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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新三国策 1-10 作者:晶晶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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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豫章行 第一章 江东烽火
(更新时间:2004-10-18 8:57:00 本章字数:4175)
当决断终于做出的时候,我竟有一种淋漓的快感,那些曾长久盘据在我心头
的希冀与惶恐、梦想与焦虑,在战斗来临的一刻都消失了,留给我的是不屈的斗
志和无比的勇气。―――高宠手书。
****************
兴平二年十月秋,当利口。
“小子有种,竟能在我韩当刀下走上五合,汝可死而无憾了!”当刀口剧烈
的疼痛袭来时,我模糊的看到了一脸骄横的敌将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韩当——。”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翻滚着,躲闪过敌人战马凌空的踩踏。
过量的失血诱发的眩晕是如此致命,我的身躯重重的摔落到一处凹坑中,在
一阵剧烈的疼痛过后,我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
残破的旌旗斜斜的插在浸着鲜血的地上,与它相伴的还有横七竖八躺着的士
卒的尸体。四野里除了几声凄厉的老鸦在鸣叫外,只剩下了江北吹来的劲风猎动
旗帜的声音。
我费力的支起身,将身体一大半的重量依靠在矟上,左胁下凝固的伤口被这
一番扯动撕裂,股股的鲜血将断裂的牛皮铠甲染得通红一片,幸亏有了这层甲衣
的防护,敌将的那一刀横削才没有深嵌入我的胸膛。
除了我之外,这战后的坟场上恐怕再无其它的人了,一天前还与我同帐而眠
的兄弟们此刻就“睡”在我的不远处,他们或卧、或仰,或靠,或倚,姿式是那
样的安详。在这乱世中挣扎着生活对于我们这些卑贱的庶民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死或许才是最好的解脱。
昨天傍晚,与我们对峙了近一年的袁术大军突然发力,乘着夜色渡过长江天
堑,敌人的攻势是如此的凶猛,几乎是在转瞬之间就将我们的营盘冲得七零八落,
统领我们的张英将军出寨迎战,也只是打了几个回合就被对阵的敌将杀得落荒而
逃。而留给我们这些个来不及逃跑的士卒的,除了投降一途外,就只有面对死亡
了。
听说这次敌人的统帅是那个三日便陷了庐江的屠夫孙伯符,还有他父亲孙坚
麾下的那一帮征讨过董卓的悍将,与这些久经战阵的老兵相比,我们这些新兵完
全不是对手。
镇守在当利口的一万士卒仅仅过了二个时辰,亡者三千,降四千众,余者皆
溃散。上下不过三百余年,江东子弟早已不再是那个敢于跟随项羽举义旗反抗暴
秦的轻狂少年。
远处点点的火光越移越近,夹杂着喝斥的叫骂声,我知道那是敌人正在清扫
战场,并将投降的俘虏羁押到一处,用不了多久,敌人就会搜索到我这里。
“咳——!”我扯下战袍的一角,极力抑制住阵阵痛楚,将出血的伤口扎得
紧紧的。
手中长约丈八的矟是如此的沉重,让我第一次有了要遗弃的念头,我还记得
那次在新兵演军场上拿起它,然后骑上战马平端起马矟冲刺,心中顿时涌动着的
激动和狂喜,对于象我这样出身低微的人来说,改变命运的最好办法就是拿起武
器,用自已的性命到战场上去赌、去博,去杀戳。
我抑头望天,天也一样无语。
我俯首看地,地上是战败后的一片狼藉。
……
幼小流离亲已疏,童年时在族塾苦读的光景早已模糊远去,随着家门的一次
突然变故,我的身份也从寒门士族沦落到寄身大豪家的一个家奴。
为了活下去,我放弃了几乎所有的东西,包括自由、身份、尊严。
这是一个少年在乱世成长的代价。
半年前,我还只是秣陵许多大豪蓄养家奴中的一个,因为新任扬州牧刘繇的
一道不同以往的“征兵令”,从此改变了我的命运。这道命令大意就是象我这样
失去身份的奴仆,只要报名加入守卫横江、当利的部队,就可以恢复平民的身份,
免除之前所犯下的一切罪责,如果在战斗中获得足够的军功的话,还可以得到提
升。
对于家奴身份的我来说,战场固然可怕,但获得自由和尊严却更令我心动,
在短短的一个月里,就有上千的家奴报了名。同时,与那些身无片甲的步卒相比,
能够成为一名骑卒是我的幸运,因为除了儿时放牧时骑过水牛的背外,我还没有
跨上过一匹马的背。
记得在演军场上,抢在在我前面的那些个自诩身强力壮的新兵个个摔得鼻青
脸肿,出列时的自信更是换作了一脸的狼狈,而那匹训练我们骑术的战马性子十
分的暴烈,不住得前蹄扬起向着我们示威。
观礼台上,绫罗的绸伞遮挡住了炎炎的骄阳,张英、樊能、于糜、许邵等文
武将领分列在左右,正中是一个头束高冠、身穿绵缎朝服的中年人,我知道那就
是汉太尉刘宠的侄子,新任杨州牧振武将军刘繇。
场上的阵阵欢呼渐渐的弱了下来,对于我们这些习惯了驾驶船只,操持舟楫
的江南子弟来说,马不过是那些从北方迁来的贵族奢侈的玩物。
“让我试试!”面对着许多摔得的新兵,瘦弱的我感受着周围同伴的期待与
讥讽,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次次的从狂怒的战马背下跌下,又一次次的爬起、跃
起、翻身、夹腹、策奔。终于,在我几乎就要放弃时,身下的战马开始平静了下
来,它低下高昂的头颅,顺从的一溜小跑将筋疲力尽的我带回到演军场上。
四周是如雷的掌声和欢呼声,我顾不上去揉揉被颠得开了花的屁股,迈开酸
痛的双腿,一脸自信的向军侯去复命,在这一刻里,万千的目光注视着我,那目
光里有佩服、有羡慕、有妒忌、有轻蔑,不管那是怎样的眼神,这一种能够被万
人注目的感觉竟是如此的美妙。
这一天,是我有生以来最风光的日子。
起由这段故事,军中复有传言,说得是当日同在观礼台上的许邵看到我的面
相后,惊异不已,遂后私下对刘繇谏言道:“”此子性情坚韧,异乎常人,假以
时日必居人上,主公当可大用。“
刘繇正色道:“子将豁达,言语无忌,前见曹公孟德,以治世之能臣、乱世
之奸雄相赠,今与此小卒一面之交,便冠以人上之语,如此不知孟德会有何感想?”
许邵听罢,脸上也是冒出了冷汗,方才的话要是真的传到了曹操的耳中,以
曹操现在的地位,真若当真起来可不是几句话就可相与的。
如果这段话是真的,那这些刘繇与许邵之间极私密的对答,原本是不太可能
流传到军中的,但如果有人在蓄意传播的话,不可能也会成为可能,最初传播这
件事的人不是旁人,乃是张英将军府上的亲兵。
同在刘繇帐下,张英与许邵分别是文臣与武将的首领,不过两人的关系却闹
得很僵,这一次出镇横江、当利口,许邵当着众武将的面,谏言与张英素来不睦
的陈横为统兵大将,这让张英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平日里与我相好的士卒听到了赶紧跑来告诉我,纷纷向我贺喜,不管怎样,
能够被世人善相的名士许邵看中,总是一件风光的事。
我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谦然答道:“卑贱之躯,得毋笞骂即足矣,安得窥伺
人上之事?”
对于我而言,演军场的风光不过是开上战场前的前奏而已,毕竟只是一时的
快意,当不得真,我虽然摆脱了家奴的身份,但还必须要在战场上证明自已,我
要用自已的能力和勇气获得晋升,而不是靠着许邵的一句话。
可是现在,我的第一次战斗却以失败而结束了。
我不甘心,但又无可奈何。
我一步步的挪动脚步,摸索着向北面的江岸而去。其实向东走才是到曲阿最
近的路,可是如果我往东就有很大可能碰上正如激流东进的孙策军主力,而西方
和南方则是茫茫少有人迹的深山密林,那里是山越宗寇的天堂,即便是能侥幸躲
过,以我重创未愈的身躯也无法走出去。
向北虽然有浩浩奔流的长江,但如果能寻觅到船只的话,就可以顺利避开敌
人的巡哨,除了投降外这是我现在唯一的生路。
要是能找到一条船就好了,我边想着边往河汊深处寻觅,失去缆绳束缚的船
只会顺着水流漂走,驻扎在当利口的水军船只总数有百余艘,我应该能找到一条
未及被孙策军缴获的战船。
这一路上,我不断的遇上与我有着同样想法的溃兵,他们有的是因为想念家
中妻儿而不选择投降,有的是一早就溃散的逃兵,慢慢的,我们这一伙人收拢起
来也有十几人了。
“看,那是什么?”走在头里的一名士卒叫了起来。
我抬眼看去,只见芦苇遮映中的河汊里,静静的躺着一艘斗舰,被砍断的缆
绳还有一端浸在水中,士卒们个个欣喜若狂,船对于我们而言,就象北方的马一
样重要,有了它,我们一定能安然的回到曲阿。
水流哗哗,伴着有节奏的划浆声,这是我自小熟悉的声音,一夜的撕杀拔涉
几乎耗尽了我的全部体力,现在我再已支撑不住,一头就倒在船舱中睡去。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最后我是被四周的叫喊声惊醒的,睁开眼看到的是
我们这一船人被五六艘渔船围住,每条渔船上更有四五名赤膊的大汉持兵器虎视
着。
“遇上江贼了!”我心头一沉。
未等我反映过来,就听到一声如雷般大喝:“你们这些个无能的残兵还不早
降,难道还要你周爷爷动手吗?”
“虎胆周泰!”旁边的同伴惊叫起来。
我牵了牵嘴角,伸手抓向放在矟旁边的短戟,如果待会在船上接战,矟是没
有用武之地的,这个周泰,字幼平,九江下蔡人,性勇烈,胆气倍人,乃是纵横
长江下游诸路江贼中最有名的首领,兴平元年春,周泰在巢湖被袁术大将雷薄困
住,时雷薄军千人,泰手下不过百人,众皆以为无救,惟泰奋激,大声呼喝,投
身冲阵,挡之即死,往来若无人之境,雷薄军大憾奔散,战罢周泰解甲察看,身
被十二创,由是人见之,皆以“虎胆”称。
我们被他看上了,运气真是不一般的“好”。
“咣铛,咣铛——。”敌众我寡,军无斗志,对手又是以强悍闻名的周泰,
早已是惊弓之鸟的溃兵们放下武器,片刻间,我们这群人中,除了我还持着短戟
外,其它人都放弃了抵抗。
“小子寻死!”猛然间,周泰嘴里怒骂着,圆睁双目,虎须俱张,一蹬船板
向我们这条船飞跃过来。船上的士卒被周泰的气势所慑,虽然人数众多,却一个
也不敢阻挡周泰的去路,任由他大步向我而来。
“快扔了短戟!”一旁的士卒提醒道。
我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周泰,短戟严实的护在胸前,
防备他可能的袭击,要我放下武器听别人发落办不到,我自已的命运从加入军队
的那一刻起,我就发誓要由我自已来掌握,即便是遇上再大的困难,我也决不退
缩。
“周泰,我不怕你。”我大声道。
大不了一死而已,我暗暗的给自已打气。
周泰冷笑着从身后拔出一对双斧,傲然道:“小子,你若能在我手下走上三
合,我便放过你!”
第一卷 豫章行 第二章 英雄好汉
(更新时间:2004-10-22 7:59:00 本章字数:4328)
我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此话当真?”
周泰俾倪的瞧了我一眼,看到我身旁的马矟,有些惊异:“小子,居然使得
动矟,看不出还些力气,走,我们到岸上打去。”
周泰边说着边脱去绕襟上衣,露出一身久经锤炼的精壮肌肉,在那赤裸的胸
膛上,一道道凝结的伤疤清晰可见。
众人依言将船靠上岸边,正好临着河边有一块开阔地,江贼与士卒自动的分
成两股,站在我与周泰身后,与那边江贼的自信满满相比,我身后的士卒则个个
神色灰暗、没精打采,对于我与周泰的这一战,他们比我更没有信心。
我打起精神,挺戟在手,道:“如此领教了!”
说罢,我双脚猛地一蹬,长身跃起,霍然变成向前猛冲的姿势。同时手中短
戟迎势前刺,精光四射的戟尖如神迹般闪烁出耀目的光华,劲刺向周泰的腹部,
仿佛彩霞边的云朵轻盈而迅捷。
短戟的战法以割、刺为主,其中割主要是伤敌,刺则为毙敌。这一式乃是我
在平日里对阵撕杀时悟出的杀招,我知道今日一战,对手强过我太多,若有丝毫
的迟延犹豫,恐支撑不过三合,所以我必须抢下先机,才能有所胜算。
周泰一声冷笑,提斧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待戟近身前,只抬起左手斧一挡,
斧口便生生的将戟身荡开,与斧锋接触的短戟上传来一股强劲的冲击力,使我差
一点要弃了短戟。
“也吃我一招!”未等我回过神来,周泰的右手斧如开天辟地般地劈了过来,
刚猛的斧劲一下子如排山倒海般席卷过来,转瞬之间就将我全身要害笼罩其中,
眼见着避之不及,我急中生智一个倒地打滚,斧风从我的脸颊上扫过,一阵热辣
辣的刺痛。
在我身后的士卒本来还对我抱一点希望,但在这第一合较量后,都不禁摇头
叹息,方才这一攻一守高下立判,除非发生奇迹,否则我绝不可能撑过后面的两
个回合。
“再来!”周泰杀得性起,跨前一步,右手大斧车轮般一转,虎虎的斧风竟
将地上的枯叶卷起,随着斧锋向我拦腰斩了过来,这一斧要是落实了,我将被生
生的斩成两段,同时,在第一合摸清我的底细后,周泰的左手斧没有再取守势,
一招力劈华山迎面向我直砍下来。
这第二合,周泰右手斧切断我左右腾挪的线路,左手斧防止我再使“懒驴打
滚”闪躲,无论我如何应变,也不可能同时闪过这两记杀招。
唯有硬接一招了!我咬了咬牙,矮身躲过劲力更大的右手斧,奋力架短戟接
下周泰直劈下的这一斧。“铛——。”在这一声金铁交鸣的巨响声中,我的双手
一阵发麻,随即便感到虎口处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不好,被震破虎口了!”
