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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新三国策 31-40
发信站: BBS 听涛站 (Tue May 31 17:17:41 2005), 转信
第一卷 豫章行 第三十一章 缚虎之绳
(更新时间:2004-12-16 14 :37:00 本章字数:5538)
我听周鲂言语中有自卑之意,便安慰道:“可有信心杀敌立功,斩将夺旗!”
周鲂听言,大声答道:“有!”
我道:“好,待会撕杀,随我左右!”
周鲂脸上露出狂喜之色,我让他追随着,意思就是收了他做我的亲卫,比之
一般的骑卒,亲卫的身份无疑要高出许多,若是能见机立下功绩,升任将领也未
可知。
“踏、踏、踏”静夜里包着厚厚的脚掌的马蹄声远远的传来,分外清晰,来
了,我用力握紧了放在身侧的长矟,心碰碰的一阵狂跳。
透过林间的缝隙,可以看见营寨方向黑影瞳瞳晃动,前来劫营的刘表军想是
怕被发现,没有点燃火把,而是摸黑靠近了我军营帐,这样也好,适可遮掩住营
帐中空无一人的实情。
“杀!”敌将一声呐喊,催马挥刀杀入营中。
隐约中有无数敌兵叫喊着冲入营内,逢帐便挑,夺旗踏营,好不爽快,片刻
功夫即杀到中军帐前。
须臾,我听得黑暗中敌人在惊慌的叫喊,“中计了,快撤!”
出击的时机到了,我大喝一声,“点燃火把,杀!”
说罢,一马当先,向营中冲了过去,周鲂擒着旌旗,紧紧跟随于后。
山岗之上顿时一片通明,手持火把的我军将士齐声鼓燥,喊杀声霎时惊天袭
地,甘宁众将早已等的不耐烦了,不待我下令,便挥动着兵器杀将过去,蛰伏已
久的我军终于开始了凌厉的反击。
黑夜里,横空的箭镞流矢如飞蝗般扑向毫无防备的敌人,处在外围的敌军后
队迎头受挫,带有铅毒的六槽箭头刺穿坚韧的皮质札甲,撕裂肌肉,然后决堤血
管,中箭的士兵挥舞手中的利刃做苍白的抵抗,倏忽间却已颓然倒地,喷涌出来
的鲜血将人与马染成同样刺目的红色。
迷惘,混乱,中伏。
遭遇突变,敌军已乱作一团。
一阵箭雨过后,我与甘宁、刘晔各引一千军,将前来偷营的一二千敌军围在
营中,借着冲天的火光,我看到敌军的帅旗上书着一个“刘”字。
果然是刘磐不知死活来送死,我催马从东面杀入敌阵,寻觅刘磐的所在,前
番在上缭之时让他跑了,今日且看他往何处逃窜!
战场之上一片惊腾,长矟过处,挡路的敌兵如草荠般倒下,战马拖着尸体,
背负着重创的伤痛立扑于地,哀鸣残喘而又无法即刻死去,在我军突然的袭击下,
刘磐军人马互相践踏,狼奔豕突。
“不要惊慌,布圆型之阵御敌。”不远处传来刘磐声嘶力竭的喊声,声音在
纷繁跃动的矛头戟尖回荡,传向战场的四面八方。
刘磐以骁勇闻于江左,虽谋略有所不足,但论起战场指挥才能来,当非无能
之辈,在他的指挥下,陷入混乱之中的敌军开始恢复常态,布好阵势与我军接战。
战至此时,计谋已被勇武所替代,要想生存下去,你除了奋力杀死敌人外,
已没有其它的路好走了。
真正的撞击终于开始了。
之前的那一切,只是为了这一幕的高潮作铺垫。
呐喊着,擂动着,巨大的声波在山谷原野间震荡,淹没了一切畏难顾虑,意
识被紧张浓缩,只剩下屠杀的内容,两股流动的兵刃在惨淡的阳光下折射出逼人
心魄的寒光,自两向奔涌,直指对方。失去正常意识的兵卒们,甲胄包藏的只有
一个想法,杀。
箭镞与长戟一次次指向敌人的胸膛,鲜血粘黏了全身、双手,飞扬的铁蹄越
过敌人的躯体,践踏着,轮碾着,只留下身后的哀号化为倒毙的尸首。
这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样的。
胜则生,败即死。
甘宁从西面杀入,那里地势狭窄,兵力不易展开,刘磐依托起伏的山岗,指
挥兵士死守高处,与甘宁相峙,我已经冲了三次,死在我矟下的敌兵已不下五六
十人,可还是破不了刘磐严密的阵形,面临绝境,敌人也是顽强异常,前赴后继,
死死的填补着可能的缺口。
好在我军人数上占了优势,以四千众对敌千余人,又占了出奇不意的便宜,
刘磐再有能耐,这次也是插翅难逃。
包围圈已越来越小,我军又突破一组刘磐军的防御,围绕在刘磐周围的兵士
已经不到二百人了,但他们的抵抗确逾加顽强,每前进一步,我军都必须付出生
命的代价。
死神在山谷平原间俯瞰,导演着连环的杀害与被害,将一个个曾经的鲜活的
生命逼近疯狂失控的边缘,成为杀戮的机器,草菅千千万万的生灵。
刘磐军士卒的脸上已现出了绝望的神情,我急令将士稍作后退,以免敌军临
死一博的反击。
等敌人的这股气泄了,我军再战伤亡会小得多。
正此时,我军后队忽一阵大乱,我急掉转马头察看,隐约中却见一将拍马舞
刀杀来,所到之处如若无人之境。
黑夜里刀光闪动,如惊鸿一般向我劈了过来,刀势末到,寒风已扑面,我急
忙迎矟招架,刀与矟硬碰硬的“砸”上,发出“锵!”的一声巨响,震得我两耳
嗡嗡作响,双手虎口发麻,手中的长矟几乎要脱手飞了出去。
我正惊赅何人有如此神力,只听对面一人大喝道:“黄忠在此,谁敢一战!”
“退!”在一刹那间,我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字。
既然不是对手,就应避其锋芒,不做无谓的举动。
而且,现在月黑风高,漆夜里敌我胶作一团,没有多少人会注意到我的举动,
黄忠此时一意在救出刘磐,我若阻之,必会激起他的斗志,那时再要避让就难了。
想到此处,我一催马缰,向斜刺里冲了过去。
刘磐正在绝望之时,猛听得黄忠叫喊,喜极而泣,大喊道:“汉升救我!”
此时天近黎明,初起的第一缕晨光开始照耀大地,看到脱困希望的刘磐军此
时人人争先,朝着黄忠突入的方向会合,两军合兵一处。
而在经过近一夜的撕杀后,长途而来未及休整的我军将士已疲惫不堪,再也
无力续战,刘磐黄忠乘机冲破外围我军的封锁,向攸县城而去。
“唉,忙活了一夜,还是让敌人给跑了!”周鲂在我身后嘟囔道。
我下马,解开束在颈间的甲衣,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那气味混杂着青草
的涩香和血腥的气息,我道:“放心,煮熟了的鸭子是跑不了的。”
不远处,甘宁撇开挡路的尸体,飞马而来,道:“刘磐黄忠往攸县去了,我
们怎么办?”
我翻身上马,拧矟大声道:“兴霸,可有余勇再撕杀一回!”
甘宁闻言,大笑道:“若是再战,我定要寻了黄忠分个高低,到时你们可别
拦我!”
刘晔这时也来到近前,他不比甘宁有一身好筋骨,一夜血战后已累得气喘嘘
嘘,面色灰白。
我吩咐道:“子扬,汝辛苦了,待会可引伤兵往后扎营暂歇,刘磐、黄忠就
交给我与兴霸好了。”
刘晔这时已是累极,听我之言也不推辞,领命而去。
我抬头,天际已被朝霞映红了半边天,我回头,周鲂正督促着整肃队列,准
备出发,迎向我的,是一双双炽热的眼睛,那其中交织着无数的信任和期待。
他们将生命托付给了我。
我不能负了他们。
我定了定神,举起凝固着残血的长矟,喝道:“走!”
说罢,催马与甘宁并肩疾驰,向攸县杀去,身后数千名如周鲂一样年轻而又
有朝气的热血健儿紧紧相随。
战马嘶鸣,将身体里最后的一点角力融化在速度之上,越接近城池,我的心
却忐忑不安起来,怎么没有动静?难道说李通没能取下城池,还是刘磐、黄忠早
就有了防备,想好了对付我的办法?
近了,翻过前面这一道起伏的山岗,就可以看见攸县城墙了,甘宁策马冲在
前头,显然他比我还要着急。
甘宁方至山岗高处,打眼向前探望了一下,然后急切的喊道:“快,快聚拢
过来,守好山丘高处,刘磐黄忠的残兵回杀过来了。”
李通必是已顺利夺下攸县,想那刘磐、黄忠败到城下,却进城不得,这才又
回身而来,企图杀出一条血路回长沙与文聘会合。
朝阳将山岗上的一切景致渐渐蒸腾,凝结成雾气,使得周围鬼魅婆娑,朦胧
起来,隐约中阵列行排的我军如箭在弦,一阵山风摆过,无数头盔上的翎毛一阵
痉挛。
面对整齐划一、严阵以待的我军将士,黄忠、刘磐已无胜算。
敌军在渐渐靠近。
二百步……。
一百步。
甘宁望向我,等待我发出命令,箭雨将从上而下再一次席卷狂奔过来的敌军。
看着惨叫着倒下的敌兵,我紧锁的眉头终于可以舒展开了。
一面白色的旗帜升起,刘磐黄忠选择投降了。
我道:“周鲂,叫上几个嗓门大的将士,喊话让投降的士卒放下兵器,原地
待命。”周鲂应声下去,不多时便纠合了二十几个青壮的士卒,朝着敌兵大喊起
来。
甘宁道:“真是不爽,这么快就降了,儿郎们,随我来。”说罢,一催战马
便要冲过去接收队伍。
可是,敌兵听到喊声并没有停下脚步,而且还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七十步……。
我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诈降。我猛然醒悟过来,刘磐黄忠是要借着浓雾和诈降作垂死一博。
“准备战斗!”我失声大喝。
靠的太近了,所有的战略战术都失去了功效,一个年轻的将士将弩箭射入刘
磐兵的心脏,然后被另一个倒地负伤的刘磐兵以戈钩杀,长戈随尸体跌落,扑倒
的还有持戈的刘兵——又一个我军士卒从身旁出现,正欲拔出尸背上的长矛,然
后又是另一个刘磐兵出现……。
装甲的骑兵以三叉戟昂扬的尖刃驱散长戈啄击的困扰直指对手的咽喉,抛弃
缠斗在一起的矛戈,步兵的斧钺击破盾甲,然后展开捉对的赤膊撕杀,对死亡的
恐惧与膜拜,让每一个甲胄下坚强的意志麻木了所有意识,忘记血肉的震痛,而
只是将生命体内最凶猛的力量爆发,给对手以最致命的创伤。
这一刻,身份已无关紧要,将领与士卒一样,面临的都是生与死的无尽考验。
突围,这是刘磐军最后的机会。
这些在夜战中幸存下来的最后精锐,早已被死神的淫威历练成所向披靡的无
谓锋芒,撞击着,缠斗着,腾挪着,拼死求生的部队与扼杀镇压的力量犬牙相错,
做白刃的肉搏。
死神从不偏袒任一方歇斯底里鏖战的力量,无论包围者与被包围者,它胁迫
士兵挥舞手中的利刃,在求生的欲望下以对手的死亡换取每一秒生存的延续,不
容懈怠,而丝毫的疲惫与怯懦都将在这被力量与疯狂主宰的战斗中瞬间粉碎摧毁,
添作地表尸层的积累。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絷鸣鼓。天时坠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苍老
而沙哑的歌声高昴激扬,透出歌者的不屈与忿怒,传遍战场上的每一个角落。
我听的真切,这是黄忠的声音。
歌声中流露出不屈的斗志。
身陷绝境,黄忠却仍不放弃,他这高声放歌之举,乃是要激励士气,以作困
兽犹斗。
即便是互为敌手,我也不禁为黄忠的气概而倾服。
真英雄,当如此。
在黄忠歌声的激励下,心怀死志的刘磐军士卒们一次又一次勇猛地扑杀向我
军的阵地,以血肉之躯冲击着固若金汤的防守。战士的海洋汹涌而向我军阵地,
然后又带着重创折损散落回退,潮起潮落,没有间歇,而在每一轮冲锋的背后,
留下的是更多抱憾含恨的尸体。
终于,合围的阵形被杀开了一个口子,刘磐在前,黄忠在后,两人率着仅剩
的百骑向缺口处疾冲。
“绝不能再让黄忠刘磐跑了!”我策马从山岗之上飞奔而下,向着撕杀声最
烈的地方冲去。那里,甘宁正缠住黄忠死战,从昨夜至今晨,黄忠已苦战了一夜,
竟还能与甘宁对峙,武将如斯者,比之昔日廉颇更添神勇!
迎面,一员敌将着红袍杀来。
但那一抹红是如此的夺目。
血染征袍。
这是飞溅的鲜血将甲衣涂染成了红色。
未到近前,迫人的气势已摄敌心魄,迸发出可怕的吞噬力,“挡我者死!”
那眼神、脸庞、全身乃至手中的兵器,都在传送着这一句话。
除了黄忠,没有人有如此凌厉的杀气。
我擒矟在手,指向黄忠,摆开决战的架式,虽然武艺有所不及,但在数千将
士的注目之下,我不能退缩。
迎上去,是我唯一的选择。
我扫视了一下四周,跟随我杀来的亲卫已经将黄忠团团围住,在不远处李通
正率着增援部队赶来,以一身之力敌我数千甲兵,黄忠能战至现在,他的体力已
近透支。
现在黄忠纵有万般本领,也无法脱身了。
而且,我慢慢的感觉到,黄忠的杀气在一点点的消褪,毕竟年过五旬了,战
到现在就是铁打的身体也会吃不消的。
此消彼长,这是我的机会。
清早的阳光开始吹散雾气,暖暖的沐浴在身上,犹如披上了云霞一般,四周
喊杀声渐息,这一场突围与堵截的战斗已近尾声。胜利者抬起高昂的头颅,个个
趾高气扬,失败者则垂下脑袋,显出一付任人摆布的模样,唯有眼中尚存有一丝
不屈的神色。
黄忠拼死断后,使得刘磐得以乘隙杀出,向长沙方向败退,甘宁不甘正率部
尾随于后追击。而黄忠自已则身陷重围之中,无法脱身,在这一处山岗上,我的
人马已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黄忠即便有吕布之能,也无法从千军万马中杀出。
更何况,现在的黄忠已是强弩之末。
此消彼长,我努力调均气息,让自已平静下来,再次面对黄忠这样强悍的对
手,我心中已不似昨夜那般惊慌。
黄忠一横长刀,圆睁双目,喝道:“你便是高宠?”
我大声回道:“正是!”
黄忠闻言,将手中刀高举,双腿一夹马腹,便向我直冲过来,经过连番的博
杀,黄忠的气势仍然不减,我躲无可躲,只能硬着头皮使劲横矟一架,“锵!”
的一声,刀与矟在这一次亲密的接触后,各自又回到了主人的手里。
我居然成功的架开了黄忠的刀,我惊喜万分。
再看对面黄忠,脸上一阵抽搐,显得痛苦异常,在手握刀杆的地方,隐隐有
鲜血渗出来,看来一夜的博杀已使得黄忠精疲力竭,气力大打折扣了,不然以黄
忠昨晚表现出来的武艺,我不可能震破黄忠的虎口的。
这一次较量,使我有了底气,黄忠虽勇,但力竭之虎,我已然不惧。
第一卷 豫章行 第三十二章 收降黄忠
(更新时间:2004-12-17 9:29:00 本章字数:4241)
黄忠冷哼一声,不复再言,欲再催马冲下与我撕杀,这时我两人的位置正处
于山岗的斜面上,黄忠在上,我在下,黄忠要想杀我,须俯冲直下才行,我一兜
马缰,正要圈马错开黄忠的攻势,然后再从侧面斜刺于他。
忽然间,黄忠的战马在奔跑中一个踉跄,前蹄跪倒将黄忠直摔于马下,我见
势将长矟一翻,挑落黄忠的头盔,然后将矟尖架于黄忠咽喉之上。
我道:“事已至此,老将军何苦再作无谓之争?”
黄忠发髻散乱,双眼紧闭,仰天长叹一声,道:“磐弟,兄虽有心杀敌,然
无力回天,汝之恩情,我只能来生再报答了!”
说罢,将脖子一挺,便欲撞上矟尖自尽。我不及防备,急忙使力回抽长矟,
好不容易生生收住矟势,自已却差一点从马上掉下来。想不到性情如此忠烈,看
来要想使黄忠归降,我还需费一番思量才行。
我下得马来,近前说道:“老将军若想一死,又何须如此,你我虽为敌手,
然我心中也是服膺老将军之忠义,只是以将军之威名,即便是死,也得沐浴更衣,
再祭拜过先祖后方可,这比之现在污秽一身的死法,岂不强过甚多?”
