坐,我去准备一点酒菜来。」
    桌子摆开,椅子放妥,众人围桌而坐,酒菜已经流水般端了上来。
    席如秀一切忙好,找了个座位坐下,笑呵呵地看着左燕留,道:「朋友贵姓?」
    左燕留起身抱拳作了个揖,道:「在下左燕留。」
    「是「神笔判官」左燕留吗?」席如秀笑道:「久仰,久仰,左先生可谓海内点穴
名家了。」
    「惭愧,惭愧。」左燕留微笑着,道:「在下蒙萧霸主不弃,委以重任,实不敢当
也。」
    萧一霸也笑了笑。
    卫紫衣已举起酒杯,道:「萧霸主不远千里而前来济南,卫紫衣且以一杯水酒为霸
主洗尘。」
    萧一霸也连忙举杯,道:「在下和大当家以前有点误会,心中实在惭愧,大当家此
番不计前嫌,肯大力协助,在下更是惶恐不安,大当家此酒,在下喝定了。」
    一仰脖,酒杯已乾,正在此时,忽听外面人声喧哗,兵器相触声已然传来了。
    王德祥首领很快走进来,对卫紫衣道:「大当家,外面来了一群身份不明的人来砸
赌场,见人就杀,见物就砸,已经伤了好几个弟兄。」
    卫紫衣微微一笑,道:「既然来了,就应该好好相待,席领主,子丹,你们去招呼
一下。」
    席如秀搓了搓手,兴奋地站起来,笑道:「大当家放心,我们不会亏待他们的!」
    席如秀和张子丹离开里屋,走到厅中,只见一群人正在乱砸,这群人身上服色各
异,都是陌生人,每一个人的兵器也不一样,甚至连口音也不相同,算是一群乌合之
众。
    席如秀大喝一声,赤手空拳冲入人群,他因不知对方身份,不愿出手伤人,展开
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意在夺取对方的兵器。
    他见这群人气势汹汹地来砸赌场,想必功夫不凡,不想一交手之下,才知这群人
的武功其实平庸。
    席如秀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凡与之交手者,亦被他夺下兵器,点中穴道,於是局
势大变,本来穷凶极恶的人一下子变得惊慌起来,显然是一些未经训练的平庸之辈。
  张子丹看清场上局势已经改观,那些人的武功又实在稀松平常,索性袖手旁观,
为席如秀掠阵。
    席如秀此时已抓住一个中年人的衣领,厉声喝道:「你是什麽人?为什麽要来砸
赌场?」
    中年人吓得簌簌发抖,言不成句地道:「我叫李轻云,花山派的,今年叁十一岁
,有妻李侯氏,有……有个儿子,今年才两岁,你不要抓这麽紧好不好?很……很痛
的。」
    他居然把家底都抖露出来,好像恨不得把家谱背出来似的,席如秀不禁感到好笑
,便放了手,问道:「你先说一说,为什麽要砸赌场,受谁的指使?」
    李径云战战兢兢地道:「是……是一个又瘦又小的老头叫我们来的,他说这里设
局骗人,害得许多人倾家荡产,妻离子散,我们听了心里有气,故而愤然出手,竟欲
为济南除一害。」
    他说这番话时,倒挺直了胸膛,一副理直气壮、大义凛然的样子。
    席如秀见问题已抓住重点,厉声问道:「那个小老头在什麽地方,快说?」
    李轻云被他凶巴巴的样子吓得一哆嗦,连忙道:「他说了那番话後就走了,我们
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席如秀见李轻云倒是个正派人,只不过是受了别人指使而已,便挥了挥手,叫他
离去。又一一解了那些被点中穴道的人,正待叫他们离去,却见李轻云去而复返,且