这时,周泰的右手斧又一个急转,飞旋着削向我的左肩,而左手斧则牢牢的
压住我的短戟,使我不能动弹,若是被周泰这一斧削中,左臂就没有了,我一声
闷哼,张嘴一口咬破舌尖,借着这一阵疼痛的刺激,将身体朝另一侧一扭,斧势
险险的从我左肩掠过,虽然避开了肩骨要害,但强劲的斧锋还是将我的左臂削去
一大块,鲜血刹时奔涌而出。
“降与不降?”周泰大喝道。
我紧咬嘴唇,道:“死也不降。”
“好小子,我看下一合你如何撑得过去!”周泰仰天狂笑着,提斧准备又一
斧劈下。
我趁着周泰得意松懈的机会,鼓起最后的余力,拧神蓄势将短戟向周泰掷了
过去,短戟立即化作一道洞穿天地的厉芒直射向周泰,由于两人相隔太近,待周
泰惊觉时,戟尖已到了面前。在旁观战的众贼见周泰遇险,禁不住叫喊起来。
戟的用法,除了常规割与刺外,投掷伤敌是最厉害的一招,昔日荆柯献图刺
秦王,在最后受创倒地时,奋起向嬴政投掷的虽然是短匕,但效用和短戟却是相
差无多,同时,由于短戟一般用于近身格斗中,敌我双方的距离很近,这个时候
一方突然出奇不意将戟掷出,对方往往来不及反应。
不过,这一掷虽然厉害,但也有很大的漏洞,就是万一对方躲闪过去,那投
掷一方将面临赤手空拳对敌的不利局面。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掷戟是不可随便
用的。而我现在,无疑是已经到了存亡的关健时刻,虎口震裂短戟就是再拿在手
中,也无甚用处,这一掷正是时候。
周泰见再回斧救援已然不及,脸色一下刹白,盯着戟尖的目光也锐利起来,
只见他的身躯猛得顺势向后一躺,一个象极了马上“铁板桥”的姿式仰天倒下,
戟尖刚好从他的鼻子上方险险擦过。
若是等到周泰站起攻击,我就只能束手待擒了,此刻我再也管不了其它,不
等周泰站起,揉身而上,一把抱住周泰,用右手紧紧勒住他的脖子,周泰完全没
有想到我居然会不顾一切的扑上来,这一种近身肉博的战法可说近似无赖,使得
他手中空有利斧却毫无用处,相反的倒成了拖累。
周泰连忙用力挣扎,不停地用斧柄朝我猛刺,想把我赶开。而我则是奋力紧
紧的收紧胳膊,和他一起倒在地上,滚成一团。
旁边的众贼没有料到最后会是这样一个局面,也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刀枪剑
戟都递不出去,怕伤到周泰,只能围着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团团乱转。
在这样的僵持中,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的过去,在我的感觉中,仿佛已经过
了很漫长很漫长的时光,我的身上已经被周泰的斧柄连插了数下,肋下原本扎紧
的伤口再次迸裂鲜血长流,而我刚劲的右臂也让周泰感到了窒息的绝望。
靠着岸边的这条河叫西风塘,它的两头连通着一个大湖和一条入海的大江,
深秋的芦苇夹带着片片金黄,如凌空飞舞的蝶花漫卷空中,清澈见底的河面上更
有渔舟唱晚,这本是绝美的一道风景,却无端被岸边一群围观的人大刹了风景。
而在这一群人中间,我与周泰象两个街头打架的无赖,在相互撕扯扭打中,
所有华丽的招式、美妙的攻击都失去了作用,我用我的牙齿、肩臂、额角、膝盖
死死的顶住周泰,同时我右臂的强扼象一把铁钳,死死的卡住周泰的咽喉。
渐渐的,周泰已经无力握住斧头,只能用手疯狂地捶打着我。我只感到自己
的十八根肋骨好像都已经被打断了,剧痛几乎让我昏厥过去。但我只能拼命地咬
牙挺住,不断地收紧胳膊,不让周泰有丝毫喘息的空隙。
也许只要再坚持一会儿,我的手就可以触摸到胜利的果实了。
……
突然,周泰猛然一声如雷般大喝,高大的身躯强劲的朝我这边一靠,将已无
余力的我翻压在身下,然后弃斧挥拳,一记快如迅雷的重拳直取我的软胁。
“啊——。”我惨叫出声,面前顿时幻化出满天的星斗飞舞,只觉得周身的
力气都被抽走了似的,钳制的右臂也跟着垂了下来。
周泰竟还有力量反击,难道说我先前的感觉都是假象?我强忍着剧痛想站起
来,可是胳膊却使不上半点劲来。
“不错,我不示弱如何能够赢你!”周泰仿佛已然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他
看着我道。
“杀了他,杀了他!”群贼见首领获得了胜利,大声呐喊着鼓噪,同时,有
几个抢着想立功的更是扑过来将我摁倒在地。
周泰却阴着脸,一语不发的捡起地上的双斧,然后头也不回的说道:“放了
他。”
“可是大哥,这小子——。”一个江贼没听明白。
“我说放了他。”周泰虎目圆瞪,一付要吃人的样子。见老大发火,这几个
碰了一鼻子灰的家伙连忙放开了我,其它在旁帮腔叫喊的见事情有点不对劲,欢
呼声也弱了下来。
一次——。
二次——。
三次——。
……
我一次次的挣扎着,终于让自已重新站了起来,只是左胁处的疼痛象针扎一
般,估计胁骨已断了好几根,我真想躺倒在地上再也不想爬起来,可是,我不能,
我虽然输了这场比试,但我绝不能输掉自已的尊严。
周泰拾起他的双斧,看我的眼神从冰冷到温热,当我最后抬起头时,我从他
那张粗旷无比的脸上,竟看到了一抹赞许的微笑,就连那些围观的群贼的眼神也
充满了敬意。
“我输了,要杀要剐听你们发落。”我道。
周泰盯着我,缓缓说道:“你没输,是我输了,你可以走了。”
“大哥——。”后面的群贼见到此话,不禁出声抗议,若是就这样放了我,
传扬出去虎胆周泰败给了一个小卒,实在是有损周泰的威名。
“住嘴!”周泰厉声喝道。
“我与你约定三合定胜负,你与我这一战早已超过了三合多多,所以,是我
败了。”我听出来,周泰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语气里尤有万般的不甘心。
我道:“你若不服,我们再来打过。”
周泰一怔,料不到我会说出这句话来,他思索片刻,缓缓说道:“果然是条
宁折不弯的英雄好汉,可惜要是再打的话,你不可能再有半分机会。”
我知道周泰说的是事实,方才那一战已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之所以能够克
制住周泰,并不是我的武艺比周泰厉害,而是我抓住了周泰轻敌的弱点,加之战
术运用上对头,才会有如此的结果,现在再战的话这些条件都不再有,我岂还有
胜理。
我佩服道:“不错。刚才一战我不过是侥幸得逞,若论起武艺我远不及你。”
周泰见我当着众人的面承认比不上自已,脸上甚是得意,双斧一碰,转颜大
笑道:“好小子,能与我周泰斗上一番的,历数江东也找不出几个来,更难得的
是还有这份胜即是胜、败就是败的坦荡胸襟,这样的人物屈身小卒,可惜之至!”
我也笑道:“人言九江周泰勇烈如虎,万夫莫挡,有大将之材,又奈何委身
作贼,岂不可惜!”
周泰大笑道:“我从小打渔为生,知道百姓拥戴的官才是好官,扰民安息的
贼才是盗贼,袁术暴殓骄横,穷极奢侈,淮南百姓苦不勘言,食无果腹,现在我
领着众乡民揭杆而起反抗暴政,乃效高祖斩白蛇的壮举,有什么可惜的。”
我料不到周泰会有如此一说,这一番话虽然粗俗,但道理却很是明白,象袁
术这样的横征暴殓之徒周泰若是投靠他,岂不是助纣为虐,倒还不如做一个纵横
江湖、杀富济贫的“贼寇”来得痛快。
周泰见我默然不语,大声道:“喂,小子,叫什么名字?”
我定了定神,道:“我乃吴郡人氏高宠,字少冲。”
周泰哈哈一笑,道:“想不到江南灵秀之地,也会生出如此英雄人物,小子
脾气甚合我的胃口,你我不如结为异姓兄弟,不如意下如何?”
想不到一番恶斗最后会是如此的结果,我心中大喜,连忙道:“宠正有此意。”
当下,我与周泰就在这西风塘边,着众人从舟船之中取出酒樽香炉,以作祭
天之礼,随后我两人跪地三拜,指天发誓道:念周泰、高宠,虽然异姓,既结为
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
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誓毕,我与周泰互叙生辰,周泰年二十五,长我五岁为兄,由着这一番波折,
原先处在对立双方的众江贼与溃兵也是抛弃前嫌,笑容满面,跟着我们称兄道弟
起来。
第一卷 豫章行 第三章 各奔前程
(更新时间:2004-10-26 13 :33:00 本章字数:4397)
周泰的坐船并不比其它的船好上多少,唯一不同的是船舱中的那张木板床要
大了一号,我现在正美美的躺在这张床上,享受着众多粗俗壮汉扶伺的美好感觉,
当然,与以前在主人家见到的那些姣好身材听话可人的小丫鬟来,要差了好多。
我轰退周泰那些笨手笨脚的兄弟,解开早已被血水浸得发硬的布条,将污块
用清凉的河水简单的擦洗了一下,虽然伤口很深,但这些都不很要紧,休养个一
二天就能痊愈了,但是左胁处的疼痛却令我更为担心,如果胁骨折断的话,没有
一二个月是好不了的。
“贤弟,都怪我出手太重——。”周泰在旁看着,急得直搓手。
我忍住痛,脸上挤出一点笑意,道:“这怎能怪得了兄长,若是兄长手下留
情,你我又怎可能有股肱相交、同榻而眠之机会。”
周泰衷心道:“泰乃粗人,不识文墨,贤弟则不然,虽出身卑微,却能识大
体、重礼节,假以时日,必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我问道:“兄长方在巢湖击破雷薄风光得紧,这次因何要率众南来?”
周泰长叹一声,愧然道:“前番击破雷薄的三千精兵,风光倒是风光,可惜
成了众矢之的,袁术盛怒之下,复遣大将张勋、梁就引兵万余征剿,众寡实在悬
殊,一战之下我军惨败,不得已只好率众南避,这不正好赶上孙策挥师南下,我
正想着怎么弄个见面礼去投效孙策呢?
我沉吟道:“如今汉室虽微,尚无商纣之虐,百姓自黄巾离乱之后,拥汉思
安之心日切,故妄动刀兵者必不持久,兄长为抗袁术暴政,举事于草莽之中,然
袁家四世三公,根基深厚,归附者不在少数,在那些人眼中,兄长举兵揭起安不
和黄巾贼众并论,故四方诸侯无不争相围而攻之。”
周泰点头道:“是啊,开始的时侯我们还连着打了好几个胜仗,可打到后来,
各地的官吏都来围剿,敌人越来越多,我们的人却越打越少,这其中的道理今日
听贤弟一说才明白,看来即便是再举事的话,结果也是和黄巾军一般。”
我道:“孙策将门虎子,麾下精兵良将甚多,如今思谋江东,正是用人之际,
兄长此去必得重用。”
周泰转忧为喜道:“贤弟如此一说,肯定不错,那刘繇空有扬州牧之名,而
无精兵强将相佐,你我兄弟何不同往投效孙策?”
我强作笑颜道:“兄长若去,乃为择明主而相投,只是我乃刘繇军卒,若同
去则是阵前降敌,此为逆谋之罪,是英雄者不为也。”
周泰道:“那贤弟今后有何打算?”
我道:“刘繇乃汉室宗亲,朝廷亲授扬州牧,于我又有赦恩,我正欲回曲阿
复归其军下。”
周泰一听,急道:“刘繇懦弱,哪里是孙策的对手,贤弟执意回去,他日我
兄弟二人对阵搏杀又如何是好?”
我大声道:“大丈夫有所为而有所不为,他日阵前撕杀,即是各为其主,你
我只管使出本事尽力而为即可,谁也无需挂念兄弟之情而手下留情,如此方不失
热血男儿的本色。”
“大丈夫有所为而有所不为,贤弟说得好!”周泰击掌大笑道。
次日,我别过周泰,与那些一同回城的一众溃兵乘着小船从水路赶往曲阿,
孙策大军渡江南来,走的是陆路,水路相对来说要安全得多,所以这一路上倒是
平静的很,而且,走水路我还可以躺在船舱中静养。
自我与周泰一番大战后,这些与我一同从战场上逃回的士卒对我个个佩服得
紧,他们知道如果没有我的话,莫说安然回家,就是小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看见曲阿城墙的时侯,已是在五日之后,敷上周泰给我的金创药,我的伤已
好了个七七八八,虽然左胁处不时还隐隐作痛。
远远望去,城墙上飘扬着的还是“刘”字的旌旗,我不禁长出了一口气,这
些天我们最担心的就是曲阿是不是已经失陷了。
待到水门口,大概是为严防孙策的细作混入城内,守城的兵士比平日里多了
许多,我们的船刚一靠岸,船上这一伙人就被兵士不由分说的带到一边,接受盘
查,有几个性子烈的同伴没想到好不容易回到曲阿,还要受这等鸟气,一个气不
过便与守城兵士争吵了起来。
这时,一个顶盔贯甲的将军手持大刀,满脸怒气的跑了过来,我定神看去,
原是张英。
“张英将军——!”我挣脱开兵士阻拦,大声喊道。
张英听到喊声,转头看见是我,怔了一怔,然后大概是认出了我,咧开嘴大
笑道:“是你小子,还活着呀!”说罢,猛得一下拍在我的肩膀上,那地方正好
是刚刚结疤的伤处,痛得我差一点叫出声来。
正当我暗自高兴时,却听得张英又说道:“守城的士卒听着,这几个人先给
我好好看着,一定要仔细审问,千万不能让孙策小儿的奸细混进来。”
“你——。”我顿时气结,想不到历经千辛万苦的回来,竟会遭到这样不公
正的对待,我更想不到张英打仗的本领不行,对付自已人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拿
手。
在我身后,本就已按耐不住的同伴更是与守城兵卒动起手来,双方推推掇掇
战作一团。
张英阴着个脸,朝我们冷笑一声,道:“听说当利口一战有四千士卒不战而
降,你们几个不会也是其中一员吧。”
我长叹一声,心道:刘繇重用此等人物,安能不败?
正这时,忽听有人喊道:“慢着。”
我凝神看去,却见一身着峨袍、头束高冠的中年文士急步走来,正是许邵。
“子将欲纵嫌犯乎?”张英大声道。
许邵整了整头冠,道:“张将军确信这些人是孙策奸细,不知可有证据?”
张英支吾道:“证据一时尚未找到,不过眼下孙策大军扎营于城外,又派兵
将封堵住各处要道,若没有敌人的许可,这几个人怎么可能到得了城下?”