我观黄忠言行,知其死志已瞑,若是以高官厚禄求生之念许之,必更坚黄忠
以死相报的决心,古人崇祖,以光耀门庭,不污先人之名为节,今我假借祖宗礼
法说他,或可让他暂时打消死的决心。
黄忠听我之言,许久默然不语,我知他心中已为所动,忙收起长矟,令军卒
牵过一匹马来让黄忠座乘,在方才的一轮冲击中,黄忠的那匹战马在不堪冲撞,
已然扭断脖子倒毙了。
我军扎在攸县城外的营寨经过一夜的撕杀后,已不成样子了,我与甘宁、刘
晔、李通诸将会合,率军进入攸县休整。
在李通的陪同下,我与黄忠到了刘磐的府邸,这里暂时被改成了休歇的住所,
我是第一次来,而黄忠却是相当的熟悉,进了府门,黄忠径直进了偏房,看来那
里是他经常留宿的地方。
激战过后,我也乏了,却还不得歇,刘晔、李通还在等着我处理军务,我一
边吩咐军士把好各处要口,一边向李通询问起昨日战况。
原来昨晚李通率部伏于城外密林之中,起始见东门大开,一彪人马摸黑出来,
隐隐有二千余人,半个时辰后即是我军营寨火起,撕杀声一片,至下半夜,攸县
城头忽然火把亮起,又有一支军冲出城门,急急向喊杀声处救援。
李通见城中连出人马,虽看不清带兵者是谁,但情形与料想的一样,便一声
令下,率手下将士扮作败兵,骗开城门,杀了为数不多的守军,占据了攸县。
再往后的事情我已知晓,自不待言。
安顿好进城兵士的住宿,天已近晚,我匆匆进得府邸,更衣完毕,这才想起
近半天末曾见到黄忠了,忙出房门欲往黄忠处探望。
行至院中,却见几株落梅之前,站定一人,身段伟岸,负手而立,原是黄忠,
他定定的看着庭院中绽放的腊梅,若无所思,如今,这刘磐住处的一砖一瓦,一
草一木都会勾起黄忠的记忆吧。
我走到黄忠近前,苦笑道:“祭拜的香案我已着人准备好了,老将军有何所
需,尽管直言,我定照办!”
黄忠面无表情,木然回答道:“多谢!”说完,便举步往正厅而去。
我跟随进屋,只见黄忠挽袖口拈起檀香,点燃持于手中,虎目含目,双膝跪
倒。
我劝道:“将军可闻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适之理!”
黄忠神情安然,一脸宁静,大声道:“汝等以诡谋取胜,此大丈夫不为也,
此番我救友出险,为主取义,世人必敬昂之,即便身首异处,又有何惧,汝多言
无益!”
我见黄忠仍然执迷不悟,怒道:“老将军若执意引颈一快,此易也,伸颈即
可;我只可惜大汉倾危,子民流离之际,老将军身为堂堂七尺男儿,负一身武艺,
然只知弃大义而取小利,以求所谓忠义之名,却不知家国天下,此又有何可值得
炫耀的?”
黄忠听言,奋然而起,两眼紧盯着我,怒喝道:“汝等举兵犯我荆襄,我领
刘使君之命征讨之,此为保郡安民之举,有何不当之处?”
我道:“天下者,民之天下,何谓你我,能予民之利,使民安康,即是贤明
之君,我以布衣贫贱之躯,领诸君起兵豫章,正是为此。如今荆南狼烟四起,我
等西来正是为救民于水火,还百姓一个清平盛世,又有何错?且如今天下大乱,
诸候争霸,此为英雄辈出,正当奋起之时,以将军之勇,刘表却不重用之,致将
军屈尊荆南这等偏辟地方,此为何堪,难道将军就甘心默默无闻空老一世吗?”
听我如此一说,黄忠脸上的怒气渐渐平息下来,我知道我的话已触到了他心
里的痛处,如果能进一步动之以情、晓之以利的话,也许能打动黄忠之心。
我又道:“刘景升皇室宗亲也,初平元年,得蔡、蒯襄阳宗族相助,匹马入
宜城,温酒平苏代、贝羽之乱,后南据江陵,北守襄阳,荆州八郡传檄而定,此
确为雄略之举,领袖之能,然由此始,刘景升治荆襄每以世家豪族子弟为重,以
寒门之士为轻,从其帐下,出身行伍之士虽披甲浴血,奋勇为先,却仍不为重用,
此为荆州之患也,张羡此番引长沙、桂阳、零陵之众自立,虽出于私怨,但其中
也与刘景升用人之法脱不了干系。老将军在刘表帐下多年,屡立战功,却不过是
偏将之职,此可为明证。”
我这番话如鼓槌震于黄忠的心口,他的神情也随着我言语间声调的起伏而闪
烁不定,在他心里,原本坚定的求死信念动摇了,人生一世,雁过留名,无论是
谁,都会希望能在短暂的生命里留下一道属于自已的痕迹,黄忠也是如此。
更何况,现在的他已年近五旬了,再留在刘表帐下听用的话,结果只能是一
个,那就是安心做一个默默无闻的低级武将,直至老死黄泉。
黄忠站立起身,眼睛望着香案上祖宗的灵位,久久不语。
我见黄忠心有所动,续道:“老将军若执意赴死,我也不强拦,只是将军死
之后,不知留质长沙的妇孺幼子依往何处,以后又靠谁来抚养,将军可否安排妥
当?”
说罢,我抬步转身欲离去。
在黄忠犹豫不定的关健时候,我这最后的这几句话,是以亲情来劝慰黄忠,
相信他听了不会无动于衷的,不管黄忠会怎么想,不管他做出怎样的决定,对于
我来说,该说的,我都已说完,该做的,我已都做了。
然后,我只能等待。
跨步,走出房门,我听到黄忠一声叹息,道:“也罢,骂名千古由得后人评
说,黄忠这就归降便是!”
我大喜,忙转身上前,扶住黄忠双臂,道:“老将军此言当真?”
黄忠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怎能妄言!”
“今我得汉升助,实如昔日高祖得韩信也,来人,给我摆上酒席,今夜我与
老将军畅饮之!”我高兴得一跳跨出门外,忙吩咐亲卫准备酒宴。
周鲂听我呼唤,从门外闪出,禀道:“酒宴属下已早摆好,主公这就可与黄
老将军尽饮一番,若有不够之处,主公吩咐下来,我即去采办。”我想不到周鲂
办事如此利索,早就安排好了酒宴,看来我提拔他到我身边来,是选对人了。
鏊战过后,三军俱疲,我一面差人往长沙张羡处通报战况,另一面急令尚留
滞于庐陵担任后队的三千山越兵起程来援,攸县这一战虽然胜了,但是却辛苦异
常,要想在荆南有所作为,单凭我这区区四五千兵恐不够用,增兵已势所必然。
我军在攸县稍作休整,这时斥候来报庐陵部慕沙公主领着本部三千精兵赶来,
此次山越族领兵之将我本指定的是旧城部的费栈,他历经战阵,每遇恶战必奋力
争先,当是一员勇将,现在却不知何故换成了慕沙引兵来援。
不及细想,我忙整衣迎出城外,远远的只见尘头起处,当先一员女将,在马
上英姿勃发,飞驰赶来,正是慕沙,只见她头戴凤冠,身披坚甲,骑着一匹浑身
雪白的战马,转眼已近我身前。
自在庐陵订下婚事后,我除了在过年时与慕沙见过外,已近二月不曾相见。
若说心中不想,那是慌话。
若说心中每时每刻都在挂念,那也是慌话。
在慕沙飞身扑进我怀里的这一刻,在她用贝齿在我颈间狠狠的咬出一道道血
印时,我知道,不管我内心深爱的人是谁,慕沙已用她自已的方式铬下了深深的
印迹。
情网无边天涯,不关天上的风与月。
这爱与不爱,其实哪里能理得清、道得明。
我逃不脱。
挣不开,这情字的枷锁。
或许我已沉迷其中,根本就不想挣脱。
等我醒悟过来周围有数千将士在等着看好戏时,已为时晚矣,我抬眼看到的,
除了刘晔好整以暇的神情外,没有别的。
在慕沙援兵到达攸县的第二日,我接到了长沙太守张羡的再一次告急文书,
文聘闻知攸县失守后,向坐镇江陵的蒯良求援,结果蒯良从江陵调集二万水军沿
洞庭湖南下,进逼长沙,得到增援后的文聘孤注一掷,以近五万精锐的兵力猛攻
长沙,希望抢在我军到达之前,攻克长沙,以求一战决胜,瓦解守军斗志,以平
定荆南之企图。
情况危急,长沙素为荆南之重镇,民殷府丰,人口众多,若张羡不支长沙失
守,则文聘军可以长沙为基,调运粮草,征召兵力,再南攻桂阳、零陵,并切断
各郡往来之通道,如此一来荆南之局已为刘表所控,此实非我所愿也。
只有在荆南相峙不下的情况下,我军才会有机可乘,张羡的告急我不能不理。
但若就这样往长沙城救援,难免会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兵员与财力的战
事中,那样即便胜了文聘,也将自伤八百,这种结果是张羡所期望的,却不是我
所寻求的目标。
况且,我军若长期留驻荆南,豫章守备空虚,若是孙策、袁术哪一家腾出手
来,攻击我豫章后院,则我救无可救,将悔之不及。
因此,荆南一战,须以速战取胜,非奇谋不能破强敌也。
从江陵到长沙这一线,蒯良蒯越沿路布下重兵,长沙城下又有文聘这等骁勇
之将,若是按常理往长沙与张羡会合,则战事持久,速胜实如水中望月,可梦不
可求也。
蒯异度虽为文人,但用兵却稳妥得很,布防滴水不漏,我要破敌实非易事。
看来只有调动刘表军的兵力,才能让其露出破绽来。
我盯着手绘的山川地图,惴度再三,终于下定了决心。
小雪初晴了,乍暖还寒时,荆南的天气如同这迟开的落梅一样,阴晴不定。
建安二年二月二十八日,我令刘晔领五百兵士打我旗帜,假作援兵,大张其
鼓向长沙进发,以惑文聘。
三月初一,我引主力与甘宁、黄忠、慕沙、李通诸将渡湘水西进,过湘潭,
然后穿过巍巍群山,直取百里之外的武陵。
武陵,位于长沙以西,沅水之畔,境内山岭崎岖,道路十分难走,山岭之地
又多有蛮族聚居,凶悍异常,常常滋扰郡城,全郡人口稀少,户不足万,也正如
此,刘表驻防武陵的兵力不多,只有约一千来人,我大军如能顺利赶至城下,武
陵可下矣。
第一卷 豫章行 第三十三章 兵锋所指
(更新时间:2004-12-21 15 :02:00 本章字数:5315)
昨日刚下过一阵雨夹雪,道路很是泥泞,我下马步行,与将士一起深一脚浅
一脚的艰难前行,抬头望去,弯弯折折的山路了无尽头,让人看不到一丝的希望。
周鲂牵着马跟在我身后,嘟囔道:“这到底是不是通往武陵的路呀,这么难,
连鬼都不走?”
我用力拔出陷在泥浆中的鞋子,道:“要是这条路好走,刘表说不定会派重
兵把守武陵,那样,我们这一趟辛苦岂不白吃了?”
李通紧随中军在我不远处,听见我的话,道:“主公,袭占武陵后,我军可
一鼓作气,北上江陵,威胁蒯良蒯越的老巢,江陵若是危急,则文聘必然退兵,
到时长沙之围可解!”
与周鲂相比,李通的此番见识无疑要高出甚多,在我军中,能想到我西袭武
陵的目的的武将,除了甘宁、黄忠等人外,也只有这李通了。
虽然他只想到攻江陵这第一层,未料到我的真实意图。
李通没有一流的武艺,但他有冷静的头脑,这是十分难得的。
冲锋陷阵,我需要甘宁、黄忠般的武勇,以慑敌胆,以震敌魄。
安民守塞,我需要象李通这般心细绵密,冷静处世的将领,在取舍与得失之
间,能做出准确的判断。
倘若日后成事,李通或可为重用。
正在胡思乱想之时,前进的队伍忽然慢了下来,后军压着前军,一条山路上
人头攒动,动弹不得,我正想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忽见一小校拨开人群急跑过
来,大口喘气,道:“黄忠将军报,前军遭到五溪蛮的袭击,受阻于沅水渡口。”
屋漏偏遭连夜雨,我军现在受困于恶劣的气候,而五溪蛮竟然趁火打劫,我
急道:“让甘宁率本部杀退蛮兵,掩护全军前进,命令后军加快行军速度,快速
渡河。”
下完简短的命令,我快步向前面跑去,渡过沅水,就可以直取武陵城下,在
这等雨雪交加的天气下,武陵郡的守兵要是看见我军突然出现在城下,一定会惊
惶失措,毫无斗志的。
武陵一战,贵在出奇不意,若是在沅水渡口暴露出我军意图,让武陵守军有
了准备,则我整个荆南作战的全盘计划都将落空了。
待我赶到渡口,黄忠正指挥着队伍渡河,须臾,甘宁引兵回来,看将士们个
个兴高采烈的样子,我知定是打胜仗,我欲问究竟,甘宁却笑而不答。
我一把抓过一名士卒,细问之下,才知详情,原来甘宁本是巴郡人氏,少时
随郡守曾征讨过五溪蛮,斩敌无数,甘宁熟谙蛮族作战之法,知若不给予厉害,
不能熄其贪念。
却说蛮族见了甘宁旗帜,知是劲敌,未战已失斗志,再见甘宁率部穷追猛打,
凶悍异常,一阵冲锋便将蛮族杀得落荒而逃,这也是五溪蛮只在袭扰之故,没有
出全力阻我前进,先前袭我先锋大概是想占些便宜,后见我军势大,甘宁凶猛,
遂退回山中。
前军已渡河许久了,甘宁怕黄忠抢了夺占武陵的头功,一声忽哨,率部下抢
渡沅水而去。
我望着甘宁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知怎得,心头却闪过一丝隐忧,甘宁作战勇
则勇矣,但却不知适时进退,日后恐会因此而遭到不测。
正如我所意料的一样,武陵城的守军根本没想到我军会偷袭这里,当黄忠率
部快到达城下时,太守金旋接到城外百姓的禀报,匆忙引兵出城接战。
两军在城外二里相遇,黄忠威风凛凛,不待金旋站稳阵脚,黄忠大喝一声,
浑如巨雷,金旋失色,不敢交锋,拨马便走,黄忠引众军随后掩杀,金旋走至城
边,城上却是乱箭射下,金旋惊视之,见从事巩志立于城上,道:“汝不顺天时,
自取败亡,吾与百姓自降高宠矣。”言未毕,一箭射中金旋面门,坠于马下,军
士割头献于黄忠。
巩志出城纳降,黄忠就令巩志赍印绶,一同往见于我,我大喜,令巩志暂代
武陵太守,安抚民众。
取下武陵后,我军未作休整,甘宁率水军一千余人为先锋进攻江陵,江陵素
为连接荆州南北的桥梁,刘表攻长沙,蒯越的大本营现在就设在江陵,刘表军从
襄阳、江夏各地征集来的兵械辎重也是由江陵转运到长沙前线。
江陵若失,则荆襄震动,其重要性,可见一斑。
武陵之西,是巍巍叠嶂千里的武陵山脉,那里素为蛮苗聚居之地,汉人俱不
往矣。武陵之北,行出百里的黄头山脉,就是松滋河、虎渡河滋润的低矮山丘原
野,那里一往平川,几无险可守。
队伍行进在稍露嫩尖的田间,有一种回暖的春意,每个士卒的腰间都鼓鼓囊
囊的,那里我令后军在出武陵时分发的干粮,可备七日之需,这一次出征,不比
以前,是深入到敌方背后作战,要想有充足的辎重补给是不可能了。
出了黄头山脉,我军转道向东,沿洞庭湖畔疾进。
“松滋河水清,剪影画妆红;虎渡河水浑,隐有舞戟声。”歌声在丘陵间回
绕,如丝如缕,若有若无,人行其中,似在世外桃源一般,荆州在刘表的治理下,
百姓安定,民殷谷丰,显出一派难得的盛世景象。
周鲂策马随我骑行,道:“主公,我们不是要到江陵去吗,现在怎往东行军
了,这是要到什么地方去呀?”
我回过神来,笑道:“荠州口。”
周鲂一愣,问道:“荠州口,那是什么地方?”
李通一旁接道:“荠州口为湘水与洞庭湖的交汇处,连这地理常识都不知,
如何领兵征战?”
