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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新三国策 51-60
发信站: BBS 听涛站 (Tue May 31 17:34:28 2005), 转信

    第二卷  扬州路    第五十一章  龙争虎斗
    (更新时间:2004-12-8 8 :43:00  本章字数:5613)

    赣水皖水一线牵,江南江北二重天。

    又是一天的清晨,对于皖城的百姓来说,建安二年十一月十八日这一天与之
前的任何一天都没什么分别,城头上的旗帜是“高”是“刘”根本无暇去关注。

    二个月前袁术曹操在寿春一带的大战使得淮上百姓纷纷南逃以避战乱,其中
的一部分人向东渡江迁到了孙策占据的吴郡、曲阿;另一大部分人则附依往庐江
郡袁术故史的刘勋处。以至于在这短短的一二个月时间里,皖城因为迅速吸纳了
大量的流民而呈现出了一种畸形的繁荣,街市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刘勋的实
力也随着一大批青壮人口的到来迅速膨胀起来。

    而在这种虚假的繁荣背后,是稻谷一斛五十万,豆麦一斛二十万的物价,还
有街上插着草标卖儿卖女的衣不蔽体的贫苦百姓。

    很显然,刘勋事先没有充分估计到袁术惨败的后果,面对府库空空军中无粮
的窘况,他所能做的就只有南下豫章,劫掠粮食以备军用。

    现在,除了刘勋府中不时传来家眷的嚎哭外,面对一夜之间城头变幻的大王
旗,皖城的百姓平静的接受了,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各人都在忙活着自已一天的
生计。

    也许是这些南来的流民早已习惯了争戳,习惯了流血,或许他们的心早已麻
木了。

    接近中午时分,甘宁领着他的锦衣健儿也来到了皖城,一晃已是数月不见,
高宠急领着徐庶到城门处相迎,与豫章一别时区区百来人相比,甘宁的部下看样
子总有一千多人了,这江北一行人数竟扩充了约有十倍。虽然同饮的是一江水,
但一南一北差异之大还是令高宠始料不及。

    甘宁带回了孙策大军的最新消息,孙策在闻知高宠抢先袭取皖城后,大军留
驻在巢湖石林、舒城一带,暂时尚无什么异动。

    一路之上甘宁还简短的描述了庐江的风土人情,高宠听罢略皱起眉,问道:
“兴霸、元直、子扬,依汝三人之见孙策下一步会如何行动?”

    甘宁道:“宠帅,我与孙策军数番战,知其军律严明,士卒骁勇,彼既有取
皖城意,岂肯白为他人作嫁衣?”

    徐庶依旧是一身朴素的葛袍,显得长袖飘飘,听罢高宠问话,施施然道:
“甘将军言之在理。那孙策自过江东以来,挥师所向敌皆披靡,几无人敢挡其锋,
而今江东皆平,袁术衰败,孙策早有图庐江之心,现被我识破先取了皖城,孙策
必不肯干休。”

    刘晔一捋须然,点头说道:“以晔之见,孙策目下有三种选择,其一是见阴
援待击皖城的时机已失,就此退兵回江东去;其二是乘我军初占皖城、立足尚不
稳之时,变援击为强攻,集中所部兵力作血战计;其三是继续实施调虎离山之计,
用计谋诱使我军离开皖城,然后乘虚袭取之。”

    虽然只是在神亭岭见过匆匆一面,但对孙策高宠并不陌生,先前每每提及这
个名字,高宠总免不了有些个紧张,但如今真正需要面对时,高宠心中竟有了一
种英雄相惜的痛快之感。

    在江东能够一捋孙策兵锋的,除了我高宠,不复再有其它人!

    若我高宠处在孙策的地位,我又将会如何行事呢?

    依着孙策之性情,兵发而无功其必不为,至于倾主力与我军激战皖城,此为
两败俱伤之计,徒便宜了刘勋这头困兽,孙策岂又肯为之,今其驻留舒城、石林
不退,必有图谋。

    风呼呼的作响,将城头上的杂草吹得弯下了腰,唯一凛然不动的是一旁深嵌
入城墙缝隙中的小树。甘宁他们说得对,孙策是不会善罢干休的,而面对着拥有
二万大军的强敌孙策,究竟是做低头弯腰的草,还是傲然屹立的树,是裹胁了民
众南避豫章,还是坚守皖城抵御呢?

    脚踏在皖城并不巍峨的城墙上,劲冷的北风从淮上吹过来拂过脸庞,高宠忽
然有了一种接近中原的感觉,一种将自已真正的投身到乱世洪流中的激动,这是
他所渴望已久的。

    如果说豫章是一个箭靶的外环的话,那地处江淮的庐江郡至少是接近到了八
环的距离,高宠知道越接近争夺的中心,面对的艰难险阻将会更多。

    乱世逐鹿,唯英雄者竞相趋之。

    如果退避的话,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将没有意义,既然选择了去做,就不要瞻
前顾后,高宠的脸上有了一种决断后如释重负的轻松。

    孙策骁勇,周瑜多智,因此如果有别的办法,象无功而返、血战夺城这二种
选择他们是不大可能去做的,所以最大的可能是攻敌之必救,但是高宠现在这一
点兵力是不可能做到全面防御的,唯一能做的只有先猜透敌人的意图。

    从豫章到皖城,一个个城市、一座座关隘从高宠眼前闪过,哪里才是孙策的
目标呢?

    是石印山的驿道,还是虎林的阡陌小径。

    或者是二年前周瑜孙贲兵败沉戟的番阳。

    这些地方虽然是局部争夺的好点,但还不足以有攻敌必救的成效。因为,无
论是出石印山,还是取道虎林,对于高宠来说,还尚有太史慈这一支援军可以调
用。

    除了一个地方。

    “彭泽,对就是它!”高宠低喃出声。

    徐庶听言,脸色一变,道:“彭泽孤悬江中,素为豫章之门户,往来之要冲,
一旦失陷则我军全局被动矣,今若孙策分兵攻袭彭泽口,鄱阳湖南有刘勋大军断
路,太史慈顾雍皆救之不及,唯有北救——。”

    彭泽,才是这一条战略锁链中最薄弱的一环。

    对于高宠来说,彭泽若失,则辛苦构建的包围圈将支离破碎,已入笼中的刘
勋会从这里北窜,更重要的是连接南北的通道被断,位于江北的这三千兵卒将陷
于孤立无援的窘境;对于孙策来说,占据彭泽不仅能切断高宠军的南北联系,更
会成为西进江夏的支点。

    甘宁谏道:“宠帅,宁有一计,可退孙策。昔日吾在江夏时,与水军大都督
苏飞有旧,现可修书一封,言孙策为报杀父之仇尽起大军西征黄祖,若能说动江
夏军出兵援我彭泽,则彭泽无忧矣!”

    这时刘晔道:“黄祖目光短浅,性情反复,非可信之人,今若将重任寄望于
江夏,则若前门驱虎,后门进狼,一旦有所闪失,悔之晚矣。”

    徐庶甘宁刘晔对战局的分析都有其道理,高宠思虑再三,揣度良久,尤自举
棋难定。

    甘宁的建议从短期来看,确是最佳的选择,如果江夏黄祖能出兵彭泽的话,
高宠只需屯兵守住皖城即可迫退孙策,但是从长期的战略来看,其中确有极大的
隐忧。

    其一是黄祖出兵的可能性有多大?万一黄祖不顾大局,仍记挂着前番兵败的
旧仇,不肯应充出兵的话……;其二是黄祖即便出兵了,但若坐山观虎斗,待我
军与孙策杀得两败俱伤时,坐收渔翁之利岂不坏了大事。其三就是渡过此关后,
倘若黄祖军滞留彭泽不退,岂不是在家门口养了一只恶狗,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
难,况且眼下也不是与刘表翻脸的时机。

    一念至此,高宠转身对甘宁道:“兴霸,你速领三千精兵赶赴彭泽与文响会
合,如果刘勋大军从彭泽北窜,坚决堵住它,如果孙策军沿江而上,汝两人可伺
机击溃之。”

    甘宁疑道:“然吾若领军一去,皖城空虚岂不正中了孙策之计?”

    高宠大笑道:“兴霸可尽管往彭泽去,皖城我自有退敌之策。”

    皖水的上游,是潺潺从高耸入云层峦叠嶂的天柱山中涌出的一股清流,在缓
缓经过皖北低落的丘陵后,逐渐与桐柏山间流出的潜水相交汇,待到了皖城这一
带,隐约已有大河奔流之概。

    甘宁的船队停靠在皖水边,刺绣的锦帆迎着阳光猎猎而动,站立船头的是铠
甲鲜明的三千精锐之士,他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里,去奔赴另一个战场。

    “宠帅,皖城这里是否多留一点兵力,以便……。”刘晔欲言又止。

    “子扬,是否在担扰皖城不到千人的部队无法抵挡孙策大军的进攻?”高宠
的声音是如此的平静,听不出有一丝一毫的紧张。

    刘晔看了高宠一眼,只见高宠逆着阳光而立,身影倒落在水面上,长长的,
定定的,更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粲傲不驯。明明知道皖城现在面临的严峻形势,
高宠却依旧把精锐之师派往彭泽,难道他不知道身处绝地的危险,难道他当真有
破敌的良策?

    虽然与高宠结识已快一年了,但相处日久,刘晔觉得自已越来越不了解眼前
的这个人了,一方面他很是佩服高宠面对困难时的勇气和自信,另一方面却也为
高宠现在不顾生死的一意独行而担扰。

    在豫章这段日子里见到的一切,让刘晔相信自已的选择没有错,这个叫高宠
的年轻人或许没有汉家皇族的血统,没有令人折服的威望,没有世代三公的身世,
没有……,然而,即便有再多的没有,在刘晔心中已认定了高宠是他值得一生去
追随的主公。

    能够恢复汉室强盛的,不是那些割据一方的强豪,而是眼前这个身单力孤的
年轻人。

    是的,他的所作所为与那些个割据一方的诸侯是如此的不同,在高宠的住处
你找不到华丽的绵缎,找不到负责禁卫的森森士卒,有的,是一如春风拂面的笑
容,更有把酒言欢三百盏的豪情。

    天已渐暗,太阳已躲到了不远的山际后,乌云渐又笼上头顶,甘宁的船队终
于起锚出发了,在瑟瑟的寒风中,这些个将士尽管衣衫单薄,但胸中却是热血奔
腾,不能平息。

    “宠帅,只要我甘宁还有一口气,彭泽就不会失的!”甘宁站在战舰的船头,
对着高宠大声道。

    “人在彭泽在!”刹时间,数千将士齐声高呼,声震如雷。

    火光在黑夜里跳动着,时不时的“爆”出一两颗油花,映得眼前一亮。送走
甘宁以后,高宠就一直没有说话,究竟应该如何抵御孙策军的进攻,在他心里是
根本没有把握。先前的那点自信是硬装出来的,因为如何不这样的话,高宠知道
依甘宁的脾气是绝不会离开的。

    忽然,高宠脸上一凉,象是有一样东西落到了脸颊上,用手一摸,却是什么
也没抓到,间或一会儿,又有一下,凉凉的,透着冬天特有的寒气。

    “下雪了!”随行的亲兵叫了起来。

    雪,高宠抬起头,向漆黑的天空看去,只见火光照映中,漫天的大雪纷纷落
下,如一层层厚厚的棉絮向广阔的原野铺陈开来,先落下的沾着泥土化了,马上
又有后来的补了上去,渐渐的地上被一层白色而覆盖。

    在建安二年十二月七日这一天,皖城,迎来了这一年的第一场雪。

    冬雪,在民间谚语里,被称之为“瑞雪”,是吉祥喜庆和丰年的预兆,若是
在太平盛世,又有多少一辈子辛苦耕作的老农会笑拢眉头,舒开久结在额头的眉
结,但在人命如草荠、强者生存的乱世,这一场雪是祸不是福。

    天气一下子冷下来了,在一眼望去渺无人烟的舒城道上,不时传来远处野狼
绝望的嗥叫,那声音凄厉异常,久久回荡在空寂的山谷中,不肯消散。

    厚厚的云层压迫着天际,冰雪还没有融化,在道旁的山坡上,一个身体瘦弱
衣衫褴褛的少年乞丐正揉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然后伸手扒开地上的积雪,将雪
下尚没有回黄的野菜一一挑起,装到身旁的破篮子里。

    “嗤——。”一块棱角锋利的结冰将少年的手扎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流
了下来将雪白的雪染成一片红色,显得异常醒目。

    少年却似视而不见,继续扒了积雪,寻找了那一点维持生命的绿色,与活下
去相比,流这一点血实在算不得什么。

    忽然,一阵整齐划一的“沙沙”声从远处传来,少年惊愕的抬起头,却见在
舒城方向,一支军队正在开过来,看人数估计约有三千众,在周围白雪的映衬下,
帅旗上那个鲜红的“孙”字显得异常醒目。

    队伍越来越近,面对面的可以看见士卒脸上的疲惫之色,在帅旗下一员身披
着毛绒绒锦貂战袍的少年骑上高头战马之上,看年纪却是甚轻,只在十五六岁左
右,再往脸上看去,面目端是俊朗,眸染碧色,显出十足的自信,间或碧色一闪,
透出一股子凌厉的杀气。

    在他的身后,还有两员偏将相随,左首一人中等身材,年约有三十上下,而
右首一人也为一员小将,身着玄甲,手持长刀,极是英武。

    “少将军,弟兄们已连着疾行了大半夜,甚是疲乏,是否稍稍休息片刻!”
那年长一些的偏将道。

    那少将军剑目一竖,碧目中寒意大盛,大声道:“不可,战场之上胜负只在
一息之间,将军之能非处此境地不能显其强,邓监军万不可心存慈悲,故孙子曰
:兵贵速而不贵久。我等此番雪夜攻袭皖城,当在出奇不意,攻其无备,今若因
已之私而延误歼敌之机,岂不痛哉!”