张英这一说倒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只是他忽略了其中一点,就是孙策的人马
的确封锁了各处陆路道口,但囿于船只缺乏,水路没有完全的封锁住,我们这一
条船就是乘着夜色绕过了孙策军的关卡。
许邵面容一肃,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道:“主公有令:无有证据就随意抓
捕恐失人心。这些士卒在曲阿都有家眷,张将军若以后查出哪个私通外敌,再抓
也还不迟。”
张英脸上一红,恨恨然一跺脚,甩下一句:“许子将,若是被我查到真混进
了奸细,我看你还能说什么。”说罢,领着一众守城兵卒向城楼而去。
“许先生,今日多亏了你。”我连忙上前向许邵致谢。
“是啊,许先生,莫非你有神算之能,知道我们几个会回来。”与我一同回
来的几个溃卒也上前谢道。
许邵笑道:“我哪有这等本领,不过是这几日不时有逃回的兵士,我才谏言
主公下了这个命令。”
就这样一路说着,曲阿比我出征时要肃落很多,大街上除上巡逻的兵士外,
几乎看不到叫卖的小贩和百姓,听许邵说横江津、当利口兵败的消息一传到曲阿,
那些个有钱有地的大豪就纷纷收拾家当,出城逃避战乱去了,曲阿城中的人口比
一个月前少了起码一半。
我心中一动,问道:“敢问先生,现在城中有多少守军?”
许邵苦笑了一下,道:“不满五千。”
我大惊,道:“五千人如何挡得住孙策?”
许邵答道:“守不住我们可以不守的。”
我不太明白许邵说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不守城难道刘繇还想将部队拉出城
去与敌硬拼,横江津、当利口一仗下来强弱早已分明,孙策军的战斗力高过我们
远不止一筹,若依托城垣我们还可多支持些日,出城野战的话无异于是自寻死路。
“敢问先生,难道说主公要主动搦战?”我道。
许邵沉声道:“不错。主公已与秣陵的彭城相薛礼、下邳相笮融结成联盟,
准备出兵秣陵关,与薛礼、笮融合兵一处,这样三家人马不下二万众,未必会输
给孙策。”
那秣陵关原是楚武王所置,名为金陵,地势冈阜连石头,昔秦始皇东巡会稽,
经此县,望气者云,金陵地形有王者都邑之气,故掘断连冈,改名秣陵。此关北
临长江,三面环山,地势险要,城池深沟壁垒,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薛礼、笮融谏言刘繇弃曲阿、保秣陵,从排兵布阵上看,是要占据地利的优
势,与孙策打一场相持战,从秣陵的位置来看,离横江津不到三十里,一旦有隙
便可出一支兵包抄孙策的后路,从以上两点看,如此提议不失为上策。
但有利便有弊,正由于秣陵地处沿江,就极易被孙策四面围困,到时粮草接
济困难,军心低落,恐怕勉力支撑也很难。更何况笮融、薛礼素来是狼子野心,
此番让别人舍了根基,到自已的老巢打仗,保不准有伺机并吞的意思。
那笮融原是丹阳人氏,乃陶谦乡党,当日陶谦为徐州牧时,任命笮融为粮料
判官,掌管广陵、下邳、彭城三地赋税运输之职。兴平二年春,陶谦亡,刘备代
领徐州牧,曹操再起大军猛攻徐州,连克数城。此时,依附于陶谦的笮融见形势
不妙,于夏七月,笮融以避高危携带着男女数万人,马三千匹投奔秣陵的彭城相
薛礼。
行至广陵。太守赵昱以上宾之礼相待,谁知笮融知晓广陵承平已久、钱丰梁
足,顿起歹念,借着一次宴会酒酣之时,设下计谋杀了赵昱,随后大肆劫掠广陵
而去,如此人物岂是可靠的盟友。
我忧道:“笮融、薛礼聚啸山林之兵匪也,行事处世卑鄙狡诈,如何可信,
一旦孙策兵到,此两人必舍我溃逃,如此则势危矣,先生当急谏之。”
许邵脸上一黯,道:“我何尝不知笮融、薛礼非可信之人,前些日我与子义
将军便劝谏过主公,然除此法之外,我等实无更好的计策?”
我叹了口气,轻抚了一下仍扎着绷带的左胁,本想回到曲阿后能有一段休养
安顿的时间,现在看来似乎又不可能了,眼下刘繇精锐尽丧在横江津、当利口,
城中所剩下的说是有五千兵卒,但多是些刚招募的新丁以及一些老迈的留守人员,
战斗力与孙策的兵卒相比,要差了好几个档次。
许邵听到我的叹息,他身躯停顿了一下,象是在决定一件事,原本沉稳的脚
步也开始乱了节奏,我知道以许邵的地位,他是决不会平白无故与我这样一个小
卒谈论这些军事机密的,他一定有他的想法,况且在我们这一群逃回的士卒里,
他也只留下了我一个。
现在,我在等着,等他告诉我原因。
许邵站定,转过身来,他的眼睛紧盯着我,目光炽热而坚定,他沉声道:
“高宠,你知不知道,我等你已经等了很久了!”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能够带领我们脱困的,除了你之外,没有旁人。”许
邵的话石破天惊,我不过是一从战场上狼狈逃回的小卒,如何又有左右战局的能
力,我不知道许邵这样说的依据是什么,如果说是从“面相”上看出,那这一回
他恐怕要走眼了。
我的五官长相不敢说貌比潘安、宋玉,倒也还算是俊朗,但与旁人相比也并
没有与众不同的地方,我真不知道许邵如何会认定了我。
我忙道:“先生此话言重了,宠区区一骑卒,如何会有克敌制胜的办法。”
许邵听我之言,说道:“昔日高祖斩白蛇起事,不过区区一亭长,光武中兴
汉室之前,也只是南阳一豪强耳,汝若真无才学本领,如何能从重重敌阵中逃回,
又如何能预知我军移师秣陵事不可取?”
第一卷 豫章行 第四章 神亭岭上
(更新时间:2004-10-28 11:36:00 本章字数:4304)
我心头一热,蒙许邵如此看重,我实在是惭不敢当。也许是经历了汝南到曲
阿这一段颠沛流离的日子,比起称霸曲阿的豪强地主张英等人表露出的轻蔑态度
来,许邵对我们这些普通士卒一直不错。
就冲这一点,不管方才许邵的话是真心实意,还是另有居心,我都要感激他。
当利口那一仗留给我的印象实在深刻,孙策的士兵一个个不要命的往我们的
阵前冲,前面的中箭倒下,后面的眼睛眨都不眨的踏过尸体冲上来,不一会儿,
我军射手囊中的箭矢便告用尽。
在接下来的肉搏战中,双方士兵战斗力上的差距显露得更加明显,有时候我
们一队士兵围攻敌兵三四个人,开始尚能占得上风,但不久,我们这些新卒便开
始显露出战场经验不足来,而敌人却能依托进退有序的阵形相互支援,我们的人
数越打越少,最终一败涂地的倒是人数占优的一方。
如果与敌硬拚,只能是输得一败涂地,也许应该避其锋芒,让薛礼、笮融先
去与孙策拼个你死我活,只是这样的话,一旦秣陵的薛礼、笮融溃败,我们就更
加的孤立无援了。
想到这里,我冲口而出:“许先生,古兵法有云:全师避敌,左次无咎,未
失常也。或许保全实力,退却避强才是最好的办法。”
许邵怔了一怔,神情若有所思,随后喃喃自语道:“你是说弃守曲阿?”
我点头道:“许先生,笮融、薛礼并非可靠坚实之盟友,曲阿一带又是一往
平川,无险可守,我们还是向东撤退比较好,吴郡太守许贡、会稽太守王朗比起
笮融、薛礼来更可依靠。”
就这样说着,不觉便到了许邵家门口,我正欲作别,却听得许邵对着门口的
家奴道:“告诉夫人一声:有客人来访,让丫鬟将左边的厢房打扫一下。”
许邵的家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奢华,从正门进去,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院落,
在院子中央有一棵参天古树,枝叉交织的伞盖四面张开,落叶纷纷而下,将青石
的地面渲染成金黄一片。再往后走便是正厅,不大的厅堂里挂着许邵手书的几幅
墨宝,透着卷卷书香之气,再往后便是家眷居住的内堂了。
这是典型的江南三井三出院落,与一般百姓看不出什么特别,这与张英府邸
的奢华根本没法相比,厢房的陈设也很是朴素,除了正中那张大床外,都是些必
备的生活用具。
看到床榻,一种疲乏至极的感觉开始不断的冲击我的头脑,除了睡觉,我已
无法集中思想再去考虑其它任何事,仔细算算从进得曲阿城到现在,已有三个时
辰了,我辞过许邵,草草的吃了几口家仆端上来的饭菜,便一头倒在床上睡了过
去。
次日,得着许邵的引见,我被补缺到了陈横的军中,由于新募的士卒比较多,
我这个在战场上捡了条命回来的老兵倒有了用武之地,马上我被陈横任命为什长,
虽然听起来大小也还是个官,但待遇和小卒并没有多大的差异。
依据汉军的编制,在军中一共有部、曲、屯、队、什、伍五级的组织系统。
部是军中的最高一级编制,部的主管军官称校尉,比二千石;出征作战时直接受
领兵将军指挥,曲则隶属于部,长官叫军侯,比六百石;屯置屯长,比二百石;
队设队率,比百石;而什、伍则是军中最基层组织,什长和伍长都没有相应的俸
禄。
也许是许邵的劝诫起到了作用,笮融、薛礼先后三次遣使前来求救,刘繇都
没有下达增援秣陵的命令,但同时他好象也没有放弃曲阿的意图,就在这犹豫不
决之中,战局已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
汉兴平二年十一月,孙策兵进秣陵,此时,薛礼据守秣陵城,笮融兵屯县南,
两军成犄角之势,相互策应,孙策遣大将程普猛攻笮融大营,一战便斩首五百余
级,笮融吓得只能深沟高垒以防孙策,幸好屯军之处地势险固,加之缮守有备,
孙策一时之间倒也攻取不下。
与此同时,周瑜率新编的水军封锁住江面,防止笮融自后骚扰,并隔绝薛礼
与笮融的联系。
三日后,孙策舍了笮融,自引大军渡江攻秣陵,孙策亲到城壕边,招谕薛礼
投降。薛礼裨将于兹在城上看得真切,暗放一冷箭,正中孙策左腿,孙策翻身落
马,程普等众将急救起,收兵还营拔出箭矢,用金疮药傅之。
为迷惑城中之敌,孙策令军中诈称主将中箭身死,军中举哀。拔寨齐起,那
薛礼闻知孙策已死,大喜过望,遂与骁将于兹杀将出城,正急赶间突然伏兵四起,
孙策一马当先,高声断喝道:“孙郎在此。”
薛礼惊见孙策未死,慌乱之中不辨路径,弃军匹马落荒而逃,于兹见势不妙,
欲拔马回城,那边蒋钦早看得真切,张弓一箭将其射死,秣陵军马见主将皆亡,
纷纷倒戈归降,自此江东兵卒闻孙郎兵到,莫敢当其锋。
从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起,曲阿城便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城中的百姓本就
已打好了铺盖行囊,只是还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留在城里,而这一次秣陵失陷更
坚定了他们逃亡的决心。
大街上除了我们这些个巡哨守卫的兵卒外,几乎看不到其它的人。
一队士兵从我们身边经过,带队的将领长得人高马大,大片连鬓胡子几乎长
满了整个脸宠,一双环眼突出眼眶,透着精干与凶悍,我抬眼看去正是大将陈横。
“高宠,快回军营传我将令:全军退往神亭岭!”陈横勒住马缰,朝我大声
道。
刘繇终于下定了决心,神亭岭,隶属丹阳郡,东与吴郡相接壤,南临太湖之
畔,山势起伏,延绵千里,扼东西来往之要冲。刘繇决定屯兵于此,肯定是希望
籍地势之险抵挡住孙策咄咄逼人的攻势,从而为长久坚守获得喘息之机。
只要能延缓孙策雷霆般推进的速度,并取得一两场胜利,军中将士低落的士
气就可以恢复,同时,刘繇更可以靠着“杨州牧”的身份号令吴郡、会稽等诸路
割据势力起兵增援,兔死狐悲,面对孙策势如破竹般的攻势,若是王朗、许贡、
严白虎等强豪能够联合起来,对于尚立足未稳的孙策来说,面临的将是四面受敌
的困境。
兴平二年十一月二十日,孙策引大军扎营于神亭岭北,与岭南的刘繇大营遥
相对应。此番神亭岭一战对于孙策来说,是平定江东的关健一役,若能战而胜之,
不仅可完全击垮刘繇势力,更可为以后平复吴郡、会稽打下基础。
此战不在久持,而应旨在速战速决。
两军对垒多日,出战互有胜负。
我从山上遥望岭北的孙策军营帐,见旗幡招展,主次有序,军容齐整,各寨
门守卫严密,戒备很是森严,正是一派王者之师的风范。我看在眼里,心中暗道
:将兵者,当明法度,律如一,同甘苦,揽英雄之心,赏禄有功,通志于众,孙
策治军可谓得孙武兵法的真髓了。
回头再看我军,自横江津、当利口大败后,全军士气低落,巡营将士盔歪甲
斜,手里兵器倒提,低着头懒懒散散的毫无生气可言,将官皆是无精打采,一付
随时准备开溜的样子,就是张英、陈横等帐前领兵大将,脸上也是一筹莫展的苦
色,这仗打来如何能胜?
竖日,我正在营中巡哨,忽见营门口有侦骑飞马赶来,还未到营前,便一纵
身跳下马来,向主帐急跑过去。我见这侦骑脸上神色紧急,知必有大事发生,忙
备马擒矟,只待闻鼓出战。
等了片刻,张英、陈横诸将也急着赶来,进了刘繇帐中议事,然却许久不闻
出战号令,我正感纳闷,忽见一员大将从帐中气冲冲奔出,边跑边叫过牵马小卒,
跃身绰枪上马,大声喊道:“孙策小儿就在岭上,有胆气者,随我来!”
在他身后,张英、陈横众将跟随而出,却无人应答。我见此人长有七尺余,
美须髯,虎背猿臂,似有开山之力,腰间一把破天弓,箭壶中插满雕栩,仅瞧着
这气势已让人为之折服。
这时我旁边有小卒低声私语:“孙策督智,敢引十余骑上岭,必是布下了天
罗地网,太史慈有勇无谋,这一去恐是回不来了,象这样明知是去送死的事何人
会同去?”
原来此人即是太史慈,果然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不愧有江东第一勇将的赞
誉,我心中暗暗赞道。
昔日管亥围北海,太史慈鞭马突围到平原刘备处,说曰:“慈,东莱之鄙人
也,与孔北海亲非骨肉,比非乡党,特以名志相好,有分灾共患之义。今管亥暴
乱,北海被围,孤穷无援,危在旦夕。以君有仁义之名,能救人之急。故北海区
区,延颈恃仰,使慈冒白刃,突重围,从万死之中自托于君,惟君所以存之。”
如此智勇之将,刘繇却说“黄口小儿,吾若用之,许子将不当笑我邪?”,
就因为这个原因而不用,真是可悲可叹。
其实,可叹的人又何止太史慈一个,我自问论及武艺和胆识,与张英、陈横
这些大将相比,也差不到哪里去,但现在却只能窝居区区一个什长。
同病相怜之余,我心中顿生豪气千云,禁不住大声答道:“太史慈真猛将也!