“那我们直接从武陵东进岂不近了许多,何必绕个大圈子往北呢?”周鲂年
轻,听李通言语中隐有讥讽之意,沉不住气反驳道。
慕沙策马与我并行,听言笑道:“绕道北行是要造成佯攻江陵的假象,吸引
驻防荠州口的荆州水军回援江陵,然后……。”
荠州口,原为湘水与洞庭湖交汇处的一浅滩荒泽,只因连接湖海水路要冲而
备被重视,张羡谋叛之后,刘表在荠州口修筑营寨,以为讨伐长沙之前沿辎重基
地。
文聘攻长沙,后勤辎重由江陵周转后,便悉数屯积于此地。
我着甘宁佯攻江陵,确实意在迫使驻防荠州口的荆州水军回师江陵,如此则
荠州口空虚,我则趁机夺之,如能劫获刘表军的辎重,则文聘大军将不战自溃。
此计成败之关健,就在于蒯越是否会调荠州口的水军增援江陵。文聘攻长沙
已近数月不下,前不久蒯越从江陵增调二万军往长沙,现在留守江陵的部队虽有
万人,但多为羸卒,以甘宁之威名,再夹攻占武陵之势而去,刘表军必然震动。
而且刘表军中能征善战之将本就不多,文聘在长沙前线,蔡瑁镇守襄阳,霍
峻驻扎在新野北线,蒯越其人虽善于谋略,然终究是谋士出身,我观其攻张羡的
布防,沉稳有余,冒险不足,此番我以险计应对,蒯越决想不到我军意图是取荠
州口,而非江陵。
虽然武陵太守金旋被杀,从事巩志归降,但民心未附,保不准我军离开后,
会有人向刘表通风报信,为了不被刘表军察觉,我先引军从武陵北门而出,过黄
头山脉,虚往江陵进军,然后折向东行,过松滋河、虎渡河,直取荠州口。
我军一路之上马不离鞍,星夜兼程,三日行数百里,终于三月四日凌晨赶到
了荠州口外。
昨日,佯攻的甘宁派斥候报来消息,江陵附近的长江中出现一支船队,不出
意外的话,原先驻防于荠州口的荆州水军已经往江陵增援去了。
现在驻守这里的是刘表偏将张虎、陈生,其部下共有约三千人,这两人原为
襄阳宗帅,刘表平荆州时,两人归降于刘表。
荠州口的刘表军有水陆两寨,互为犄重,陆寨由张虎把守,水寨由陈生守卫,
那水寨设在荠州口外的磊石山上,原为洞庭湖中一小岛而已,若破磊石山之刘表
军,由长沙之围不攻即解。
我与黄忠一起爬上土丘,向不远处的张虎军营寨观望,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倒春寒的冷风直灌进单薄的衣衫,我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将士,他们一个个肩靠着
肩,背倚着背,低头倦缩着坐在草地上,连续的行军已使得他们神情疲惫,困顿
不堪,若不休整恐无再战之力,但若休整的话,万一蒯良文聘识破我之意图,回
军救援,则战机尽失,悔之晚矣,想到此处,我不自禁的皱紧了双眉。
“区区张虎、陈生之流,如跳梁之鼓蚤,捕之只在须臾,主公何虑?”黄忠
看我神色,以为我担虑眼前战事,遂道。
黄忠虽年迈,但话语中确是中气十足,听不出一点疲态,真是老当益壮,我
暗暗称赞。
“忠愿以本部为先锋,取张虎陈生的头颅于帐前!”黄忠大声请令。
“通愿为副将,策应黄老将军。”李通道。
见两将概然请战,我心中也是豪气顿生,大声道:“既如此,周鲂,传我将
令:拔三千军于两位将军,宠就偷个懒,在此处观敌僚阵,静待佳音了。”
清晨,正是守卫最容易困倦的时候了,营寨中的刘表军大多尚在沉沉的睡梦
中,完全没有防备我军的袭击,黄忠与李通引军杀入敌营,一时间喊声震天。
“日生辉兮照四方,英杰年少兮夺其芒。问君志兮何往?引雕弓兮射天狼。”
我望着不远处冲天的火光和刘表军倾倒的旗幡,多日的积闷一扫而去,我不禁意
气风发,放声歌道。
敌营的混乱仍在持续,这说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片刻之后,李通策马率部
奔回,我身旁将士欢呼声沸腾一片,我也不禁有些陶醉,这一次的胜利来得是如
此的轻易,几乎让人不敢相信。
李通近前,飞身下马,大声道:“主公,张虎首级在此!”
借着晨光,我远远可见李通马颈处挂有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细问李通战况,
知那张虎正在帐中歇息,闻喊杀声奔出,正遇李通杀到,不一回即被砍翻在地,
余众见主将如此轻易就被斩杀,更是惊慌。
我道:“文达辛苦了,周鲂,给李将军记上一功,待得胜之日再行封赏。”
李通率众投效于我,除了被黄祖所迫以外,也有想追随于我建功立业的念头,
今日他立下头功,若不行赏赐,他心中必有不忿,今日我当众许下诺言,奖赐李
通其心必服。
李通闻言大喜,道:“谢过主公!”
慕沙这时上前,问道:“李将军可知黄老将军何在?”
李通道:“破张虎营后,黄忠将军已径杀往陈生营中去了!”
原来黄忠在张虎营中来往冲杀,撕杀一阵,见无人可挡其锋,便将这一群残
兵败将交与李通,自引得胜之兵夺船往磊石山杀去。
我细看那张虎首级,却是血污一片看不真切,瞧脸色是狰狞不堪,张虎的两
只眼睛象死鱼一般突出并圆睁着,不知是在控诉死的不甘心还是其它什么。
磊石山那边已传来喊杀之声,看来黄忠已顺利登岸了,陈生的结局也会和张
虎一样,这里的战局已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我长出了一口气,击破荠州口的张虎、
陈生军后,长沙前线的文聘近五万大军将陷入无粮为继的困境,不得不后退待援,
如此则长沙之围可解。
火光,冲天的大火,已将磊石山映成血红一片。
那是黄忠在焚烧刘表军屯积的粮草辎重,磊石山的军粮一失,蒯越要攻长沙,
须再从江陵调运粮草,如此则大费周章,非三四个月不能成。
以我现在的实力,能延缓刘表军的攻势,已然是尽了最大的努力。
只是这胜利是不是来得太容易了?我的心不知怎得剧烈的跳动起来。
我努力的想压住心中的狂跳,却怎么也压不下来。
我向四下里看去,连树木都在摇晃着,把枯黄的叶子一片片的震落于地。
不,这是大地的颤动!
是千军万马奔驰而来的征兆。
难道是甘宁军赶过来会合吗?
不可能,我军大多是步卒,且甘宁只一千人马,何来如此声势?
是文聘大军!
我的心如同象突然掉进冰窖里一样,从滚烫火热一下到了刺骨的寒冷之中,
人算不如天算,我为取荠州口,处处布下疑兵诱使刘表水军增援江陵,但却忽略
了文聘大军的回援,我本以为文聘疾攻长沙正急,眼见着城池指日可下必不肯分
兵,现在想来却是我太高估自已的判断了。
听这震动的颤音,文聘的援兵应该不会少于五千骑,而且离此处已不远了,
这些骑兵原本应是在回援荠州口的路上,恐是看到了这里冲天的大火才急驰而来
的吧。
以我长途奔袭的这些步卒,要挡住文聘的骑兵无异是痴人说梦,在这之前的
那些所谓的奇思妙计,原来都不过是小孩子玩的把戏而已,战场之上,实力才是
最重要的。想到此处,我脸上冷汗淋淋,头皮一阵阵的发炸,喉间更是有一股热
流正冲上来。
正这时,忽听到不远处马蹄声响,一名斥候兵不等驰近,便已滚下马背,同
时失声喊道:“敌兵,五千骑兵!”
话音未落,这名士卒便一头栽向地面,仆倒身亡,我急忙下马到近前察看,
却见箭枝依旧在他的背上微微抖动,鲜血不断从口中喷涌而出,从他的眼睛里我
看到的是恐惧和绝望。往长沙方向,昨晚我一共派出了二队共二十余名斥候兵,
现在回来报讯的却只剩下了他一人。
其他的人,我不用问就已知结局如何了!
战场上的荣誉,是属于热血男儿的。
然而,每一次战斗又有多少的好男儿埋骨荒野,客死异乡,在得到胜利的欢
呼之前,牺牲和失败无可无刻不伴随着我们。
即便是再好的谋略,也无法预知将来会发生什么。在生与死的决择面前,我
看到的是一张张惊恐不安的脸庞。
“五千骑兵算什么,宠帅一定会击败敌人的!”
周鲂信心十足,大声叫道:“强大的敌人算得了什么,以前那么多胜仗哪一
次敌人不强大,最后我们不多赢了吗?”
“是啊,当初番阳一战时孙贲兵比我们多了几十倍,最后还不是给杀败了,
只要有宠帅在,我们一定会胜利的?”说话的是追随我从泾县起兵的老卒。
将士们在私语着,他们的斗志也在慢慢点燃,尽管疲惫,尽管已经历了一场
撕杀。
第一卷 豫章行 第三十四章 陷入绝境
(更新时间:2004-12-22 8:41:00 本章字数:5365)
慕沙走到我身前,却又一转身,面对着众将士,大声道:“这一仗,宠帅与
大家同在!”
她的婀娜背影遮住了我的脸庞,忽然间显得是如此的高大,阴影里我只听到
周围将士们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宠帅,宠帅!”
宠帅,什么时候将士们开始用这个词来称呼我,在那一声声的呼喊声中,我
却分明听出了信任、期望和无限的忠诚。
慕沙回过身,握紧我的手,轻声道:“宠帅,下命令吧,莫要负了将士的期
盼!”
慕沙声音虽轻,却如醍壶灌顶,是啊,身为一军统帅,背负数千将士安危,
值此大敌当前之际,我还在犹豫不定什么。
既然已没有退路,那就只好再奋起一博了,从曲阿到豫章,再到荆南,哪一
次都是这么着过来的,现在只不过是又一次的生死选择而已!
是好男儿,须当有直面危局的勇气,我心愈定。
伸手,轻轻抚平死去斥候兵圆睁的不肯合上的双目,然后我站起身,大声道
:“兄弟,你的任务完成了,剩下的交给我们吧!”
这一刻,我的话语是如此坚定,没有一丝的犹豫,将士们望着我,脸上的神
色也渐渐安定下来,眼睛里透出一丝盲目,一丝愚昧,是那种完全赤裸裸的对统
帅能力的盲从。
强敌来袭,更能激起我无穷的斗志,我走近马前,擒矟在手,自攸县杀戳一
场后,已许久没有过把瘾了,今天就要这手中的长矟再一次饮尽敌人的鲜血吧!
荣耀与我同在!
梦想在我手中!
等待我去开创。
我一脸的无畏,大声道:“全军集合,听我将令!”
勒马平川,朝阳初起,阳光折射下刀枪在闪着寒芒,映着每一张渴望战斗的
脸庞,这是生命与热血在不尽的流趟。
“慕沙、李通听令,你们同黄老将军一起,立率本部将士向西,沿武陵道往
武陵方向撤退,这一段路山高坡陡,敌骑兵追击不易,待与甘宁合兵后,率部退
往攸县!”我道。
“那你怎不与我们同行?”慕沙急急追问道。
“周鲂,你立刻集合亲卫,退到张虎营中布防,我们就在那里恭候文聘的骑
兵!”不理会慕沙的追问,我转向周鲂大声道。
如果不在这里拖住文聘的骑兵,慕沙他们很快会被敌兵追上,在平坦的原野
上,步卒对抗骑兵的结果只有一种情形,全军覆没。
面对危险,既然全身而退已无可能,那我只能寄望以最小的代价来博取最大
的利益,张虎的营寨建于洞庭湖畔的一处低丘上,背靠湖面,虽然是背水一战的
绝地,但至少可避免腹背受敌的窘境。
慕沙泪水婆娑,扑进我怀里,喊道:“不,我不走,让我留下来和你一起战
斗!”
这一刻的慕沙,再不是英姿飒爽的女将军,而是一个娇柔多情的女子。
“是啊,宠帅,我们还有六千健儿,敌人充其量不过五千人,这一仗我们会
赢的,让我们在你的指挥下战斗吧!”李通大声道。
我轻抚慕沙的如缕青丝,道:“慕沙,从我结识你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你
是识得大体的奇女子,快听话,领着你的族人走吧!”
慕沙双手紧紧缠住了我的腰,哭咽道:“我不!”
我一把推开慕沙,翻身上马,喝道:“李通,快去通知黄老将军,记住这是
死令,万不可差驰,违者斩!”
说罢,我一催战马,当先冲下山岭,向张虎营寨而去。
风呼呼的在耳边掠过,如同疾风的箭,我的心也如同这飞来无踪的利器一样,
带着一种义无反顾决不回头的气势。
其实,李通的建议我不是没想过,可惜时不予我,文聘既然派兵来援,定是
看到了荠州口的重要性,这五千骑兵不会是援兵的全部,如果我没料错的话,在
骑兵的后面,会有更多的援兵在赶来。
以我军之疲卒,即便凭持将士的英勇,战胜了敌骑兵,然面对源源不断增援
的文聘大军,我又以何来应敌?多情未必不丈夫,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身为一
军之帅,我现在所能做的只能是竭已所能,掩护主力安全撤退。
而先前的成与败、功与名、利与禄的种种梦想,将都是以后的事了,身处战
场之中的我,已来不及多细想了。
一夜撕杀后,张虎营寨一片狼藉,来不及打扫的战场上尸体横陈,遮挡了道
路,我一皱眉,张虎正是死得活该,营寨栅栏周围连起码的鹿角、陷坑都不设,
营中布防更是凌乱不堪,中军帐离营门是如此的远,设在最靠近湖边的地方,难
道他随时想逃跑不成?
他这一疏漏没关系,可就苦了我了。
陷坑、鹿角是来不及挖埋了,我只得令周鲂将死尸、粮袋、辎重车辆搬到营
寨要道口,以阻挡敌骑兵的突进,幸好张虎营中尚存有大量的弓弩箭枝,这是步
卒杀伤骑兵的最锐利的武器。
“刺马,快!”周鲂大声来回喝斥着,这些追随我经历过鼓泽、番阳、攸县
数次恶战的老兵们很快展现了他们比新卒更高的效率,迅速砍断树枝,削成刺马
后树在地上,并在树与树之间则布上了落马绳,这一切完成就在瞬间,当文聘的
骑兵开始映着眼帘的时候,在他们面前已经行成了宽约数米的死亡陷阱。
“升旗!”我沉声道。
“宠帅,敌势汹猛,是否……。”周鲂小声道。
“快,升我军的主旌旗,不得迟延!”我厉声命令道。
在平坦的地势上,用不甚牢固的刺马来对付文聘的骑兵,不是上好的计策,
而一旦敌军将领看到战旗后会有怎样的反应,我也意料的到,面临生与死绝境,
我清楚知道自已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在江面扑过来的北风吹拂下,绵绣的战旗猎猎起舞,如同一条上下翻飞的蛟
龙,我从容的指挥着兵士设障、布防、瞄准,神情镇定不迫。
周围亲卒看我如此闲定,心也渐渐定了下来,纷纷持起武器,准备与敌战斗。
升旗会引来敌人蜂拥而上的狂攻,面对数倍于我的敌兵,我们的压力是可想
而知的,只是现在,慕沙他们还没有走出去太远,万一被敌兵发现我军主力西移
的动向,全军覆没的悲剧可能发生,所以,我在权衡再三之下,决定冒一次险将
敌人死死拖在这里。
果然,敌骑兵没有迟缓,在稍微整顿了下阵型后,便挥舞着战刀,口中发出
刺耳的怪叫,轻骑兵在一条冲击线上发动了进攻,一片鲜艳夺目的橙色,那是刘
表军卒服饰的统一着色,橙黄在视野中不断蔓延,很快就冲到了阵前。
最先设置的刺马根本不能阻挡敌人,文聘轻装的骑兵就如同在表演般,在划
过优美弧线后,越过了刺马,正规军训练有素的技法在这时显露无疑。
只是,还没等他们露出得意的表情,埋伏在掩体后面的弓弩手已搭上了箭,
划出了一道道亮线,没入高高跃起跨过刺马的敌人身躯里,高超的骑术、美妙的
姿式,这一切竟成了死亡的祭品,失去冲击力的战马撞击在大盾上,发出了沉闷
的声音,马背上受伤的骑士在巨大的撞击力下被狠狠的甩出来,一刹那,入耳的
都是哀鸣。
地上,幸存着的敌兵还在挣扎的迈前了几步,然后扑倒在地,尸体又很快成
了后面骑兵的铺路,践踏进树枝草丛烂泥掩映的战场中。
尽管死伤惨重,但仗着人多势众,敌人的攻势如潮水涨落一般,一波比一波
来得猛烈,“杀呀!”第一个冲破障碍的骑兵挥舞起手中的战刀,居高临下像死
神的镰刀一般,锋芒直击下,临近的数人来不及躲闪格挡,在飞溅出无数血花后,
纷纷扑倒在地上,顿时化成了飘散的血色碎片。
擒矟,我迎了上去,在靠近敌人的地方从马上跃起身,矟尖飞掠过了一名因
杀戮而扭曲面孔敌人的喉咙,我感受到手上的轻轻震动,落地,然后就势一滚,
扑进了前方混战的地方,再次将锋利的矟尖刺入了一名敌兵的肚子里。
“弩手,集射!”我大喝道。
随着我的话音,密集般的箭雨覆盖了缺口处的战场,正企图拥入的敌兵立刻
成了带箭的刺猬,
在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声后,回转马头逃窜而去。
“快,堵住缺口!”我的声音因为撕杀而变得有些沙哑。
虽然挫败了敌人的首轮攻势,但是直觉告诉我,战斗才刚刚开始……。
片刻之后,敌骑去而复回,而且比刚才数量更多,隐约中还可以看到督后压
阵的敌军将领的旗帜——“韩”字的敌军战旗。
“呜……!”也许是主将的到来激起了敌兵的斗志,也许是督战的刀枪起到
了逼迫的作用,在发了一声喊后,敌骑发了疯似的冲了上来,漫山遍野,喊杀声
更是刺耳。
混战就这样持续了三个时辰,草丛中躺满了尸体,血腥味掩去原来的清新气
息,沉重呼吸声和刀剑相交的清脆响音充斥在我的耳朵里。
日近午后,在来回反复的拉踞消耗中,连番接战后体力不如敌人的我军将士
渐渐显出疲态,毕竟高昂的斗志和信念只能一时,不能持久,而匆忙中构建起来
的防线在历经血雨后,显得是如此的简陋,我军的防守阵形在敌人全面进攻下终
告突破,到处是敌人骑兵的呼喊,在压倒性的优势兵力下,我先前所施展的战术
手段实在有点苍白无力。
我策马来回的奔走着,召呼起士卒拼死抵抗,企图以自已的努力来挽救一个
个即将被突破的口子,但是,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
好在,在我的感召下,将士们的精神还未崩溃,他们战到最后一刻也不曾放
弃。
“紧靠着不要分散,砍敌人的马脚!”我大声命令着。
周鲂浑身浴血,在我的不远处,在他面前,战马和人的尸体已经分辨不出,
正是周鲂在我左右的遮护,我才能这般在战场上从容自如,身为亲卫队的统领,
周鲂不负我提拔之能。
此时,听闻号令的士兵纷纷汇聚到一起,用盾牌组成了一个个小的圆阵,在
格挡四面呼啸而来的刀剑后,从盾牌的空隙里伸出一把把兵器,飞快砍过了马腿。
还没等敌人的兵器招呼过来,士兵们已经缩了回去,几个来回,到处就听闻战马
的哀鸣。跌下马的敌兵还没从眩晕中清醒过来,对手的利器就呼啸而过,一片鲜
血飞溅。
“那是高宠,杀了他!”犹如嗜血的巨鳄闻到的腥味一样,敌人也很快重视
到我的存在,在带兵将领的指挥下,从四面嚎叫着冲上来数十骑,高举的兵刃上
发出了森寒的亮光。
在晃目的片刻,两骑杀到近前,敌枪闪闪,就快刺到了我的面前,我圈马闪
身躲过,然后跃起,矟势凌空,如惊鸿一现瞬间挥出,在两名敌兵的背上留下了
致命的伤痕,尸体在马背上摇晃了好一阵才落地,无主的战马在发出一声悲鸣后,
消失在斜刺里。
可是,还没等我缓过劲来,前面又有三名下马徒步杀来的敌兵正在靠近。
跨下战马发出凄厉的悲鸣,然后倾翻在地,我顺势一个打滚,躲过两把来袭
的利刃,仔细看去,原来是战马的后蹄已被敌兵砍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会斩马腿,安知敌人就不会?