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他的身後跟着一个身穿灰衣,又瘦又小,个子像侏儒似的老头

    老头手中持着一支很长的旱烟管,很神气地吐着烟圈,一双手被烟草熏得发黄。
    老头四平八稳地走到人群中,人群自动分开,以众星拱月之势将他围在当中,各
用愤怒、崇拜、疑惑的眼睛望着小老头。
    小老头低垂着眉毛,走到席如秀面前,冷然道:「你的武功很不错嘛,轻松自如
地就把我的人打败了!」
    张子丹见小老头来意不善,怕席如秀吃亏,便慢慢地走过来,和席如秀并肩而立

    席如秀哈哈一笑,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老小子,也敢在这里胡吹大气,居然
用前辈的口吻教训我?」
    小老头白了席如秀一眼,道:「我闯江湖的时候,你还穿开档裤呢,当你的前辈绰
绰有馀,怎样?不服气,要不要前辈我教训你几下,让你见识一下真功夫?」
    此时席如秀的心中已觉奇怪,因为小老头的音容、相貌有点像一个人,可是一想
又觉得不对,仔细想想,觉得自己的念头颇为荒唐,於是且不动声色,看小老头有何
举动。
    小老头将烟袋在鞋底磕了一磕,慢吞吞地张了张嘴,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
把一切狂态都做足了,忽地将烟管往口中一放,「卡嚓卡嚓」地咬了起来。
    众人正惊怔间,那根很长很粗的旱烟管就全被他吞到嘴里去了。
    席如秀也看呆了,将生铜做的烟管活吞下肚,他可没这本事,一时想不出对策,
求援的目光看向张子丹。
    张子丹也是惊讶万分,须知在江湖之中,对手若是划下道来,自己做不出就是认
栽,要嘛乖乖地听对手吩咐,要嘛另请高明。
    张子丹和席如秀无法照小老头一样做出,皆不约而同地想到卫紫衣,又一想卫紫
衣也未必有这般能耐,叫大当家出来,若是收拾不好,岂不丢人?
    正在彷徨之时,忽见卫紫衣出现在里屋门口。
    卫紫衣一出现,小老头也好像知道对方可观,不再说话,紧紧地盯着卫紫衣看。
    卫紫衣也在看着他,两个人相距颇远,却目不转睛地对视,好像其中有一条看不
清的线在连着。
    张子丹和席如秀面面相觑,不知大当家在弄什麽玄虚,他们看了看卫紫衣,又看
了看小老头,两个人的神情都很古怪,忽地,小老头枯黄的脸上竟流下晶莹的泪珠。
    卫紫衣轻轻一叹,喃喃地道:「是宝宝吗?难道真是宝宝死而复生,又回来了吗?

    那小老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奋不顾身地朝卫紫衣扑去,於是,就见一个堂
堂七尺男子和一个乾瘪的小老头抱在了一起。
    众人皆是大奇,席如秀和张子丹却感动得热泪盈眶了。
    席如秀几乎在用哭腔道:「真是宝少爷吗?真是宝少爷回来了吗?我……我太该死
,居然都认不出了。」
    小老头一边紧抱卫紫衣,一边冲着席如秀顽皮地挤挤眼睛,道:「哼,一见面就对
我不礼貌,等着瞧吧!」
    他脸上还是老头相,却做小孩子样,众人见了,又滑稽又古怪。
    卫紫衣轻叹道:「宝宝,你先把面具揭下来吧,我瞧着挺  扭的。」
    小老头一揭开面具,露出一张比花解语,比玉生香,美丽绝伦的脸来,这样一张
脸,除了秦宝宝还有谁?
    席如秀虽然被秦宝宝的话吓得一哆嗦,可是只要秦宝宝平安,就算多跪几次席夫
人的搓衣板又何妨?