吾可助之!”说罢,拍马与之同行。
营中张英、樊能等将见只有我二人出阵,更是在后头一阵哄笑。
我俩不以为意,策马行至岭上,不远处即是祭祀汉光武帝刘秀的庙宇,透过
山峦的豁口,可见庙门口栓着十余匹战马,太史慈催马急赶,对我道:“今你我
二人以寡击众,势孤也。汝若是害怕,尽可回去,某家当一人前往。”
凉风一吹,我的脑子也清理了许多,孙策绰号“小霸王”,岂是好相与之辈。
方才大话说了出去,现在若是畏缩逃回,岂不被人笑掉大牙,更要为太史慈所瞧
不起。
我硬着头皮咬牙答道:“莫说区区十余人,纵算前有万马千军,我高宠也是
不怕。”
太史慈闻言大笑道:“高宠,果不负我,想不到江东也有豪杰之士,我两人
把酒尽饮之,看我提戟会孙郎!”说罢,取下马鞍上挂着的酒囊,抑首饮了一口,
向我扔过来。
我接到酒囊,闻到了一股烈酒的味道。
这酒不似吴越酿制的黄酒、桂花酒那般清郁,却透着北地燕赵的粗豪之气。
正迟疑喝还是不喝,却见太史慈策马在前,转身望向于我。我忙提囊喝了一
小口,北地酿制的好酒醇香而性烈,仅这一小口我就差一点要喷出来,好在想起
太史慈正看着我,不能让他看了我的笑话,我强按下要吐出来的冲动,脸一红,
道:“真好酒也!”
太史慈见我甚是爽快,放声歌道:“鸣鹤在阴兮,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兮,
吾与尔靡之。”
马蹄声碎,绕过山腰,忽见前面有一骑正向我两人而来,越行越近,可见马
上之人的容貌了。我细端容颜,见此人资容俊朗,英气逼人,仅这策马飞奔无视
万物的气势,已隐隐使人有一种不得不仰视的王者气概。
正当我猜疑不定时,前面太史慈已是一声大喝:“那个可是孙策?”
马上之人一楞,答道:“汝是何人?”
太史慈大笑道:“我便是东莱太史慈也,特来捉你孙策!”
那人闻言大怒,横枪于前,点指太史慈,道:“只我便是。你两个一齐来并
我一个,我不惧你!我若怕你,非孙伯符也!”
太史慈打量此人气度非凡,心里已有些信了,嘴上犹道:“你便众人都来,
我亦不怕!”
第一卷 豫章行 第五章 生死兄弟
(更新时间:2004-10-29 8:06:00 本章字数:4218)
太史慈说罢,纵马横枪,直取孙策。孙策挺枪来迎。两马相交,战在一处。
我观太史慈双戟招式相当纯熟,攻守有度。更重要的是,身法与战马的配合已是
合而为一,如影随形;左戟守,右戟攻,招招不离对手的要害,端是厉害之极。
我细忖若是换了自已,三、五合之内我尚凭着一股子血勇之气应对,十合之内我
或可勉力支撑,十合之后则必败无疑。
这样想虽不免有些个泄气,但论起太史慈的戟法,从劲力、变化和霸气上讲,
我都差了好几个档次,那也是我这些天苦苦思索而始终达不到的高度,这也许就
是一流高手与二流俗手之间的区别吧。
孙策的枪法则走的是另一条路子,仅从枪招的形式上看,孙策的枪招与同是
使枪的陈横并无多大的不同,但孙策的枪使将开来,却更快、更急、更准、更狠,
更艳,一个更字,好象还是无法彻底形容孙策枪法的厉害,与之为敌,容不得你
有半点的疏忽。
这些还只不过是表面现象,最关键的是孙策枪上透出的霸气。
那霸气明显的给人以一种窒息的感觉,我不知道身从战圈中的太史慈是何种
感觉,虽然我身在数丈之外,却还是明显感到孙策枪上传过来的杀气。
霸王枪。
怪不得孙策人称“小霸王”,连手中枪皆带着重重杀气。
如果对手是孙策,我自忖:未战已先败。
王者莫能敌。
太史慈孙策两人盘马交错,你来我往,战五十合,犹不分胜负,我在一旁看
得心醉神迷,不知所往。能在如此近的距离观看两位绝世高手的博杀,这样的机
会实在难得之至。
这时,在孙策身后,又有十二骑赶到,我抬头看去,竟见周泰也在其中,仔
细一想,料是周泰已然率部众降了孙策,没想到我们兄弟这么快就见面了,而且
是在战场之上。
那边周泰也瞧见了我,脸上也是愕然。
战阵中,太史慈见孙策枪法无半点儿渗漏,便佯输诈败,引孙策赶来。自已
却不由旧路上岭,转过山背后。孙策不疑有它,催马赶来,大喝道:“走的不算
好汉!”
两人且战且走。孙策此时正杀得性起,那里肯舍,一直赶到平川之地。两人
兜回马再战,又战了约五十合。孙策一枪搠去,太史慈闪过,挟住枪;太史慈也
一戟搠去,孙策亦闪过,挟住戟。两个用力一拖,都滚下马来。马失主人,又受
了惊吓,向斜刺里冲去,不知走的那里去了。太史慈孙策两个弃了枪戟,揪住厮
打,战袍扯得粉碎。
孙策手快,掣了太史慈背上的短戟,那边太史慈亦掣了孙策头上的兜鍪。待
到孙策把戟刺来,太史慈把兜鍪遮架。两人互相抓住对方,不依不休,混身上下
沾满了泥土,若是不知情的人看来,还以为是两个市井流氓在打架,哪里想得到
是两员名闻天下的大将在撕杀。
程普、黄盖、韩当、周泰诸将见状,忙催骑冲杀过来想要营救。
我见对方势众,怕太史慈吃亏,双腿一夹马腹,挡住来路道:“吴郡高宠在
此,汝等休要以多取胜!”
程普、韩当等人见我一骑卒身份,竟敢挑战,不由得大怒,正待出战。
周泰已然催马上前,大喝道:“高宠小儿,休得张狂,待我周泰取了汝的性
命?”
说罢,不待我应答,便已拍马举斧杀将而来。程韩二人自持大将身份,本无
意与我这个小卒交战,此时见周泰出马,正合自已心意,便也乐得抽身去相助与
太史慈撕杀的孙策。
“周泰在此,高宠小儿还不放马过来。”周泰粗大的嗓音在山谷间回荡,好
象是怕我不知道他是谁似的。
待两马相对,周泰朝我打了一个眼色,我便虚晃一矟,拔马朝山岭道上便走,
周泰拍马在后面紧赶,待离得程普诸将有百余丈远时,我方回马过来,与周泰战
到一处。
此时正是晨雾尚未散尽之时,隔着百丈远就很难看得真切,两马一交错,周
泰压低声音道:“贤弟,你不要命了,竟敢二骑冲阵?”
我道:“兄长,两军对战,为兵将者,自当斩将夺旗,悬敌首于马颈之畔,
岂能在乎敌之众寡?”
周泰道:“刘繇已是穷途末路,覆亡只在旦夕,贤弟又何必知其不可为而为
之,不如就此与我归顺了孙家?”
我缚矟策马而回,沉声道:“兄长这一句劝降的话,想是在孙策处学来的吧,
西风塘一别匆匆十余日,可还记得我当日曾说过的一句话吗?”
“什么话?”周泰问道。
我道:“宠虽出身卑贱,但也知大丈夫当有所为而有所不为,我若想投降孙
策,在当利口便已降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周泰急道:“贤弟,愚兄这些话确是为你好,你莫要徒逞意气,不听规劝。”
我知道周泰这一番话都是好意,刘繇犹猱寡断,又无识人之明,确实不是可
以依靠的明主,但是沉臆于胸膛之中的铮铮傲气激励着我,身为一将,当不计生
死,舍身杀敌,如此方不负男儿之躯,方无愧天地之间。
降敌叛变,乃小人行径,我高宠岂能为之。
见我默然不答,周泰以为我有所心动,又道:“我主勇力绝人,知兵善战,
广用人材,善纳降将,愚兄新投不久,即封为别部司马,以贤弟之能,若到了我
主处,又何止会是区区一什长?”
在这说话的中间,我与周泰手底下并没有空着,周泰双斧一招一式使将开来,
呼呼挂风。而我则矟走偏锋,多以虚刺、点杀与之相峙,这一通撕杀看着热闹,
实际上却是花哨的很,斗了十来合,我手中的矟还没与周泰的双斧硬碰硬的接触
过。
那边黄盖、韩当等将隐隐的看见我竟与周泰撕杀得不分上下,不觉甚是惊讶。
我深吸了一口气,将矟提起,平直的擒在手中,对着周泰道:“兄长休再多
言,结拜之时我就说过,他日阵前相遇,即是各为其主,若是热血男儿,就不可
因是兄弟而手下留情,今日一战,你我兄弟就各凭着本事撕杀吧!”
说罢,便欲催马上前,忽然间,阵后喊声四起,我与周泰各自策马跳出圈外,
回首观看,见是刘繇前来接应,看人数约有千余。在地上撕打的孙策与太史慈见
状也歇手罢战。
太史慈回军讨得一匹战马,上马摇戟来到阵前。孙策亦不甘示弱,取枪与程
普换过战马。刘繇一千余军遂与程普等十二骑混战,逶迤杀至神亭岭下。
远处尘土飞扬,遮天敝日,我遥望观瞧,原是周瑜怕孙策力孤,已然弃了笮
融大营,领秣陵军马赶来接应。时近黄昏,风雨暴至,两边只得各自收军。
当夜,时有片云遮住弯月,周围的山峦也隐在一片朦胧之中,太史慈与我统
领着一队士卒,绕着营寨巡查,谨防敌人可能的偷袭,我军扎营之处乃是一道三
角形的狭长平原,中间有两条浅川经过,东、南两个方向为连绵几里的神亭岭群
山所阻,平原上有几座不高的的小丘陵。
“明日复战,少冲且看吾将孙策小儿擒于马下。”太史慈轻催战马,与我并
咎而行。
我却没有太史慈这样的乐观,今日一番恶斗太史慈与孙策打了个旗鼓相当,
明日再战恐怕也分不出个胜负,周瑜前来增援后,孙策的兵力已达一万五千人,
而我军总数也不过七千众,敌众我寡,敌强我弱,能够勉强维持一个平局就很不
错了,那里还能奢望一战取胜。
对于我们来说,能够在神亭岭支撑到许贡、王朗的援兵到来就是胜利。
我神色凝重,道:“子义将军,明日孙策恐怕不会出战了!”
太史慈一怔,问道:“何以见得?”
我道:“今日孙策单骑上岭,险遭不测,程普、韩当诸将护佑不力,必恐责
怪,明日两军对圆,诸将必人人争先,欲擒将军以雪前战之耻。”
太史慈哈哈一笑,紫膛色的脸上显露出一种舍我其谁的狂傲和锐气,道:
“孙策帐下何人能是我之敌手!”
有了太史慈这般强劲的对手,依孙策的脾气一定会硬拼一场的,但现在他的
身旁有了一个足智多谋的周瑜,他又会如何应对呢?我实在是猜不透。
这时,巡骑已到了营后,抬眼望去,只见依着小山,我军营寨中点点的火光
忽隐忽现。这座小山的位置是如此的重要,如果被敌军分兵一路抢占,便可将我
军致于两面受敌的死地。
“子义将军——,这一座小山。”我心中一凛,手指着山丘道。
太史慈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却没有会过意来,他问道:“这山如
何?”
我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此处山陵扼我营之咽喉,若是被孙策派兵抢占,
那时居高临下,万箭齐发,我军将士安有藏身之地。”
太史慈一夹马腹,风驰电掣般绕着山陵跑了一圈,待到我近前,他沉声道:
“少冲,你我速回军帐,向主公禀报。”
刘繇军主帐外,我焦急的来回跺着脚,太史慈进帐禀报已有一会了,怎么还
没有一点消息,要知道兵贵神速,拖延不得,万一让孙策抢了先,后果可就不堪
设想了。
等到天近黎明,太史慈一脸疲惫的从帐中出来,我忙上前问道:“主公如何
说?”
太史慈闷声道:“主公——,唉!”
我急道:“主公准备派多少兵卒守卫那里?”
太史慈猛得摘下盔上红缨,狠狠的朝地上一摔,大吼道:“气杀我也,张英、
陈横怕驻军山上饮水、军粮不便,竟说分兵驻守恐被敌各个击破,更可恶的是他
们不仅不赞成派兵,而且竟耻笑我太史慈谨慎过度,必是被孙策杀怕了,主公虽
然以为你我之言有理,但也徒之奈何?”
我长叹一声,道:“可惜你我手上无兵,不然的话——。”
既然让刘繇派兵驻守小山已不可能,我也只能祷告上苍莫让孙策发现这一破
绽了,辛苦了一夜,我与太史慈各自返回营中暂歇。
次日中午,鼓声大作,孙策引军到刘繇营前,讨敌骂阵。刘繇率诸将引军出
迎。两军阵前,孙策枪挑太史慈的小戟于阵前,令手下军士大叫道:“太史慈若
不是走的快,已被刺死了!”
太史慈大怒,亦将孙策兜鍪挑于阵前,也令我等军士大叫道:“孙策头已在
此!”
两军呐喊,鼓声震天。太史慈不耐,出马要与孙策决个胜负,孙策欲出,早
有程普迎到阵前,太史慈道:“你非我之敌手,只教孙策出马来!”
程普大怒,挺枪直取太史慈。两马相交,战到三十合,眼看着程普不敌,孙
策军中却仍无人出马助战。
我在阵后看得仔细,以孙策之能当不会看不出孰胜孰败,难道其中有诈不成?