周围,所有人都和我一样,面临着数倍于已的敌人。
等待我们的是永无休止的杀戳!
除非死去,否则不可能解脱。
此时此刻,我的心中忽然泛起一种安静详和的感觉来,我高举起手中长矟,
对着将士们大声道:“死何所惧!”
没有人回应我,因为所有的人都选择了战斗,在他们的手中,只要有刀枪,
就要把它插到敌人的胸膛上……。
“小心!”忽然,周鲂朝我大喝。
同时一个箭步冲过来,猛得将我扑倒在地。
“噗——”这是长刀劈入身体的声音,接着就是利箭破空的尖啸,在一声惨
叫后,我听见了重物撞地的闷响,所有的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
等我再站起来的时候,只见周鲂张开了手臂,挡在我的面前,胸口处突出利
箭的尖头,血顺着滴下,在地上一滩血泊中溅出清亮的声音。
“滴答——”
“子鱼——”再也忍不住,我放声高喊。
仿佛在回应着我的呼喊,周鲂仰天倒下,重重摔在我的面前,被他挡去的视
野中,挥舞着战刀的敌人顿时显露出来——那是一名穿着校尉服饰的敌军裨将。
身旁,眼见着周鲂倒下的将士顿时红了眼睛,舍下缠斗的敌人迎了过去。
我上前托起周鲂的头,他的脸色吓人的苍白。
周鲂睁开眼,看着我,笑了笑,道:“宠帅,我不能再服侍您了,对不起…
…。”
鲜血从周鲂的嘴角溢出来,浸湿了我的胸口,我低咽了一声,道:“傻瓜,
别乱说话,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咳咳,宠帅……,你知不知道,跟你的这段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时候。”
周鲂一把抓过我的手,艰难的说着。
“我知道,我知道……。”我使劲的握住周鲂的手,一连声的应着,好象这
样就可以延缓周鲂行将消失的生命一样。
周鲂又吐出了一口血,他的眼睛望着天际,然后转向豫章所在的方向,涣散
的眼神中闪现出了最后的光芒,他的手伸向胸口,摸出一绢锦帕,它的一半已被
鲜血染成了一片红色。
这是少女闺中之物,周鲂身上怎么会有?
不及我细想,周鲂将锦帕放到我手里,道:“宠帅,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求
你答应我照看她,并告诉她,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一定……。”
我捧着周鲂苍白的脸庞,大喊道:“我答应你了,我答应了,她叫什么名字?”
周鲂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他道:“帕上有她的名字,临出征的时候,她告
诉我——,肚子里有了我们的骨肉!”
血喷涌着从周鲂的嘴角流出,最后的光芒消散在周鲂的眼睛中,他的头慢慢
的垂在我的臂弯里,生机也随着流趟着的鲜血离开了周鲂的躯体。
我站起身来,眼睛被一片血红所掩盖,抬起头,我不禁大声嚎叫:“为——
什——么?”
我弃了长矟,左手擒起周鲂遗下的刀,劈入冲上敌兵的额头,在一脚蹬开他
的尸体后,我发了疯般冲向敌兵最密集的地方,战马的哀鸣和敌人的惨叫声混杂
在一起,在我的四周荡漾开一片片血的浪花……
第一卷 豫章行 第三十五章 义阳魏延
(更新时间:2004-12-24 8:20:00 本章字数:3747)
天渐渐暗下来了,仿佛也不忍心再睹这无情的杀戳一般,从清晨到黄昏已经
一整天了,敌骑以五百人为一队,轮番冲击撕扯着我军防线,然后借助骑兵快速
灵活的优势,将我的队伍分割包围,并各个击破。
在敌骑兵的踩踏下,我军已伤亡惨重,溃不成军,濒临覆没。
给予周鲂致命一击的那员裨将远远的躲到了战场的后面,我要到他身前,必
须先杀过无数渴望着用我的脑袋领赏立功的骑卒,在无尽的撕杀中,我的力气、
精神和信念在一点点的消磨失去。
他正在等着我耗尽最后一丝力量的时刻。
斩杀敌方主将,用他的首级来显耀自已在战场上的英勇,无疑是最好的战利
品,这比在马前挂满一连串小卒的头颅要威风甚多。
我的身旁,又增添了五个敌兵的尸体,同时,在我的身上,也多了三道血淋
淋的伤口,这是不可避免的代价,他们付出了生命,我付出的是鲜血。
可是距离,我与那个狡猾的猎手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越来越遥不可及,
冥冥中我仿佛听到了敌人得意的奸笑。
我嘶吼着,机械的挥动手中的刀,把心中的怒火一次次的向敌人撒去。
四周除了几处零星的小规模撕杀外,这一场力量悬殊之极的战斗已近尾声,
我们在苟延残喘,敌人则好整以暇,不急不燥的等着最后胜利的到来。
敌人在慢慢的靠近,他们一定看出我已强弩之末了,那裨将策马提刀,在四
五个敌兵的遮护下,正向我奔过来。
“我乃义阳魏延是也。”那裨将傲然道。
“魏某刀下从不杀冤死之鬼,汝若不服,死后可以到阎王那里告我!”未等
我回答,魏延面无表情,冷冷的说道。
战场上已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除了橙黄的一片外,只能依稀看见几个小小
的灰点,我黯然神伤,追随于我留守荠州口的五百亲兵尽没于此役,此皆我之罪
也。
如果我不执意挥师荆南,这些个忠勇男儿就不会客死异乡。
如果我在偷袭荠州口之前,把一切的不利可能都想好,也许……。
如果我听从慕沙、李通的建议,与主力一起撤退,也许……。
如果——。
现在所有的如果都晚了,我所有的悔悟都挽回不了五百将士的生命。
霸王垓下勇,自刎乌江头。
莫非江东子弟当真就是这般的宿命?
项羽如此,我亦一样。
想到这里,我几乎要放下武器,任由敌人上来将项上头颅拿去,也罢,如果
敌军中真有吴郡的同乡,我也不妨学一学项羽,做一回顺水人情。
“可是,就这样死了,你甘心吗?”有一个声音在我心底大声的说道。
“不,我不甘心,我不能这样死去,而且死后还要让敌人提着自已的脑袋去
邀请领赏!”我在心底不屈的呐喊着。
“咚咚咚——”忽然间战鼓声阵阵撕裂于野,震烁长空,随着渐渐急促的鼓
点,围困我的敌兵分出一条路来,“韩”字帅旗下出现了一支二百人的骑兵,黑
色的龙鳞战甲,装上了嘴套的战马,马蹄踏在大地上,发出“得得”的声音,应
和着鼓声,敲击到人的心上,空气中弥漫出压迫的气息。
除了服饰和战马外,这些士兵的脸上显出士族特有的傲慢与不屑,使得他们
在众多身着橙黄色服装的士卒中异常醒目。
战事逶迄至今,敌我双方都已疲惫不堪,我军自不待言,而从战场上残留的
尸体看,敌人的损失也是相当的巨大,而这些黑甲的骑兵明显是争功来的,小兵
们九死一生换来的胜利转眼就被别人摘了去,我看到了魏延脸上写着的愤怒。
这些人是敌军主将的亲卒,而“奋威校尉——韩”帅旗下那员骑上火红色战
马,提着大刀的敌将更是趾高气扬,只不过先前两军撕杀犹烈时不知他又身在何
处。
“魏延,退下!”只见那姓韩的敌将厉声喝着。
“我——。”魏延迟疑着,眼见即将到手的功劳飞了,谁也不愿意,更何况
心高气傲的魏延。
“魏延,奋威校尉韩玄大人在此,还不快过来见礼!”从敌将身后闪出一人,
对着魏延道。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在攸县逃脱的刘磐,文聘的援兵来得如此迅速,与刘磐
恐怕不无关系,可惜我却忽略了这一点,想到此处,我不禁懊悔不已。
魏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悻悻然策马奔回阵中,那韩玄看我浑身是血,以刀
支地强撑着站在那里,脸上露出一种得意之极的神色,那神情就象是猎手见到了
已困于笼中的猎物似的。
站了许久,我的左侧身躯开始麻木起来,我牵动了一下嘴角,试着换一种姿
式,却不想由于伤口失血过多差一点跪倒在地。
我费力的挣扎着想再度站起来,两只脚却象绑了重物一般,使不上劲道,韩
玄军见我如此狼狈,一阵哄笑,那韩玄更是一阵放肆的大笑,随后骤马舞刀,高
声呐喊向我冲了过来。
“高宠小贼,吃我韩玄一刀!”
这句话今天我听过已不下十遍,最终授死的不是我——高宠,而是那些高喊
着这句话的人,管他韩玄是谁,反正是又一个急着来送死的。
我脸上露出一丝轻蔑之色,想道:“也好,就让他先给我垫垫背好了。”
手中,刀已卷了,枪也弯了。
身上,数道伤口正撕扯着我的肌体。
我已一无所有。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还有不屈的意志,我还有再战的勇气。
韩玄的刀映着夕阳的光,喧染出一片通红,直劈而下,我动了动身躯,伤口
牵扯着我的神经,阵阵痛楚袭来,我深吸了一口气,握紧刀柄,蓄劲以待,刀至
头顶,横着架了过去,招式在这个时候是多余的,以硬碰硬,胜则生,败则亡。
一切自在冥冥之中,由天去注定。
“铛!”清脆的响声传进耳朵,在我奋力的格挡下,韩玄的大刀被弹起老高,
然后挣脱束缚掉落到五米以外的地上。
想不到前呼后拥、耀武扬威的敌军主将竟然是草包一个,我大喜过望,全身
顿时来了力气,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将仍在发呆在的韩玄按在马鞍之上。
韩玄的脸色刹白,身体抖个不停,显然刚才的震力使得他有些发蒙,怪不得
一直躲在战场的后面,原来是不中用的脓包一个。
“快救校尉大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敌人乱作一团,他们决想不到,看
上去已只剩下束手待缚的我还能有此余力,更想不到韩玄会如此不堪一击。
我借着这一按之力翻身跃上马背,将体若筛糠的韩玄横放于鞍前,韩玄坐骑
突然之间受我一撑巨力一声长嘶,转过马头对着韩玄主阵直冲过去。
四周皆是敌兵,那么无论朝哪一面跑都是一样的,我双腿夹紧马腹,战马象
一团火焰一样,快速燃烧过围困敌兵的身前,韩玄的亲兵还在混乱之中,军无斗
志,我乘机奋起余勇,催马趟过敌阵。
一支长矟刺了过来,我抓起韩玄挡去,那士卒怕伤了韩玄,只得收势回矟,
我未等他用力,伸右手抓住矟身,然后一个横扫将正要作势回夺的敌卒撇翻在地,
待我矟起之处,一片血如涌泉,挡路之敌纷纷被我挑落于地。
方才还耀武扬威的韩玄亲兵平日里趾高气扬,那里见过如此惨烈的撕杀,见
我在重伤之下犹能一合擒了韩玄,现在又如杀神一般,见人就挑,碰着即亡,哪
还有接战的勇气,看起来坚实的围困,竟被我杀透重围,向东而去。
从强大的韩玄亲兵一面脱围,看似无望之举,不想竟成了,我暗喜。
身后,魏延领着一队骑兵在死死追赶,眼见到手的鱼儿溜了,他岂能甘心,
更何况韩玄还在我手中,若是这一战韩玄有什么闪失的话,文聘追究责任起来,
魏延必难逃其咎。
我不停的用腿夹紧马腹,试图拉开与身后追兵的距离,好在跨下战马经这一
番疾驰,竟丝毫不减脚力,渐渐的魏延军与我之间有百步远了。
果然是匹好马,让韩玄这样一个草包骑着,可惜了,我暗自赞道。
亏得韩玄坐下这匹好马,否则我恐怕再有机智也不得脱身。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离开荠州口大阵已经很远了,四周除了呼呼的风声外,
我几乎听不到什么,只要再坚持一会,等天色大暗,魏延就不可能追上我了。
“嗖——。”是利箭破空的声音。
虽然我伏在马上,却仍然能感受到箭枝的劲力十足,和箭矢金属般的阴冷,
我侧转身躯,奋起余力,想用枪杆去拔打箭翎,枪与箭发出清脆的响声,被碰弯
了方向的箭枝向一旁折了过去,而同时,一阵巨痛从我的右臂传来,我的虎口竟
被敌人射来的箭所震破,再抓不住沉重的枪身了。
除了魏延,别人是不会有如此能力的。
而连番恶战之后,我已精疲力竭。
不及我多想,又一箭接着上一箭的气势而来。
我手中已有防身兵器,情急之下我双手抓起鞍前一物挡在身后,只听得“噗
哧——”一声,这是箭矢射进肉体的声音。
我定神细看,原来方才我将吓昏过去的韩玄当作兵器用了,现在魏延的利箭
正好插在韩玄的背上,矢透前胸,眼见着韩玄是不活了。
如果魏延再射一箭,我必不活,惊赅之下,我一把扔下韩玄的尸体,双手死
死抓住马缰,身体趴俯在马背之上,策马狂奔。
这一夜,乌云遮住了天际,看不到一丝的亮光。
我不辨方向,任由战马疾奔。
管它是什么地方,只要能逃脱身后敌兵的追杀就好。
喊杀声渐渐远去了……
疲乏和流血,使我在一颠一驰中失去了知觉。
风声急……
第一卷 豫章行 第三十六章 巴丘隐士
(更新时间:2004-12-27 8:28:00 本章字数:4305)
疾奔的战马在厉声长嘶,我挥舞长矟杀散一个个挡路的敌卒,刚想喘一口气,
前面却又涌来黑压压的一大群敌人,我催马想再迎上去,却发现手中已无长矟,
战甲更是片片脱落——。
“哎呀——。”我挣扎着想起身,却是浑身疼痛动弹不得。
我强睁开眼,却发现自已是躺在温暖舒适的床上,我看到竹子劈削、编织而
成的竹筒和篮子,甚至房内一切的摆设都在用竹子做成的。
这时门“吱——”一声开了,走进了一位身着襦袍面目和善的老者,他一手
撩起竹帘,一手端着一个碗,迈步向床边而来。
“醒了,正好乘热,把这碗药喝了!”这老者双眉一扬,轻声说道。
“我—-这是在什么地方?”我费力的支起身,问道。
“这里是巴丘城外的清竹溪,你失血过多,已经躺在床上昏迷三天了,幸好
你的根基体质不错,否则—-。”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不知先生高名,望不吝告知?”我使力欲起身下床酬
谢。
“你外伤甚重,万万不可下床,我乃南阳张机,字仲景,祖上便是行医为生,
身为一名医者,救人于危难之中,乃是职责所在,岂敢妄图感谢,再者救汝性命
者,实另有其人,你要言谢,等伤好了,先谢过他吧!”老者伸手按住我的肩头,
让我重又躺到竹床之上。
见我将信将疑,这老者又道:“别多想了,你先休息着,好好在此养伤,我
就在隔壁房中医看几个得了风寒的患者,有事的话你叫我!”说罢,便转身出门
而去。
瞧着老人因常年采药而有些微驼的背影,我一时悲喜交加,悲的是荠州口五
百名与我朝夕相处的将士悉数阵亡,喜的是我足够的幸运,重伤之下恰好遇上一
位好的医师。
阳春三月里,杨柳细腰枝,梧桐兼细雨,轻歌漫舟头,包着绢帕的少女从窗
台前一闪而过,只留下一串银铃声的笑声,在这样美好的日子里,我却只能静静
的躺在床上,忍受着即将愈合的伤口带来的阵阵骚痒。
我的伤口在张机妙手回春的医术调理下,已渐好了一半,然久病之躯却抵不
过春天反复的天气,伤寒之症侵入我的身体,幸尔张机以芍药、芙蓉、牛黄等诸
味药引调治,半个月后才渐见好转,我才能柱着拐杖到外面去走走了。
行在山水之间,那竹溪的山是绿的,竹溪的水是清的,当“叮咚”的水流经
过时,生命便孕肓在其中,不信你听,鸟儿在枝头欢快的鸣唱,花儿在迎着阳光
开放,更有无数斑澜的蝴蝶在七彩的世界里翩翩起舞,溪水潺潺,从溪头往下看
去,还可以清楚的见到落在溪涧底处的枯叶,摆着尾巴来回游动的小鱼,端是好
一番田园诗画般的景象。
我置身沉醉在山水之中,几不能自拔。
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属于这个世界的灵动的生命。
而那些你死我活的争斗,攻伐,还有诡计,仿佛都远离了这里。
剩下的只有一片清澈的天空。
如果,如果天下所有的地方都象这里一样多好?