    “可是,我们与主公大军之间的距离已拉大到了百里之遥,孤军深入可是兵
家大忌呀!”那姓邓的偏将低声支吾道。显然他已被主将的那一股凌厉的气势所
震慑住,只是碍于监军的职责尤在作着无助徒劳的辩护。

    “邓当,汝是在番阳给高宠小贼吓破了胆不成,想那皖城之敌兵不满千人,
今以我这三千铁甲精兵,难道还能怕了小贼不成?”那少将军年轻气盛,不由得
怒喝道。

    “仲谋勿怒,我姐夫其实,他并不是这个意思——。”那年轻一点的小将见
两人说着说着就有些不对劲,忙出言劝解道。

    “子明,汝到前面去,打探一下皖城方向有无异动?”那少将军这时大概也
察觉到话有些说过头了,缓了一口气吩咐道。

    “遵令。”

    应罢,右首小将已拍马闪出阵中,双腿一挟马腹,向前阵疾驰而去。

    这一支军队正是孙策攻袭皖城的前锋,由孙权担任主将,吕蒙为副将,邓当
为监军。此番出征皖城,这先锋的位置争得极是激烈,其中不仅有程普、韩当、
黄盖这些个老臣,更有周泰、董袭、凌操这些个投效不久的将领。

    而争夺的结果是这些人谁也没有轮上,最终的胜利者不是旁人,乃是孙策的
弟弟孙权。

    在孙策开拓江东的过程中,尽管武将的能力和文臣的智慧共同帮助孙策平定
了江左,但在孙策的个人魅力影响下,武将的地位无疑比文臣来得更高一些。所
以在江东,孙权要想赢得尊重,只有孙策之弟的名份还不行,还必须要在战场上
立下功绩才行。

    这一次出征皖城,是孙权自生以来第一次独立的领兵打仗,孙策为自家兄弟
着想,这第一仗要的当然是一场体面风光的胜仗。

    然而,自渡江以来,孙策在江东兵锋所指,几无敌手,象山寇叛乱的之类的
小阵仗只能算是皮肤之痒,孙权自然是不屑去的。

    环视四周,真正的对手只有一个,那就是一年前击杀了孙贲的高宠。



    第二卷  扬州路    第五十二章  半渡而击
    (更新时间:2005-2-3 7:52:00  本章字数:5339)

    虽然是一母所生的兄弟,孙权与孙策的脾性却是截然不同,孙策那一股与生
俱来独有的豪侠仗义胸襟使得江东聚集了众多的杰出人材,同样是一个“孙”字,
张昭、周瑜、吕范这些个声望名士多半是冲了孙策来的,而不是孙权。

    其实凭心而论,孙权也并不是那种坐享其成的纨裤子弟,论文韬武略,论智
谋心计,比起一味勇力的三弟孙翊实要强过甚多。

    但唯因如此,他才更渴望能有一个证明自已的机会。

    有时候,一个吒咤风云名声显赫的哥哥并不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对于心中
存着大志向的孙权而言,感受犹深。财富与血统可以代代承继,但权力与尊敬却
不能。

    街市人来人往,江东藏龙卧虎,认识孙权的虽然很多,但多是带着“这便是
大名鼎鼎的孙策之胞弟。”这样的陈见,真正能引为知已的只吕蒙等寥寥几个。

    顶着孙坚的威名,孙策早已不再是屈身袁术门下的黄口稚儿,他用席卷江东
的一连串胜利证明了自已,现在,孙权同样需要一场证明自已的胜仗。

    所以这一次出征皖城,孙权志在必得,而孙策麾下众将此时也心知肚明,双
方实力如此悬殊,加之敌方又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袭破皖城已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这等便宜的馅饼不留与孙权,还能给谁?

    在江东孙家的地盘上,要是得罪了爱才若渴的孙策,还不打紧,但要得罪了
孙权,那你在江东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有些排挤或者暗算的的手段是说不出口
的,或许有一天你突然发现在主公面前说不上话了,或许你的家人行走在大街上,
生生的被刺客给伤了,或者在你一觉睡去的某一天,你的大好头颅被人挂在寒风
瑟瑟的枝头。

    在雪地里刨挖着野菜的少年惊恐的站在原地,面对着这样一支气势慑人的庞
大军队,莫说是寻常百姓,便是见识过黄巾乱起的豪杰也不禁会生出些许害怕。

    象乌云压城一般,军阵越来越近,只见有一骑飞出,飞快的掠到少年的身旁,
马上之将伸手猛然一抄,便将少年挟于身下,一个圈马打回,便已又到了帅旗跟
前,姿势端是漂亮之极,一旁的吕蒙部军士见主将逞威,顿时叫喝了起来。

    “子明,身手又敏捷了不少,待这一仗后我们比试一番如何?”孙权见吕蒙
这一手使得队伍士气陡升,心下也暗自高兴。

    “仲谋过誉了!待我问过此人,便知前面情况。”吕蒙说罢,将少年重重的
摔于马下。

    “待会问你的话,必须如实回答,不然的话……。”吕蒙拔出佩剑,在少年
身上来回比划了几下。

    那少年本是一普通农家子弟,哪里见过这等仗势,顿时吓了面如土色,身体
也不住的打抖,道:“将军有话尽管问,小的……小的一定句句讲实话。”

    “好,那我问你,此处离皖城还有多远?”孙权还透着年轻的眼神中露出一
丝慑人的光芒。

    “回将军,不到三十里,但是……。”少年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快说,不然!”兵贵神速,孙权可没有耐心将时间耗在这里,
吕蒙见孙权脸上神色不对,忙厉声问道。

    “但前面不远有皖水阻了道路,两天前的大雪又将唯一的桥给压垮了。要到
皖城去的话,必须向上绕行一段路方可涉水通过。”少年这一回再不敢迟疑,一
口气说道。

    听罢,孙权脸色稍缓,骄傲的脸上露出自信的表情,摆了摆手示意士卒将那
少年带下去。

    稍停,孙权对吕蒙道:“子明,汝速带五百兵士为前队,寻找可涉水渡河的
地方,吾率大军随后跟进。”

    “且慢,少将军,此人来路不明,说的话不可轻信,不如等大将军的水陆人
马赶到,大军一起行进为好。”邓当谏道。

    “今飘雪漫天,天寒地冻,那高宠小贼不会虑及我们到来,皖城的防守必然
松懈,所以现在进军正是其时。”孙权狠狠的瞪了邓当一眼,总还顾及吕蒙的面
子,没有再说什么让邓当下不来台的话。

    “出发!”吕蒙令军士将那少年掳上马背,驱军踏雪前行而去。在欲望的驱
使下,无论是孙权还是吕蒙,都被即将到来的胜利冲得有些飘飘然了,他们却没
有注意到,已成为了阶下之囚的少年眼中闪过的一抹得意之色。

    “哎!”邓当叹了口气,再不多言,他的心里已有了悔意,这一次大将军让
自已做这监军实是错了。

    随着令旗的挥动,大军如长蛇般在雪地里前行。在行过的大道旁,在方才少
年驻足的雪地旁,却有一个鲜血凝结成的箭头指向远方。

    ……

    道旁的积雪堆忽然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然后是一个人从雪堆里爬了出来,
接着又是一个,抖落身上的雪,他们的穿着打扮与方才的行乞少年别无二致,唯
一有差别的是,先爬出来的一人身长有八尺余,生得极是雄壮威猛,后出来则更
瘦削些,两人并站在一起,后者不由得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只见得那高个子抹了一把眉毛上残留的冬雪,大声道:“果如军师所料,陈
兰,你我速抄近道禀报宠帅:猎物已入笼了!”

    “可是,雷绪,梅老大还在敌人手里……。”被唤作陈兰的小个子还有些犹
豫。

    “不用担心,老大行事向来谨慎,这一次定是有了脱身之策才会这么做的!”
高个子手指着雪地上的箭头,自信的道。

    陈兰折服道:“二哥说的是!”

    “夫大丈夫行事,当言而有信,此番我兄弟三人既在宠帅军师面前夸了海口,
就算舍了性命也要完成任务,决不能坠了庐江三英的威名。”雷绪声如洪钟,话
语句句掷地有声。

    皖水,寒彻的水流夹着冰凌向南而下。

    潜山渡,皖水经此处后便一往无际,故孙权军要涉水至皖城,非此地不可。

    雷绪、陈兰驾着一叶偏舟逆流而上,木浆划过水面,“哗—哗—”作响,虽
是天寒地冰的季节,但在河畔枯黄的芦苇遮映下,有几只过冬的野鸭受惊飞起,
尖叫了几声飞快的掠过河面,向对面的密林遁去,间或见四下没什么动静,又飞
回了筑巢的原处。

    数艘蒙冲的轻舟藏于苇间,就在这表面上万籁寂静的黄昏,在依稀月色的映
衬下,丛丛枯黄的芦苇间却有点点寒光闪过。

    高宠一身戎装站立船头,脸上神采奕奕,一付胸有成竹的样子,在他的对面,
徐庶端酒对酬,甚是相欢,旁边的船舱内,已有了好几个空空如也的酒囊,大战
将临难得两人还有如此的闲情逸致。

    “——集百骸以茔封,一寸山河,一寸血泪。震吾族之国殄,永怀壮烈,永
奠英魂!——”酒到酣时情方醉,合着这寒风冷雪的呼啸,高宠低沉沙哑的嗓音
是如此的憾人心魄,逐渐将人带回到那个金戈铁马的大汉天朝中,待吟至最后永
奠英魂的“魂”字时,周遭将士已是热血沸腾,不能自已,也跟着唱了起来。

    就这么吟唱着,高宠眼前出现了慕沙那俏丽飒爽的绝世倩影,只是这一次出
征若能归去,不知慕沙的病是否痊愈,不知还能否再得相见?

    徐庶放下酒杯,面容严峻,大声说道:“一寸山河,一寸血泪,将士们,谁
家无有妻儿,哪个不眷恋故土,为了保护家中的亲人,这一仗我们必胜!”

    雷绪赶到时,恰看到这群情激昴的一幕,不觉间已入了神,待醒悟过来,忙
上前禀道:“宠帅,雷绪、陈兰有重要军情禀报!”

    “讲!”

    “孙权、吕蒙领三千人马正向此处疾进!”陈兰机灵,抢先道。

    高宠朝着徐庶会心一笑,道:“军师神算!”

    徐庶长身立起,道:“宠帅过誉了,以宠帅之智,当能看破吾之计谋。孙策
以阴援待击之计诱刘勋南下,其谋夺皖城之志久矣,岂肯空手而回,今又听得甘
宁军南救彭泽、皖城兵力空虚,其必遣精锐之师冒险轻装突进,如此则犯下轻敌
冒进之兵家大忌,我军可乘敌首尾不得兼顾之机,集中兵力聚歼敌一部,战若能
成,则可敲山震虎,孙策必不敢冒进矣!”

    高宠点头道:“两军对峙,贵在知敌,今天寒地冻,敌又远道而来,士卒困
顿,我军只需待敌半渡之时腰击,必能成就大功!”

    时间仿佛象停滞了一般,显得异乎寻常的漫长,雷绪和陈兰摒住了呼吸,圆
睁双目紧紧的盯着前方的渡口,在他们的身后,是一支临时招募的一千人的队伍,
他们中有许多是梅乾、雷绪和陈兰的族人,正是因为相信了他们三个,这些人成
为了庐江第一批加入高宠军的将士。

    其实早在袁术称帝时,梅乾、雷绪、陈兰三人因不堪袁术穷兵黩武、横征暴
殓,聚集族人奋起反抗,后袁术遣大将张勋围剿,他们不得已率众南迁,后遇甘
宁三人领众遂附,甘宁见他们对庐江情况相当熟悉,便指令负责打探敌军动向。

    梅乾,即是那日向高宠报告孙策举兵攻皖城的少年,高宠早有尝识之意,待
到甘宁离开皖城时,便向甘宁要了他们这一部。

    夜近亥时,有一串火光慢慢的向潜山渡移动,越行越近,隐隐约约可看到前
面旌旗上有一个斗大的“吕”字。

    “吕蒙来了!”陈兰紧握住手中短刀。

    “军师,雷绪请求一战!”一旁的雷绪早已不耐。

    “勿急。此乃敌军前锋,且放他们过去,我等需待孙权军悉数赶到时,再行
出击不迟!传命全军,注意隐蔽,若有出声扰敌者,军法从事!”徐庶年轻的脸
上神情严峻,这是他出任军师以来第一次独立指挥作战,不由得不紧张。

    ……

    “少将军,吕司马差人来报,我军前锋已顺利渡过皖水,现正朝皖城进发!”
报信的骑卒未等下马便兴奋的喊道。

    “太好了,传令全军,加快速度!”孙权的脸上显出些许疲惫,毕竟连日连
夜的行军耗去了他许多的精力,不过在他年轻的躯体里有的是无穷的精力,这样
的好消息更令他斗志高昂。

    这一夜,乌云将月亮星星都遮住了,四下里膝黑一片,除了涉水时发出的哗
哗流水声,便再无任何的声响,孙权、邓当沿着吕蒙开拓的道路,指挥军队趟过
齐腰深的河水,高宠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我孙权会雪夜偷袭吧!待到天明,皖城已
是我的囊中之物,孙权的嘴角浮起一丝不意察觉的笑意。

    一拎马缰,跨下战马发出一声嘶鸣,孙权撩起浸湿的征袍,正要下令部队休
整片刻,以便养足精神再疾攻皖城。

    “啊——!”一声绝望的惨叫划破夜空。

    接着又是一声。

    嗖——嗖——!仿佛有无数的利箭穿透黑夜射过来,拥挤在河中行动不便的
孙权军士卒就象一个个活靶子,敌人根本无须瞄准,就能射中目标。中箭落水的
兵士不断发出求救的呼叫,但浸湿的铠甲却又是如此沉重,受伤后的兵士根本再
无力站起来了。

    “有敌人!”惊慌失措中,带领的都尉率先醒悟过来,大声召呼着同伴,三
五个人背靠着背,迅速集结成一个个战斗的小队。

    随着悲咽的号角突兀响起,一艘艘战船从河流的支叉间出现,船上火把照映
得满江通红,手持着武器的高宠军将士已憋闷了许久,现在正如猛虎下山一般,
向遭袭的孙权军扑过来。

    受到第一波急骤箭雨召呼,孙权军伤亡四百余人,河水已被浸染的一片血红,
更危殆的是全军被截为了二段,孙权一部五百余人已渡过皖水,被阻于西岸,而
监军邓当则率领着约二千人的后军仍滞于东岸。

    雷绪、陈兰一早就瞅准了孙权的旗号,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们自然是知道的,
所以战事一开始,两人便瞄上了孙权,对孙权这五百人轮番围攻。

    “少将军,敌人看到帅旗了,我们还是向邓监军靠拢吧!”一名失去左臂、
脸色苍白的尉官跑过来道。

    孙权大怒,翻手一刀将此人砍倒,大喝道:“妄言后退者,杀!”

    嘶杀声,呼喊声,响彻了整个夜空,高宠明白此一战宜从速,不宜久,他锐
利的目光扫过一场场激斗,终于停留在东岸。

    单从人数上看,邓当部的战斗力自然要比孙权那一边强,但实际上却相反,
原因在于孙权的五百人皆其亲卫之士,悍不畏死,骁勇异常,雷绪、陈兰的几次
进攻,皆被其击退。

    高宠猛一提插在船头的长枪,跳下战船,大喝一声:“军师,这里交与你了,
众将士,随我杀敌去!”

    说罢,高宠几步趟过浅水,翻身上了烈焰,向邓当处杀将了过去,长矟所到
之处,顿时敌军士卒人仰马翻,纷纷呼号逃命。此时,邓当正欲指挥军士抢渡皖
水,与孙权会合,回头一瞥却见自已的士兵纷纷后退,火光中一员敌将骑着一头
火红战马如天神般杀来。

    “高宠!”邓当差一点叫出声来。

    在邓当的心底,番阳一战被高宠一合生擒的羞辱又袭上心头,沦为阶下囚的
滋味实在是不好受,这辈子他不想再有一次这样的经历。

    “逃!”这是邓当脑子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再顾不得其它,邓当拔转马头,向着来路一路狂奔下去,在他身后,众军士
见主将率先逃跑,更是斗志全无,在兵力尽占优势的情况下,邓当部被高宠这一
轮猛冲杀了个大败。

    “将军,西岸我军败了!”