再朝敌阵瞧去,见帅旗下除了孙策、韩当、周泰外,周瑜、黄盖皆不见踪影,我
心中更是一阵不安。
忽然间,但听到阵中锣声响起,我正疑惑为何刚开战就鸣金收兵,却听到后
营一片大乱,早有军士逃奔而来,向刘繇禀报道周瑜、黄盖率兵抢占了营后小山,
居高临下一通乱箭,后营守军未料敌兵杀到,惊慌失措,被周瑜、黄盖杀入营中,
粮草被焚,军士死伤无数。
第一卷 豫章行 第六章 身陷重围
(更新时间:2004-10-30 8:52:00 本章字数:3926)
那边孙策见我军突然间大乱,知是周瑜、黄盖偷袭得逞,即挥动令旗率诸将
掩杀过来,在孙策、周瑜的两面夹攻之下,我军随即大溃。
战事之始,韩当、周泰诸将各引一军,杀入敌阵,不一会儿便将促不及防的
我军截为数段,随后两军便在神亭岭下的这方三角平原上展开一场混战。
“杀!”太史慈见战事吃紧,一枪荡开程普的大刀,自引一军向岭上杀去,
欲擒了孙策以稳军心,周泰见状,忙迎双斧拦住,两人遂在山腰处苦斗不休。与
此同时,韩当、蒋钦正从左右两侧对我军侧冀发起冲击,试图向我中军合围。
熊熊的火光从营后升起,无数的辎重被敌兵点燃,化作漫天的火舌,就在烈
火闪烁下,敌人的士兵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发起一波又一波的猛烈冲击,
他们高举着无数火把,一面四下里放火,一面在栅栏和军帐间与我们展开白刃格
斗。
龙战于野,刺耳的兵器交错之声、士兵的呐喊与惨叫声嘈杂地交织在一起。
我与一小队士卒被隔绝在阵前的山脚处,四周皆是孙策的军卒,抬眼望出去,到
处是倾倒的军帐蓬和旗幡,看不见刘繇等人在什么地方。
“只有冲过大营,往神亭岭方向去才有可能脱困。”我一面思度战局的形势,
一面判断突围的方向。
主意既定,我策马横矟,冲入漫天火光的大营,两名冲在最前面的敌骑被我
迎矟刺落马下,无主的马匹四散奔逃跌倒,跟在我身后的士卒见我离去,忙紧跟
于后,幸尔这一通撕杀未遇上敌方大将,好不容易杀退拦截的孙策军,暂时脱得
战圈。
等奋力冲到岭上,我几乎累得连矟都拿不起来了,一摸背后,早已是汗透衣
衫。
喘息片刻,我整了整头盔,束紧了一下腰带,看了一眼岭下的战局,大营中,
孙策的骑兵正纵马来回砍杀着受伤倒地的我军士卒,在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有
一些敌人的散兵在游荡,在人数不居优势的情况下,他们一时还不会对我们动手。
只有西北方向的后营小山处,还有阵阵撕杀声传来,不知是谁在与敌鏖战。
“驾——。”我一摧战马,朝着西北方向冲了过去。
行不多远,忽听到身后有马蹄声响,我回头看去,见有数十骑仍紧随于我身
后,我不解道:“我军败局已定,尔等还不速速离去,何故相跟于我?”
一看着面熟的骑卒答道:“前日太史慈将军出阵,众将军皆耻笑不前,唯将
军紧跟于后,且战周泰数合不败,张英、陈横皆不能也,我等相随于你,必能脱
得性命。”
这小卒端是伶牙利齿,一口一个将军喊着,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我真是
什么大将。不过,这好听的话谁听了都不会生气,我当然也不例外。
我闻言大笑,道:“尔等既信我,那随我来!”
小卒见我应允,一个忽哨,答道:“多谢将军!”
我这才想起,这小卒即是昨日言及太史慈必败之人,想是服膺我的胆气和能
力,这才相随于我。
待杀到小山脚下,前方喊杀声愈近,我仔细看去,原是刘繇、张英领着的中
军被孙策手下大将黄盖、韩当率众围住,脱身不得。方才刘繇、张英见敌势大,
不敢抵敌,惊慌中率亲兵护卫向营后撤退,却不料行到丘陵,被伏击于此的黄盖
挡住了去路。
那边韩当见在营中找不着刘繇,正悻悻不爽,听到营后丘陵有喊杀之声,便
引军杀将过来,张英、陈横见无路可逃,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接战,那边张英一
早就见着黄盖的旗号,顿想起当利口大败逃窜的惨状,不禁心寒胆怯,如何还敢
对阵,一拔马头朝着韩当冲了过去。
战无三合,韩当奋起一刀,便将张英劈落马下,那厢黄盖也与陈横战到一处,
看样子不出五合必为黄盖所败。
我正躇踌着救与不救,忽听一人高声喊道:“高宠,主公在此,快来相救!”
我闻声看去,却是陈横,陈横当了我几天的上司,这时正被黄盖杀得狼狈不
堪,情势急迫之下,见我领着一支军杀来,就如在大海中遇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哪里还顾不得其它。
我心想:“刘繇虽无用人之能,但也无甚大恶。且贵为汉室宗亲,朝廷亲授
的杨州牧,今虽势败,但只要汉室的威严犹在,假以号令,拥戴朝廷的忠义之士
必会相从。现在他为敌所困,我若救他脱险,诸将必以为我忠义,若是见死不救,
不仅有违天下道义,更为拥汉之士所不齿,实不智矣。”
想到这里,我大喝一声,催马摇矟冲了过去,前面有三名敌骑挺长矛向我急
冲过来,我将身体伏低闪过长矛,反手同时用力运矟横扫,冲在最前的两骑被大
力贯倒于马下,随后的一骑见同伴瞬间没了性命,吓得呆在那里,被我抬手一矟
刺中脖颈,颈血狂喷一尺多高,死尸挂在矟刺上,尤如一面血红无比的战旗,与
我一道向着敌阵冲刺。
四周的敌卒为我这一波惊人的攻击所震慑,相顾骇然,纷纷躲闪过我的冲锋,
那边韩当见我如此勇猛,杀性顿起,举刀拍马迎了过来。
“韩当——。”我暗叫了一声,当利口将我砍落马下的就是他。
那一双盈满了杀气的眼眸,那一种得意至极的骄横,我怎么也不会忘记。
虽然只隔了短短的一个来月,我的武艺虽然还没有很大的提高,但战斗经验
却是有了长足的进步,第一次上阵时的苟谨和慌张早已过去,面对着敌人血淋淋
的首级,我更有一种噬血有疯狂。
韩当的刀带着凌厉的杀气直劈过来,还未近前,我已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
之气,这大概是死在这把刀下的冤魂发出来的吧,我没有横矟去架开大刀,而是
猛催战马对着韩当直冲了过去,同时手中长矟平端伸出,如一把超长无比的利剑
刺向着韩当的前胸。这是两败俱伤的战法,如果韩当继续杀过来的话,他的刀虽
然能劈中我,但同时,我手中的长矟也能将他刺个透窟窿。
韩当未料到我第一个照面便使出这等拼命的招数,慌乱之中再顾不上进攻,
连忙侧身让过我的急刺,两马交错,我乘势将矟交左手,右手从背后拔出短戟,
一翻手腕向着擦身而过的韩当猛刺。
那韩当也是好生了得,虎吼一声身躯一扭,无比纯熟地滑到跨下战马的腹部
左侧,轻松躲开我迅雷般的戟刺,感觉得戟尖传来的空虚感,我用眼角的余光扫
向韩当,正好瞥见他用一对杀气腾腾的眸子狠盯着我。
“是你!”韩当低声吼道。
我明白韩当终于认出了我,那个在当利口被他劈落马下的小卒。
跨下战马径直往前冲去,我一面将短戟回插身后,同时双手合矟点刺,两名
前来狙击韩当部卒一个中前胸、一中脖颈,当即毙命落马,在我的强劲冲击下,
周围的敌卒不自觉的向两边闪躲,敌人的包围圈被撕开了一个缺口。
“还不快走!”我朝着仍然惊惶不知所措的刘繇等人大喝道。
说罢,催马向缺口处冲杀了过去,刘繇、许邵等人这才会过神来,本已军无
斗志的一帮亲兵这时见有了一线生机,也是齐声呐喊着跟在我后面猛冲,鑫战近
一个时辰,我们这才好不容易杀得一条血路出来。
“高将军,能不能在前面稍息片刻!”刘繇声音微弱。
我勒住马缰,回头看去,见刘繇、许邵等人已是个个汗流浃背,脸色苍白,
累得几乎手臂都抬不起来。而先前随我一齐冲阵的十余骑此刻只剩下了三骑,刚
才那个面熟的小卒也不见了,想是已没在阵中了。
我的心一阵绞痛,他们因为信任我而跟着我走,是希望我能带给他们一条生
路,而现在,我给予他们的却是死亡。
“陈横将军在哪里?”刘繇问道,这个时候他还能掂记着手下将士的安危,
倒也并非是寡情薄义之人。
方才我冲出重围的时候,见陈横被黄盖一刀扫落马下,估计现在已是凶多吉
少了。
许邵泣道:“主公,陈横也已战死了。”
刘繇听罢,捶胸顿足,泣泪交加,道:“丹阳之地尽陷敌手,张英、陈横、
樊能诸将皆已阵亡,莫不是苍天要亡我刘繇乎!”
许邵这时也全无了主意,勉强定了定心神,他劝道:“主公勿要惊惶,此番
丹阳虽失,好在吴郡、会稽尚在许贡、王朗手中,我等可投往此二处,发檄文联
合诸路豪杰,待聚拢精兵强将,再来与孙策决战。”
我忖道:许邵空有贤名,真正是书生一个,孙策在击败了刘繇后,下一个目
标便是吴郡和会稽,以孙策现在的实力,许贡和王朗要想阻挡,无异于螳臂挡车,
根本就无济于事,刘繇要是投奔吴郡、会稽,过不了多久,就又会被孙策追着屁
股跑了。更严重的是吴郡、会稽东临大海,到时候除非你跳到海里去,否则就只
能束手待擒了。
想到这里,我顾不得身份,大声驳道:“吴郡、会稽的兵力尚不如我们,如
何能是孙策的对手,倘若再败,先生是要让主公跑到海里去吗?如今扬州六郡,
除吴、会稽、豫章三郡外,已悉数陷落,主公唯一可去之所乃是豫章郡,那里地
处偏远,人烟稀少,孙策暂时还顾不上它,更有利的是豫章背靠荆州,即便孙策
日后率兵来伐,主公也可遣使与荆州刘表达成联盟,那刘表与孙策有杀父之仇,
必会答应。”
刘繇听我这一说,本已黯淡失神的眼睛又露出一丝希望,他的嘴唇哆嗦着,
却激动得发不出声音来,此番刘繇兵败神亭岭,连着两次在绝望至极的关健时刻,
忽然又看到了希望,第一次是我冲入重围救了他,第二次是我方才的一句话,让
他重又看到了方向。
许邵更是一把抓住我的手,冲我大喊道:“少冲,你果然是那个解救我们脱
困的人,我许子将没有看错人呐!”
正在这当口,后面的敌兵又呐喊着追杀过来,我细看旗号,竟是孙策的中军
旗号,如果是孙策亲自追来的话,他的大军就会将这里团团包围,我们这些残兵
现在已是人困马乏,便是再怎么奋起余勇,也是逃不出去。
我心中暗暗叫苦不迭,正沮丧无助时忽见侧冀有一支军破敌而来,我正惊疑
是何人有如此神勇。但听得一人高声喊道:“太史慈在此,主公勿要惊慌!”
我定睛一看,果然是太史慈引军赶来,不禁大喜,忙喊道:“子义将军,主
公在此,快来接应。”
第一卷 豫章行 第七章 金蝉脱壳
(更新时间:2004-11-1 8 :05:00 本章字数:4330)
太史慈这一军有三百余人,人数虽不算多,但皆是其平日训练的精锐骑兵,
甚是骁勇善战,刘繇、许邵见太史慈赶来救援,一颗惴惴不安的心也稍稍放下。
不远处,孙策的旌旗越移越近,我们已然能够感受到马匹跑过地面的震动声
响。
“少冲,我来殿后,你速速带着主公和许先生杀将出去。”太史慈大喝道。
说罢,太史慈拍马摇枪迎着孙策的旌旗冲了过去,在他身后,那三百骑死士
如一股强劲的旋流,倒卷起漫天的飓风,扑向如山如海的敌阵。
望着太史慈策马嘶喊、一无所惧而去的背影,我感受到了只有血性男儿才能
领悟的坚韧不拔,能在战场之上,谈笑间取敌将首级的是真英雄,而能把生的希
望留给同伴,死的危险留给自已的则是好男儿,忽然间,我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
强烈感受。
也许,我和太史慈之间有着一种共同的脾性。
当太史慈终于淹没在敌阵中的一刹那,一种莫名的空虚袭上我的心头,仿佛
一个重要的东西马上就会失去一般。
不,我要去与子义将军一起杀敌!
即便是战死,我们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我嘴里狂喊着,摧马向着太史慈冲去的方向疾驰,许邵在后面朝着我大喊大
叫,不知在说些什么,此刻我也懒得去听,反正只要我们缠住了孙策的主力,刘
繇、许邵他们就一定能安然脱困的。
“杀呵——。”我的战意从来没有象这一刻这般浓烈,我右手舞动长矟,左
手拔出背上的短戟,在我身后,那仅剩下的三名骑手催马紧跟在我后面,随我一
起冲入火光烟雾弥漫的敌阵。
“小子找死!”随着这一声断喝,一支铁矛从正前方如毒蛇般刺过来。矛尖
吞吐闪烁不定,忽然抖成一朵矛花,捅向我的前胸。矛还未到,激起的风象巨石
一样撞过来,令我的胸腔竟然为之缩紧!
我屏住呼吸,反手一矟挑在敌矛尖上,身体微微左倾,企图将这一矛化解。
岂料矛尖竟然不为所动,少许下沉之后依然向我小腹扎过来!
是什么人经验如此老到,竟然在转瞬之间便应变出对敌的招数来,不及细想,
我赶忙将身体的重心全力向右压,直到整个身体都挂到战马的右侧,同时手中长
矟全力向另一侧一带,总算险险的将矛推开。
我起身顺着铁矛看去,只见一员威风凛凛的老将笔直的端坐在马上,双目炯
炯紧瞪着我。
“能够避开我程普这一矛的,必不是无名之辈,小子报上名来!”
我大声道:“我乃刘繇军中什长高宠是也。”
程普大怒道:“小辈安敢欺我,莫说是小小的什长,便是将军、军侯,也一
样是我程普铁矛之下的亡魂野鬼。”
铁矛又一次袭来!
这一次,我打起精神,运足全身的力量双手握住长矟架了过去,程普看样子
已是五十开外的老将,比起力气来,我怎么可能会输给他。
“叮”矟与矛兵刃相交,霎时间一股无穷无尽的巨大吸力猛然自程普的兵器
上传过来,我手中长矟几欲脱手而出!
我大吃一惊,连忙深吸一口气,双手运起全身力量握住长矟拼命回夺。但刚
刚使上劲,那股奇异的吸力顺势转变成无坚不摧的冲击风暴,伴随着我回夺之势
狂扑而来!我只觉得双臂一麻,接着雷击般的感觉从双臂直贯入体内,鞭子似的
抽击在五脏六腑上。
我只觉得头晕目眩,胸腹间剧痛难当。一张嘴,一蓬血箭从口中激喷而出!