唉,不知道这些天外面的局势会是怎样?
长沙之围到底解了没有?
慕沙、甘宁他们是否安然撤退到了攸县?
还有豫章那边希望一切都安好,千万不要发生什么意外。
想到这里,我紧锁双眉,黯然的长叹了一声,在我心底一连串的问号正在打
结。
“将军身在此处,心却放不下外面,如此身心两分,劳神过度,如何能安心
养伤?”不知什么时候,张机来到了我的身旁,道。
我问道:“先生这一次出去,可打探到什么消息没有?”
这些日子下来,我与张机倒也相处甚洽,张机除了在清竹溪隐居研究医术外,
还不时的到山外的长沙、武陵、江夏诸郡行医济世,这一次他足足出去了十来天,
我想应该能够打听到长沙的战况。
对于我的何许人,张机一直没有问我,但从我身上的伤和穿的盔甲、骑的战
马他也猜测到了我是一名将领,我也没有必要掩饰自已的身份。
张机神情凝重,道:“长沙深陷兵火,蒯越的数万大军已将城池团团围困,
文聘三度攻破城垣,又三次被张羡击退,双方战况极是惨烈。”
见我面有忧虑之色,张机又道:“不过,将军的队伍退守到了攸县,暂时还
没有直接卷入长沙攻防战,将军尽可放心。这一次我在江夏郡,听到从豫章过来
的商贾传言,将军在那里招揽流民,屯田垦荒,丰殷国库,急民之所急,深郛民
望,机心亦服膺之。”
我摆手道:“先生虽隐世山林,却处处以天下苍生为念,实是令人感沛,与
先生相比,宠之所作所为不过是为自保求存而已,哪堪先生如此题赞!”
张机笑道:“医人之术与养民之大事相比,如萤火之光,岂能相提并论,将
军言重了!”
张机潜心医术,利禄功名对于他来说,早已没有了吸引力,唯有百姓之安生
时时挂念在他心中,如果说救我之初是出于一种医师的道德的话,现在他则是在
为能救我这个人而自豪。
张机态度谦逊,又丝毫不以救人济命的施恩者自居,我道:“先生过谦了!
前些日先生言救我的另有其人,但不知是何人救我,我再就想问,不巧先生出外
去了,这一次还请先生不咎告知。”
张机哈哈一笑,道:“将军请稍安勿燥,救你之人现不在此处,不过再过些
日会来这里,你不如权且耐下性子,将伤养好再说。”
我点头道:“先生教训的是,只是——。”只是我拉扯不住自已的思想,控
制不了心中的那一份挂念,这后面的话我停顿了一下,终于没有说出来。
张机见我仍是执迷不悟,摇了摇头,然后转身背起竹篓,朝着溪涧小路行去,
他这是要上门去为我采摘治伤的药材。
每个人都有自已的人生目标,在这乱世之中,有才能的人士纷纷投靠诸候门
下,希望凭着一已之长做官、求仕;而张机则不同,他选择了另一条路,也许在
他心里,医者无止境,行仁心以济世才是最终的理想,为了这一信念,他从少年
的老年,已经坚持了一辈子。
人生匆匆百年,转眼黄土没路,我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影,却是思潮起伏,再
也平静不下来。
……
“吾弹长铗兮,周游四方;天地反覆兮,烈火欲殂;大厦将崩兮,一木难扶。
山谷有贤兮,欲投明主;明主求贤兮,却不知吾。”这歌声高昴嘹亮,由远及近,
顺着溪水传来。
我抬头朝着青竹溪中望去,却见不远处溪水中央的竹排上站着一人,葛巾布
袍,皂绦乌履,正哼着歌曲而来。听琴而晓弦意,闻歌而知舒情,听着歌声中传
出的意境,分明是空负报国之志,却无明主赏识的感叹。
其实,自灵帝即位以来,贤士隐居山林,效仿终南捷径的做法实际上已经行
不通了。
待竹排靠近,我上前道:“先生讨扰了,吴郡高宠谒见先生,可否请问先生
尊姓大名,何方人氏?”
这人一手按住腰间长铗,剑眉一挑,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却不理我的问话,
问道:“汝伤可好了吗?”
他怎知我的伤势,莫非他即是救我之人,我心里一动。
我忙道:“敢问前日可是先生出手救了高某?”
这人哈哈一阵大笑,连摆手道:“举手之劳,不足言谢!”
我忙上前跪倒,双手扶地,神情恭敬,说道:“救命大恩在上,请受高宠一
拜!”
我这一番举动倒全是凭心意而为,无半点不自然之处,这次出兵荆南我力排
众议,挥师西进,却不料遭此大败,如此能够偷生已是万幸,现在救我的恩人突
然出现,我心中的感激又怎是一个谢是可以表达的。
这人扶起我,道:“将军请起,吾乃颖上人氏,姓徐,名庶,字元直。”
正说话间,张机从山上采药回来,见我二人谈得投机,道:“元直与高将军
既已相识,吾就不介绍了,来来来——,且与人进屋饮酒畅谈。”
张机设宴,我三人围炉席坐,酒酣至深夜,皆有几分醉意,我起身徐庶敬了
一斛,问道:“适才听先生所歌,似有报国无门之感叹,宠愚钝,敢问先生,何
为治兵、固国之道?”
徐庶醉态毕露,大声道:“贤者有云: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
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古之明王,必谨君臣之礼,饰上下
之仪,安集吏民,顺俗而都,简募良材,以备不虞,此当为治兵、固国之本也。”
我仰头将斛中酒一饮而尽,道:“唯今天下纷乱,群雄竞起,攻破乃降,战
胜乃克,明主欲存身于世,应如何为之?”
徐庶闻言一阵大笑,迈步走到门口,却又转身挽起长袖,指着我道:“将军
是有意考徐某否?”
说罢,不待我答言,便脚步踉跄的出门而去。
一夜寥静无话,昨天酒饮得多了,我起得较迟,待我着衣出门时,张机身旁
药童正汲水经过,我问道:“请问徐先生可在?”
小童回道:“徐先生一清早被出门去了!”
我本想再与徐庶叙言昨晚的谈话,却不想他已经离开了,昨天他留下那一句
没头没尾的话就走了,却害得我几乎彻夜未眠。他说古之明王,必谨君臣之礼,
饰上下之仪,安集吏民,顺俗而都,简募良材,以备不虞,但是泛泛的空谈谁都
会说,若要真的落到实处,却还有着千难万难。
徐庶走后,这日子过得又象以前一样,简单而枯燥,我整天的躲在房中,百
无聊赖的看着竹屋的房顶,一看就是大半天。
偶尔,张机得闲进来,与我谈论几句,他说的都是些病症的医治和药草、方
子的功效,我几次想要向他打探徐庶的去向,但每次刚张了口,又咽了回去。
张机纵情沉溺在医治病症的世界里,我又何必要用这些俗事来烦扰他呢?
四月里桃花开了满山遍,我的伤口已近愈合,出外走动也用不着拐杖帮扶了,
不过即便外出,也没什么地方可去,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忙禄着,田间的农夫在
忙着播种耕作,小儿在围着山岭嘻闹,唯有我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
正神思恍惚时,后面屋棚内传来马儿的嘶鸣,那是我突围逃生时骑着的火红
色战马,这些天它也一定闷坏了吧,不住的用蹄子踏踢着马槽。
“烈焰,又不安份了,乖乖的听话,再过两天等我的伤全好了,我们一起好
好跑个够!”我走过去,使劲拍拍马背,自语道。
烈焰是我给这匹战马起的名字,烈焰就是燃烧着的红色火焰的意思,正合着
它跑动起来的风姿,马儿这些天与我已经很相熟了,我看得出它喜欢我做它的主
人,我解开马缰,我牵着烈焰信步上山,一路踏过刚露尖尖的嫩草,且停且歇。
爬过一处山岭,我不自觉的向西南望去,远远的只能隐约看见百里之外平原
如黛,似一抹浓彩嵌于天际,那里是周鲂他们长眠的地方。
恍惚间,悲从中来,面对那些埋骨荒野的将士,苟活于世的我除了感到悲凉
外,更有无尽的羞愧。
集百骸以茔封,一寸山河,一寸血泪。
震吾族之国殄,永怀壮烈,永奠英魂!
我竭力而歌,祈祷上苍,沙哑而悲怆的声音在山谷间久久回荡,仿佛是周鲂
他们在回答着我一样,这是生者与死者的对话,我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他们应该
也能听见我的悼歌,愿勇士的英灵能魂归天国!
第一卷 豫章行 第三十七章 颖上徐庶
(更新时间:2004-12-28 8:24:00 本章字数:4204)
夕阳已落下许久后,我才缓缓的迈动沉重的步子,牵着烈焰沿崎岖不平的山
路回去,待行至张机隐居的住处时,忽见张机房中走出一人,此人抬眼看见我,
便快步迎了上来,我仔细看去原是徐庶。
“适才闻山岭所歌,意境悲凉,言辞切切,可是将军之作。自古成大事者,
坚毅第一,沉谋为二,武勇为三,将军心系苍生,养民爱士,乃国之栋梁,切不
可因一战之故,而就此沉沦?”徐庶之语切切真挚,我听在心里实有些感激,我
不自然地苦笑了一下,道:“徐先生是几时来的,前次我去找你,可惜你已先走
了?”
徐庶笑道:“上次酒醉,失礼之处望勿怪罪,我这次回来是有重要的消息告
知,将军请到我房内详谈!”
我道:“先生乃宠救命恩人,将军之称宠实不敢当!”
待进屋坐定,徐庶打量了我一会,道:“将军乃豫章破贼校尉,徐某一介布
衣,怎敢直唤将军之名,还是仍依旧称为好——,对了,我这次出游带回来两个
重要的消息,对于将军来说,一个是好消息,一个是坏消息,将军先听哪一个?”
在清竹溪这个几乎与外界隔绝的地方已经有近一个月了,我心里蹩得慌,外
面的情况仅从张机那里听到一丁半点,而且消息已是十来天前的了,也不知道现
在荆南的战况究竟如何,慕沙、黄忠他们现在到底怎么样?
我想了想,答道:“当然先听好消息!”
徐庶道:“那好,好消息就是由于荠州口粮草被焚,刘表大军在猛攻长沙数
日不下后,存粮用尽,现已回撤到汉寿-江陵一线,长沙之围算是解了!”
这确是极好的消息,我不觉喜形于色,抚掌大声道:“这太好了!”
徐庶悠悠道:“将军,先别忙着高兴,且听我说完另一个消息再拍手不迟!”
我被徐庶这么一说,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只得道:“先生请讲!”
徐庶拿起竹几上的茶,茗了一口,才道:“坏消息就是:张羡中了流失,伤
势日重,不能理政,其子张怿子袭父职,代领荆南事——。”
说到此处,徐庶顿了一顿,道:“张怿见文聘军退,以为长沙稳固,再不需
豫章兵为援,故以父病需照看为因,托辞不见豫章使者刘晔,先前盟约中承诺的
盐路、赋税等条件也被张怿借口不认,现在贵军不得已滞留在攸县,进退不得,
进,以六千疲兵犯荆南,无异是自取覆亡;退,主帅又下落下明,就这样不明不
白的回去,谁都不会甘心……”
我闻言脸色大变,急道:“多谢先生实言相告,宠告辞了!”说罢,我转身
冲出房门,向着牵着烈焰的马棚跑去。
“将军且慢,少冲兄且慢!”几乎是在同时间,有两个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
除了徐庶的喊声以外,另外的一个声音听在耳中是如此的熟悉。
我定住身影,转过身来,仔细看去,却见一人,衣衫上尘土未落,脸上满是
憔悴之色,但眼睛里分别透着惊喜之色,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刘晔。
“子扬,你怎得到了这里?”我大叫一声,直扑了过去,双手抓住刘晔单薄
的身体,紧紧的拥过来。
刘晔目中含泪,连声道:“少冲,你可安好——!”
我使劲摇了摇刘晔,大声道:“死不了,你看棒着呢。兴霸、汉升诸将可好?”
刘晔道:“都好着呢,荠州口一战少冲独断于后,身陷敌重围之中,我们都
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后来听说你独身突围不知所踪,我们分头在荠州口周围
寻找,天可怜见,让我遇上徐先生,这才知晓你在青竹溪养伤。”
徐庶见我两人说个没完,道:“子扬兄在此,将军有事就径直问他好了,不
用急着回去了。”一边说着,一边抬脚向门外走去。
我见徐庶离去,忙追过去道:“先生且留步,宠尚有事请教先生!”
徐庶听言笑道:“将军放心,我这次要在青竹溪多歇几日,以后有事尽可相
问!”
听徐庶如此一说,我才放下心来,回头拉着刘晔细问荠州战后的情况。
果如徐庶所言,长沙太守张羡在文聘强攻城池的战斗中,亲冒矢石登城指挥,
不料被流矢射中面门,伤势沉重,现在长沙城由其子张怿控制,怿年轻气盛,见
文聘已退,思无再用我军之处,又恐留我军在长沙生出事变,便处处为难,试图
逼迫我军离开荆南,我军现在暂居攸县,粮草短缺,加之我下落不明,军心极是
不稳,甘宁、黄忠诸将为此忧心如焚,已派出多路人马寻找我的下落。
等听完刘晔的叙述,已近深夜,刘晔这些日为了找我已累得疲惫不堪,此刻
见我安然无恙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而我却翻来覆去,
转辗反侧,可怎么也睡不着觉。
我轻轻推开房门,见寂寥的天空中有几颗星星挂在枝头,一闪一闪的发着微
弱的光亮,转尔又被黑漆漆的夜色所吞没,不见了身影。
“唉——!”我长叹一声,久久的仰望着黑暗中的天际,颓然不语,这星星
如我一般,努力想以自已的微薄之力为困苦中的百姓谋一份安定,却不知所有的
一切在强大的敌人面前,都不过是徒劳之举罢了。
忽然,脚步轻响,徐庶黑暗里走出来,正色道:“吾听子扬言,将军欲效鲲
鹏展翅九天之外,今为何又徒自在此怨天由人,此非真英雄所为也。”
我吃了一惊,一时怔在那里,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徐庶又道:“兵之要在于修政,政之要在于得民心,地广人众,不足以为强
;坚甲利兵,不足以为胜;高城深池,不足以为固;严令繁刑,不足以为威。为
存政者,虽小必存;为亡政者,虽大必亡。顾方才天下,群雄逐鹿,得人心者,
得天下,而所谓得人心者,在于勤垦农作,养民生息,环视群雄,能安心不以眼
前小利所动者,唯将军耳。”
徐庶这番应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先前听他所歌郁郁之志,我诚心请教却被
婉绝,现在只过了十来天,他的态度却与以前完全的不同了,适才听刘晔讲是在
往江陵的道上遇到徐庶的,难道说他刚从襄阳的刘表处回来,刘表用人向以门阀
士族为先,以徐庶的出身估计不会受到刘表的重用。
待明白了徐庶态度转变的缘由,我即开口问道:“如今汉室倾颓,奸臣窃命,
宠不量力,欲伸大义于天下,而智术浅短,迄无所就,惟先生开其愚而拯其厄,
实为万幸!”