    张子丹此时也和席如秀一样百感交集,见秦宝宝带来的那群人还怔怔地站着,席
如秀走上前去,连哄带吓地道:「你们的头被妖术迷住了,你们还不快走!」
    众人见小老头变成小孩,早已是奇怪万分,又惊讶万分,见席如秀恶狠狠走来,
吃过亏的人都步步後退,「哗啦啦」,一群人又像来时一样地走了。
    卫紫衣将秦宝宝放下,秦宝宝哪里肯放手,卫紫衣无奈,只好任他抱着,一点他
的小鼻子,问道:「宝宝,那些人是干什麽的?」
    秦宝宝得意的笑容浮现在他脸上,道:「他们都是被我骗来的,这些人好天真,几
句话就动了心,不让他们吃一次亏,他们不会精明的。」
    这就是秦宝宝,让人吃了亏还得感激他。
    卫紫衣因关心萧一霸,不便和秦宝宝多叙,将宝宝的手一拉走进了里屋。
    萧一霸和左燕留双双站起,霸一霸道:「恭喜,恭喜,恭喜大当家兄弟团圆。」
    秦宝宝从卫紫衣身後探出头来,冲着萧一霸一挤眼睛,笑道:「喂,萧霸主,泻药
的味道怎麽样?」
    「哎呀呀,原来是你!」萧一霸吃了一惊,同时又有一丝怒意升起,那泻药可害
得他够呛,只是碍於卫紫衣的面子,不好当面发作,只好苦笑而已。
    「哼,还不谢谢我?」秦宝宝一脸不高兴:「我救了你们,居然连「谢」字都不讲
。」
    萧一霸一想也对,若不是秦宝宝的泻药,自己和左燕留已做了箭下之鬼,於是连
忙陪笑道:「真的是多亏了宝少爷,若不是宝少爷,我二人当真难逃万箭之厄。」
    秦宝宝拍着手而笑道:「嘻嘻嘻,不必谢我,我本来想和你们开个玩笑,却不想竟
救了你们的命,看来不是我洪福齐天,就是萧帮主齐天洪福罗。」
    萧一霸此时方领教了秦宝宝的精灵古怪,苦苦地笑一笑,又对卫紫衣一抱拳,道
:「卫大当家,事情就这麽定了,大当家助我避过此难,在下定铭记五内。」
    「说哪里话来呀。」卫紫衣正色道:「江湖是天下人的江湖,岂容一人独有,更何
况唇亡齿寒,帮主今日这难,就是我明日的写照。」
    萧一霸感激地点头,叹道:「今日方识「金童阎罗」真面目,非阎罗也,乃贤人也!

    卫紫衣微微笑道:「不敢,不敢,萧帮主宜早回总舵,此时正是多事之秋,迟则生
变。」
    萧一霸生性豪爽,一抱拳,道:「既然如此,在下告辞了!」
    卫紫衣等人送到门口,目送萧一霸远去,卫紫衣待赌场大门关上,回头面对秦宝
宝,有责备之神色。
    秦宝宝何等精明,立刻推出最可爱的笑容,笑嘻嘻地道:「大哥不要生气嘛,宝宝
知错了,下次一定改。」
    卫紫衣哪里能对秦宝宝板下脸来,闻言心也软了,问道:
    「你是怎麽从地洞里出来的?出来之後为什麽不马上回来?这麽多天你又到哪儿
去了?你让大家担心、痛苦,是何等居心?」
    秦宝宝一吐舌头道:「这麽多问题啊!真佩服大哥竟能一口气说出来,中间毫无停
顿。」
    秦宝宝毕竟是秦宝宝,他这麽一说,大家都笑了,卫紫衣也是微笑满面。
    秦宝宝见大哥有责备自己的意思,就笑道说:「那个地洞另有出口啊,直通到山下
,所以我就走出来了。」
    「洞口?」卫紫衣奇道:
    「我怎麽没有发现?」
    秦宝宝道:「大哥当时只知道伤心失望,哪里有心思查找洞口?再说一见「血腐散」
的现象,自然以为我遭了殃了。」
    「你也知道我担心、失望?」卫紫衣脸色又沉了下来。
    秦宝宝连忙一搂卫紫衣脖子,笑嘻嘻道:「大哥千万不要生气啊,宝宝当然是明白
大哥的心情,所以才不敢回来见你,想等大哥心情平静之後再回来嘛!」
    席如秀笑呵呵地道:
    「宝宝说得对,你若是叁个月前回来啊,你大哥非得狠狠教训你不可,现在你回
来,你大哥高兴还来不及呢,怎还有心思责备你,呵呵呵,宝宝不简单,知道运用心
理战。」
    秦宝宝很长时间找不到人斗口,此时听席如秀开口,哪肯放过,立即训道:「马屁