    “你说什么?”孙权不肯相信这一事实,没理由的,经过这一阵的接触,他
已然发现敌军的战力并不十分强大,若是一对一的拼斗起来,训练有素的孙权军
无疑是要占一点点上风的,无奈人数上的劣势明显,他才会被困这里。

    但是,只要东岸邓当的二千人渡河来援,被动即可转为主动,最后的胜利是
属于我的,现在孙权心中刚刚树立起的一点信心被这个消息给摧毁了。

    “将军,敌人又杀过来了!”一名满脸是血的士兵惊恐的叫喊着,在雷绪、
陈兰的冲击下,孙权麾下的五百士卒只剩下不到百人了。

    孙权抬眼看去,却见一员熟悉的身影涉水而来,孙权瞳孔一阵收缩,从牙缝
里恨恨的挤出两个字:“高宠。”



    第二卷  扬州路    第五十三章  吴下阿蒙
    (更新时间:2005-2-5 8:19:00  本章字数:4324)

    孙权没有看错,来的人正是高宠,在杀退邓当后,高宠没有展开追击,而是
掉转方向,指挥将士向孙权这一部围攻过来,对于这一仗而言,邓当不是主角,
孙权才是,如果能一举擒杀了孙权,更可以极大的打击孙策军的士气。

    其中的作用,就如同当日番阳甘宁斩杀孙贲一样。

    敌未战而先胆寒,这才是高宠的目的。

    对于“高宠”这两个字,孙权一点都不陌生,高宠,这个在秣陵侥幸逃脱的
卑贱小卒,这个让孙权生平第一仗就差点输了的家伙,这个杀了自已从兄孙贲的
仇敌,孙权岂能放过?

    与自小独立的大哥孙策不同,自幼荫蔽在祖母膝下的孙权已习惯了去享受一
切,去占有一切,江东是我孙家的天下,岂容旁人分一瓢羹去。

    “高宠,可敢再与我一战!”孙权目睚尽裂,挺刀厉声道。

    高宠一勒马疆,烈焰及时停住了脚步,姿式很是洒脱,身后的高宠军将士更
是齐声呐喊,拼命的为已方主将助威。

    高宠微微一笑,道:“汝已为我案上刀俎,哪还有再与我一战的本钱,不过,
念在你我也算是旧识的份上,给你一次失败的机会又何妨!”

    孙权年轻气盛,听高宠如此不将自已放在眼里,一股怒气已直冲入脑门,哪
里还去想这是不是对方使得激将法,他双腿猛夹马腹,手中刀高举,那锐利的刀
势自上而下,挂着呼呼的风声向高宠而来。

    这一刻,四周撕杀的士兵已停了下来,决定战斗胜负的已不再是士兵与士兵
的对杀,而是主将与主将的互搏。

    只见高宠双手一翻,用矟斜架住孙权的大刀,随后奋力一挑,将孙权的刀高
高荡开,再顺势一刺,这一刺恰好迎上俯冲过来的孙权,就好象孙权是自已送到
高宠枪尖上似的。

    孙权大惊,虽然这半年来自已没有荒废过一天光阴,从程普、韩当、周泰这
些大将那里也讨教了不少的绝招,但与高宠相比,实战经验上的差距就在这第一
合的交锋中暴露了,历经生与死的数度战斗后的高宠矟势更趋凌厉,比之神亭岭
上初经战阵时已不可同日而语了。

    高宠的闪躲简单而实用,眼看着刀便要砍到身上了,但偏偏就是差了一点;
而他的进攻却是迅猛而有力,在出招之前几乎察觉不到攻击的方向,待孙权发现
时,矟已扑面。

    两人打马盘旋,战在一处,十合后孙权渐感气力不支,手中刀也不听使唤的
慢了下来,眼见着再过几合便败了。孙权的眼中流露出绝望之色。

    “既生权,何生宠。”莫非这一切都在老天在冥冥中安排,我孙权今日要亡
于此呼!

    ……

    “再快一点——。”前面只要再行一里,就可以到达皖城城下了,待天明时,
这破城的头功马上就是我的了,吕蒙心中涌起一阵激动,但是,在欣喜之余莫名
的却又有一丝不安袭上心头。

    这不安是因为什么呢?是大战前的紧张吗,不是的,吕蒙的嘴角牵动了一下,
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跟随在韩当将军左右,经历过讨伐刘繇、王朗的多场恶战,
我吕蒙哪一次畏惧过。不过,这一次的对手是高宠,是那个打败了周瑜的人,小
心一点是没有错的。

    想到这里,吕蒙顾左右道:“前方即是皖城,来人——,予我斩了方才引路
之人,以壮军威!”

    “是,吕司马。”跟随的军士会意下去,血可以激发人的凶性,两军战前杀
个把人对于他们而言,早已是司空见惯了。

    不一会,方才下去的军士又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不好了,人不见了!”

    “什么,一群饭桶,这么多人看着,怎会——,给我搜。”吕蒙脸色一变,
隐隐中有些明白方才不安来自何处了。

    受到斥喝的众士兵忙忙碌碌,东一头西一撞的找了好一会,却依旧不见梅乾
的身影,正慌乱中,身后潜山渡方向,却传来震天的杀声,紧接着是满天的熊熊
火光。

    “遭了,中计了!”下意识间,吕蒙准备拔马回师救援。

    但转瞬一念,吕蒙暗思高宠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强行伏袭孙权,皖城的守
卫必定薄弱,我若继续向皖城进军,必能趁机一举克城,到时候再回师救援也还
不迟,更何况,孙权的后军足有二千余人,抵挡至天明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主意既定,吕蒙勒马大声道:“全军向皖城疾进!”

    对于吕蒙来说,这是一场豪赌,如果皖城不是空城的话,吕蒙将了无所得,
还要赔上救援孙权不力的罪名。

    在忐忑不安的焦燥中,皖城终于到了,吕蒙抬起头,黑漆漆的夜里,城头看
不到一丝亮光,看来敌人是没有防备呀,真是天助我也!吕蒙一阵惊喜。

    “传我将令,准备攻城!”吕蒙话音未落,只见着城头上面的夜空忽然通红
一片,在一片燃烧的火把照映下,一将站立在城头,大声喝道:“吕蒙,可还识
得某家呼?”

    吕蒙举目一看,却见此人额上无须,面色白皙,不是那带路的行乞少年还有
谁,在他身旁,还站着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文士。

    “原来是你!”吕蒙恍然大悟。

    “正是我。我梅乾奉刘参军之命,在此躬候你多时了!”城上梅乾傲然道。

    “将军,是否攻城?”吕蒙左右有军士低问。

    正当吕蒙踌躇不定时,那年轻文士大声道:“吕司马,若是决定了攻城的话,
请下令吧,晔在城头已准备了数千张强弓等候!”

    随着刘晔的话音,城垛后闪出无数个手持弓箭的兵卒,在闪烁的火光照射下,
箭矢冰冷而无情的对着城下的敌人。

    “撤——。”吕蒙狠狠的瞪了方才问话的自讨没趣的军卒,下达了撤退的命
令,敌人既然早有防备,奇袭的效果也就达不到了,剩下来能做的就是赶快回援
遭困的孙权了。

    潜山渡,高宠与孙权的恶斗已近尾声,与斗志昂扬的高宠相比,战至十合以
后的孙权已是大汗淋漓,手中刀倒提,却再也举不起来。

    “也罢——。”孙权猛得拔出腰间佩剑,想要效仿楚项王横剑自刎,但当剑
架于颈上,孙权却又没了自尽的那份勇气,毕竟项羽的气魄不是谁都可以学得来
的,正骑虎难下时,忽听得一人大声叫喊:“仲谋勿慌,吕蒙来也!”

    说话间,一彪军冲开四周的高宠军包围,突进战阵,为首一员小将,枪缨过
处敌皆四散,端是威风八面,再看征袍之上已染满鲜血,想是经历了好一番撕杀
而来,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吕蒙。

    “子明——。”绝处逢生,孙权已然说不出话。

    “快随我突围!”吕蒙大喝道,不待休息,又引剩下的四百军士向靠近皖水
的一面杀去,这一边地势低平,又接着皖水,高宠军士卒在进退之时要防着落到
河中,难免有些个缩手缩脚。

    两军混杀一阵,吕蒙这一部人数虽少,但皆为随韩当久经战阵的老兵,战力
极强,加之吕蒙不顾生死的奋力冲杀,终于突破高宠军防线,护着孙权而去。

    不过,在后面负责掩护的吕蒙却为雷绪、陈兰两人所拌,单枪独骑被困在西
岸。

    “吕蒙,汝兵困于此,还不下马早降!”高宠见吕蒙久战之后,力敌雷陈二
将仍毫无惧色,遂有收降之意。

    吕蒙听言大怒,拍马径取高宠,高宠迎矟相迎,两人撕杀于一处,战五合,
高宠虚晃一矟,假作不敌败走,吕蒙不知是计,催马紧追,行不多远,两边皆芦
苇败草,树木丛杂,只听得一声喊起,道路两旁伏兵尽出,长钩套索并出,将吕
蒙的战马伴倒。

    伏袭的高宠军士卒这时一拥而上,将挣扎欲起的吕蒙捆翻在地。

    少倾,徐庶赶到,留下打扫战场的一队老卒后,全军得胜返回皖城,行至半
道,刘晔、梅乾早已得着喜悦,率守城百姓迎出三里外。

    “此仗得胜,梅将军涉险诱敌当为首功!”高宠道。

    梅乾道:“此全赖军师、参军运筹帷幄,宠帅指挥得当,乾不敢妄居功劳。”

    梅乾说的不假,此仗高宠已遣出了皖城守军全部力量二千八百人,其中包括
从豫章过江而来的八百亲卫,还有便是梅乾、雷绪、陈兰三人临时招募的二千民
众,实际上,站在刘晔和梅乾身边的,除了几十名守卒外,大多数是手持火把的,
却是迷惑吕蒙的皖城普通百姓。

    倘若吕蒙真的不顾一切攻城的话,皖城将不堪一击,这是一步险棋,对于高
宠一方来说,却是唯一的一招棋。

    徐庶长出了一口气,脸上略有隐忧道:“事迫如此,不得已而为之,可惜让
孙权给跑了,不然的话——。”

    雷绪大声笑道:“虽是跑了孙权,但能擒住骁将吕蒙也是不错。”

    在唯武英雄的雷绪眼里,吕蒙与孙权相比,无疑是厉害的多,但在统御战局
的徐庶和刘晔看来,孙权的重要性是任何人无法替代的,不仅仅是因为孙权是主
将,更重要的在于孙权是孙策最疼爱的胞弟。

    回至城中,百姓听闻打了一场大胜仗,自发的扶老携幼,来到大道两旁欢迎,
脸上皆是欢喜之情,除去高宠的不满千人的军队外,其余招募的将士都是有家眷
在城中,能够见到亲人毫发无伤的回来,当然是值得高兴的事。

    “来人,将吕蒙押上来!”高宠聚众将于帐中,徐庶令人押上吕蒙,只见吕
蒙睁眉怒目,来到近前竟立而不跪。

    徐庶道:“吾家主公久慕将军之勇,欲与之共谋大业,今将军已兵败被擒,
何不早降以保其身!”

    刘晔也上前道:“吕司马如此固执,岂不念家中老母垂泪牵挂!”

    吕蒙听罢,却是一言不发,怒目而视。

    雷绪大怒而出,喝道:“宠帅,这吕蒙如此冥顽不化,何不斩了他的首级,
以慑军威!”

    吕蒙闻言大声道:“我吕蒙岂是贪生怕死之人,小子莫要看偏了你家爷爷!”

    高宠道:“古人云: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待。将军既已被持,何不爱
惜大好身躯,暂且降了我军,他日若是再遇上孙策,将军可径自选择去或不去,
我决不相拦!”

    吕蒙这时一脸俾倪,怒喝道:“呸——,贼子休要多言,我为主已尽忠,为
友已尽义,大丈夫一生复有何求。”

    随后吕蒙更是破口大骂,言话粗俗不堪,待骂至最后,更污及高宠的父母妻
子,更至先祖九族都不放过,高宠便是再有爱才之心,此刻也是大怒,当下挥手
示意两边的军士将吕蒙推出斩首。

    徐庶、刘晔等人见吕蒙如此冥顽不化,知其决死之心已定,再劝也是无益,
也就不再强言劝诫。

    待至门口,吕蒙挣脱开押解的士卒,犹自厉声道:“高宠小儿,我吕蒙便是
到了阴间变作厉鬼也不放过你!”

    稍臾,行刑的军士手起刀落,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呈了上来,那吕蒙双目圆睁,
仍不肯闭上。

    “愚忠至此,实在悲哀!”刘晔见状,黯然叹道。

    面对着吕蒙的首级,高宠心中也是难于平静,吕蒙一死,孙策痛失爱将,是
不会就这样善罢干休的,现在我军已暴露了全部的实力,在强大的二万江东精锐
之师面前,便没有秘密可言了,往后的战仗将更加难打。

    皖城——,终究是要弃的,高宠的心头掠过一丝不甘,但却又无可奈何。

    (看了VIP 投票,终于开始明白读者的喜好了,想想以前的自已,还痴痴的
抱着唯美的信条,为了某些情节的失误改了又改,真是可怜可叹,算了,把昨天
写好的惨烈一章VIP 尽数删去,换一章轻松点的,下午上传吧!)



    第二卷  扬州路    第五十四章  热血男儿
    (更新时间:2005-2-7 7:31:00  本章字数:5486)

    建安二年腊月的最后几天,高宠是在焦虑不安中度过的,而对于驻守彭泽的
徐盛来说,用“度日如年”这四个字来形容也许更加的贴切。

    彭泽口外,寒风呼啸,浊浪滔天。

    徐盛坦胸赤膊站立船头,结实发达的肌肉高高隆起,显示着不屈的力量,在
他身后的三艘战船上,是同样上身尽赤的百余名精壮士卒。

    彭泽城外的水道,已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刘勋军的船只,在得知皖城失守的消
息,刘勋大惊失色,急欲引大军回师庐江,却不料顾雍早有准备,令朱桓先行截
断从虎林退回皖城的道路,这样刘勋要回江北,彭泽便成了唯一的选择,更何况
刘勋派出的斥候早就探得消息,驻防彭泽的高宠军只不过八百人而已。

    以二万众对区区八百人,孰胜孰败自不待言。

    三日前,刘勋亲率大小战船数百艘,麾下众将士将彭泽团团围住,有谋士献
计以书信缚在箭枝之上射入城内,以诱守军献城,军士拾之报于徐盛。

    徐盛见之勃然大怒,喟左右道:“吾等受宠帅之命,在此防贼,怎能弃城而
降?”