徐庶听言,说道:“今观豫章之四境,刘表坐拥荆襄八郡之众,招诱有方,
威怀兼洽,其奸猾宿贼更为效用,万里肃清,大小咸悦而服之。关西、兖、豫学
士归者盖有千数,表安慰赈赡,皆得资全,爱民养士,息战安民,仁人志士多往
投之,其势猖猖,从容自保不可图也;江东孙策夹渡江横扫之势,平曲阿、吴郡、
会稽,其父旧将黄盖、韩当皆忠勇有余,加之周瑜、张昭诸人相助,其甲兵强锐,
威动殊俗,此为强敌也。淮南袁公路,谋篡帝位擅改国号,驱百姓以从欲,罄万
物而自奉,徭役无时,干戈不休,陷民于水火刀兵之中,此为天下人所不容也,
其势虽猖,然我意其必败。再若徐州吕布,其人虽勇,世无俱匹,然属无谋之辈,
枉窃居徐州膏腴之地,却只知作徒耗民财之举,此皆不可效也。”
“如之奈何?”我听徐庶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甚有道理。
徐庶又道:“观今之局势,为将军计,当以联合刘表共击张怿为上策,刘表
传檄而定荆襄,其人善权谋乏征战,今遭大败,又遇张济据南阳扰荆北重塞,暂
无力南侵,然其心怀守土复仇之志,必思破敌之计,将军若能派得力之士往襄阳
游说,此事必成;将军与张羡虽有盟约在先,然如今张怿行背盟之事,此属不信
不义之举,必为荆南士人所不齿,实是自寻死路,将军待时机成熟时反戈一击,
荆南之地归将军矣。”
“惜在荠州、攸县两地,我军与刘表军轮番恶战,双方士卒均死伤甚巨,彼
此怨仇已结,要想仅凭三寸之舌,舌辩之利化干戈为玉帛,难矣!”我反驳道。
“将军只见其一,不见其二,将军可知黄祖屯重兵于江夏所为何故?非为防
着将军,乃为防孙策兴兵来犯耳,江东孙策负杀父之仇,今又虎踞江东,兵强粮
足,时言兴兵讨伐,此当为刘表之心腹大患,比之江东孙策,将军与张羡、张济
诸人不过是介癣之痒,虽除之不易,但也无碍大事。今将军镇守豫章,联刘则为
荆州之闸,可阻孙策西犯,合孙则荆州门户洞开,荆州士卒岂是孙策虎狼之师的
敌手,其中利害刘表岂能不加思虑!”
徐庶一番话如拔云见日,令我茅塞顿开,这一次徐庶态度言辞与上次大不相
同,言语间处处为我谋划,我心中大喜过望,知其已有心为我所用,这其中除了
刘晔的说服外,恐怕是在刘表处碰了壁回来,不得已才回头找上我的吧。
比之汉室宗亲的刘表,我确实差距甚多,我道:“先生思虑久远,谋略有度,
宠心服矣,若不弃宠身份卑微,豫章偏远,宠即拜先生为军师,先生有言,宠当
言听而计从。”
徐庶也自动容道:“前番将军请教于我,我断言婉拒,思虑将军必心中不忿,
今一见方知是吾多虑了,蒙将军看重,庶必当弹尽竭虑,效犬马之劳,唯将军图
之!”
我心中大喜,道:“若能得先生相助,真乃宠之幸也。”
这一晚,我与徐庶一夜叙谈,只恨相识甚晚。
不觉天已微明,徐庶挑着油灯中的残花,道:“想那日我也是误打误着,一
路南来,听逃亡的乡民说荠州口一带血战成河,战况惨烈,却不想会遇上将军?”
我惭道:“全军覆没,只身逃命,实在无颜苟活世上。”
徐庶道:“将军以五百兵力,敌精骑十倍于汝,此战能撕杀成如此结局,已
然不易,若换作旁人不消一个时辰就溃败了。只不是将军勇则勇矣,却缺少谋略,
荠州口一战,敌骑来援,见火光冲天必心生恐惧,将军可择一伏地,设虚兵退敌,
待敌先锋退去,再往西退,如此可保全力。再不然,也可置一支精兵于阵后,待
敌通过后,鸣鼓杀出直取敌将,若能斩杀敌主将,则敌众必四散,如此则荠州口
之危可解!”
的确在面临敌骑兵突袭的情况下,我只考虑了双方的力量对比,便仓促的做
出了撤退的决定,果然我能在事先侦察清楚荠州口一带的地形地貌,真如徐庶所
说找到一处设伏的地方,也许周鲂他们就用不着死了。
“也算将军命大,碰上韩玄这样的脓包主将,要是换成了文聘或者其它稍有
实力的敌将,将军的性命就送在那里了!”这一次,徐庶话说得直率之极,毫不
客气。
我被徐庶说得头上冷汗直冒,徐庶的话句句珠玑,从战略、战术到侦察、机
变,无一不是知理之言,我心俱服。
只是这纸上谈兵容易,真的到了你死我活的战场上,决定往往就在一瞬间,
又哪里容许人一个个的去推断可能的结果。
竖日清晨,我收拾行装,辞别张机,与徐庶、刘晔一起离开清竹溪,向长沙
而去。
第一卷 豫章行 第三十八章 洞房花烛
(更新时间:2004-12-29 8:02:00 本章字数:5372)
湘江之畔,洞庭之滨,自秦以来即是鱼米盛产的粮仓,虽然因半年的战事使
百姓逃亡,田园荒废,但在沿着巴邱往长沙的路上,仍然可以看到乡间茅舍里有
袅袅的炊烟升起,道路两侧的水田里有民众在大声吆喝着耕牛犁地,他们大概是
战后刚回故土的流离百姓吧。
青青禾苗,声声牧笛,潺潺流水,薄浣轻纱。
四月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没有了战争的平原上处处显示着生机与活力。
我归心似箭,与徐庶、刘晔往南而行,一路晓行夜宿,终于在建安二年四月
八日急赶到长沙城下,曾经剑拔弩张、尸横遍野的战场早已被清扫干净,只有遗
落在荒草间的断刃在无声的诉说曾经的一切。
长沙究竟是荆南第一大城,扼南北来往之要冲,一旦战事停歇,四周的商贾
便云集而来,我们到的时候,正是早晨最繁忙的时候,城门口挤满了熙熙攘攘的
人群。
好不容易进了城,按华歆的指引,我们一行径直前往太守府邸,依我的意思,
一是想探望一下张羡的伤病,二是想就先前的盟约向张怿问个清楚,毕竟若没有
我军舍生忘死焚毁文聘大军辎重,长沙之围恐还将旷日持久下去。
刘晔向守门的兵士递上行贴,我们在门口左等右等,直到太阳落山,却始终
不见张怿的身影。
“要不,我们先到桓阶府上打听一下情况再说?”刘晔道。
“也好!”我无奈的答道,看来张怿是有意躲着我,先听听桓阶的说法也好,
毕竟这结盟是他一手牵起来的,待到了桓阶府上一问,门童答道桓先生于二日前
到桂阳去了,要五日方回,真是不巧之至。
我没有时间在长沙干等着桓阶回来,便让刘晔留在长沙的驿馆守候消息,自
已与徐庶出长沙往西南向攸县赶去。
在长沙城里,我们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建安二年三月二十八日,淮南袁
术自持据有孙策所质传国玉玺,兼占据着淮南一方鱼米之地,地广粮多,遂僭称
帝号仲氏,立台省等官,乘龙凤辇,祀南北郊。
更有传言主薄阎象劝谏,术竟言:高祖不过泗上一亭长,而有天下;今历年
四百,气数已尽,海内鼎沸。吾家四世三公,百姓所归;吾效应天顺人,正位九
五。吾袁姓出于陈。陈乃大舜之后。以土承火,正应其运。又谶云:代汉者,当
涂高也。吾字公路,正应其谶。又有传国玉玺。若不为君,背天道也。
这个消息在我听来倒没什么,早在豫章时我便知道袁术有企图称帝的野心,
只不过这袁公路想做皇帝想昏了头,连董卓那等等枭雄也不过挟天子以令诸侯,
他袁术又凭什么本事称帝,这一回他实在是自寻死路。
刘晔听闻这个消息,顿足捶胸,痛哭失声,刘晔乃是汉室后裔,我知道自有
一番与旁人不一样的感触。
而河北之地,袁绍与公孙瓒之间征战已历四年,袁绍用田丰、沮授、郭图、
审配等智谋之士,又有鞠义、颜良、张郃诸将相佐,屡破公孙瓒的幽燕铁骑,时
已虎踞冀、青、并三州诸郡,带甲数十万,士广民强,裨倪天下。
连一向平静的荆州也卷入其中,董卓旧将张济闻文聘滞于荆南,自关中引兵
五万攻南阳,霍峻兵少困守新野连向刘表求援,刘表见荆北形势吃紧,急令退守
江陵的文聘率本部精骑五千赶往新野,与霍峻一起共御强敌。同时,蒯越从荆襄
各郡调集大军十万,在江陵秣马厉兵,屯积军粮,谋划再度南征长沙之举。
用天下大乱来形容现在的局势,可以说毫不为过,如此下去,汉室覆亡之日
已不远了,谈及于此,徐庶与我皆不胜嘘嘘,诸候间战事频频,争斗不休,普通
百姓苦无宁日,这流离失所的日子才刚开了个头,汉室的衰败看来已是无可挽回
了。
走到离攸县城还有三里,我远远的看见一队骑兵飞奔过来。
未及近前,就听见甘宁的大嗓门在喊:“宠帅,兴霸在此!”
近前看去,正是甘宁、黄忠诸将出城相迎,大难不死劫后重逢我们皆分外高
兴,甘宁、黄忠见我,连忙翻身下马,扑上前来紧紧抱住我不放。
进得城内,安置好徐庶的住处,再到议事大厅与诸将畅叙一番,已是日近黄
昏。我见慕沙不在,心中遂有些不定,待要出口询问,却又有些不好意思。
这时,甘宁瞧出我有些心不在焉,笑道:“少冲,可是挂念公主了!”
我被甘宁说中了心事,支吾道:“哪有的事?”
甘宁哈哈一笑,道:“这有什么难为情的,想就是想了,痛快的承认就是了,
算了,你与公主好不容易聚上一回,我们就不多打扰了!”说罢,甘宁拉了黄忠、
刘晔便要出去。
“少冲兄快回去吧,慕沙公主恐怕已经等急了!”刘晔转头朝我诡秘一笑,
也不知道他这笑里藏着是什么意思。
我的住处仍旧在原来刘磐的府邸,不过自慕沙来后,黄忠已搬出去另住了,
现在这若大的一个府内除了慕沙与我外,就剩下了几个服饰起居的侍从。
府门外,不知什么时候挂上了红红的灯笼,连廊上也都挂上了,通红的灯火
将整个院子照得喜气洋洋的。
慕沙的房内,灯火还亮着,我知道她在等我。
我轻轻的推开门,见慕沙一身红妆,长袖飘飘,轻施粉黛,正端坐床前痴痴
的出神,今天的慕沙与平时的那个飒爽女将相比,多了几分妩媚,少了几分野性。
慕沙见我,没有说话,只用幽怨的眼神看着我。
她比以前瘦了。
却有了一种柔弱无骨的风姿。
是想我想的吗?
我心碎了。
我走到床前,看到慕沙的大眼睛里擒满了泪水,我细捧起她的脸,看着眼前
这个矫柔的女子,她和以前我认识的慕沙完全的不同。
有一个爱你的女子在为你担心,多好?
什么是爱,爱即是付出自已全部的心血去给予所爱的人,慕沙也许不知道这
句话,但她对我却是一往情深,用情至极。
我不是石头,大劫余生之后,我知道我应该珍惜什么,呵护什么。面对着这
样一个痴心等你的女子,我知道我应该珍惜现在的一切。
“呆子,看什么看!”慕沙用袖子擦去眼里的泪水,嗔怪道。
“想我了吗?”我抓住慕沙的手。
“不想!”慕沙别过身道。
“那你哭什么!”我侧过身子,对着慕沙追问道。
“我——,我想你了,我就想你了,我就是个傻瓜,怎么样!”慕沙挣扎着,
不让我见到带雨后的海棠。
“不怎么样,因为我也想你,天天想着你!”我道,说这话时,我的心里充
满了感动。
“你——,你不想她了!”慕沙幽幽道。
女人的敏感是无以伦比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慕沙发现了我心中的秘密,我
也不知道此刻该用什么话来告诉慕沙我心里的感受。其实,在我的心里,陆缇就
象一个无法触及的虚幻的梦,我虽然会时时的想她,但也只不是是想想罢了。
初次见到心中喜欢的异性的那一种羞涩,我想忘,却还忘不掉。
慕沙娇弱的喘息吸引着我,我轻轻吻上她的嘤唇,用力汲收着唇齿间芳香,
努力的把自已融化到对方的身体里去。
我不想再等了,等待的结果也许就意味着失去。
今晚,就让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为我们作证,就要这满院子的灯火为我们做媒。
我轻轻褪去慕沙的轻纱,看到了光洁细腻的肩头,和挺拔昂然而立的少女的
乳房,我埋首在慕沙的酥乳之间,亲呢着生平第一次的神圣洗礼。
慕沙微微上翘的处乳在我的唇间慢慢的变硬,她秀美的眼睛紧闭着,长长的
睫毛在不停的抖动,在忽亮忽暗的灯火下,慕沙的皮肤透着一层圣洁的光环,娇
娇嫩嫩的,微微发红色的乳晕很小的圆形,在中间一对俏立的乳尖轻轻的颤动着。
“嗯——。”慕沙在我怀中低声呒语。
第一次毫无经验的我已有些迫不及待,我慌乱的褪去她身上最后的轻纱,在
慕沙平坦光滑的小腹下面,那一片神圣而神秘的地方强烈的吸引着我。
我的手穿过层层的阻隔,不断向着腹地挺进,在探询的尽头,我感受到了的
是一股湿润的热力。
“嗯——。”慕沙轻喃了一声,娇羞中一对粉掌连着敲打在我的胸膛上,不
痛却有着令人心醉的甜密。
我再已按耐不住,一个翻身将慕沙压倒在床上,我的唇吻过慕沙的红唇,湿
润的感觉随即从嘴边滑落心里,当我再一次把慕沙的俏唇含在口中时,一种被紧
紧包容的感觉从身体浸入脑际,四周除了不透一点缝隙的包围,还是包围……。
“呵——!”我不自禁的喊出声来。
伴随着慕沙身体的微微颤动,我感受着她与我一样的激动,我们俩终于结合
在一起了,不仅是身体之间,更是心与心之间。
我将滚热的身躯紧紧的贴住慕沙,少女的处子芳香透过汗水散发出来,使得
空气中都有了让人心醉神怡的幽香,慕沙光滑的身躯随着我的一起一落而起伏,
她的手死死的抓住了床边的被子,仿佛要把它扯断似的。
这一刻,我再也遏制不住强烈的冲动,就如同在战场上无畏的勇士一般,一
次次的全力的冲锋,随后是精疲力竭的后退,待稍稍恢复了些气力,就又向着敌
人的阵地冲去。
潮水起起落落,在我的全力猛冲中,慕沙却是如此的顽强,一次次看似无力
的抵抗,却恰到好处的将我的攻势瞬间化为无形。
“等一下,慢——一点!”慕沙的唇间断断续续的吐出喃语,我不自觉的顺
着她的话做着,享受着另一种受心爱的人支配的快乐。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我只知道最后我是在一种快要飞上天空的强烈快感中
死去的,慕沙也和我一样,浑身都湿淋淋的,象是从水里涝出来一般。
……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内时,我还懒在慕沙温柔的身体里,不愿睁开眼
破环昨夜疯狂美妙的感觉,初经人事二十岁的我,象一个贪吃零食的孩子一样,
不听话的挥霍着到手的幸福。
“起来了,快一点!”慕沙低声催促,脸上娇羞无限。
“嗯,再睡一会!”我埋下头,双手搂紧慕沙,呓语道。
“听话了,温柔乡最好,却不是男儿应呆的地方!”慕沙挣开我的双臂劝慰
道,语气里透出一点点呵责的意味。
“是了,夫人有命,小生怎敢不从!”我不情愿的将头探出被窝,嘻笑道。
“真的?”慕沙拧了我一把,道。
“当然了,只要夫人再让我亲——!”我一把抓住慕沙细软的腰肢,试图将
她再一次搂进怀里。
“真情唯有似水绵长,温存非在朝朝暮暮,快一点,将军们都在等着你呢,
要让他们看你的笑话不成?”慕沙用力将我的碌山之爪挪开,嗔怪道。
我不情愿的坐起身,道:“是,夫人的教诲我一定铭记在心。”
“你呀,也就是拿好话来哄哄我罢了,我要真有什么事求你,你听了——才
见鬼了呢,哎哟——!”慕沙移步下床,不料脚步虚浮,差一点跌倒。
“怎么了——!”我一把搀住慕沙,急问道。
慕沙狠狠的瞪了我一眼,用劲甩开我的手,娇嗔道:“不关你的事!”