不要拍了,再怎麽拍也抵不了你刚才对我不礼貌的罪过,小小的惩罚照样要算,哼哼
,等着瞧吧!」
    席如秀心里一慌,若是秦宝宝说出惩罚的方法倒还罢了,现在不说,心里反而多
块心病,他乾涩地笑了一声,连忙退到一边去了。
    张子丹心细,见秦宝宝说话是在强打精神,知道秦宝宝饿了,便道:「宝少爷没吃
过吧,快去吃一点吧!」
    秦宝宝冲着卫紫衣一笑,道:
    「大哥  我好不好?很久没吃到大哥  的饭了。」
    此时卫紫衣心情好得很,和萧一霸合作愉快,加上秦宝宝又回来了,此时不要说
  饭,就算秦宝宝要天上的月亮,若能找到合适的梯子,也会摘下来给秦宝宝的。
    秦宝宝坐在卫紫衣的怀里,一口一口吃着卫紫衣  的饭,摸了摸卫紫衣的脸,怜
惜地道:「大哥又瘦了许多,是想宝宝想瘦的吧?现在宝宝又回来了,可要努力长胖
呀。」
    卫紫衣哈哈一笑,道:「长胖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哪能说长就长,不许说话,吃
饭。」
    秦宝宝乖乖地吃了一口饭,一边嚼箸一边从怀里取出几颗药丸,道:「这是宝宝亲
手做的药丸,很滋补身体的,大哥快吃下去,吃下去身体就会壮了。」
    卫紫衣不忍拂逆秦宝宝的好意,吃了秦宝宝的药丸,道:「宝宝,这叁个月你在外
面是怎麽过的?你又没银子,又没谋生的本领。」
    「小看人!」秦宝宝嘟着嘴:「谁说我不会谋生啊,这叁个月我过得不赖,当然比
在「金龙社」差一点,可也说得过去。」
    卫紫衣  秦宝宝吃饭时,张子丹和席如秀怕卫紫衣害羞,都借故躲开。
    此时席如秀刚好从门口路过,听到秦宝宝此言,凑趣道:「宝少爷,你在外面是怎
麽过的?」
    秦宝宝嘻嘻一笑,道:「我在外面过得不赖,可是席领主的本事,要不是席领主教
的几手,我早就饿死了。」
    席如秀大感得意,伫然以秦宝宝师父自居,道:「哦,是什麽本事啊?说来我听听
,有什麽不足的,再补充给你。」
    卫紫衣已在暗暗笑着,知道席如秀要倒霉了。
    秦宝宝笑道:「席领主不要问了嘛,都是你教的,你仔细想一想不就知道了。」
    席如秀大言不惭地道:「我教你的本事太多了,一时想不起,你说说看,我再教你
就不会重复了。」
    秦宝宝几乎要笑得喷饭,勉强掩住口,道:「其实席领主教我的只有四个字。」
    「四个字?」席如秀一头雾水,道:
    「哪四个字?」
  秦宝宝笑道:
    「骗吃骗喝。」
    「啊?」席如秀大感失望,房间里已爆发出一阵大笑,卫紫衣笑得差一点打翻了
饭。
    秦宝宝在哪里,哪里就充满了笑声,快乐的秦宝宝,也将快乐带给了周围的人。

             ※    ※    ※

    萧一霸和左燕留回到了住宿的地方,萧一霸掩饰不住成功的喜悦,要了一壶好酒
,和左燕留对酌。
    酒兴渐酣,萧一霸道:
    「左先生,你看卫紫衣是个什麽样的人物?」
    左燕留沉思了片刻,道:「傲而不骄,含而不露,威而不躁,能而善谦,可谓是个
真男子,依在下愚见,此人以後必为帮主的大敌。」
    「那毕竟是以後的事,对不对?」萧一霸笑了一笑,道:「武林人就是要互相利用
,今天是我利用他,明天也许是他利用我。」
    左燕留道:「卫紫衣肯助帮主,纯粹是为自己着想,蝶飘香不除,他的日子也不,
好过,正好瓢把子有求於他,何不做了顺水推舟的人情。」
    萧一霸大笑道:「他妈的臭小子,从不把别人往好处想,不过你说得也对,人不为
己,天诛地灭,卫紫衣就算是个侠士,也不能平白帮我们,毕竟他也是在万人之上,
须为自己兄弟利益着想。」
    左燕留叹了一口气,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江湖,江湖,何日能少了是非?