与程普的这一番战,我吃了大亏,没想到程普的力量会有这么的强劲,而更
可怕的是他矛上传过来的那一股奇异的力量,无论是如何的抵挡,好象都无法避
开它似影随形的攻击!
在我与程普相斗之时,太史慈的舍死冲锋已近尾声了,锐气在一次次砍杀中
消磨,疲惫在一点点的加剧,当我们再次会合时,三百精骑已经人数锐减,只剩
下了七十骑,而且是人人负伤累累,个个好象血葫芦一般。
但他们依然面不改色,手持长矛策马紧紧跟在太史慈身后。
我们已深陷重围,只有战死和投降两条路可走。
敌人没有再冲上来,他们象一只用爪子逮到了老鼠的猫一样,并不急着品尝
猎物,而是要好好的享受一番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乐趣。
孙策的主旗渐渐靠近,围困我们的敌兵自动的让出一条道来,旌旗下孙策端
坐马上,一副洋洋自得的神情挂在脸上,显得气定神闲,胜券在握。在他的左右,
还有周瑜、程普、韩当、周泰、蒋钦诸将策马分两边促拥着。
孙策来到阵前,高声喊道:“孙伯符在此,太史子义何不早降?”
太史慈闻言大怒,道:“孙策小儿,可敢再与吾单挑否?”
说罢,拍马便要出阵,我大惊,撕杀了近三个时辰,太史慈竟还有这般博杀
的勇气,实非我所能及。只是如今孙策以逸待劳,我恐太史慈力有不敌,便拦道
:“子义将军,今敌众我寡,非持勇之时,宜速避之,何能久战。”
太史慈见我回马与他并肩而战,敢情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热血男儿,心中也
存下了敬重,这时听我言之在理,凛然道:“幸得少冲提醒,差一点中了孙策小
儿激将之计。”
孙策那边周瑜、程普等人知太史慈之勇,这时见胜券在手,恐横生枝节,万
一孙策与太史慈交战有失,又当如何是好,忙在一旁劝得孙策息了火气。
得了这片刻的喘息,我加紧时间调息了一下胸中翻涌不定的气血,方才一阵
被程普震伤的内脏隐隐作痛,现在总算是稍稍恢复了些力气。待看周围,见孙策
大军已四下相围,要突出重围实难上加难。
天近黄昏,只要再挨过一段时间,等天色完全黑下来,也许能够乘乱杀将出
去,我暗忖道。
只是不知道孙策给不给我们这个机会。
时间在一点点的流逝。
孙策没有动。
我们则不能动。
北风吹动孙策军的旗帜,猎猎作响。我瞧着敌方“孙”字的帅旗,灵机一动,
道:“子义将军,可曾听说摧其坚、夺其魁,可解其体之理。”
太史慈不解,问道:“危急之时,少冲请明言,我太史慈一定言听计从。”
若是平时,以我什长的身份谏言,太史慈当不至于如此说话,不过现在我两
人遭孙策重兵所困,力战不得脱。昨日岭上一战,我尽显勇气,今日又舍命与他
并肩搏杀,在太史慈眼里,我早已不是普通的一名小卒,而是一个可以信赖的挚
友。
我压低声音,道:“方才孙策之言,似有收伏子义之心,如此则必不伤汝,
而孙军上下皆惧将军之能,我等要杀得出去,莫如……。”
太史慈闻言眼睛一亮,但随后又道:“擒贼擒王,少冲之计好是好,只可惜
方才我上岭博杀甚急,意图已为孙策所知,此番再施恐孙策手下诸将有所防备。”
我摇头答道:“子义将军,擒贼的确势不可能,不过你我可以做出虚攻的假
象,掩护主力突围。适才战事初起,孙策军上下士气高昂,戒备必紧,故将军截
杀孙策无功而返矣。今孙策取胜在望,又以重兵围困,难免会心中骄满,我若遣
一支军全力猛冲,可杀它个措手不及,如此则敌必混乱。”
太史慈喜道:“好计谋!”
我道:“此计虽好,但若无老天相助,亦不可行。”
昨天晚上我与太史慈巡营时天上弯月时隐时现,今夜又不知是如何的光景,
我暗自祷告着,希望天空中厚厚的乌云压下来,将四周的一切都遮挡得漆黑一片
才好,一天的恶战下来,冲天的大火将一切都烧成了灰烬,孙策的兵卒一样也已
疲惫不堪了,这个时候是不可能备齐晚上用来照明的火把的。
乘着夜色偷袭,这便是我的设想。
……
双方就这样在沉默中的对峙中,天色开始暗下来了,围困的敌兵渐渐的燥动
起来,从中午接战到现在,士卒们的忍耐力已到了极限,由疲乏和饥饿引发的混
乱会从战斗力最弱的部队开始,慢慢的蔓延到整支军队。
这个时候,我的头脑是如此的清晰和冷静,这着实让我惊讶,大多数人上阵,
都是仗越打得最后越是疯狂,而我却刚刚相反。
我冷冷的观察着,寻找着最佳的突围方向。
刚才的燥动从西北方向的蒋钦部开始,随后是与他相邻的周泰、孙静部,而
最后才轮到东南方向的程普、韩当两部,突围的最佳地方应该在西北方,蒋钦与
周泰一般,新投了孙策不久,其部众的战斗力不会太强,而孙静乃是孙策的叔父,
擅长的是谋略,而不是阵前冲杀。
混乱在日渐加剧,黑夜里不时传来将领们喝斥士卒的叫喊声,我知道敌人的
耐心已到了极限,用不了多久,最后的摊牌时刻就要来到。
我们必须抢先发动,乘着敌兵露出的难得的混乱间隙。
我提矟上马,一把抢过太史慈卸在马鞍之上的披风,道:“子义将军,我去
引开孙军的注意力,你速领着大家朝西北方突围!”
“少冲,你这是何意,我太史慈岂是贪生怕死之人?”太史慈猛然伸手抓住
马缰,怒道。适才他正全神贯注的观测着敌军的调动,不防我有此举动,待回过
神来,我已整装待发。
我哑然道:“将军勇贯三军,陷阵拔营从无惧色,怎是贪生怕死之徒,只是
这一次,请让我去。”
太史慈狠狠的瞪着我,看他的那样子仿佛要把我吃了,他道:“为何?”
我凄然笑道:“子义将军,我且问你,将军与我相比,武艺孰高孰低?”
太史慈道:“这还用说。”
我又道:“那将军与孙策相比,又是如何?”
太史慈傲然道:“昨日岭上一战少冲看得真切,何故还有此一问?”
我虎目蓄泪,言词切切道:“你我身陷重围,此一去乃是赴死之战,为的是
引开敌人的注意,从而让余下的弟兄有机会突围出去,今将军若去赴死,我又身
负重创,试问何人能带着这帮兄弟杀将出去,而若让我去,以将军之能,杀出阵
去不是没有机会。”
太史慈默然无语,仗打得这个份上,确实如我所说,要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
了,唯一可做的就是以局部牺牲来换取整体突围了。
我手指着身后追随的三骑,决然道:“宠出身卑微,至今日亦不过一什长耳!
我们这些个生命,在那些达官显要眼中,不过是如草荠一般,想扔就扔,想弃就
弃。而在我眼中,任何一个人的生命都是一样的珍贵,没有贵贱高低之别,这些
个与你我同生共死的弟兄,在我高宠的心里,比那些一上阵就腿打哆嗦的官吏要
强过一千倍、一万倍,在这一仗前,我答应过他们,一定要带他们活着出去,而
现在,听见我的话的,只剩下了他们三个。子义将军,今日,我就将他们托付给
你了。”
听到此处,太史慈双目通红,道:“少冲——。”
我扬戟割断马缰,仰天大笑道:“我以负创之躯,若能战死在孙策的霸王枪
下,也算是一种光荣了,子义将军,你我来生再一起并肩而战吧!”
说罢,我猛催战马,朝着黑暗无路的敌阵而去,暗红的披风勒在我的胸襟上,
犹如一朵盛放在夕阳下的血莲花。
这一刻,我义无返顾,而在我身后,七十四双江东健儿的眼睛已然湿润。
第一卷 豫章行 第八章 孤身死斗
(更新时间:2004-11-8 13:03:00 本章字数:4414)
深秋的寒风吹过我头上的盔缨和大麾,刺入热血沸腾的躯体,有一种让人猛
醒的悲凉。透过敌阵中零星的火光,我远远的望过去,只瞧见孙策孑然骑在马上,
象一尊屡经风吹雨打而不倒的铁塔,依旧不改它傲然挺立的身姿。
孙策,这个绰号“小霸王”的人,绝对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如果不是我
生就的这份傲然不群的脾气,也许我能与他成为知已之交,又或许我们本就是同
一类的人,此生只能成为惺惺相惜的对手存在。
暮色苍茫中,孙策瞧见一骑飞奔而来,看外罩的大麾与太史慈的穿戴甚是相
似,遂大声喝问道:“太史子义可是来降乎?”
鑫战了整整一天,我的喉咙早已嘶哑,只得尽力模仿太史慈的声音,道:
“我闻孙郎用兵如神,此番重兵追杀,为的是擒了我主,今我主早已脱困离去,
汝可失望乎?”
孙策哈哈大笑,道:“刘繇,一无能庸才也,弃之何妨。唯太史子义真英雄
也,今为吾困,何不早早归降?”孙策果然是豪杰之士,两军对峙的战阵之上,
竟还能出言赞许敌将勇武,就凭着这份气度胸襟已是让人折服了。
我道:“好,孙伯符果然是将门虎子,不坠汝父之威名!我太史子义服了。”
孙策笑道:“将军之英武也是令人钦佩,昨日一战更是畅快淋漓,你我如此
阵上结交,方是英雄本色。”
孙策听我语气中谬赞其父,又流露出些许归顺的意思,防备之心早去了几分,
大喜之余催马迎上前来,两马相对就在这一问一答之中,不觉与孙策身后的亲兵
拉开了一段距离。
我的心剧烈的跳动着,握住短戟的右手已然沁出了汗珠,此时此刻,我与孙
策之间的距离已不到十丈远了。这个时候倏起攻击虽然还不够突然,但也是时候
了,毕竟我与太史慈之间有着太多的不一样,再靠近的话,恐怕会被孙策认出来。
对于这一次出手成功率我实不敢有丝毫的奢望,唯求能够拼尽全力多把孙策
拖住一会,使得太史慈他们有机会突出重围。
“杀!”我暗喝了一声,尝试着让消逝的斗志重新燃起。
生路,从来都不是给我高宠这样的人留着的,因为,除了这一条命外,我一
无所有。
摆在我面前的,除了舍死相搏别无他途。
以前是如此,现在也是一样。
我抬起头,双眼紧盯着孙策的身形,左手握紧缰绳,双腿一夹马腹,俯身做
出前冲的姿态,随后,藏在胁下的短戟猛得拔出,我的右手此时已蓄满劲道,在
全力一掷下,短戟顿如一支张弓离弦的利箭向孙策而去。
短戟划过尖锐的破空声,夹杂着强烈的劲风疾射向孙策的面门,事起突然,
孙策眼前只觉得劲风扑面,寒光摇动,要想再举枪格挡已是不及,遂急中生智一
个后仰侧身,戟尖快速的从他的左耳根处插过,削落几缕发丝。
“你不是太史慈?”借着寒光的反射,孙策已然看清我的脸庞。
“殄寇将军可还记得神亭岭上一无名小卒乎!”未等孙策在马上坐稳,我早
就擒矟在手,奋起一矟直刺孙策胸膛,此时两马已是跑到马头相对,那孙策端是
好生了得,一拧身躯,闪过长矟的急刺,遂后用臂膀夹住矟身,用力一扯,试图
要把我生生从马上拉下来。
同时,孙策的枪也已抬起,横扫我的腰腹软胁。
霸王枪终于出鞘!
这一次它的对手是我——高宠。既然无法抵御,那我何不就以身相祭。
我冷笑一声,毫不理会孙策的枪招,果断的弃矟拔刀,全力一刀劈下。
此时,孙策一臂夹着长矟,一手持枪横扫,面对我两败俱伤的招法,他已无
法闪避。
方才的一掷一矟都只是吸引孙策注意的虚招,现在的一刀才是我蓄谋已久的
绝杀!
刀下——。
刀下应是锋口撕裂战甲的声音,然后是敌人的鲜血迸现。
然而,我听到的只是“铮——”的一声金铁交鸣,我这势在必得的一刀被另
一把大刀所格挡住,持刀之将身长七尺,面黄睛赤,形容甚是古怪之至。
但听此人大喝道:“陈武在此,鼠辈休得猖狂!”
面对我倏然而起的发难,留守在孙策身旁护卫的大将陈武及时杀到,而我所
有的努力也因为陈武这一刀而丧送。
“卟——”又一口鲜血喷射而出!
孙策的枪重重的扫到我的腰际,我本已受创的内脏再也无法承受这盛怒的一
击,剧烈的胶痛翻卷着我脆弱的神经,这一口血将披在我身上的暗红大麾染得更
加鲜红!
“鼠辈安敢欺吾?”孙策目睚尽裂,似欲喷出火来。
我用手擦去胸口的点点血迹,厉声笑道:“有什么敢不敢的,我高宠的命就
只这一条,你若要的话,尽管来拿去好了。”
陈武策马上前,大喝道:“哼,你这卑鄙无耻的家伙,哪用得着我家主公动
手,今日我陈武便结果了你!”
我轻抚胸口,强咽下一口淤血,反诘道:“将重在谋,而不在勇,陈武,汝
不过徒呈匹夫之勇,有何值得炫耀的。”
这时,在孙策身后护卫的众亲兵也已赶到,一时刀枪并举将我团团围了起来。
孙策听我这话,眼中精光闪动,催问道:“太史慈现在何处?”
我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道:“孙将军勇冠三军,智谋无双,岂不闻
有古兵法中有一计叫做:金蝉脱壳。”
孙策动容道:“你是说——。”
我沉声道:“不错我就是那褪下的壳,而真正的蝉此刻已快要振翅而飞了!”
象是在呼应我的话一般,西北方向喊杀声复起,夹杂着凄厉至极的惨呼,我
知道这是太史慈正在挥师突围,那个方向正是孙静蒋钦两军的结合部,这两股敌
军的战斗力不会很强,而敌军主帅孙策此时又被我缠住,凭着太史慈的能力,冲
出去并不是全无可能。
孙策脸色倏变,大声喝令道:“传令诸军,全力向西北方向增援。陈武,这
里就交给你了!”