现在的慕沙处处显出小女儿娇态,其反复无常的态度实在令我捉摸不透,一
会儿喜,一会儿悲,一阵儿笑,一阵儿怒,我只得在一旁干陪着笑脸,却不知道
怎样来取悦新婚的娇娘。
攸县城池不大,我这六千人的队伍驻扎在此,顿时使这个小城显得拥挤了许
多,从长沙、零陵、桂阳赶来的商贾在街上摆摊喊卖,一片嘈杂之声,我出府门
向南城赶去,那里有一大片的开阔地,刚好可以扎下军营歇息。
营门口驻守的兵士见我到来,纷纷挺直腰杆,用劲喊道:“宠帅!”
这喊声听在我耳中,却是如此的有气无力,我正欲发怒,一瞥见兵士们脸上
却是腊黄色的饥容,定是军中缺粮减了将士们每顿的份额,粮食无以为断,则军
心涣散,要知道再厉害的队伍也经不起饿肚子的消磨。
远征荆南迄今已足有三个月了,我从豫章、庐陵随军征调运来的粮草辎重已
耗尽大半,本来按与张羡的约定,粮草主要由张羡负责供给,现在张羡伤重,其
子张怿失约不给,粮草若再远道从豫章经庐陵转运而来,至少也要一个来月,一
个月的时间,难不成让将士们饿一个月的肚子吗?
一个月没饭吃的结果,我清楚的很,只能是一个,活活饿死。
边行边想着,我不觉愁上心来,真的要就此被逼回豫章吗?
不,我不甘心。
我决不能让周鲂他们的鲜血白流,无论如何,我都一定要在荆南闯出一片天
地来。
待到了主帐召集诸将议事,众人脸上皆是愁容满面,一筹莫展,估计也是为
粮草之事犯愁,可又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倒是初到攸县的徐庶还算神情若定,
一副全然不关已事的超脱样子。
刘晔刚从长沙回来,见我脸色有些难看,知我也是为粮草之事忧心,他迟疑
一会,站起说道:“宠帅,晔等苦守时日,终于盼得你回来,本不欲以烦心之事
相扰,可是——,晔今不得不实言相告,军中存粮均之又均,省之又省,今也只
够半月之需,若再行下去,则我军将陷入无粮为继的窘境,所以,以晔愚见,我
军若想在荆南站稳脚跟,当务之急非在于战,而在于如何解决粮草之缺,若有充
足之粮,以我军之锐利,荆南无可挡之敌!”
我扫视了一下众将,沉声道:“子扬说得有理。粮,兵战之本也,粮足则将
士齐心,无粮则军心不稳,今我军困守攸县弹丸之地,兵疲粮罄,禄禄无为,此
非长久之计,以诸将之见,眼下当如何为之!”
我连声追问之下,众人皆低首不答,唯有徐庶抬首迎着我的目光,看样子是
胸有成竹。
“元直,有何良策?”我问道,这段日子处下来相熟了,我与徐庶也就不再
将军、先生的彼此敬称,干脆与刘晔一样,相互之间干脆直唤了表字。
徐庶见我看他,一拂长袖,道:“今有粮自天而降,诸位将军缘何视而不见?”
听罢徐庶之言,刘晔、甘宁众将脸上皆有不忿之色。
第一卷 豫章行 第三十九章 刀俎鱼肉
(更新时间:2005-1-1 9:05:00 本章字数:5356)
甘宁听徐庶之言,第一个站起大声问道:“徐先生,敢问粮在何处?”
徐庶面露得色,显然是听出甘宁话中带有的挑衅意味,反诘道:“请问兴霸
将军,荆南之粮产于何处?”
“荆南四郡中,长沙、桂阳皆盛产稻谷之地,昔以长沙为最丰,今长沙郡兵
祸连结,民多逃亡,致田地荒芜,故存粮多者荆南唯桂阳一郡耳!”黄忠久居荆
南,对这一带情况较熟,这时起身答道。
“然。诸位将军皆知长沙城中驻军上万,耗资粮日巨,文聘围长沙历半年之
久,故以日耗粮草计城中存粮必早告罄,今方五月,正是青黄不接之时,长沙张
怿军之粮草何处所供,唯桂阳也,我军何不效而取之。”徐庶不慌不忙道。
刘晔不服反驳道:“我军久战之下已疲累不堪,无力再兴兵攻伐桂阳,若取
城不下,岂不是毁了与张羡的盟约,又冷了荆南士人之心?”
徐庶大笑道:“子扬君子,可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故若有缔结同盟者,皆以利为先,无利而不行也。今有张怿失信在先不足为怪,
张怿小儿无有长谋,见刘表退兵,恐我军乘机谋夺荆南,故扼我军之粮,意迫我
粮尽退兵,我军现迫于无奈之下行此下策,荆南之士若有心者,当可知晓厉害,
明辨是非!”
徐庶说到此处,扫视了一下众人,接道:“当然,子扬言我军疲惫确是实情,
此不利于攻坚久战,好在攸县处于长沙与桂阳之间,那长沙张怿之粮草由桂阳给,
则押运之粮草必经攸县过,我等若不取之,岂不负了老天的一番美意!”
我闻言大喜道:“元直说得是,桓阶之往桂阳,估计是为了催粮之事,这样
算的话,不出十天桂阳的粮草就会经过攸县,此正是大好时机不可错过,只是我
等劫粮不便露了身份,须以黑巾蒙面扮作江盗方行!”
“如此即便张怿察知是我们劫的军粮,也可以来一个死不认帐,若他敢找上
门来,正可借机凭持盟约催要粮草,到时看张怿如何下得了台。”刘晔听到此处,
也抚掌笑道。
“好,先抢来吃个饱再说,这些天可把我的肚子饿坏了,如果张怿那小子敢
找上门来,我甘宁就先引兵夺了他的长沙城。”甘宁气哄哄的道。
“兴霸将军勿急,长沙迟早是我们的,夺城时我们都往后退,让将军第一个
登城便是!”徐庶大笑道。
甘宁一听,顿时来了劲,大声道:“宠帅,这话可算数!”
我笑道:“兴霸如此性急,打仗还怕少了你吗?元直的话当然算数,若攻长
沙我定令汝率部作为先锋!”
徐庶也笑道:“若无意外,我军劫粮之后,张怿气盛必羞怒万分,兴兵讨伐
于我,张怿之兵虽三倍于我,然多为屡战之疲卒,比之我军更犹不堪,其若不顾
盟约攻我,则失信背义于先,荆南之士必弃之,加之荆南百姓因战乱流离,人心
思定,张怿若为一已之怒,妄动刀兵,则必失民心,如此则我们可广结志士之心,
行安民之举,则长沙可下矣。”
我道:“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不机变,势必覆没于此,元直之言甚善!”
正如徐庶所料,我军扮作劫盗,打劫张怿军押运的粮草,确是好计,几番算
计收获甚丰,不仅解决了我军缺粮的困境,还略有存粮节余。起初张怿闻报粮草
被劫,尚以为是山越所为,只顾得派重兵护运,可惜无论他选派何人,那些个士
卒哪里又是黄忠、甘宁这等大将的对手,不消几个回合,便弃下粮草落荒而逃了。
那败亡之兵回到长沙,怕被责骂消极怠战,更是添油加醋,危言劫盗之凶猛,
张怿方疑是我军所为,遂大怒,不听桓阶苦劝,亲点兵士二万,杀奔攸县而来。
我军入荆南以来,历攸县、荠州口两番恶战,所对阵者皆是刘表军之精锐,
每以少胜多,以弱击强,虽未取得全胜,但比之龟缩在长沙城内,据城死守的张
怿军实是强过甚多,因此在心理上,我军上下对破敌信心十足。
建安二年六月二日晨,两军交兵于攸县城外,我军以饱待饥,以逸待劳,乘
着张怿军立足未稳之时,以黄忠为左冀,李通为右冀,甘宁为前锋,三枝兵齐出,
杀入敌阵,遂大破之,斩敌千余,俘敌将张怿及众六千人,余者皆散。
六月十日,甘宁部前锋进抵长沙城下,守将桓阶率众不战而降,竖日,长沙
太守张羡闻张怿败亡,急怒攻心,终因伤重不治身亡。
在历经荠州口恶战之后,这一连串的胜利几乎让我有些不太相信,即便现在
我已身在长沙城里,不仅是我,随我进城的将士也是一样的喜出望外,因为仅在
一个月前,我们还只能困守在攸县小城,面临着不得不撤回豫章的窘况。
好在我还没有被这一切冲昏头脑,长沙城虽然已在手中,但零陵、桂阳、武
陵俱在敌手,若是在长沙这样坐等着刘表大军攻来,我的结果比张羡也好不到哪
里去。
余下三郡中,武陵在我军退回攸县后,为刘表军所攻取,零陵、桂阳位于长
沙之南,离江陵较远,一时之间还未有动静传来。
此二郡中,桂阳郡下辖临武、南平、耒阳、阳山、阴山、曲江等十一县,因
地处岭南气候湿润多雨,十分适合稻谷生长,素有“荆南米仓”之称;而位于九
疑山麓的零陵郡,相传为舜帝南巡驾崩之所,为历代帝王“朝祭”圣地,以“尧
天舜日”而名贯天下,更有因潇水与湘江在此交,时有风雅之士称此地为“潇湘”,
不过这些历史掌故对我来说,实抵不过九疑山中的丰富矿藏来得吸引人,时人采
取山中铁、锡、钛诸物,再由工匠精心打炼,合金的零陵利器由来往南北的商贾
一喧染,身价已逾数倍。
张羡先前敢以三郡之众独抗刘表,所凭持者正在于此,如果取下桂阳,以其
粮补长沙之缺,收降零陵,以其器养百战之兵,加之有豫章、庐陵两郡为后援,
长沙或可坚守,否则,我恐长沙得而复失。
“少冲兄,所为何忧?”徐庶见我来回度步,问道。
华歆道:“汉升与文达引兵取桂阳、零陵,不知情况如何,真是令人心急啊!”
徐庶听通之言,安慰道:“桂阳、零陵皆深入岭南,素为蛮荒之地,诸自诩
之能人志士不往矣,别人取桂阳,福不敢保证,但若汉升前往,则无忧也。至于
零陵,有桓伯绪亲往说服,加之文达兵威呈于城下,想取之易如反掌耳。”
见徐庶对两路人马如此有信心,我的一颗心也渐渐定了下来,这时刘晔从外
面进来,一脸的凝重。
我问道:“子扬,江陵有何消息传来?”
刘晔道:“根据斥候探得的消息,蒯越在江陵一线已集结下重兵数万,看来
再一次的长沙之战不可避免了。”
我忧道:“长沙初定,民心未附,今若再战,实是凶多吉少啊!”
刘晔又道:“蒯越极有督智,平素又持重有节,向不做无把握之事,今欲举
兵再攻长沙,必有所准备,我们须多加提防才是!”
难道是蒯越还留有什么杀招未使出来,而这个厉害的招数一定是针对我军的
薄弱之处的,而我们的弱点又在哪里呢?
是仿效上次长沙之战,以重兵围城打持久战,这是文聘的战法,蒯越一贯以
谋略著称,此等中规中矩的战法他定不会用;是以奇兵出武陵断长沙与桂阳、庐
陵之联系,四面围困城池,等我军饿得站不起来的时候,再行攻城,这也不太可
能,用奇兵风险太大,是陷偏师于敌后,而且此法我先前就用过一次,万一被识
破则徒自陨兵折将,我和徐庶、刘晔苦苦的思虑蒯越的企图,却始终是猜疑不透。
六月二十日,黄忠率部未经一战即克桂阳,尽收守卒,我令刘晔代为桂阳太
守,筹运军粮,以备长沙再战之用。
六月二十二日,李通、桓阶至零陵,太守刘度见长沙已下,遂归降,为安子
民,我仍令刘度为太守,驻守零陵。
六月二十五日,为缓解长沙兵力单薄之急,我着慕沙从庐陵征调四千越族精
兵到长沙,会合原先的六千余将士,合兵一万,共御强敌。
七月初,斥候送来急报,蒯越从江陵再起大军七万,南征长沙,这一次蒯越
亲自坐镇指挥,在长沙至汉寿、江陵一线,沿途布下约三万精兵,以防止我军再
施故伎,袭毁粮草,不过蒯越如此布置,虽然稳妥但却行军缓慢,这给了我军从
容布防的时间,看来他是想期望依靠人数上的优势来打一场持久战赢得胜利,这
是我所不愿的。
我军兵少,不可能象蒯越这般重兵守卫补给线,为防止敌军可能的偷袭,我
从长沙守军中抽出二千精兵,交与李通指挥,让他以攸县为中心,守卫桂阳至长
沙这一条辎重线。
蒯越是否真的想靠着兵力上的优势与我持久的耗下去吗?我苦苦思索。
这对双方来说,都是极为不利的。
因为在我们周围,有太多的敌手,袁术、曹操、乃至孙策都在等着看我们两
败俱伤的好戏。
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现在看蒯越在兵力部署上也没什么异动情况啊!
“长沙——桂阳——零陵――庐陵——豫章,这是我军所赖以支撑的五个点,
如果你是蒯越,会选择哪一个点下手?”我俯坐在城墙之上,用小石子划出这样
一条红线,自言自语道。
徐庶站在我边上揉了揉发酸的腿,他爱好洁静,不欲效我坐在城砖上,道:
“此线若蛇,长沙、豫章为两头,此为蛇之头尾,若击之可伸缩取舍;桂阳、零
陵、庐陵为蛇之腰身七寸,此要害也,我若蒯越,当在三点中择取一点而攻之!”
我问道:“桂阳、零陵、庐陵皆远离江陵,处我军之腹地,蒯越若攻,彼兵
何来?”
黄忠听我二人一对一答,道:“桂阳今由子扬代守,零陵有刘度世镇,又有
李通引兵策应,当无破绽可寻,庐陵——!”
黄忠这两个字刚一出口,我与徐庶几乎同时大叫一声:“庐陵危矣!”
这时慕沙刚好从城下赶过来,看见我二人如此情状,催问道:“庐陵乃我越
族聚居之地,何会有刘表之兵?”
我急道:“此非刘表之兵,慕沙,你立即率三千精兵赶回庐陵,晚了我恐庐
陵已生变矣!”
这次为了对付蒯越大军,我从庐陵新调了四千山越兵,这些将士加上先前的
三千士卒多是从慕沙所属的庐陵部选拔,现在这七千余将士一抽走,庐陵空虚,
若有哪一个部落起兵发难,则庐陵危急,更可怕的是,庐陵若失,则我军与豫章
的联系将被完全切断,挥师荆南之时我留在豫章的兵力本就不多,加之又要守卫
彭泽、石印山两处要塞,守卫豫章城的士卒极少,倘若山越叛军北攻豫章,则后
果不堪设想……。
仿佛是为了证明我的猜想似的,这时从城下急跑过来一名斥候兵,未及近前,
就大声喊道:“庐陵急报!”
我心里咯噔一下,瞧这名斥候满面尘土,身上还有处处凝结的血块,定是血
战后撕杀出来报讯的,庐陵真的生变了——。
我忙接过斥候呈上的绢书,打开一看,却是庐陵郡丞郑浑的求救书信。
六月二十九日,也就是四千庐陵部将士走后的第四天,山越十部中的第二大
部落旧城部在都尉费栈的鼓动下,联合其余八部中的六部,共起族兵三万叛变,
现叛军已将庐陵城团团围困,城中情形十万火急,若不及时派兵增援,庐陵将不
保矣!
郑浑并非禄禄之辈,昔日豫章一战孙贲兵围番阳数日,郑浑尤能据守不懈,
今书信中透出来的意思却是着急万分,想是庐陵现已无兵可守,郑浑再有巧谋,
也难作无米之炊。
怪不得蒯越这些天迟迟未有动静,敢情是等着我露出破绽来,现在庐陵即是
我的死穴,除非有奇迹发生,否则,失去与豫章的联系,我们这支西征队伍就象
踩在飘着的浮萍上一样,最终会掉下水去淹死。
“可是,若调三千兵救庐陵,长沙怎么办?”慕沙虽也心急庐陵发生的变故,
但心里还很清楚我目前的处境。
我沉声道:“庐陵若失,则长沙守之又有何用,你快去点兵出发,长沙这边
你不用操心,我自有办法。”
甘宁道:“费栈叛军势众,今公主只引三千军去,宁恐有失,不如同往!”