    刘勋见城中无有动静,早就不耐,遂命令大军攻城,这三日下来,日出与日
落、白天与夜晚对于徐盛来说,早已没有了意义,而彭泽城中的八百将士能再战
者也仅剩下眼前的这不到百人,就在一个时辰前,他们再一次击退了敌人的进攻,
但又有二十个生死与共的弟兄战死在城头。

    当最后一艘战船驶出后,水门的闸徐徐关闭了,徐盛回过头,仰见夯土砌制
的坚实城墙现在已成为红墙,鲜血就如条条小溪般汩汩顺着墙往下流淌着,形成
一道刺目的血瀑。

    强敌在前,徐盛对于生存已不抱有希望,不过,他还有决死的勇气。

    “弟兄们,干了!”徐盛抓起船头放着的一坛酒,仰头一饮而尽。

    “干!”烈酒直入喉咙,有一种灼热的痛感,这是一群以身赴死的血性男儿,
面对这百倍于已的敌人,他们曾经不屈的战斗过,而现在将是他们的最后一战。

    一种渴求一战的快感激荡在他们心头,这一仗是生是死,怎样的一个结果都
没什么关系,重要的是能够追随在徐盛将军左右。

    反正死守也是个死,出征也是个死,不过是早与晚而已。

    拼了!

    风呼呼的掠过船头,吹开徐盛散乱的发髻,显出一张又黑又脏疲惫至及的脸
宠,多日不曾修葺的胡须更是象一蓬乱草,但他的目光如赤,杀气正浓。既然再
守已是不能,那就破釜成舟,轰轰烈烈的战一回吧!

    ********

    刘勋冷冷的注视着渐渐靠近的敌军战船,费力的挪动了一下矮胖的身躯,那
被横肉挤成一条缝的小眼里露出一抹得意之色,徐盛的自杀式进攻早在刘勋的意
料之中,等待他的将是密不透风的箭雨。

    “真是个冥顽不化的家伙!”敌船已接近了弩箭的射程范围,刘勋眼前幻现
出徐盛被射成了一只插满箭枝的刺猬。

    如果不是眼前这可恶的徐盛,也许现在我刘勋已经踏上江北的土地了,就凭
着区区的八百人,竟挡了我二万大军三日之久,如果再拿不下彭泽,军中粮荒加
剧逃兵增多,加之后面紧跟不舍的朱桓军,等待刘勋的就会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准备——!”刘勋身旁中军的那一个“放”字还未出口,却听得后营一阵
大乱,旌旗倒翻,嘶杀声响彻于野。

    慌乱中,更有军士喊道:“不好了,锦帆贼杀过来了!”

    锦帆贼,难不成是甘宁?刘勋大吃一惊,朝后阵望去,果然,一支至少不下
百船的大型船队正劈波斩浪,冲开围堵的刘勋军船只,急驶而来。

    刘勋急喝道:“命令后军结阵迎敌!”

    但此时此刻,刘勋的命令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为了对付徐盛的攻击,刘
勋已将大船悉数调往前阵,留在后面的多是些破旧的小船,其中更有从附近渔民
处强征的渔船,根本上不得战场,现在要凭这些力量抵挡住甘宁的进攻,无异于
是痴人说梦。

    更何况来的这支敌军不是旁人,而是纵横长江威名赫赫的甘宁的队伍,刘勋
军中士卒未战已胆寒,听说是锦帆贼来了,只顾得求祖宗保佑别让自已撞上这个
杀神,一看见有挂着锦帆的战船接近,便忙先逃遁。

    那边抱着必死之心赴阵的徐盛远远遥见着甘宁旌旗,心中狂喜,手下百余名
将士更是大声欢呼,徐盛一声令下,急催动战船猛攻刘勋军前冀,本来是绝望的
出战,现在倒演化成了徐盛、甘宁两面夹攻的战局,以致片刻间,两军是横冲直
撞,将刘勋船队杀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这一场混战从申时直杀到酉时,最终以战力更盛、士气高涨的甘宁、徐盛军
大获全胜而结束,刘勋抛下数百条破损的战船和千余名受伤的残兵,仓皇向上游
的江夏方向逃窜,而连接着彭泽与长江的水道中,刘勋军浮尸竟将宽阔的水道都
塞得满满的。

    “文响,别来无恙乎!”甘宁大笑着从自已战船上一跃而下,跳到徐盛船头。

    徐盛怆然道:“甘兄倾力来援,盛感激不尽!”

    说罢,虎目中已是蓄满热泪,先前面对着刘勋的万余大军、强弓硬弩都不曾
落泪的汉子,在这个时刻却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那一份激动。

    甘宁道:“文响要谢者,非是某家,乃宠帅也。若非宠帅执意令宁施援彭泽,
你我又怎能相见。”

    徐盛这才醒悟个中缘由,一时间感激之情难以自制,他朝向皖城双膝跪倒,
大声道:“盛谨立誓,此生不负宠帅之恩情,如违誓言,人人可诛,天神不容!”

    在其身后,那百余名决死的将士也跟着跪倒发誓,悲壮雄浑的声音久久回荡
于江中不绝。

    甘宁的来援使得彭泽的防务得到了加强,军中士气更是因大胜而高涨,面对
即将到来的孙策军的进攻,甘宁在与徐盛商议之后,重新对破损的城墙进行了修
善,使得彭泽的防御体系更加趋于完善。

    日沉西落,一名年轻的刘勋军士卒倒在血污里,他圆睁着双目,胸口上被矛
刺穿的地方血块已经凝结成冰,在其身上还覆盖着一面残破的刘勋军旗帜,这个
年轻的生命就在这样的争斗中结束了,而经过了连日的暄燥,彭泽城终于恢复了
宁静。

    天刚寅时,晨曦的阳光斜照在彭泽的城楼上,“哟—哦哎——”随着这一声
声整齐划一的吆喝,一块块的城砖被重新砌入到城头倒塌的地方,在城楼的一旁
更有士卒在忙着掘开江道引水冲刷血污的城砖。

    对于这些处在底层的士兵而言,战争已经过去,生活重又归于平静。

    甘宁被外面的声音惊醒,伸手揉了揉头,昨晚与徐盛在这城楼上豪饮,不觉
有些过量了,甘宁使劲伸了伸有些酸痛的手臂。然后披衣着甲出门。

    “甘将军,昨晚可睡得安好?”徐盛早已起身了,此刻正忙着指挥士卒整修
城上军备,经过一夜的充足睡眠,年轻的徐盛虽然脸上依旧黑瘦,却眼中却是神
采奕奕,混身上下精神抖擞,显示出有着使不完的劲。

    甘宁哈哈一笑,道:“昨日宁依稀听得文响唤我甘兄,今日怎改称甘将军了,
你我皆血性之人,何来的这份客套。”

    徐盛脸上一红,支吾道:“昨日情急喊出——,今早一想疑是鲁莽,将军与
我年差十余载,若与兄弟相称恐——。”

    甘宁脸上露出坦诚的笑容,他打断道:“便是宠帅,与我也是这般称呼,文
响又何必瞻前顾后!”

    这时,一名斥候急步从城下跑来道:“报两位将军,孙策军离城仅有十里了!”

    “方驱豺狼,又来恶犬,不知文响可备好了打狗棒否?”甘宁豪气干云道。

    徐盛答道:“今有甘兄在,盛当以狗肉宴款待之。”

    甘宁笑道:“只不知这送上门的恶犬是姓孙,还是姓周。”

    正谈笑时,又一名斥候飞奔过来报:“孙策军的船队不知何故转向往北,现
正朝长江北岸而去。”

    城头众将士听得可以避免一场恶战,皆以为是孙策军慑于已军大胜的余威,
不敢与之交锋故离去,徐盛也是喜形于色,作为高宠军重要据点——彭泽的守将,
能够以少胜多固守城垣,又不辱将令自是功莫大焉,若是日后论功行赏下来相信
也是少不了他的。

    徐盛转头望向甘宁,却见甘宁脸色凝重,不见一丝的喜悦,眉宇间更有担忧
之色。

    徐盛不解道:“今知敌撤退,兴霸兄为何不喜反忧?”

    甘宁紧锁眉头沉思不语,许久方叹道:“若我所料不差,孙辅、周瑜这次主
动放弃攻打彭泽,乃为策应孙策之主力,切断皖城我军之退路,如此一来的话,
宠帅与军师的形势将更加险恶,此吾所虑也。”

    论起对战局的把握,已担负起一方主将的甘宁比年轻的徐盛无疑要强过许多,
徐盛看到的是孙策军撤退的表象,而甘宁已然意识到其中潜藏着的危机。

    “皖城我军有多少兵力?”徐盛问道。

    “我军不足千数,且孙策麾下周瑜、韩当等皆久经战阵之良将,非酒肉鱼囊
之刘勋辈可比,敌众我寡战无胜机矣。”甘宁道。

    “这该如何是好?”大悟之后,徐盛急得直跺脚。

    甘宁长吁了一口气,说道:“现在,长江水道已被孙策军所切断,要想救援
皖城的我军,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有——。”

    徐盛急道:“若有救援宠帅之法,请兴霸兄直言,盛当领命以为前驱!”

    “文响,度今之势,要驰援皖城,当务之急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拖延孙辅、周
瑜军北上的速度,为宠帅撤出皖城赢得足够的时间,同时,我们还要速速整顿所
有可行船只,备齐水手粮草,乘夜渡江至北岸择隐蔽之所伏匿,然后择一队精锐
将士为敢死之士,往皖城道上接应,一旦遇上敌兵追袭则舍死救护,直到宠帅登
舟脱困,除此之外——。”说到此处,甘宁抬起头看了看映满朝霞的天空,然后
止住了话头。

    徐盛催问道:“除此之外还将如何?”

    远处的江面上,一轮朝阳冲开围堵的云层,跳跃欲出,霞光将水波磷磷的江
面映得通红一片,恍惚间,在甘宁的心目中,高宠就象是这初升的朝阳,虽然前
面还有着万千的艰险,但最后终将照耀四方。

    想到此处,甘宁猛得从背上拔出月牙戟,遥指天际,大声道:“除此以外,
唯愿苍天护佑,让宠帅能安然脱险,若圆此愿,宁当以身相祭!”

    甘宁话音刚落,周围的将士已是齐声呐喊,此时此刻,即便是再冷漠的汉子,
也不禁为之动容,更何况他们中许多人都是追随甘宁多年的老兵。

    在如雷般的呼喊声中,徐盛只觉得热血直冲脑门,有一种淋漓的快感,他大
呼道:“要救宠帅,岂能忘了我徐文响!”

    建安二年的最后一个冬天,皖城是在一片紧张与忙碌中过去的,击败孙权后,
皖城军民士气大震,梅乾、雷绪、陈兰几位初经战阵的小将更是兴奋异常。

    “宠帅,眼下民心可用,孙策即便亲来,吾等也能一战!”梅乾道。

    “军师,以为如何?”面对情绪激动的众将士,身经数战后的高宠已能不动
声色。

    “时下当务之急,乃是明析敌情,知其动向,然后才可审时度势,以定战略。”
徐庶道。这一场胜利在他看来,只不过是与孙策决战的开始,庆功还远不是时候。

    皖城高宠营门外。

    年轻的梅乾未等战马立停,即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背,抬眼见徐庶正从营内出
来,忙拦住问道:“军师,宠帅可在里面?”

    “原是梅军候。宠帅正在等你呢,不知前方敌情如何?”徐庶道。

    依着高宠军的现有编制,除去高宠本人之外,在甘宁、太史慈、陆逊这少数
几个可以独立领兵作战的将军之下,还设有部、曲、屯、队、什、伍这五级的组
织系统。部是军中的最高一级编制,部的主管军官称校尉,出征作战时直接受领
兵将军指挥,曲则隶属于部,长官叫军侯,屯置屯长,队设队率,而什、伍则是
军中最基层组织。

    梅乾在立下诱歼孙权前锋的首功后,高宠即破格将他从一名队率直接提升为
统领一曲的军候,故徐庶有此称呼,同样表现出色的雷绪、陈兰二人现在也分别
被禄升为一屯之屯长,不过,由于皖城守军现有兵力不足,梅乾的这个军候现在
还只是个虚名。

    “不瞒军师,孙策大军已迫近舒城一带,以乾推断,不出二日可达皖城矣。”
梅乾征尘未洗的脸上尽是凝重之色。

    “这么快?”

    “这还是敌军一路烧杀掳掠百姓延缓了速度,否则的话,我的斥候队连半数
都回不来。”梅乾一边走一边撕下征袍的一角包扎在渗血的右臂上。

    “你负伤了?”

    “擦着一点皮毛而已,不碍事的。回来的时候我绕道江边,想去探探路况,
不想竟碰到了敌军的一小队侦骑——。”梅乾解释道。

    “你在江边遇上敌军的侦骑?”徐庶脸色一变,催问道。

    梅乾笑道:“是的。就在离江边不远的地方,敌人大概是乘着小舟来的,不
多就三四个,被我报销了。”

    徐庶一把抓住梅乾,急道:“敌情有变,我等快去禀报宠帅。”

    高宠的双手紧紧抓住了梅乾的肩,他的两眼死死的盯着梅乾,一字一句的大
声问道:“你什么时候遇到敌人的?”

    “就在一个时辰前。”梅乾感受到了一股从肩膀上传来的前所未有的压迫力,
这使得他不敢稍有隐瞒。

    “一个时辰。”高宠喃喃自语道。

    梅乾在临近长江的地方遇上敌人,这绝不是一个可以忽视的消息,高宠感到
了自已心头的那一点点不安在日渐加剧,孙策军主力从阳羡、石城方向杀来,他
的侦骑再怎么快,也不可能绕到位于侧后方的长江边的,唯一可以解释的是,另
有一支敌军正在向江边靠近,并企图登岸切断皖城高宠军的南退之路。

    “周瑜果不是好相与之辈!”高宠心中不禁暗暗佩服,面对孙策、周瑜二路
并进形成的夹击之势,高宠原先寄望采取冒险攻袭皖城,以期营造皖城—彭泽—
豫章三点一线防御体系的努力也不得不化为泡影。

    时不我待,就在高宠初战告捷的同时,周瑜已一眼看破了高宠的弱点,那就
是兵力严重不足,以高宠不到五千的军队,顾得了彭泽、顾不了皖城,在甘宁率
兵救援了彭泽之后,皖城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周瑜进攻的第一选择。

    “军师,命令全军准备撤退!”高宠咬牙恨恨道。好不容易占领了皖城,现
在要放弃实在是心有不甘,但形势所迫却不得不这么做。



    第二卷  扬州路    第五十五章  乔氏双姊
    (更新时间:2005-2-9 11 :22:00  本章字数:4746)

    建安三年元月春,在孙策、周瑜两路并进的重重压力下,高宠不得已放弃好
不容易得来的江北飞地皖城,率军向皖城以西的古城松兹转移,与之同行的,还
有扶老携幼、将男带女的近三万皖城百姓。

    松兹位于长江中游的北岸,为庐江、江夏、汝南三郡之交界,南濒长江天堑,
北倚大别山脉,自春秋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素有“吴楚咽喉”之称谓,其城
原是汉松兹侯国的故城,在平帝之前曾是庐江郡所所在地,后因皖城的兴盛而渐
废。

    这一路浩浩荡荡,从皖城到松兹不过几十里的路程,受累于有众多百姓的追
随,高宠军每日行程不过十余里,最终好不容易在第三日将近黄昏之时赶到松兹
境内的白崖山。白崖山窄径凌空,飘崖百仞,素有“南国小长城”之美誉,其东
峰、西峰、西阳尖、雁恋坡、大印坡五大山峰逶迤起伏,巍峨壮观,宛如长城一
般,故此而得名。

    这三天里,高宠的眉头始终是紧锁的,没有舒展开过一刻,缓慢的行军速度
使得高宠的处境极是危急,虽然撤退之前高宠与徐庶、刘晔也曾周祥过,但比之
行动迅速的孙策周瑜水路两路并进,高宠仅有的一点点时间上的优势转眼就快要
荡然无存了。

    断后的梅乾刚刚送来不利的消息,孙策前锋韩当部已于昨日占领皖城,现正
朝着松兹方向尾随而来,而从彭泽方向攻来的周瑜军已然弃舟登岸,其前锋与后
面的梅乾部正撕杀的紧。

    如果让周瑜抢在前面占领松兹城,高宠一军就会陷入敌人的团团包围之中,
那样的话覆亡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所以,必须要有一支精锐之师留下来挡住敌
人,在这方面,梅乾那区区百余人的小队是担不起这样的重任的。

    高宠策马逆行掠过缓行的队伍,在他的身后,是一支三百人的亲兵队伍。

    为督促队伍加快行进速度和维护秩序,高宠仅有的千余兵士早已融入到长长
的逃亡队伍中,而现在,这一支人数不多的部队是高宠仓促之间能够集结起来的
全部力量。这三百的亲随死士加之地势险要、一夫挡关的白崖山现在是高宠唯一
的依靠。

    高宠凝神打量,隐隐间远处已有撕杀声传来,那定是梅乾在拼死断后。

    高宠转头瞪了一眼,道:“雷绪,你领着队伍在此处扼守,待我去接应梅乾
回来!”