    萧一霸哈哈一笑,道:「都他妈的在江湖中混了这麽多年了,何必酸里酸气的,来
乾杯!」
  左燕留端杯相祝,忽听窗户「咯」的一声,左燕留不及多想,将手中之杯掷出!
    「叮」的一声,酒杯碎裂,酒水  了一地,同时,一颗毒菩提子也被击落。
    萧一霸大惊,随手拔出腰间的大砍刀,退离窗户有一丈多远,提刀戒备。
    左燕留也从怀中摸出判官双笔,静立在窗前,神色紧张地戒备着,忽地一立身,
便从窗户中穿了出去。
    他们住的是平房,这一冲出窗子,就站到了地上,左燕留身一站地,便一招「乌
龙搅柱」站了起来,发现面前已黑压压地站了一群人。
    这些人脸蒙黑市,身穿紫袍,左燕留一看,不由暗暗一惊,「金龙社」的人不都
全是紫袍吗?
    窗户又「哗啦」一声,萧一霸也提着鬼头刀冲了出来,沉声喝道:「何人胆敢暗算
老子?」
    一群紫衣人皆不开口,只是慢慢地围拢过来,将萧一霸和左燕留重重包围起来。
    夜色沉沉,他们穿的又是紫衣,所以看起来不知有多少人。
    萧一霸毕竟是黑道人物,处变不惊,冷冷地道:「有长舌头的没有?快出来和我说
话。」语气凌人,想必是平常训人训惯了的缘故。
    紫衣人群中依然没有人开口,只是缓缓举起手中的刀,一步又一步围拢过来,好
像一把钳子似的。
    左燕留低声道:
    「瓢把子,他们或许是「金龙社」的人,你看他们穿的都是紫衣。」
    萧一霸皱了皱眉头,道:
    「卫紫衣为何要对我下手?」
    紫衣人群中有一个人厉声喝道:
    「因为你是「见血魔君」萧一霸,南方的魔王。」
    左燕留沉声道:
    「南北势不两立,卫紫衣果然趁瓢把子落单之时下手。」
    「他奶奶的!」萧一霸破口大骂道:「卫紫衣最他奶奶的不是东西,老子和他们拼
了!」一挥大刀,就冲了过去。
    左燕留一拉没拉住,也急忙紧跟着冲过去。
    萧一霸发疯般地挥刀,逼得紫衣人节节後退。
    左燕留步步紧跟,大声道:
    「瓢把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天先想法逃走,改日再找卫紫衣算帐不
迟。」
    萧一霸将一个紫衣人的手臂削断,叫道:
    「你他妈的说得不错,我们冲出去了。」
    他以鬼头刀开路,左燕留殿後,一路冲杀,紫衣人不敌,被他们一点点地冲出去
渐渐冲到院门口,紫衣人口中吆喝,手中刀奋力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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