我想了想,道:“兴霸之言善,如此甚好,你两人此去庐陵,切记攻心为上,
攻城为下,费栈所众,虽有三万,我虑真意叛变者,十部中仅有一二,此番援救
庐陵,若能争取中立部落支持,动摇胁从之部落,孤立敌费栈之部落,则庐陵之
危方可缓解!”
慕沙与甘宁依令领命下去,我望着慕沙急冲冲而去的背影,苦笑了一下,心
里一阵发慌,我有办法,我有什么办法,城外的蒯越大军足有五万之众,而长沙
城中,随我从豫章而来的军队已剩下不足五千人,剩下的就是归降的近二万张羡
军兵士,他们新降于我,战斗力又本来就弱,若发令征调这些降卒,加之城中民
心未稳的百姓来共同守御城池,究竟有多大的战斗力,究竟能够坚守到什么时候
我也毫无底数。
荆南之战,如同角力场上不同级别的拳手相互博斗一样,刘表是巨无霸,我
与张羡只能算是期望靠着偷袭、暗算或是敌人的疏忽大意来取胜的可怜虫,虽然
胜利的希望是如此的渺忙,但我们却不能放弃。
重压之下,张羡被一旁虎视的我夺了城池,而现在,再一次面临刘表大军的
进攻,我成了直接承受压力的一方,而谁又会是哪个狡猾的猎手呢?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坚守到刘表的信心先动摇为止,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放
弃长沙,因为摆在我面前的,除了决然前行,已没有别的路途。
此时此刻,也不知道此刻豫章的情况怎样,万一没有什么防备,那费栈一旦
进攻豫章城,则我辛苦建立起来的一切就被毁了。
真希望华歆、太史慈他们对危险能有所察觉,我唯有默默在心里祈祷。
可是,连我都疏忽了。
即便是太史慈和华歆他们察觉了,又能怎样呢?豫章可用之兵本来就少,在
抵挡住三万的山越兵,靠宜耕宜作的军屯兵是不行的。
我一直不太相信所谓的天地神灵。
但此时,我宁愿天神是真的存在着的,愿他护佑于我,和生活在豫章的数万
百姓,让他们免受刀兵战乱之苦。
第一卷 豫章行 第四十章 牛刀杀鸡
(更新时间:2005-1-3 8:30:00 本章字数:5254)
七月五日,长沙城头,烈日灼烤着每一个地方,把一块块城砖烘热发烫,让
一个个企图坐下歇口气的屁股刚一拈上就跳了起来,面对数倍于已的敌人,紧张
的备战在有序的进行着,一队队精壮汉子组成的运输队正在忙碌着,汗水已将他
们的衣衫凝结成一缕缕盐花般的雪白。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这热火朝天的场面给予我无比的信心,进驻长沙城后,
我一面严令军纪、张榜安民,另一面布告全城百姓,举荐临湘桓阶出任太守之职,
这或多或少减轻了城中百姓对我军的敌意。
而在徐庶、桓阶等士族大夫的游说下,荠州口一战的功绩终于得到了长沙民
众的认可,虽然城中仍有忠于张羡父子的残余分子,但大多数百姓已从先前的排
斥到怀疑,再到现在的信任,并参与到了守城的战斗中来。
“你们,快一点,把这桶沸油抬到那边去!”黄忠的喊声凝重而有力,正指
挥一队队守城的军卒搬运滚木、沸油和石块到城头的每一个垛口,他的脸本来红
润的很,如今在烈日的暴晒下,却显得黝黑透亮。
甘宁走后,李通又驻守在攸县,长沙城中我方可用大将唯有黄忠了,加之他
队伍出身,驻守荆南多年,与张怿降军关系素来不错,不得已这城防的重任只能
由他来挑了。
长沙的北城依着岳麓山蜿延的山势修建,高耸的城墙在风中巍然孑立,如我
一样,独自承受着狂风一次次猛烈的侵袭,风呼呼的吹着,将旌旗吹得倒卷过来,
我与新拜的军师徐庶踏上城楼居高临下,远远的只见扎营于湘水之畔的密密麻麻
刘表军先锋的营帐,遮天敝日。
徐庶略一皱眉,道:“观敌营寨,止则为营,行则为阵,依水而建,据险而
守,兼顾扼敌与自固,蒯异度确有过人之能,绝不可小觑。”
我点头赞许,安营首要择地,现时敌人立寨于河畔丘坡高处,可居高四望,
极目至远,可与水寨相连,互为依援,如此布置断非乌合之众所能为。
徐庶又道:“立寨之要,必须安野营、歇人畜、谨营垒、严营门、恤病军、
查军器、备火警、止扰害、责交通、惜水草、申夜号、设灯火、防雨晦、下暗营、
诘来人、避水攻,宠帅你看敌营中,号令整齐、旌旗有序,虽营寨方建,却无一
丝混乱之象,非经长时间整训,决不可能带出这样的威武之师来。”
听徐庶如此一说,我恍然醒悟,怪不得蒯越没有在张怿兵败攸县之时,乘机
发兵袭取长沙,看来他是吸取了文聘初攻长沙无果的教训,早就安下决心留在江
陵训练军卒,准备稳定推进,凭持兵力上的优势与我军在长沙苦战了。
我忧道:“军师,依你之见,对面敌军的破绽在哪里?”
徐庶双眼紧盯着敌营,沉吟了好一会,忽然口中“咦”了一声,道:“敌军
扎营处离城墙如此之远,若是想攻城的话,岂不是未到近前,我军就作好了准备?”
徐庶说这话时,我两只眼睛正盯着敌营中翻飞挥动的旌旗出神,听言心中一
动,徐庶的话不无道理,由北南攻长沙城,选择的进攻点只有北门和东门,东门
是水门靠着湘水而建,若要进攻非舟楫渡河强攻不可,那里我已派了甘宁留下的
三千水军镇守,这些士卒随甘宁纵横江中,屡败荆州水师,蒯越若选择东门进攻
的话,不会得什么便宜的。
唯一担心的就是北门了,这里的城墙虽然依山而筑,但缓坡较多,而且经过
前番文聘与张羡半年的对峙杀戳后,多处城垣有松动的迹象,若敌军真是不计损
失强攻的话,能够守住我也没有把握,毕竟数量上的劣势是不可改变的。
敌军竟然在远离城垣且靠近河边的地方扎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把现在
的营垒当作一个据点,等待船只运来大批的攻城器械,然后一步步的向城墙靠近,
然后依仗技术和人数上的优势击破我军抵抗。
想到这里,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是夏日炎炎,但我的身体却不由自主的
抖动了一下。
徐庶正专心致志的观察着敌营的一举一动,没有察觉我脸上异样之色,忽然
他眼睛一亮,大声道:“宠帅你看,敌营中旗幡更替如此频繁,此必为初上阵之
新卒临阵紧张所致,待天黑后我军可乘敌大军未至,以小股轻骑袭扰之,我度虽
不能求大胜,但也可小赚一把,挫一挫敌人的锐气。”
我听言大喜,便急欲下城点齐人马出战,徐庶连忙拦住我道:“宠帅慢来,
身为主将者,切不可事事以身犯险,若是万一有个不测,则军心涣散无有斗志,
将陷全局于被动矣,此等小阵由黄老将军迎战即可。”
我脸上一红,以前凭持着一股子血性之勇冲杀在前,除了身先士卒激励士气
外,私底下实是想图个痛快,也没想那么多事,现在徐庶力谏我感到很是惭愧,
确实许多时候我的表现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勇将,离一名合格的统帅还差距很远。
沙漏在无声的一滴滴流着,夜色也渐渐昏暗下来,天上黑云压阵,从城上向
外面看去,除了远处敌营中隐现的一点亮光外,再看不到其它。
“开伙了,大家都快过来!”一名身着都尉服的年轻军官一边擦汗一边喊着,
在他身后是十几个挑着担子的百姓,在两头的竹篓里有阵阵饭菜的清香传来。
“赵都尉,这饭团是什么做的,怎这么香啊!”年轻的士兵早已迫不及待的
用手捧起饭团,狼吞虎咽起来。
那军官笑了笑,道:“呵,香啊那当然了,因为这饭团里可包含有五味珍品
呐!”
听他这么一说,周围的士卒们都来了兴趣,纷纷追问着是哪五味珍品,我听
着也感到好奇,后勤督粮这一块现在虽由桓阶管着,但因为时关重要,我也是时
时过问的,五味珍品一说我怎么脑中毫无印象。
“哎,赵累,你小子卖什么关子,快点说,慢了小心我不饶你!”有急燥的
汉子大声叫道。
“好,我说,这五味那就是荠、马莱、芹、葱、葭。”那叫赵累的军官收敛
笑容,一字一句说道。
“这些不就是城外遍地皆是的野菜吗,哪算什么珍品?”更有士卒叫喊道。
“对,这些都是野菜,而且长沙城外遍地皆是,但诸位军爷可都没尝过,既
然是头一次尝,那也应该算得上是珍品了!”赵累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不觉莞尔,虽然前几天第一批从桂阳运来的粮食已到了长沙,但要一下子
满足城中百姓及军队所需,尚有困难,加之艰苦的战斗还在后面,我还要存一部
分余粮以为应急之用,所以将士们的伙食只能先对付着,我原先正恐军粮供应不
上影响士气,不想赵累做出了这样一个野菜夹杂糟米的饭团,可真是解了我的心
病了。
“真有你的赵累,这渗着五味野菜的饭团味道真不错啊!”士卒们边吃边赞
道。
“这可不是我的功劳,桓太守催促得紧,我只好向众位乡亲求助,不然的话
我赵累就是想破了头也不济事!”赵累连忙辩解道。
这赵累是长沙军中随桓阶降过来的,看来在督粮掌管后勤方面有些才干,正
好在慕沙走后,我军中一直缺乏一个统管后勤的人,赵累当可重用。一支能征善
战的军队,不能是单靠一二员战将的勇武,它更需要许许多多普通小卒的努力。
人有所长,尺有所短,光有甘宁、黄忠、太史慈这些大将,而没有象赵累这
样默默无闻的人的努力,是不可能打胜仗的,我若想成就大事,当唯才是举,尽
天下之人为我所用,尽天下之力为我驱使,如此方可。
待明日我即向桓阶提议,拔赵累为督粮官,掌管我军后勤辎重接应。
夜近深更,我徐庶之言叫过黄忠,令其点齐精骑出城袭营,黄忠大喜,不待
我说完便欲领兵出城。
我忙喊住他道:“方才斥候报来,对面敌军先锋乃是韩浩,其兄韩玄亡于荠
州口一役,韩浩此来必有复仇之心,汉升此去可多带些兵士,若见敌有防备,千
万需谨慎,不可莽撞行事!”
黄忠自信满满,大声道:“宠帅、军师,夜晚袭营,兵贵在精不在多,忠领
三百骑即可,此去定不辱使命!”
长沙北城,黄忠率部悄然打开城门疾驰而出,我站在城头看着黑暗中渐渐远
去的队伍,这是我身为统帅第一次不去亲冒矢石,与士同战,真有些不习惯。
方才为了掩敌耳目,在黄忠出城之前,我令兵士熄灭城头火把,希望能避开
敌军斥候的注意,我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宠帅,夜晚风凉,我们还是回房等候老将军的消息吧!”徐庶道。
我搓了搓手,道:“军师若疲乏了,可先去,我在此等汉升回来!”
徐庶听言大笑,挽起衣袖指着城外,道:“宠帅尽放宽心,黄老将军虽勇猛,
却并非无谋之辈,此番去实若牛刀杀鸡,必能安然返回。”
我停下脚步,长舒了一口气,道:“虽是如此,但我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宠帅,既然不得安睡,莫如与我战上一局!”徐庶从怀中拿出黑白棋子,
对着我道。
说起这棋艺来,我只在秣陵之时瞧主人家下过,后来自已见猎物喜,也增偷
偷的下过几盘,待到了豫章遇上刘晔,忙里偷空也摆上几盘,自出兵荆南后,却
是再没有机会下过了。
我停下脚步,长舒了一口气,道:“军师不说,我倒有些生疏了,相邀岂能
不应,来人,点燃松柏,摆下棋局,今夜我与军师且挑灯夜战三百合!”
徐庶哈哈一笑,道:“我看三百合用不着,有个一百合左右汉升就回来了!”
“军师,如此有把握?”我喜形于色,问道。
“宠帅若不信,且稍待候!”徐庶的话充满自信。
这一番对奕从三更始,我持黑先行欲据实地,徐庶持白后手取外势,我素喜
近身博战,待布局稍定便突入右侧白棋大阵,意借攻势破坏白棋的形状,并伺机
扩张黑棋势力,而徐庶面对我咄咄之攻势,却并不惊慌,而多以虚招应之,招法
诡异飘零之至,我不耐久战,索性连投三子于右上,欲围歼此阵中白棋数子,徐
庶见状神情若定,毫不理会我的猛攻,反而去专营于中腹一块大空。
我暗自窃笑,若被我吃掉右侧数十白子,徐庶中腹再有战绩,也不过是亡羊
补牢耳,我遂不理会徐庶,再下一子靠在白棋唯一相连处,意生吞此处陷于黑阵
的白子。
下完此子,我不禁得意的朝徐庶看去,只见徐庶沉吟片刻,忽向右下边角下
一子,我待看去却是徐庶一着点入我右下之要处,我若不应则右下转为白棋所有
也,徐庶可能见右侧吃紧,故欲寻找机会与我决战,我怎会由了他的心意。
想到这里,我不假思索的向右下应了一手,徐庶跟进,我又应,这样连着十
余手后,待我再细看,却大惊,原来方才徐庶中腹数子已将外势围成铁壁一般,
今我反击固守右下,而外势之白棋乘机向右侧压迫,我好不容易围成的大网此时
遭到白子内外夹攻,多处破绽补之不及。
我懊悔不及,古人言行棋如战场,来不得半点的疏忽,果真如此啊,方才我
实是轻敌了,徐庶棋柔,我则欲刚,以柔克刚,以虚应实,此为胜敌之策也。
今我已入困境,而徐庶的白子就象是附了妖气一般,每每出招总是出乎我的
意料,唉,我不禁叹了口气,这棋局与眼前之战局是何其相似,我要想安然渡过
难关,谈何容易?
正此时,城外忽传来撕杀声阵阵,我赶紧上城垣向外望去,但见敌营中火光
四起,喊杀声一片,瞧这情形定是黄忠已杀入敌营了。
徐庶一拍衣衫上拈着的些许尘土,正色道:“棋者,皆同道也。故若重情重
义之人,输赢在实力使然,无半点虚妄推委,今行棋如斯,宠帅败相已呈,不知
还欲下否?”
棋盘上,虽然我已兵临绝境,但若是就此认输,岂是我之所为?
我凛然道:“大丈夫决断生死之时,未至最后,岂能轻言放弃!”说罢,便
再不理会城外敌营动静,专心思考起棋局来。
时近五更,我又与徐庶互奕百余手,既然右侧之势已无可挽回,我便开始浅
消白棋中腹大空,一有机会,便拚命紧贴上去,对意在稳妥获胜之白子进行缠绕
攻击,徐庶大概见实空领先很多,便不意与我纠缠,有几处是我强行侵入的地方,
他也未给予我迎头痛击,局面在不知不觉中渐渐被板过来了。
徐庶的神情也渐渐紧张起来,他也看出了局势的不妙,随着棋盘上黑白子的
增多,整个棋局进入了最后的官子阶段,此时我与徐庶已沉浸入棋局之中,每一
处小的角落都是我们交手、撕杀、用谋、取舍的场所,每一处微小的变化都是决
定最后胜负的关健,我们已无法再顾及其它。
“呼——!”终于结束了,当最后一个黑子落在盘中时,我与徐庶都长舒了
一口气,我的努力没有白费,靠着先前被断的数个黑子的劫争接应,我终于反败
为胜,赢下了这一局。
徐庶用袖口一擦脸上的汗珠,神情诚挚,由衷说道:“宠帅之坚韧庶心服矣!”
我抬起头,却见天已微明,在一旁桓阶、赵累众人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这里观
战,我一拍脑袋,方才下棋入神竟忘了问黄忠袭营战况如何了!
“汉升可在!”我急道。
桓阶欠身笑道:“宠帅勿急,黄将军已率部回到城中,现正在城中安顿人马,
对了这是查点出来的战果!”说罢,便递过来一卷粗制的竹简。
斯时,虽有蔡伦发明了造纸之术,用轻便的纸张代替笨重的竹简,但由于战
乱不休,纸的制造方法又比较复杂,而绢帕等物又过于贵重,所以荆南之地一般
的文字传递仍以竹简书写为主。
我接过竹简一看,大喜过望,黄忠的战报上写着“斩敌先锋副将杨龄,夺旌
旗十幡,破敌千余”略略十余个字,再看我军损失,出征三百骑仅折了二十二骑,
虽然只是小胜,但大战在即,此一战正可鼓舞士气,振奋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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