    “宠帅——!”雷绪方要劝解高宠不可以身犯险,话才出口却被高宠这一眼
扼断,此时的高宠两眼通红,布满了血丝,浑身上下更透着一种慑人心魄的气息。

    当危险真的来临的时候,高宠收敛起从容镇静一方诸侯的儒雅表象,恢复了
他原先的逆境求生、不俱强敌的战将本性。

    **********

    杀声渐近,在道路两旁却不时还有三三两两行动不便落后的百姓,其中大多
是些妇孺和老人,如果不能尽快赶到白崖山,等待这些百姓的除了死亡,不会再
有其它。

    高宠的心一阵绞痛,矢志要造福民众,给他们带来平安生活的自已现在给予
的,恰恰是一次又一次战火的浩劫,如果不是在豫章开创的安定详和的局面,以
及对于那一方土地的眷恋,高宠现在几乎快要放弃了。

    其实在这些愿意追随的百姓中,绝大多数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贫苦民众或
是从战乱四起的北地逃难而来的流民,一直挣扎在死亡边缘的他们因为高宠的到
来,获得了赖以活命的一点点食物,他们是最感激高宠恩惠的人。

    毫无疑问,贫民出身的高宠所施行的一切举措在袁术、刘勋这些的诸侯处是
不可能有的,在这一点上即便是席卷江东甚得民心的孙策也比之不及,这一次随
军转移从这些民众的内心来讲,虽有离开故土还有些舍不得,但追随的决心是坚
定的。

    除去这一大部分人,还有一部分民众则是被迫的随高宠军迁移的,随着战火
的迫近,有越来越多的消息证实,孙策大军为报前番轻信假扮百姓的梅绪之言以
致兵败的仇恨,在进攻皖城的这一路之上,所遇之百姓不是遭戳,就是被掳为奴,
所经之村庄无不化作焦土一片。

    在死亡的巨大威胁下,人们不得不抛弃厮守多年的故土,走上流离的未知路
途,在他们中间,有一般的民众,更有家道殷富的旧有官宦之家。

    “吁——!”高宠抖动缰绳,身下烈焰喘着粗气,灵巧的闪躲开道旁歇息的
三个落单的父女模样的百姓。

    “我这一把老骨头实在是走不动了,大乔小乔你们不要管我了,快快逃命去
吧!”在这偶遇的一瞬间,高宠听到那年长的老者如是说道。

    “父亲何出此言,我姐妹二人幼年离乱,蒙父亲不弃恩养,尚未报得滴点恩
情,不想今日又遭兵乱,此天意如此绝我父女之命,我二人又怎能弃父苟生,今
日就是死,我们也要与父亲死在一块。”扶着老者的年轻女子答道。

    她的声音清脆,有一种痛快淋漓的意味,高宠暗叫了一声“好”,不想这逃
难的百姓中,竟有如此深明大义见识的奇女子。

    待觅声望去,却见那女子背面对高宠而立,着一身淡黄的罗袖衣衫,万千青
丝、纤纤束腰,虽然还没见到那张俏脸,却能从中感到她于柔弱中透出的一丝刚
强,于刚强中流露出别样的妩媚。

    这绝对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忽然间,高宠心头升起想一睹芳颜的冲动,
手中不自觉的松了缰绳,烈焰也象是知道主人的心意一般放慢了前行的脚步。

    “爹爹,姐姐说的是啊,我们姐妹永远也不会离开你的,待这一次战乱平息
后,我们一定陪着爹爹回来祭扫祖先!”老者身旁搀扶着他的一名的年纪稍轻的
少女道。在她那张稚气末脱的脸上,有一对水灵灵的杏眼跳动着青春的火焰,生
命的意义在这一刻间展露无限。

    “可是,我们父女现在连白崖山都到不了,还谈什么以后——。”老者神色
委顿,焦黄的脸上几无一丝血色。

    “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位将军,能否将战马借我一用!”先前说话
的女子回过身,对着高宠双膝跪下。

    女子缓缓的抬起头,就这一刹那,高宠看到的是一张如带雨海棠般楚楚动人
的脸宠,那淡淡的素雅中透着自然的清新之气,如雨后初歇的花朵一般,更在片
片花瓣之上有晶莹的雨珠在滚动。

    对着眼前这女子,渐已习惯了戎马撕杀你死我活的高宠升起了一种别样的情
愫,这样娇弱的女子,是不该滞留在战场之上的。

    慕然回首之间,高宠的心已为这一份娇弱所打动。

    自从在太湖的舟楫之上初见陆缇后,很久以来高宠都没有过为一个女子而心
动了,即便是与慕沙新婚的那一刻,藏在高宠心头的,更多的却是为慕沙的那一
份无悔付出而感动。

    迄今以来,在高宠认识的三个女子中,陆缇就象那一汪清澈的泉水,让人爱
怜的不忍心打扰她的平静,慕沙就如一团炽热燃烧的火,让围绕的一切都能感受
到她的热力,而眼前的这女子,给予高宠的,却如一件合身的衣服,穿上它是那
么的舒适无比。

    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当女子的明眸定定的凝视自已
时,高宠强烈的感受到了一种忘我的吸引,仿佛这天、这地、这周围的一切,都
不存在似的。只有她,在心头无限的扩大,直到占据整个心灵。

    “若将军肯允,小女子——甘为奴婢,终身侍奉左右!”

    一时间,高宠为这女子的话所震憾,怔怔的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其实在
极是遵师重道的汉代,子女为了救父母舍弃自已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但在高宠
的心中,却自有着无法抑制的强烈共鸣。

    有着如此孝顺的女儿,这逃难中的老人是幸福的。

    子欲养而亲不在,长久以来积压着的那一种无法消释的痛倏然被钩起,高宠
心中是何等的悲哀,同为子女,自已的父母在很早的时候就过世了,如今想要瞻
养老人天年,却已不可能了,对照眼前的这女子,高宠心头更有着万般的惭愧。

    “请将军务必应允——!”女子不大的声音里透着无比的坚定。

    “这位将军,小女说话唐突,有冒犯的地方请一定多多包涵!”战事迫在眉
睫,马对于将领而言,重要性不亚于自已的性命,老者见高宠久久不语,以为是
为女子执着的要求而恼怒,忙急着过来道谦。

    高宠长吁了一口气,道:“老丈言重了,皖城百姓遭此劫难,缘因我起,宠
只恨力有不逮,无法力斩敌寇,以复城池,以全乡土,今令媛但有所求宠定当应
允!”

    “你是高——宠?”老者一声惊呼。

    在父女三人惊异的目光中,高宠牵过烈焰,轻抚了一下它的头,“姑娘,请
扶令尊上马吧,从此处前行一里地,便到了白崖山口,那里就相对安全了。”

    说罢,高宠转身奋力跨过一道齐腰的灌木丛,朝着前面的一处土丘跑去,耳
伴喊杀声伴着战马的长嘶已能清晰的听到,敌人恐怕已追杀到了土丘的对面,也
不知道担负着阻击重任的梅乾是否坚持得住。

    松皖道上,暮色已笼上山岗,前方却依旧是尘烟四起,杀声阵阵。

    三名斥侯打扮的侦骑正向着白崖山方向正疾奔过来,一骑在前,二骑在后,
那前骑上之人看样子已是身被重创,只能趴扶在马鞍之上,任由马儿疾驰。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有六七骑敌方巡骑正策马尾追而来,从脚力上看,后面
的追骑乃是膘肥体健的上等好马,比之已然是强弩之末的三骑要快了许多,眼见
着用不了多久,这三人就要没于敌阵之中了。

    “将军,快走!”掩护的二名斥侯见难以脱身,奋力挥刀背砍在前骑的后股
上,那马吃痛不住,一声嘶鸣后扬蹄向前狂奔过去。

    “杀!”

    二骑举刀对视,回马向着后面的追兵迎了过去。

    面对人数上占据着绝对优势的追骑,这二名视死无惧的勇士的最后一击透着
无可奈何的悲壮,他们拼尽最后的力量,把战刀扎进冲在最前的一名敌人的身体
里,可还未曾拔出,后面跟进的敌人却已扑上来了。

    “啊!”在绝望的惨呼声中,失去生命的尸体被无主的战马拖向茫茫的荒野,
在那里等待它的,是饥饿觅食的野狗和豺狼。

    得益于这同伴用生命换来的一点喘息时间,前面的这一骑稍稍拉开了与追兵
的距离,但追杀还在继续。在阵阵“呼哧”声中,追杀的士卒渐渐迫上土丘,而
先前狂奔的战马因为负痛的刺激已过,已放慢了奔跑的速度。

    “去死吧!”

    刀光闪着慑人的寒光,冲在最前的士兵炫耀似的举起了刀,在他的眼里,俯
在马上重伤不支的敌人已不过是具死尸而已。

    忽然,跨下的战马发出一声悲鸣,象是受了惊吓似的扬起了前蹄,促不及防
的骑手顿时被重重的摔到地上,缺少保护的脖颈一下子被坚硬的地面生生扭断,
这名急着想立功的士兵未等砍下敌人的脑袋,自已就先到阎王那里报到去了。

    一个黑影从地上一跃跳起,正是他一矟刺中了马腹报销了敌人,这才救了梅
乾一命,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赶来救援的高宠。

    就在这转瞬间,随后的二骑追兵已然杀到,正欲挥刀劈出,高宠早有防备,
又一个翻身,闪过敌刃后拧矟横扫,将这二名冲上土丘的敌卒打落马下,剩下的
三骑追兵见前面的同伴中伏,片刻间便死于非命,顿时斗志全无,那还顾得斩敌
立功,纷纷急急拔转马头逃遁而去。

    “宠帅,你怎么来了!”梅乾一声低呼。

    “兔崽子再怎么跑,也比不过箭快!”高宠恨恨的嘟囔着。同时以最快的速
度取下背负的硬弓,取出箭矢搭上,运足力气拉成个满月形状,蓄满杀气的箭矢
流星般越过十余米的距离,并发出惊心动魄的破空锐响。

    在如此近的距离射出,高宠几乎用不着瞄准,两支羽箭瞬间飞射而出,“噗”
地钻入逃窜敌卒甲胄下面的肉体,中箭的士卒几乎是同时发出一声惨呼,裸露的
后心被凌厉的箭气所袭,强劲的力道更是没羽贯入,直直将断气的尸体惯入马下。

    这一回是二箭连环齐发,看尔等不变成血刺猬才怪!高宠的唇边掠过一抹冰
冷的笑意,残杀平民的敌卒都是该死的。

    剩下的最后一名敌兵眼见着同伴毙命,吓得死死抱住马脖子不敢直起身来,
高宠看再射力有不逮,这才悻悻然收起硬弓,提起饮血的长矟在尸体上擦了擦,
这一场近身格杀对于久无撕杀机会的高宠来说,实在是有些不过瘾。

    ***********

    更新公告:从56章开始,《新三国策》将是全新的章节了,感谢大家支持改
版,谢谢。



    第二卷  扬州路    第五十六章  背水一战
    (更新时间:2005-2-16 8 :13:00  本章字数:5854)

    遮映在层层暮色中的松兹古道,透着腊月冬季肃杀的凉意,长满驿道的蒿草
被踩倒在一旁,那是逃离家园的难民留下的痕印,如今,一支三千余人的军队正
如一条长蛇般快速前进着,中军的旌旗上一个斗大的刺绣的“周”字更是醒目,
而在旗下横眉立目的众将官陪衬下,周瑜白皙俊秀的面容显得尤为引人注目。

    “传令下去,跑步前进,务必抢在高宠逃脱前到达松兹城。”周瑜俊朗的脸
上掠过一阵激动的红潮。

    高宠,该是我们重又碰面的时候了吧,你还记得番阳的那一战吗?我周瑜可
始终没忘,现在的情形与那时是何其的相似,只不过主角相互换了位置,追杀的
人是我周瑜,被追杀的是你——高宠。

    这一次,我倒要看看你又是如何逃出生天的。面对着几乎是白手起家,却能
在短短的两年多时间里占据豫章、庐陵、桂阳、零陵这一大片地方的高宠,周瑜
心里有着万般的不服,更生起一种要与之一争高下的渴望。

    “国仪将军有消息吗?”周瑜努力的平静下心情,问道。

    这一次偏师出兵彭泽,主帅虽为周瑜,孙辅只是副将,但孙辅与孙策毕竟有
着比旁人更近的血缘,所以周瑜的语气也不得不缓和了许多。

    “还没有。”一旁的士卒回道。

    “快传我将令,着令后军快速跟进,务必在亥时赶到白崖山下,若有差驰,
军法从事!”周瑜脸色阴沉,大声喝令道。

    依着正常的行军速度,这个时候孙辅应该已经登岸向自已这边靠拢,为何到
现在还没有消息,若是再拖延下去,让高宠缓过气来,这仗就不好打了,周瑜心
头掠过一丝不快。

    白崖山下,双方惨烈的攻防战终于开始。

    雷绪的部队依托有利的地势,在隘口聚结了所有的力量,死死的挡住了周瑜
前进的步伐,而周瑜军则依仗数量上的优势,轮番展开不间断的进攻,力图以时
间来换取敌方的疲惫,从而寻找到可以突破的机会。

    夜色,对于雷绪来说是有利的,也是不利的。

    利用黑夜的掩护,雷绪可以把守住重要的隘口,把数量远超过自已的敌人挡
在山下,但同时,面对数量上优势明显的敌人,处在劣势的雷绪军在苦守了一夜
后,已是疲乏得了极点。

    “兄弟们,接战!”雷绪的左颊上被敌人划出了一道深深长长的伤口,污血
与翻卷的皮肉混在一起,使巨人般的雷绪更生出慑人的可怕。能够多挡一次是一
次,雷绪尽管还在竭尽全力的撕杀,但他感到力气正与伤口流趟的鲜血一起在慢
慢的消失。

    “小子们,要过白崖山,除非从你雷爷爷的身上爬过去。”雷绪怒吼着挥刀
猛劈,一名敌卒顿时身首异处。

    双方的伤亡在一点点的加剧,待至天色将明时,攻与守的缠斗已经历了数十
次,雷绪的三百死士完整者仅剩下不到五十人,而周瑜军的伤亡则更大,三千兵
士分为六队,每队一个时辰的狂攻,各支部队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伤亡。

    建安三年元月四日,小孤山江面。

    靠近皖城的宽阔江面上,二百余艘蒙冲战舰以一字队列逆风疾驶,江东特有
的狭长三桅战船在阳光下闪着点点的金光,三面巨大的船帆已经全部落下来了,
浆手们操动船浆奋力的划动着。

    孙辅年轻的稚气未脱的脸上透着对胜利的无限渴望,听到周瑜的军令,他气
冲冲的一甩头缨,对着身旁的副将道:“大哥让姓周的当主将,你瞧他那个神气
劲,哪把我们放在眼里!”