说罢,一拔马头,当先向着喊杀声处冲了过去。
……
如同一阵席卷天地的狂热风暴,拥挤不堪的战场上刹那间变得空空荡荡,除
了我和陈武外,一切又都复归平静。
轰轰烈烈的战场,永远是王者的天下。
象我这样的小卒,就连生命的最后一战都是寂寞的。
“你是要我动手,还是自已了断!”夜风撩动,陈武骑上高高的马上,冷冷
的看着我,赤红的眼睛里闪动着不忿,连他的声音也是冰冷的,在陈武冰冷的眼
中,连遭重创的我已然是一具了无生趣的尸体了,甚至于根本不值得他再出手。
我费力的举起刀,怆然一笑道:“自戳,我高宠还没有学会呢,来吧,让我
们痛痛快快的撕杀一回吧!”
陈武轻蔑道:“与你这等贱种对战,实是我等武将之耻呀!”
此刻的我已了无牵挂,本欲求痛快一死,但陈武的话却深深的刺入我的心口,
贱种——,不错,我高宠家奴出身,乃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在志在斩将夺旗
的陈武眼中,当然是不屑一顾的贱种,但是他忘了,我虽然出身卑贱,但一样也
有尊严和荣耀。
在我胸中有一团火在升腾,我知道那是绝不屈服的斗志在重又燃烧。我虽已
是千创百孔之身,但我仍然能用自已的方式告诉陈武,轻视我是一个错误。我嘶
喊着高举起手中刀,催马向着陈武冲了过去。
“铮锵——”两刀相交,我手中的腰刀直飞向半空,然后斜落下来,半截插
入黄土之中,可惜重创之下的我,竟挡不下陈武的一招。
陈武收起大刀,沉声道:“失败了就得认命,拾起你的刀,自已了断去吧!”
我心念忽然一闪,如今孙策主力尽追太史慈而去,留在这一带的只剩下了打
扫战场的老卒。而最大的劲敌——陈武的心思一定也是放到了追杀太史慈的那边,
这对于在死亡边缘挣扎的我来说,他的自负和轻视也许是一个逃脱的机会。
逃——。
想到此处,我不假思索,拔马向着神亭岭方向疾奔下去,深山密林正是躲藏
的好地方,只要我能甩开陈武一段距离,脱困就有希望。
陈武显然没有料想到先前能够舍身赴死、英雄气概十足的我也会逃跑,盛怒
之余催马紧追,这一路斜刺狂奔,我只顾着往敌人少的地方而去,渐渐的两人两
骑已然脱离了战场。
在陈武的紧逼下,我慌不怿路,策马遁入神亭岭深处的山林,前面已无道路,
风呼呼的从耳边掠过,不时有树枝遮挡住道路,尖利的倒刺如同一把利刃划过脸
颊,扯出一道长长的血痕,这些痛楚我现在已顾及不上了,只记得不住的击打着
战马的后臀,催促它加快脚步。
山路越来越难走,陡峭不平的卵石磨擦着马掌,使得战马不时发出痛楚的悲
鸣,突然间,我跨下战马一声长嘶,随后前蹄跪倒,将我一下子从马上掀了下来,
幸好有一枝大树杈横在当路,我才没有被扭断脖颈。
我回头细看,只见战马满身是汗,如水洗了一般,马嘴里更是不住涌出白沫,
倾倒的身躯一阵阵的抽搐,在经历过数番恶战后,连马都已禁受不住了。
陈武见我倒撞下马,大喜道:“这一回我看你还能有什么招数?”
我深吸一口气,看了一下四周,然后一转身朝着旁边的山坡爬去,我知道如
此坡度陡立的山坡马是上不去的,陈武要想追上我,也只能下马步行,这样的话,
我们的机会又均等了。
“真是个冥顽不化的难缠家伙!”不得已,陈武也只能下马持刀在我身后猛
追。
陈武越追越近,而我的双手双脚却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
我的力量已耗尽。
山势却越发陡峭,越往上爬我就越感到绝望。
这是一条绝路!
原来一切的挣扎都是徒劳的,我所有的努力换来的,不过是多承受一点痛苦
罢了。
“你逃呀,你再跑呀,老子看你小子还能逃到哪里去,呆会儿被我逮住,我
不打断你的腿,披你的皮就不姓陈……。”陈武恨恨的大声喊道,他开始放慢了
追赶的脚步,显然他也意识到了这是一条死路,我再怎么逃都不可能活着出去。
“放心……,我不会杀你的,我会请求主公把你赏赐给我,你这个卑贱的杂
种!”陈武在我身后不断的恶骂,他已怒到了极点。
当我最后爬上了这一道山岭的顶端时,眼前见到的是雾色中有朵朵浮云从身
边穿过,在连片山峰层叠的远处,有一座如虚如幻的城池孤悬于半空,隐隐约约
间还能看到繁华的街市、叫卖的商贩和穿梭河巷的小船。
那是我日思夜想的故乡吴郡,还是浮光中的海蜃楼?我痴痴的看着这异景,
臆想着那里是我死后要去的地方,只不知道是天阙还是地宫,不,黄泉路上绝不
会有如此美丽的地方的,那里一定是天上神仙居住的琼楼玉宇。
纵身跳下去的话,一切的苦厄都不存在了……。
我轻蔑的回头看了一眼追上来的陈武,士可杀不可辱,我的性命我要掌握在
自已手中,我不能够选择生的贵贱,但我还能决定死的方式,这人世间最后的一
次我要轰轰烈烈、与众不同。
我再一次仰头凝望了一眼红霞初起的天际,然后笑着耸身跳下百丈危崖,在
我的身下,是一条浊浪拍岸、涛卷长空的浩浩江流。我的身体在空中急速的坠落,
死原来是如此的轻易,一点都不可怕,而这人世间的一切苦难与痛楚,对于我来
说终于都结束了……。
第一卷 豫章行 第九章 红颜知已
(更新时间:2004-11-11 11 :58:00 本章字数:3953)
走马上前阪,石子弹马蹄。
不惜弹马蹄,但借马上兒。
陈孔骄赭曰,陆郎乘班骓。
徘徊射堂头,望门不欲归。
一阵童稚气十足的的歌声在我耳边响起,这一份轻柔是如此的熟悉,有一种
吴侬软语的腔音,我这是身归故乡了吗?还是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而滞留在此
的只是我飘荡不羁的魂魄。
我挣扎着想动,身体却毫无知觉。
我极力要张口欲呼,却只能发出一丝微弱的声音。
“阿姐快来,这个死人醒过来了哎!”方才清亮的童声再一次传入我的耳际。
人死了便是死了,怎么可能会有死人复活的事!我睁开眼睛,映入眼眸的是
一个梳着对角小辫伶俐乖巧的小童,他正睁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
对瞅着我。
“哎哟——!”我再一次挣扎着试图翻身起来,全身却是剧烈的疼痛。
我打量四周,这是一间用木板搭建的房间,狭长而低矮,除了我躺的床和小
童身旁的案几外,就再没有其它的东西了,不时的挂在头顶照明的灯火会左右的
摇晃,隐约中耳边更传来哗哗的划桨声,难不成我是在一条船上,我暗自猜测着。
“小绩,你大惊小怪作什么,惊扰了病人我不打破你的头才怪!”伴着这一
声轻柔娇嗔,女子轻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觅声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淡紫色衣
衫的少女正向我走过来,在她纤手上,还提着一只盛满了熬好药汁的陶罐。
“醒了!”她俯下身,轻抚了一下我的额头。
一张清秀无尘的俏脸嵌入我的脑中,在她那双尘世无染的眼睛里,我看到了
自已满着戒备和疲惫的眸子,她牵动了一下嘴角,浅浅的酒窝便到了脸上,映着
一旁整齐洁白的贝齿,显得更是可爱亲切。
“我——。”犹如惊鸿一瞥,又似灵犀突现,我在这一刹那几乎在停住呼吸。
她转过头去,一点点把陶罐中的药汁倒出来,身影在摇曳灯光的映射下现出曼妙
的姿态来。
“好了,好了,醒过来就没事了,快张嘴把这碗药喝了!”她的声音里有一
种让人不可抗拒的信任。我依言张嘴,药汁是苦涩的,但我却分明感到了甘甜的
滋味,而在我的记忆中,我好象从来还没有对另外一个人的话这么顺从过。
唱歌的小童凑到跟前,冲我挤了挤眼,道:“哎,知不知道,你已经睡了三
天了,要是今天再不醒的话,那你就是这太湖里的鱼食了。”
“是你们救了我?”我呻吟道。
“哼,要不是我阿姐医术无双,又慈悲为怀的话,你呀小命早完完了!”小
童撇了撇嘴,骄傲的仰起头道,就好象是他救了我一般。
见我犹自不信,小童瞪圆了眼睛,道:“我阿姐可是于神仙收的唯一女弟子,
除了活神仙外,在这江东一带最漂亮的最有能耐的医师就是我阿姐了,我要是骗
你,我就是小狗狗!”
“小绩,别在这里胡闹,快到厨房让小仪把熬好的膏胶端来!”那女子轻嗔
了一眼,小童朝我做了一个鬼脸,蹦蹦跳跳着跑了出去。
“高宠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我挣扎着欲施礼道谢。
“哎,你五脏六腑俱遭了极重的伤,不能有丝毫的震动,快点躺下!”女子
忙喝止道。
我道:“不知姑娘能否告知在下芳名,日后我也能寻着报答今番恩情?”
女子用纤手轻绕垂在耳边的一缕青丝,嫣然一笑道:“为医者,救危济困本
是份分之事,怎可奢望日后回报。不过人有百姓,皆是一符号而已,告之又何妨,
小女子乃吴郡人氏,姓陆名缇,方才出去的是我的幼弟陆绩。”
陆绩,这个名字听着甚是耳熟,我心念一动,脱口问道:“陆绩——,可是
怀橘遗母之陆郎?”
女子黯然点头道:“那已是二年前吾父在庐江太守任上的事了,小弟虽然顽
劣好动,但事母至孝,前在寿春宴上见橘物喜,故怀三枚欲归遗母。”
正说话时,舱门吱呀呀的开了一条缝,陆绩先钻了进来,喊道:“阿姐,仪
侄来了!”
跟在后面的是一张梭角分明的俊朗脸庞,看这少年的年纪约在十三四岁上下,
穿着的衣服很是朴素,头上也仅是草草的挽了个发髻,但在稚气未脱的眉宇之间
却流露出一种果断和坚毅的神色。只是这少年比陆绩要大了好几岁,怎会倒成了
他的小辈,我不觉有些惊疑。
“膏胶来了!”看到我脸上神情,少年却是神色如常,很是沉着的说道。
陆缇瞅我有些发愣,笑道:“这是陆仪,是我和小绩的堂侄,他自小便失了
双亲,一直跟着我们一起过的,你跟着我唤他小仪好了。”
说罢,陆缇便从陆仪手中拿过一坨黑兮兮粘粘乎乎的稠胶,递到我跟前,顿
时一股浓烈的药香刺入我的鼻子,让我不由得精神一振。
“我师父说过,世间万物皆生于春,长于夏,收于秋,藏于冬,人亦应之,
现在正是初冬进补的佳时,你重伤未愈,元气大亏,这一副膏方有当归、黄精、
蛤蚧、人参、茸角、牛黄、藏红花、葛藤等十余味入药,加上黑胶、庶糖、上等
的黄酒配制而成,正好可以固本培元,养精蓄锐,弥补一下你身体的亏虚。”说
起药理来,陆缇细细而谈,如数家珍。
膏胶入口有一点微苦,我稍皱了一下眉头,站在旁边的陆仪看得真切,道:
“这膏方已熬了一日一夜了,滴水成珠,苦味自然就出来了,唯有这样,药效才
是最好的。”
陆仪象是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似的,一句话便道出了我的顾虑。怀着一种感
激至极的心情,我看着围着我的陆家三人,能够遇上他们真不知是我前生哪一世
修来的福份。
我原本以为跳下危崖已是必死无疑,想不到竟还能起死回生。
“兄台可是杨州牧刘繇的兵将?”陆仪一语中的。
“我乃刘繇军中一什长,祖籍吴郡,姓高名宠是也。”在陆氏姐弟面前,我
也用不着去隐瞒自已的身份,况且我相信他们在救我之前,凭我身上的衣着也能
猜到个七八分。
“这么说来,神亭岭一战刘繇大败的消息确实?”尽管有此一问,陆仪的脸
上还依旧是不动声色,我不禁暗自惊异这个少年的镇定和敏锐洞察力。
“哎——,老是说这些个打呀杀呀的最没劲的了,你们不闷,我可闷了。”
陆绩不耐听这些,边说着边跑了出去。尽管也差不了几岁,但陆绩与陆仪却有着
太多的不同,陆绩可以说还是一个童稚天真的童子,而陆仪看得出已是个沉稳干
炼的当家人了。
“我们也出去吧!”初冬寒气重,吴缇细心的一边帮我盖紧被子,一边道。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在神亭岭面临重重危险我都没流过一滴
泪,现在却止不住泪水从脸颊上滚落,我自小便失了双亲,是被卖入大豪家当侍
童家奴长大的,关怀与呵护对于我来说,一直是很遥远不可及的事情。
是陆缇,让我想起了早已模糊在记忆中的童年时光。
……
船行湖上,初冬时节太湖的景色别有一番与众不同,寒风凛冽,透过舱内开
启的窗口,我能看到偶有野鸭鸣叫着栖在桅杆头上,稍作停留后又振翅向高空飞
去。
这一回撕杀坠崖我的二根胁骨和小腿骨都断了,内腑更是受了剧震移位,加
之失血过多,依着陆缇的说法,也算是我命大,刚好我落下的山崖下面是一条大
河,要是换作了实地,不摔得粉身碎骨才怪。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这条大河从神亭岭深处流出,一路汇集了十几道溪水,到
了我坠崖的所在水势更是湍急,我的身体被下泻的河水托着,直冲入平缓的下游,
当时陆缇的坐船正好行至,这才有了救人之事。起初在河中救起我的时候,大家
都还以为是一个死尸,直到后来发现我的嘴角牵动了一下,这才认定我还有一口
气在。
陆氏一门在江东乃是大族,自桓帝本初元年陆家先祖就携子孙来到了吴郡,
兴修水利、围田开垦,一直繁衍至今,不过自兴平元年陆康被孙策破了庐江下落
不明后,陆氏一族剩下老的老、小的小,地位和声势已是大不如前,这一次陆缇
陆仪乘船东返,正是刚刚西行寻找陆康回来,只是这一次又是没有得到好的消息。
五天之后,船到吴郡的胥门,相传这里是吴国国相伍子胥绝命之所,吴为春
秋五霸之一,国君阊闾励精图治,重用孙武、伍子胥等能臣武将,以三万精兵将
强楚打得狼狈不堪,不得已迁都以避祸。
其后夫差继位,沉迷于西施绝色,信用奸邪小人,孙武隐遁,子胥归天,昏
庸黩武的夫差最终被越王勾践杀死在天平山馆娃宫,吴国由此覆亡。如今,吴郡
这一座古老的城池又将面临再一次的兵火。
这一次的敌手不是别人,正是孙武的子孙——孙策。
城门口守卫的兵卒在仔细的盘查着每一艘船,未等船靠岸,陆仪便早早的上
得岸,与守城的将官交谈了起来,我隐约的听到那将官说这是太守许贡的命令,
是要防止孙策的细作混入城内。我不禁摇头苦笑,以孙策现在的声势和兵力,要
想攻下吴郡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许贡这一手实在是有些多余。
陆氏一族在吴郡毕竟是大族,守卫的兵卒见是熟人,稍微的问了几句就放我
们进去了。
……
兴平二年的十二月十八日,一场初雪将四下渲染的银装素裹一片。
清晨,公鸡头遍打鸣。
在陆缇陆仪的精心调理下,我的身体逐渐在恢复,早已经能够不用拐杖独立
走路了,这天我早早的穿戴整齐,来到陆府的院墙外的一处空地上,这里是我刚
觅着的习武的好地方,既可以不打断大家的清梦,又能一展身手、毫无顾虑的喊
杀。
“嗨——。”铁戟擒在手中,有一种陌生的感觉。我尝试着舞动了几式,生
硬的筋络在慢慢的伸展,接好的腿骨在陆缇配制的膏胶的滋补下,奇迹般的复原
了,现在这是我再怎么蹦跳也不碍事,可以说和没受伤前几乎一样。
“好——。”待我一路戟法使完,陆绩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一旁,高声拍手
叫好起来。这些日子处下来,除去陆缇居在内室,碍于男女之礼仪不得常见外,
陆仪陆绩两叔侄与我已是不分彼此的好朋友了,特别是陆绩这孩子,生性好动,
见着新鲜的物件偏好追问个为什么,我一见是他,不禁暗皱眉头。
第一卷 豫章行 第十章 少年陆逊
(更新时间:2004-11-15 7:45:00 本章字数:4562)
“小绩,你这家伙不是最喜欢懒床了吗,今日怎改了性子了!”我笑道。
陆绩弯腰抓了一把雪,搓成一团向我扔了过来,道:“哼,阿姐把我的耳朵
都快拎掉了,我能不来吗?”
“是陆姑娘找我吗?”我问道,陆府的仆众丫鬟虽然不多,但有他们相跟着,
我与陆缇见面说话远不如在船上时那么方便,这一次陆缇找我不知是为何事。
陆绩撅了个嘴,道:“阿姐说了,让你快赶到祠堂去!”说罢,便一溜烟的
先跑了开去。
祠堂,那就是祭祀陆氏先祖的地方,陆缇让我一个外人去干什么!她是有什
么重要的事要说,还是要作重大的决定。我匆匆收拾好衣着,边走边猜测着。
祠堂的大门前,供案上早已摆好了水果、菱角等祭祀的物品,堂内烟香僚侥,
陆缇领着一众族人跪在先祖的灵位前,见我进来,陆缇点了点头,示意我先站在
一旁。
片刻礼毕,陆缇进得内眷里间,竟换了身黑白格相间的道装出来,不意想这
简朴的道装一穿,映衬着她那张清秀的脸庞,更显出几分天生丽质、楚楚动人来。
陆缇上前,携过陆仪的手,持香朝着祖先跪倒,大声说道:“历祖历宗在上,
不孝子嫡陆缇领陆绩、陆仪及族中诸人敬上:陆氏自桓帝本初元年南迁以来,世
居吴郡已历五代,前吾父康为庐江太守,族长以之为首,昔兴平元年孙策兴兵没
庐江,吾父亦生死不明,至今已二年矣!绩儿年幼,我以一介女流,独撑迄今,
见家道日落,实惶恐之至,今仪儿年将弱冠,且性情稳重,办事可靠,正可纲纪
门户,待绩儿成年之后,再行礼数自立门楣。”
听陆缇这么一说,我才明白她是要把陆家交由陆仪来掌管,着陆绩请我这个
外人来,意思大概是作个见证,另外,依着吴中一带特有的习俗,一个男子年到
十五,便要举行加冠之礼,正其名,赐表字,这样的礼会一般由家中长辈主持,
再请一族外之人为其梳发结冠,此为全数。
当下,陆仪按照祖先规矩,向灵位上的各位先人一一行过礼数,随后正式从
陆缇手中接过象征族中权力的家尺,然后正式更名为逊,赐字伯言,代陆绩持撑
门户纲纪。
待家中帐薄、钱粮、收支等一应事务交接完毕,陆缇将我唤到一旁,道:
“少冲可知我要你来此的目的?”
我道:“陆仪的辈份要小上一辈,持撑门户与族规稍有冲突,这一次是让我
作个见证吧。”
陆缇道袍飘飘,黑色与白色间现在她身上,是如此的和谐,恍然中如若天外
仙子降临凡间,再衬着她那一张素雅清绝的面容,一双亮丽灵动的双眸,我一时
心神激荡,几无适从。
陆缇道:“此其一也,按理说小仪要到年里才正式满十五岁,现在举行礼数
早了些,只是我明日便要随师父云游去了,到时行踪不定,家中之事还是早作安
排为上,此为其二。”
我一时无语,这些日子来,陆缇的一颦一笑和她的每一句话早已深刻在我的
心里,对于我来说,陆缇已不只是我的救命恩人,更是与我心灵相通的红颜知已。
我犹记得,那日行舟湖上,当我将神亭岭上的千般战事、万般危险说与她听
时,她脸上的神情也为我身处的绝境而紧张动容,她的目光中更流露出赞许的神
色。待讲到我为了让诸军士脱困,假扮太史慈径取孙策时,陆缇亦不自禁击掌赞
道:“少年任侠气,一诺千金重,是男儿当如此!”
我黯然道:“姑娘这一去,真不知何日我们才能再见?”
陆缇说道:“家师原乃琅琊宫道士,顺帝年曾入山采药,得神书于阳曲泉水
上,号曰《太平青领道》,凡百余卷,皆治人疾病方术。前两日,师父着人来信,
言会稽以南一带大水肆虐,疫乱流行,死人甚多,我等身为布道之人,学一身医
术,便当普施符水、救人万病,此为急所,岂可推辞。”
陆绩听见我们的谈话,忙赶过来拉住陆缇的手,不肯松开半刻,哭咽道:
“阿姐,小绩也舍不得你走呀!”
陆缇轻抚着陆绩的头,似亦有些不舍,许久方道:“小绩不哭好吗?阿姐身
为道宫传人,救民于水火乃是代天宣化的义举,就如同那天我们救起高宠哥哥一
样,都是上天要求我们必须去做的。人生一世,有些事你必须勇敢面对,必须坚
决的去做,这样才不负大好年华,才无愧堂堂七尺之躯。”
陆缇的最后一句话似是在对我说,是啊,人生一世,如白驹过隙,匆匆而已,
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安逸舒适的生活终不是我所向往的,属于我的地方应该
是那个激荡热血、浑洒豪情的战场。
雪没了行路,陆缇的身影渐渐已在白雪中不见,我的眼神却仍定定的看着她
消失的方向,仿佛她纤手仍在轻绕垂在耳边的一缕青丝,而那青丝缠绕在她的指
间,却象是在我心头打了一个结。
情人结。
风吹起衣衫的一角,把这个冬夜所有的阴冷都灌进我的身躯,我却丝毫都感
觉不到寒冷。在我胸中,有一团火在燃烧。
只为她。
雪珠落在脸上,有种沁入心脾的冰冷,在这一瞬之间,我终于明白,陆缇在
临行之前与我见面,就是为了说出那最后的一句话,其实她早就看穿了我是怎么
样的人,她知道我是不会甘心窝居人下,碌碌无为的。
好男儿,当志在千里,率万马千军杀敌于阵前,立百世功,建万丈业。
……
兴平二年十二月冬末,孙策在取得神亭岭大捷后,率大军入曲阿,采纳长史
彭城张昭谏议,张榜安民告谕诸县:有刘繇、笮融等故乡部曲来降首者,不问以
前所做的事情,有乐意加入军队的,一个人参军,免除全家的赋役,不乐意加入
的也不勉强。
在短短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四乡民众纷纷响应,聚拢起来使得孙策军总
数达到二万余众,战马千余匹,声势威震江东。
与此同时,孙策遣丹杨都尉朱治从钱唐领兵攻伐吴郡。
吴郡太守许贡檄会“吴中四姓”及江东各路强豪会盟于虎丘山剑池,共商御
敌大计。吴中四姓:即是顾、张、朱、陆四大门阀,其实,就吴中士族大豪的实
力而言,四姓的叫法并不贴切,更实际的称谓应是三大家:即“一顾一朱二张”。
自从陆康失了庐江后,陆氏一族便开始走向式衰,而顾、朱二家却是蒸蒸日
上,撑起“顾”氏门面的是顾雍,雍字元叹,为大名士蔡邕弟子,从学琴书,冠
绝江南,经州郡表荐,弱冠即为合肥长,甚有治迹。而朱氏更有轻财贵义的朱桓,
桓字休穆,以强识名,与人一面,数年不忘,往遇疫疠,必隐亲医药,餮粥相继,
士民感戴之。张家也有名士张允、张温父子撑着场面,比只剩下妇孺儿童的陆氏
要强过许多。
而实际上,无论是三家还是四姓,随着时间的推移,“顾、张、朱、陆”所
代表的士族阶层的影响和地位早已沉积在历史的记忆中了,无论是谁成为吴郡的
统治者,他都无法回避这一问题,许贡也是一样。
我看过陆逊递过来的檄书,说道:“孙策大军已进抵由拳,许贡此番邀会必
是商讨御敌方略,只是以许贡之力,岂能挡得住孙策精锐之师,这剑池之会伯言
或可不去。”
“少冲兄,剑池龙腾虎跃,英豪聚集一堂,方才我已差人问过顾公、张公和
休穆兄,介时我四姓将共同进退,想来在众目睽睽之下,那许贡也不敢有所放肆。”
陆逊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种渴望,我知道再劝也是无益,新掌门户的他需要有一个
机会来证明自已。
我叹了口气,道:“既如此,请允许我与之同往。”
陆逊大喜道:“伯言正有此意。”
虎丘——剑池。
遥想那个诸侯逐鹿、争霸中原的年代,吴越檇李之战,阖闾战伤而死;夫差
迎丧以归,卜葬于破楚门外之海涌山。据传殉葬剑甲六千余副,其中更有鱼肠、
干将、莫邪等利器,金玉之玩,充牣其中,更不知其数。既葬,尽杀工人以殉。
“阖闾之葬,穿土为山,积壤为丘,发五都之士十万人,共治千里,使象运
土凿池,四周广六十里,水深一丈,铜椁三重,倾水银为池六尺,黄金珍玉为凫
雁。”这个地方最后的辉煌已和那些陪葬的珍宝一起尘封于地下。
现在,这一处胜迹又迎来了一群后来者,吴越一带的各路强豪纷纷打着自家
的旗帜,遍插到虎丘这座小山的每一个角落,无论如何,这一次聚会都是显示实
力的最佳机会,谁也不会轻易错过。
吴郡太守许贡是这次檄讨大会的主角,平日只读圣贤书简不通武艺的他这一
回竟也顶盔贯甲,弃了笔墨摆出一副要上阵撕杀的样子,只不过厚重的铠甲压着
他那一身弱不禁风的身板,尤如小小幼童穿着大人的衣服,实在是有些个滑稽的
很。
从某种意义上说,刘繇的速败让这些个割据一方的强豪们发热的脑子开始清
醒起来,这一次由许贡召集的聚会,强豪们慑于孙策势如破竹般的攻势,终于意
识到单个的抵抗将是以卵击石,吴郡严白虎、乌程邹佗等纷纷遣来使者寻求合纵
以抗强敌。
而吴中四姓中,除了陆氏一方仅仅二人到场外,顾、张、朱三家都带了本族
的私兵而来,虽然人数不是很多,但看得出多是挑选出来可以一挡十的精锐。
许贡见众人悉数来齐,急步登台,连咳了几声后,竭尽力气大声道:“蒙诸
位英雄豪杰看得起许某,不辞辛苦来赴此会,实乃吴郡之幸也。今孙策、朱治举
兵来犯,扰我乡民,杀我百姓,许贡不才,愿撒尽家中粮财,邀诸位豪杰同举仁
义之师,共抗强敌!”
许贡话音未落,便见身旁一持刀大汉立身而起,喝道:“我严舆受叔父之托,
愿率人马追随太守征讨孙贼。”
严舆的叔父便是吴郡群寇中最大的一股首领严白虎,许贡在上任之初,为平
民忿,还出兵征讨过严白虎,现在孙策进攻吴郡,严白虎与许贡的地盘首当其冲,
他们抛弃前嫌联合起来也不足为怪。
严舆这一领头,乌程、嘉兴等地强豪代表纷纷表示结盟抗敌,不过多是乘乱
占据一方为王之徒,而士族门阀出场发言拥护者,只在寥寥,象吴中四大家族中
的顾雍、张允、朱桓、陆逊都还一个都没出声。
会场上叫喝声日渐稀落,许贡本就瘦削的马脸上拉得越来越长很显然如果
“顾、张、朱、陆”四姓为首的士族不参与,这一次会盟的号召力就有限的很。
许贡阴冷的目光扫过四大姓聚拢的这一边,投向我们身后的山下,在他的眼
神中我似乎看到了一种穷凶极恶的疯狂,我顺着许贡的目光看去,竟发现在茂密
的树梢间有数条黑影晃动,映着阳光更有点点利器的寒光折射过来。
我心头一凛,暗道不好,许贡与严白虎如此一唱一合,恐怕早已联合起来了,
这一次大会对于顾、张、朱、陆四姓来说,可能就是一场鸿门宴。
正僵持着,一个家丁模样满脸血污的汉子从山脚下快步跑了上来,见到朱桓
忙抢到跟前,随即在朱桓耳边说了几句,朱桓顿时脸色倏变。
“休穆,出了什么事?”顾雍问道。
朱桓满脸通红,嗔目激愤,怒道:“顾公、张公,现在通往虎丘山脚的各个
路口,不少身着黑衣、手持武器的家伙封锁住了路口,凡是要下山去的,都被他
们挡了回来,这些人武艺甚是高强,有好几个强行闯关的,都被他们一刀剁了,
我怀疑其中一些人很可能是许贡府上豢养的食客。”
顾雍听罢神情凝重,沉吟许久说道:“休穆怀疑可有证据?”
此时,朱桓的脸已涨得象紫茄子一般,他闻言答道:“试问顾公,吴郡除了
许贡府中有喋血的江湖客外,更复有其它?”
一直在闭目养神的张允睁开眼睛,须发俱张,大声道:“许贡他敢,难不成
还反了他了?”当年许贡之所以能成功将前任吴郡太守盛宪赶跑,得到张氏的支
持也是一大助力,现在张允听到许贡竟然以武力相胁迫,不禁倚老卖老喝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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