    “将军,不是说攻打彭泽吗,怎么又往北走了?”一名亲近幕僚问道。

    “哼!”孙辅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放着现成的彭泽不打,非要劳师北上皖城,周瑜要报番阳的一箭之仇自已去
好了,非拉上我做什么,那杀高宠的首功是大哥二哥的,我孙辅就是想立功想疯
了也不会去皖城的。

    “将军——!”一名斥侯小校飞快的跳下小船,大声叫喊道。

    “什么事?”在孙辅身旁护卫的亲兵喝问道。

    “将军,前面小孤山出现了数条锦帆战舰——,可能是锦帆贼来了!”小校
的神色异常惶恐,在这些生长于江边的百姓来说,锦帆贼就是纵横长江的无敌雄
师。

    孙辅一惊一喜,惊的是甘宁的出现将是一场恶战,喜的是如果能一战击败甘
宁的话,不仅可报了兄长孙贲被杀的血海深仇,更可使自已在江东大大的扬名。

    “接战!”孙辅别无选择,大声喝令道。

    “将军——,这周瑜将军的命令又当如何处置!”副将轻声提醒道。

    孙辅跨步登上船甲,凝视江面,大笑道:“敌势汹汹,待我击败甘贼后再去
会合也是不迟。”

    小孤山,风光旖旎,独立不依,北望天柱,南盈匡庐,扼楚蜀豫章诸水之咽
喉,故有楚塞吴关之美誉,其地形极为险要,乃兵家必争之地,海潮至此不复往
上,更有“海门第一关”之称。

    甘宁的水寨就设在小孤山上,百余艘悬挂着“甘”字的锦帆战舰围列左右,
面对远道而来的孙辅水军,惯经风浪的健儿们信心十足。

    崖顶观察江面的斥候急促的挥动起手中的旗帜,天水连接的开阔江面上,数
个黑色的小点正在慢慢的放大,那是一字排开逆流而上的孙辅水军。

    “儿郎们,杀敌的时候到了!”甘宁从亲卫手中接过一对大槌,大声喝道。

    “咚,咚咚……”一阵激烈的鼓声突然间响起,这鼓声如疾风暴雨,催人奋
起,在巨大的锦帆旌旗下,甘宁站在一面牛皮大鼓面前,双槌落下,激扬的鼓点
随着手势上下,此起彼伏,仿佛有千军万马在撕杀一般,使人听了不由得精神一
振。

    就在这激昂顿挫的鼓声中,蓄势待发的锦帆健儿如一把锋利的尖刀一般,蒙
冲舰宽大的船头撞开层层浊浪,顺着江流飞速直下——。

    “是敌人——!”负责巡查的孙辅军斥候惊叫失声,正想回转船头报讯,但
行不多久便被扯足了风帆的甘宁蒙冲战舰追上,孙辅军的小船就象一个落水的溺
水者一般,甚至未等到两船相撞,便即被掀起的滔天巨浪所打翻。

    对于如何在长江中施展本领,扬已之长克敌之短,甘宁自是比孙辅要强过甚
多,水战的要领其实就在于抢先占据上游位置,然后依靠船帆带动的巨大张力顺
流直下,一般来说,敌军船阵面对这样急促的锥形冲锋,是很难组织起强有力的
抵抗的。

    孙辅现在就陷于这样的一种困境中,在甘宁的猛烈攻击下,刚刚展开的孙辅
军二百余艘战船被生生的截成了两断,孙辅的主舰连同二十余艘护卫斗舰被隔在
江北,而其余的大部分战船则因为失去了指挥,只得象一群无头苍蝇一样四处瞎
撞。

    “快,堵住缺口!”甘宁大声的喝斥着。

    在一片喊杀声中,甘宁威风凛凛的站在船头,手中强弓持手,只管觅准敌船
上指挥的将领射去,但听得弓弦响处,敌将无不应声倒下。

    随后的白刃战对于孙辅军兵卒来说,更是一场噩梦,甘宁健儿行走舟楫,跳
跃腾挪如在平地,且个个赤膊执刀,不避矢石,悍不畏死,方一接触孙辅军即大
败。

    见势不敌的孙军兵卒纷纷跳入江中,企图遁水逃生,岂料这长江滔滔,又怎
能和一般的河流相比,溺水的孙军兵卒只得拼命抓住一、二根船橹,一沉一浮的
在江中漂浮,但是这样泡在寒冷刺骨的江水中,不消多久就会吸走他们所有的热
量。

    “快——,抢占小孤山!”孙辅的声音有些竭斯底里,他万万没有想到,甘
宁的进攻会如此的锐利,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

    现在,江中的船队群龙无首,若是再持继一段时间,等到军心涣散时,这百
余艘战船将不战自溃,所以,要急的是激励士气,打掉敌人的气焰。

    敌人的弱点在哪里呢?孙辅并非是无能之辈,在惊惶过后,他看到了在小孤
山上频频挥动的旗帜,这里是甘宁指挥调度的中心,如果能够一举拿下小孤山这
处要地,敌军的进攻便会失去方向,如此则事犹可为矣。

    “冲过去!”孙辅奋力砍断搭上来的一艘敌船的敌钩,在敌船的围追之下,
与孙辅一起前冲的战船只剩下了不到五艘,余者皆破败。

    好在孙辅终于把战船靠到了小孤山脚下,剩下的只要率军冲上山崖,战局就
将逆转。

    孙辅年轻的脸庞上露出如释众负的神色,这是他第一次独立领军作战,他决
不能败的,也决不可以败的。

    然而,眼前无情的事实却将孙辅的梦想击得粉碎,未等到他庆祝,从小孤山
后突然现出一支身穿锦装、手执钢刀的三四百人队伍,这一群敌兵是如此的精锐
骁勇,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将杀上岸的一百余名孙军士卒击溃。

    “将军,快跑吧!”一名逃上船的亲卫急拉住欲上岸搏杀的孙辅道。

    就象一个赌输了的赌徒一般,孙辅明知道自已已经输了,却还死不认帐,他
眼睛赤红,大声咆哮道:“怕什么,我孙辅倒要看看谁能挺到最后。”

    孙辅说这句话的时候,被围在江中的百艘战船在甘宁水军的环绕攻击下,士
卒伤亡过半,有不少船在兵卒悉数逃亡后,无主的战船顺着江流漂向下游。

    “将军,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副将死死的抱住孙辅,哭喊道。

    “今番惨败,我有何面目再见大哥!”孙辅目赤欲狂,挣扎着要找甘宁拼命。

    此时,甘宁正意气风发的站在锦帆船上,指挥着麾下健儿追杀逃窜的孙军残
船,这一战,甘宁自始至终都站在战斗的最前沿,每遇上敌船的拼死抵抗,他的
座船就象一枚疾发的利箭一般,迅猛快捷的扑向敌人,使得敌人刚刚鼓起的一点
点斗志又转瞬消失。

    短短三个多时辰的接触战,孙辅的二百余条战船残存不到三十艘,五千孙军
精锐仅剩下了不到一千人随孙辅逃回到北岸,几乎可以说是全军覆亡。

    就在孙辅与甘宁在小孤山恶战之时,白崖山下的攻防战却呈现出更加惨烈的
局面。

    黎明时分,占据皖城的韩当部终于也赶到了白崖山下,与周瑜两军会合后,
立即接替了主攻隘口的任务,面对士气正旺的韩当兵卒,筋疲力尽的雷绪已不再
抱有一丝的幻想。

    呵——,撕裂的刀口翻卷着血肉,却已感觉不到疼痛,崖下黑压压的敌兵又
上来了,雷绪已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手中的刀已拼的卷了刃口,胸中的血已快
流尽了。

    “宠帅,雷绪尽力了!”在最后一次迎战前,雷绪抬头看了看天空,东方旭
日初升,朝霞映红了半边天。

    ……

    “子扬,能够收拢起来的士卒有多少?”高宠心急如焚。

    一旦白崖山失守,松滋城无险可守,孙策大军将长驱直入,将自已与这些跟
随的百姓悉数围歼于长江边。

    雷绪已经苦苦支撑了一夜,如果再没有援兵的话——,高宠已不敢再想下去。

    刘晔一脸的憔悴,颓然说道:“还不到一百人。”

    昨日深夜,徐庶和陈兰已带着一部分士卒和百姓护送着缴获的辎重先行乘船
渡江了,留在松滋城中的除了陆续赶来的皖城民众外,剩下的将士屈指可数。

    “不能再等了。就只有这一百人也要去增援,再迟疑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高宠眼中布满血丝,声音更是嘶哑。

    刘晔道:“宠帅,彭泽的援兵应快到了,我们再等等吧!”

    高宠苦笑道:“子扬,时不我待,你留在城中照应,我这就去接应雷绪!”
说罢,高宠翻身跃上马背,长矟一挥,正待策马向白崖山而去。

    “宠帅,慢走——!”随着这一声大喝,一员披甲持刀的年轻将军飞马而来,
在他身后,是一支千余人的精锐之师。

    刘晔见状,高兴的大呼道:“宠帅,是文响来了!”

    就在高宠苦无援兵之际,从彭泽星夜兼程带来的徐盛部一千精卒终于及时赶
到,而与此同时,得到前军遇阻的消息后,孙策也引大军赶到了白崖山下。

    一场也许是决定江东今后所属的强强对话正式展开,这是高宠与孙策自神亭
岭后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双方的地位却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孙策此时已然占
据江东三郡,拥数万精甲、百万之众,江东志士无不相投,而高宠也已不再是神
亭岭上的那个小卒了,真正成为了占据豫章、庐陵和荆南的一方诸侯。

    白崖山上,得到增援的高宠军迅速巩固了残破的阵地,已经坚守了一夜的雷
绪残部三十余人从战场上撤了下来,接替他的是同样骁勇善战的徐盛。

    而他的对手,是孙策军大将韩当。

    “压过去——。”望着渐渐靠近的敌卒,徐盛透着十足的自信。

    蹩足了劲的兵卒个个闻声而起,居高临下呐喊着向敌人冲了过去,韩当部兵
卒原以为敌人经过一夜苦战已是不堪一击,哪里料到竟会遭到反扑,在根本没有
思想准备的情况下,一轮撕杀之后,韩当部被迫在弃下百余具尸体后,怆然溃退。

    经过此番接触,周瑜、韩当知是敌军援兵已到,如果再冒然进攻也不过是徒
耗兵力,遂休兵山下扎营等待孙策的到来,战局陷入了僵局之中。

    而对于高宠来说,徐盛的这一千援兵已是能够调动的最后一点力量,眼下守
住白崖山便是胜利,时间拖得越久,对已方就越有利。

    元月五日,孙策自引大军杀至白崖山下,令兵卒在山下讨敌骂阵。

    高宠遂留徐盛守住隘口,点齐三百人,杀至两军阵前。

    两军对圆,孙策阵中一骑飞出,马上一将剑眉朗目,腰细膀宽,声雄力猛,
手执古锭刀,端是威风八面,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摧毁一切的杀气,给人以强烈
的压迫感觉。

    正是孙策。

    孙策横刀立马,大声喝问道:“神亭败将今安在?”

    高宠也不示弱,一纵烈焰,踏骑而出,擒矟指向孙策,大喝道:“孙伯符可
识得吾高宠否?”说罢,两人策马盘旋,竟同时哈哈大笑,看到对阵的双方众将
个个目瞪口呆。

    孙策笑罢,沉声道:“我军兵困松滋,汝等何不早降?”

    高宠大声道:“四日,孙辅军已覆没于长江之中,现在,将军连这区区白崖
山都攻不下,兵困松滋从何说起?”

    孙策怒道:“我江东大军数万余众,若全力挥师西进,汝仅凭一已之力挡之,
实若以卵击石,如此这般苦苦挣扎有何益处?”

    高宠大笑道:“宠一微昧之人,亦知仁义忠勇之所在,安能甘作膝下郎乎?”

    正此时,孙策阵中一将冲出,大喝道:“高宠小儿休得猖狂,待陈子烈前来
擒汝!”

    高宠闻声看去,见此将正是陈武。

    陈武拍马挺刀,骤然杀到,他一早便瞧见高宠模样,心中忿恨当日在神亭岭
上被高宠从手中逃脱,想不到短短年余不见,高宠竟会有了如此气候。

    “匹夫之勇,何足道哉!”未等陈武杀到,高宠虚晃一矟拔马回走。

    陈武怒不可遏,催马在后急追,隘口之上徐盛早看得真切,待高宠过后,一
顿箭雨齐下将陈武生生射退。

    其后,孙军数次讨敌掠阵,高宠只管是坚守不出,陈武、韩当请命再度领军
攻山,又都被徐盛杀退。

    二日后,留滞于松滋城中的二万余百姓全部安然渡过长江,在小孤山得胜的
甘宁也率兵前来增援,在度过了最困难的时期后,高宠终于稳定了溃败的局面,
并在江北保住了松滋这一块飞地。

    孙策见天寒地冻,粮草接济困难,高宠援兵日渐增多,知事不可为,遂留汝
南李术率三千军马镇守皖城,自引主力回转江东。



    第二卷  扬州路    第五十七章  绝色佳人
    (更新时间:2005-2-21 8 :25:00  本章字数:4429)

    建安三年正月春,随着高宠、孙策两军主力的后撤,蔓延庐江全郡的战事终
于平息,对于这个结果,孙策是极不愿意接受的,原因不仅仅是松滋尚在高宠的
手中,更重要的是小孤山一战几乎丧尽了已方水师的主力。

    在争夺江东诸郡的战斗中,水军的重要性是毋用质疑的。失去百余艘战船和
众多训练有素的士卒,孙策当然知道意味着什么。

    “伯符,江东三郡民殷谷丰,这一点损失很快就能弥补过来的。”撤军的路
上,周瑜安慰孙策道。

    对于这一次战事,周瑜倒没有其它人那般的悲观,从战略上看,争夺庐江对
于孙策和高宠来说,机会本来就是均等的,谈不上谁先谁后的问题,能够从高宠
的手中把皖城抢过来,本身就是不小的胜利,毕竟庐江诸县中,高宠也仅是保住
了松滋一城。

    如果没有孙辅在小孤山的失利,这一仗将是完胜。

    但是,也完全没有必要将小孤山的失败看到过重,虽然丧失了近四千士卒和
百余艘战船,但由自已率领的前军精锐尚在,只要假以时日,训练一支纵横长江
的水师也不是难事。

    孙策闻言,苦笑道:“公谨之言虽是不错。但这一次免不了要让高宠小儿得
意一回了。”

    周瑜解开系在襟间的披风,大笑道:“福祸相依,骄兵必败,这一次我们吃
了这个亏,也许下一次就论到他高宠了!”

    孙策听周瑜说得豪迈,也大声道:“知吾心者,公谨也。这一次在皖城只不
过是开了个头,真正的较量还在后头啊!”

    周瑜听言,笑道:“伯符留李术镇守皖城,莫非是一个诱饵?”

    孙策压低声音,假作肃然道:“公谨,此等大事岂可轻言。不过,那高宠所
据之地多为深壑茂林之地,行走不便,且其地南至桂阳、零陵,北到松滋,南北
长而东西窄,高宠兵少防御必有疏漏之处,若是高宠有意出兵庐江、九江的话,
我等可——。”

    周瑜一催战马,扬鞭直指南方,道:“伯符,到时我愿为上将,报这两番兵
败之辱!”

    孙策笑道:“自是少不了公谨的谋度。”

    就在孙策与周瑜为下一次交锋而谋划时,高宠也将主力撤回豫章,与朱桓合
力对从彭泽溃逃的刘勋展开追剿。

    建安二年十二月冬,被高宠抄了后路的刘勋的二万人马在彭泽、海昏、上缭
一带陷入进退唯谷的境地。十七日,困境中的刘勋鼓起最后的勇气,孤注一掷向
彭泽城发动了最后的进攻,结果却被徐盛、甘宁杀得大败,追随刘勋的七千主力
阵亡三千人,余众皆溃散,刘勋自已在朱桓的追击之下,仓皇向西逃窜,最后几
乎是孤身逃到了江夏。

    留守松滋的是徐盛、陈兰二将,甘宁水军则继续屯兵彭泽和小孤山,一方面
防止上游江夏黄祖的袭扰;另一方面占据长江水道,保持江南江北的联系。

    而高宠与徐庶、刘晔一道回师豫章休整,这一次虽说是打退了孙策的进攻,
但已方的损失也相当的大,梅乾重伤未愈,雷绪在鑫战之后也是大病一场,而彭
泽和白崖山两处激战阵亡将士合有千余人,对于募兵困难的高宠来说,这一场大
仗可以说是耗尽了豫章的全部底气,要想迅速恢复,不是那么容易的。

    豫章太守府邸。

    这一日,高宠正在为如何肃清刘勋余寇而头痛不已,刚刚与高宠一起赶回的
徐庶、刘晔及顾雍、许邵、许靖一班官员也悉数到齐。

    “命令朱桓,迅速肃清刘勋残余,有继续作恶者,斩杀之!”看罢海昏令舒
仲应送来的紧急文书,高宠怒不可遏。

    溃散在海昏、上缭一带的刘勋残部分散成若干股,袭击城池、搔扰百姓,几
乎已经贼寇无异了,若再不痛下杀手,怕是会带来无穷的后患。

    徐庶道:“庐江子弟性烈悍勇,一味用强可能适得其反,宠帅何不遣雷绪招
抚之,一则可补损失之兵力,二则可平息贼患。”

    刘晔也谏道:“宠帅,治贼之本在于恩威并施,刘勋部众之所以袭扰乡里,
乃是断粮所致,今可令各县张贴布告,凡溃散之刘勋兵卒,愿降者免死罪,如此
则可择其精壮,收籍入伍,以为强兵。”

    高宠道:“元直、子扬之言虽是有理,但自桓、灵两帝以来,朝政多失于宽,
强贼知宽而屡犯之,若不以猛药恐无制矣,今肃贼当以严为重,辅之于宽,切不
可以宽济宽,无慑人之威仪。”

    刘晔点头道:“宠帅所言甚是,晔为参军,自当竭尽心力,平定贼寇,整肃
地方。”

    就在高宠与徐庶、刘晔为平贼之事商讨时,却见一人大步从门外闯了进来,
两边守卫的兵卒正要阻挡,待一看此人容貌,忙收起兵刃退了下去。

    “姐夫,这一仗可是杀得过瘾!”随着这一声大喊,陆逊已满面征尘的快步
跑了进来。

    高宠见是陆逊,先是一喜,后是一忧,喜的是很久没有与陆逊见面了,正挂
念得紧;忧的是陆逊这么急匆匆的从庐陵赶来,莫不是慕沙有了什么不测?

    陆逊见高宠面有忧色,连忙说道:“姐夫,慕沙姐姐病大好了,现在正在门
外的马车上呢,这不我是先来向你通报一声。”

    未等陆逊的话说完,高宠已是一跃而起,象一股旋风一般从众人面前掠过,
向着府门口直冲了过去。

    “哎——,姐夫,我还有话没说完呢!”陆逊茫然的站在当中,喃喃自语道。
而徐庶、许邵诸人的脸上却正止不住的藏着笑意。

    豫章太守府门口,一队头插白翎的越族少女躬身站在二辆马车旁,在马车的
旁边,更有一员身材魁梧的五旬老将骑马持刀护卫着。

    高宠一个箭步跨出府门,正见着两边侍立的卷起前面一辆马车的绸帘,里面
一名头戴越族百鸟凤钗,颈佩银色项圈、身着红黄相间衣衫的越族女子正移步走
出,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却更有了一种病态的神韵。

    “慕沙——。”高宠疾呼出声。

    这女子闻声抬头,朝着高宠浅浅一笑,道:“夫君凯旋回师,慕沙道贺来迟
了!”

    高宠怔怔的看着慕沙,象是犹有些不信,道:“不迟——,不迟——。”

    慕沙的样子比高宠出征之前要好过甚多,当日病榻之上的慕沙已经是好几日
米粒不进,仅靠着一点点水维持着生机,现在,慕沙竟能受得了长途颠疲之苦,
坐着马车远道从庐陵赶来,而且还能自已走下马车,这一切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黄忠见过宠帅!”就在高宠神不守舍之际,耳边突响起一声大喝。

    高宠定神看去,却是黄忠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边,对着自已大声说着。

    高宠大喜道:“汉升什么时候来的,刚才我怎么没看到!”

    “刚才——,我就站在公主旁边,宠帅难道没有看见。”黄忠哑然道。

    这时,陆逊与徐庶、刘晔诸人也从府门走出,刘晔闻言笑道:“汉升勿怪,
宠帅见到慕沙公主,眼里哪里还会有你的影子。”

    虽然与慕沙早成了亲,但当着这众人的面,高宠还是被说得满脸通红,只得
支吾道:“这个——,噢,汉升不是在衡阳守着吗,怎么也一道来了豫章?”

    黄忠闻言,大声质问道:“忠年不过五旬,两臂犹有开山之力,双手仍能力
斩敌将,如此苦守衡阳实是心烦,宠帅皖城遭逢恶战,怎不用我为先锋?”

    高宠被黄忠这么一说,一时语塞,当初令黄忠镇守衡阳,一方面是为了防范
刘表对荆南的窥视,稳定局面;另一方面是威慑桂阳、长沙、零陵三郡的反叛势
力。如今,半年多时间过去了,荆南在张机、桓阶、李通的治理下,正在慢慢恢
复了以往的繁荣,在零陵的李通甚至已在谋划进攻交趾的行动了,这个时候黄忠
留在衡阳,确实是有点浪费才能。

    徐庶见此情形,解围道:“汉升有心杀敌,还怕没了地方吗?松滋城现由徐
盛代守着,汉升可有意去镇守江北门户。”

    黄忠喜道:“军师可要说话算数。”

    徐庶转头对高宠道:“宠帅意下如何?”

    高宠大笑道:“军师如此安排,自有深意,宠岂能不从。若松滋由汉升守卫,
则文响可重镇彭泽,兴霸一军则腾出手来可挥师东进,径取长江之咽喉—-石城,
若能下之,则我军更可威胁秣陵、曲阿。”

    刘晔却是一拉徐庶、黄忠、陆逊,道:“这个时候说这些,岂不是大刹风景,
元直,汉升、伯言远道而来,你我莫如作东为他们接风洗尘如何?”

    说罢,刘晔朝着高宠挤了一下眼睛,大笑着与徐庶、黄忠、陆逊及一般众人
向着外面走去。

    待众人远去,慕沙一面召呼侍女将从庐陵带来的衣物搬进府内,一面却是神
秘兮兮的将高宠拉到后面一辆马车旁边。

    慕沙问道:“夫君可知我的病是如何好转的?”

    高宠心中正有此疑团,见慕沙发问,只好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不瞒公主,
我正想一问缘由。”

    慕沙笑道:“这缘由便在这辆马车之上。”

    高宠听言,上下打量了一番马车,见除了绸帘紧闭之外,这辆马车与其它马
车相比,也并无多大的不同,遂不解道:“难不成这马车还能治病?”

    慕沙一点高宠的额头,轻笑道:“谁说马车治病了,我是说—-,是车上的
人治好了我的病!”

    说到此处,慕沙上前一掀绸帘,道:“妹妹,呆在车上半天了,闷不闷呢,
还不快快出来!”

    随着慕沙这一声呼唤,从帘后缓缓探出一张清秀无尘的俏脸来,这张脸对于
高宠来说,是如此的熟悉而又陌生,有多少次高宠在梦中见过,伸出手好象即可
以摸到,待睁开眼来却原是一个梦而已。

    陆缇依旧是一身朴素的黑白间格的道袍,脸上一如以前的平静,与慕沙的大
红鲜艳、活泼好动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这一静一动,一冰一火,正是相得益彰,
不经意间形成了一种绝妙的组合。

    “陆姑娘——,怎么是你?”高宠有些不知所措。

    陆缇行礼道:“宠帅,别来无恙乎?”

    高宠急摆手道:“姑娘乃宠之救命恩人,今以宠帅相称,岂不是要陷我于不
义吗?若姑娘不介意的话,仍依着从前,喊我名字即可。”

    慕沙道:“是啊!妹妹是夫君的救命恩人,又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二番的恩
情,我们是无论如何也报不完的。”

    高宠这时方恍然大悟道:“原来是陆姑娘医好了公主的病!”

    慕沙嗔了高宠一眼,道:“这边风大,我们也不要站在这里了,快进府中叙
话好了!”

    当下,慕沙、陆缇并一群女眷住进了太守府的内室,待一切安顿妥当,高宠
细问慕沙方知详情,原来正当慕沙性命交关之际,陆缇随着师父于吉恰好云游至
庐陵,在庐陵陆缇闻知陆逊也在,便向于吉告了个假去看望陆逊,正好赶上医治
慕沙这一场病。

    实际上,慕沙这一场病倒也不是什么难症,只是随军征战一时体虚,受了风
寒,只须静心调理便可医治,但恰好遇上庐陵叛乱,慕沙急怒攻心,不顾辛劳强
行引兵作战,这样一来便落下了病根。

    等到平定叛乱后精神一松懈,这风寒加之阴阳失调症一并发作,再想治愈可
就难了,而先前张机的方子对于治风寒症确有奇效,但由于未见着慕沙本人,张
机也只是依着常理开药,由于慕沙体质过于虚弱,已不同于一般病人,张机这几
味药虽是正确的,但剂量的把握上却无法把握得准确,故而病症拖延日久。

    陆缇的方法只是稍稍改了一下剂量,经过这一个来月的调养,慕沙的病情终
于大有好转,虽未全愈,但已无大碍。



    第二卷  扬州路    第五十八章  遗孤安在
    (更新时间:2005-2-24 9 :18:00  本章字数:4254)

    头早,公鸡已经打鸣三遍了,倦缩在高宠臂弯里的慕沙紧闭着眼睛,她的呼
吸轻柔平和,纤柔小手环绕在胸前,如同一位受了惊吓急需要保护的小女孩,睡
着了的慕沙与醒着时是如此的不同,刹时一种将彼此全部的身心都交付给对方的
幸福感觉涌上高宠的心头。

    高宠不自禁的回搂住慕沙,有力的臂膀轻抚过光滑的皮肤,那里昨夜的唇印
犹在。

    有些恋恋不舍的轻挣开慕沙的缠着的纤手,高宠披衣起床,然后踮手踮脚的
倒退出门,正待转身,却听得一人在背后笑道:“姐夫,怎这么早就起来了,不
怕慕沙姐姐怪罪吗?”

    高宠闻声回头细看,却是陆逊去了武将的甲衣,新换了一身世家公子的装束,
正似笑非笑的站在背后。

    “伯言,穿戴一新是准备到哪里去?”高宠脸上一红,支开话题道。

    “呵,元宵节快去了,听说街上热闹得紧,我正要邀姐夫一同去逛逛呢?”
陆逊兴高采烈的说着,言语中还透着一种少年人的玩性。

    高宠一怔,转眼一年时间又过去了,去岁的元宵节是在吴郡陆府上过的,现
在回想起来,那时自已身上的伤还未全好,行走不便,陆缇、陆逊、陆绩三个便
提议行舟出游,地点便在吴郡城北的虞山脚下,绕经七溪流水,亲睐言子故里,
远眺尚湖胜景。

    尚湖之名,源于那位助周伐纣的姜尚姜子牙,许多年前,他为了躲避殷纣暴
政,不远千里弃官隐居于此,以期得到一份清净和安宁。

    而那一次去,高宠还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卒。

    现在,高宠之名早已在豫章路人皆知了,如普通百姓一般去赏灯出游的乐趣
也不太可能了,真要到豫章街头去的话,还必须和陆逊一样好好的乔装一番才行。

    建安三年正月春,一年一度的元宵节快到了。

    豫章城里一片喜气洋洋,在经历过数次的战火洗涤后,这一年豫章郡终于迎
来了和平丰收的年景,对于那些每时每刻都在为明天如何生存下去的最底层的百
姓来说,这样的日子可并不是想来就会有的。

    更何况,现在是乱世争雄血与火充炽交织的时代。

    城东的阅兵场,现在成了灯火通明的夜市。

    这夜市被无数盏灯笼和火把点缀得象白昼一样,人们欢笑着,谈论着,尽情
的为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而唱着,跳着,而在大人的身旁,更有一群群孩子
相互嘻闹着,在他们无忧无虑的脸上,看不到一点点战火留下的痕迹。

    高宠夹杂在人群中间,痴痴的看着这一切,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被搬去了,
他知道:在牺牲了那么多热血男儿的生命后,换回来的这一切是值得的。

    这欢笑着的每一瞬间,留在这些孩子心里的,是为这一份和平而甘心付出一
切的矢志。

    高宠与陆逊避开拥挤的人流,来到夜市的一角,就近叫卖的小贩正起劲的吆
喝着,似乎要把积攒着多日的力气都在这一刻发出来似的。

    “两位公子,来一碗上好的米粉吧!”就在高宠、陆逊站的地方不远,一个
腰间系着围裙的年轻女子吆喝着。

    高宠在这个并不起眼的小摊前停下了脚步,他看到这年轻女子的怀中,抱着
个一个只半岁大的幼儿,那孩子正是饿了要吃奶的时候,一个劲的哭喊着,而母
亲却忙着张罗生意,无暇顾及他,这一幕让人看了实有些于心不忍。

    “唉——,可怜了这遗腹的幼子!”邻摊的大娘瞧着不忍心,从女子怀中接
过孩子,喂了一勺米汤。

    陆逊凑过去,瞧了那米粉还算干净,便对着高宠道:“我饿了,就在这里吃
上一碗吧!”

    高宠正待答话,陆逊已抢先坐了下来,稍等片刻,麻利的女摊主便端出两碗
米粉来,这米粉看上去绵绵白白的,肥嘟嘟的,刹是好看,女摊主然后又在米粉
上拌上酱酒,麻油,再撒上一些切碎了的葱花,用筷子一拌,闻起来有一股香喷
喷的味道。

    正待高宠、陆逊要吃的时候,摊主又端出一个蒸着的小小瓦罐,待掀开罐盖,
里面却是沌得出了油的猪骨头汤,在汤的上面还有几颗枸杞点缀在上面,女主人
小心冀冀的把这汤放到桌子上,然后用小勺盛出一点,浇到米粉上,发也“嘶”
的一声响,一股香气顿时弥漫开来,待一吃到嘴里,米粉韧性十足,正耐吃得紧
;而肉汤却是浓浓的,透着十足的肉味。

    “这肉汤真是不错,浇到米粉上味道就完全的不一样了!”陆逊不住口的赞
道。

    女摊主得着空隙,到邻摊抱回孩子,一边喂奶一边答道:“这是我们老家阳
羡的老骨头汤,自然是不错的了。”

    阳羡,高宠心中一动,周鲂的祖籍也在吴郡阳羡,这女子和他同乡,或许知
道周鲂临死之时托付的女子的消息。自从长沙回师后,高宠也曾多方打听周鲂临
终所说的女子的消息,但辗转周鲂以前的住处,却始终不得确切的消息。

    豫章与阳羡有数百里之遥,在这纷乱之世从阳羡到豫章来的人不多,也许从
这个女摊主嘴里会探到一些消息。

    “摊主是阳羡人?”

    “是啊——。”那年轻女子轻撩起一缕秀发,不经意间高宠看到,几条浅浅
的鱼尾纹已袭上了她的眼梢。

    “那——,摊主识不识得一个叫周鲂的人。”

    这女子闻言猛得一怔,手中拿着的汤勺也随即掉落到了地上,她神色一阵苍
白,好一会方回过神来,急上前抓住高宠的衣袖,连声追问道:“他——,他在
那里,他还好吗?”

    这一刻间,高宠突然一下子都明白子,这女子口中说的那个他,就是周鲂,
而眼前的这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正是周鲂托自已要找的人。

    高宠停住筷子,缓缓的站起身,郑重的从怀中掏出那方已洗得有些发白的绵
帕,那帕上周鲂曾经流趟的殷红血迹犹在。

    高宠将这染血的绵帕交到这女子手中:“这是周鲂留下的——!”

    女子接到锦帕,手却不住的发颤,好半天,方出声道:“他最后说什么了吗?”

    “周鲂临去的时候,要我把这方锦帕交给你,临走之时,他说他唯一放心不
下的就是你和腹中的孩子。”高宠语气沉重,对于为了救自已舍弃了性命的周鲂,
高宠心中有抹不去的愧疚。

    女子这时再也遏制不住泪水,她将锦帕覆在脸上,肩膀一阵阵的抽搐。

    怀中伊啊学语的乳儿可能也是听到了母亲的哭声,不住的挣扎着,口里模模
糊糊的发出“妈妈——”的呼唤,高宠原以为自已已经习惯了死亡与离别,但面
对眼前这一幕的凄凉他也不禁黯然神伤。

    “这孩子是周鲂的遗孤吧!”不知不觉间,高宠的眼睛也红了。

    女子擦了一把泪,道:“这是处儿!刚好有八个月大了,可惜连父亲长什么
样子都不知道!”

    高宠从女子怀中抱过孩子,手中的小生命细嫩的皮肤透着奶白,小手小脚轻
轻的动着,娇揉而脆弱,这是周鲂生命的延续。

    “周鲂与我有救命之恩,他的孩儿便是我的孩子,你放心,只要有我高宠一
口气在,定亏不了你们母子。”高宠沉声道。

    女子听罢,向高宠投来感激的目光,但高宠却只觉得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悲凉,
大丈夫立身处世,自当恩怨分明,周鲂付出了一条性命,就算自已给予她们母子
再多也抵不过。

    高宠心情沉重的回到府中,遇到周鲂母子带来的震憾是如此的大,他原以为
这一年来带给豫章民众的是幸福与安宁,但现在,他看到了获得这一切的代价,
无数个象周鲂一样的家庭因为男主人的失去而濒临解体,人们在得到胜利的同时,
也失去了很多。

    经过院子时,四下的灯火都已熄了,高宠正待回房歇息,却见一个素白的身
影在月色照映下站着,高宠仔细看去,却是陆缇。

    陆缇换了一身素白的衣衫,在只剩下黑白二色的夜晚是如此的协调,她静静
的仰脸看着天际的一轮明月,若有所思。

    “咳——,陆姑娘是在等我吗?”高宠忐忑问道。

    这十来日的相处,在高宠的心中,对于陆缇的那一份倾慕渐渐的淡了,但凝
结于高宠心中的那份不舍犹在。

    陆缇缓缓的抵下头,一脸的平静:“我是来向将军和慕沙公主告辞的。”

    高宠一惊,道:“姑娘来豫章时日不多,怎么又要走了!”

    “公主的病情已基本痊愈了,我再留在此地也无甚要事,师父在会稽传话过
来,要我马上过去,故而特来请辞!”

    见陆缇语气坚决,高宠一时无语应对,只得支吾道:“姑娘初来豫章城,不
如再多留几日,待元宵节过了再走不迟,也让公主陪着看看这城中的山水胜景!”

    陆缇听罢,哑然笑道:“只要将军能顺应民意,体恤百姓,量力而行,不为
一已之私利而使百姓受苦,不做穷兵黩武的举措,如此则是豫章百姓之幸矣,真
若如此,明年的元宵佳节我再来豫章城观景也是不迟!”

    “姑娘前番救我,今又救了公主,这般恩情宠没齿难忘!”对于陆缇的离去,
娶了慕沙的高宠已没有资格再说耳热的话。

    陆缇听言,淡然笑道:“区区举手之劳,何谈言报!这些日来,将军待我陆
家子弟如亲人一般,仪儿、绩儿留在豫章,相信定能有所作为,我心已安了。”

    “在宠眼中,伯言和小绩如自家兄弟一般,姑娘不必挂心。”高宠道。

    话说到这里,两人不觉都顿住了,这些个客套的说辞是自已的心里话吗?不
是。

    但是,如果不说这些,又能说些什么呢?

    良久,陆缇拿出一个小小的玉瓶,道:“这是公主最后几天的药,将军替我
代交了吧,陆缇这厢告辞了,夜晚露寒,公主那里有所不便,还望将军代为转告。”

    见高宠神色凝重,陆缇象是看透了高宠的心思,道:“方才听仪儿说,将军
在夜市遇上了故人的遗孤,看将军现在的神情,定是在为之前的举动而懊悔吧,
其实,将军现在需要做的,不是纠结于过去的得与失,而是应该放宽心胸,看清
这纷纷扰扰的天下大势。”

    稍顿了一下,陆缇又道:“只要是战争哪有不死人的,故为帅者自当珍重。
今诸雄纷争,百姓离苦,这汉家万里,何有一处无有争斗,将军不过是区区一躯,
如今凭着一已之力创出豫章这一片安宁已极不易。如果没有将军的北征,去岁两
淮的数万百姓又不知会有多少流离失所,横死野地,所有这些又都是将军的功劳,
望将军切记。”

    陆缇的这番话直刺入高宠的心中,这乱世之中,哪里还有一块与世无争的土
地,高宠现在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尽量的多收留些流民,供以抑食罢了,能做到
这一切就很不容易了。

    陆缇说要自已放宽心胸,看清这乱世,这充满玄机的话是在提醒自已吗?高
宠不禁暗问自已。

    陆缇说罢,施施然飘然而去,如同前番的离去一样,这一次她依旧是行色匆
匆,留给高宠的除了怅然外,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挂念。

    至身世外的陆缇,行事总是这般与众不同,对于高宠来说,她永远是一个谜。

    而在高宠心中,这一份挂念早已不止是单纯的倾慕,更多的是渴求一种心与
心之间知已般的交流。从这一晚起,伴随高宠身旁的,是聪慧精明的慕沙,而滞
留在高宠心里的,却是另外一个女人。



    第二卷  扬州路    第五十九章  北女南嫁
    (更新时间:2005-2-28 10:57:00  本章字数:4224)

    新的一年,对于高宠来说,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陆缇的话打开了高宠心中的一个结,要实现目标,牺牲是不可避免的,身为
庇护这一方子民的父母官,高宠要做的除了对抗窥伺来犯的强敌外,还有就是好
好的怃恤阵亡将士的遗孤,只有这样做了,将士们才会更加努力的去奋勇搏杀。

    怃恤事项,看似不起眼,却事关重大,能担此任的,除了元叹,没有旁人了!
通过这次与刘勋的斗智斗勇,使得高宠更看清了顾雍的能力,仅让顾雍担任学府
的祭酒从事和功曹的职务,实在是曲才了。

    自华歆走后,许靖、许邵、刘基这些人的才能虽是不错,但要统御全郡各方
面的内政,他们还没有这个能力。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顾雍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在军事上取得战果的同时,早先实行的屯田安民政策在实施了大半年时间后,
成效正在逐渐显现出来,而大量两淮流民的到来使得豫章紧缺的劳动力得到了保
证,百姓的生活虽然说不上富庶,但维持一个温饱是不成问题的。

    就是这样,豫章与其它州郡相比,已是人间天堂了,不仅普通民众携家相向,
便是汝南、颖川、两淮一带的许多豪族大户也纷纷举族南迁。

    事实上,要一个家族放弃故土,迁居别处是很不容易的,除非是遭遇到了极
大的变故,两淮的诸多豪族南迁,是多方面因素促成的,其中豫章的繁荣、高宠
的军事实力以及袁术的暴政都是原因之一。

    而汝南、颖川一带有何仪、刘辟的黄巾余寇频频作乱,为避兵祸,那里的大
户也只得举家迁移,就在短短的这一个月时间里,来到豫章的便有颖川定陵人杜
袭、繁钦,汝南西平人和洽,陈国何夔等一大批名士。

    就在高宠为扩充自已的实力而积极延揽人才时,远在千里之外的许都郊外,
却有另外一个人在为他的婚事而精心谋划。

    建安三年正月初八,乙酉,微雨。

    在许都通往宛城的大道上,一面刺绣的“镇东将军,司空曹”的大旗猎猎起
舞。

    就在这一面旌旗下,好几员身材魁梧的贯甲大将个个趾高气扬,显然是打了
胜仗方回,而在他们中间,一个五短身材的矮壮男子被促拥着,这男子生得是一
张国字脸宠,口鼻方正,两道眉毛斜插入鬓,额下几根稀疏的长须漆黑油亮。

    而映衬着这一副面容的,是一对精光闪动、将人一眼看穿的眸子。

    这人粗粗一看,相貌倒也并无出奇之处,只是配上那一副威严端正的面容和
炯炯有神的眼睛,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前方,尘头大起。

    “明公,是夏侯将军到了!”说话的谋士年纪甚轻,身体单薄,骑在马上显
得有些弱不禁风,瞧他脸色腊黄,隐隐中竟显出些许病容来。

    “奉孝,瞧妙才这风驰电挚般的速度,我度那邓济必已成擒矣!”说话之人
不是旁人,正是镇东将军,大司空曹操,这一次他从去岁十一月开始,领兵复攻
张绣,是要报去岁在宛城被张绣偷袭丧子之痛。建安二年十二月,曹操大军攻取
湖阳,现在夏侯渊又取了舞阴城,也算是稍稍令曹操出了一口恶气。

    曹操话音方落,当先一员大将便已赶到,只见战马长嘶,一员顶盔贯甲的虬
须大将飞身下马,大声道:“禀明公,渊已取下舞阴城,生擒了守将邓济。”

    曹操听罢,一阵哈哈大笑,大喜道:“妙才牛刀小试,一仗取胜,当是首功!”

    “全仗明公妙算,渊不肯居功,那张绣遭我重创,现已退回宛城老巢,我等
何不一鼓作气,乘胜追击灭了张绣。”夏侯渊话虽说得谦虚,但眼神中却透着旁
若无人的自信。

    在曹操身旁的平虏校尉于禁见夏侯渊抢了风头,谏道:“明公,兵久战必疲,
疲则再战无益,如今我军拔了湖阳、舞阴,使得许都得保安定,莫如暂且回师许
都,待时机成熟再征张绣不迟。”

    曹操点了点头,道:“益寿亭侯说的是,此番虽是取了两城,但刘表、张绣
互为倚角,连成一气,若要破之,还须从长计议方好!”

    许都,大司空,镇东将军曹操府邸。

    曹操脱下一身的戎装,换了平常穿戴的文士儒袍,他正在运笔如飞,在身前
的绸帛之上,一首“嵩里行”一挥而就。而在曹操的身旁,正站着一老一少两个
谋士,正是曹操的两大智囊,那年纪大一点的是荀彧,年轻的正是郭奉。

    而在稍远一点两厢,还候立着留守在许都的曹洪、于禁、许攸、程昱等众文
臣武将。

    “明公之才智豪情世无俱匹,文若佩服矣。”荀彧脱口赞道。

    “文若、奉孝及诸位,可曾看出我这诗中的真意?”曹操象是没有听见荀彧
的称赞,待最后一笔写完,手腕一翻投笔于筒中,然后缚手背着众人而立。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都猜不透曹操此时的心思,只得相互在底下窃窃私语,
却不敢大声说出来。

    郭嘉想了想,上前道:“明公,是还在为破张绣之事而烦心吗?”

    曹操转身面对众人,长叹一声,道:“被奉孝言中了,那宛城张绣不除,许
都终是不安呐!”

    郭嘉沉声道:“张绣之强,乃背倚刘表而致,两军相合,故数战而不能下,
今彼可合纵,明主何不也照此行事,以纵破纵?”

    “奉孝有何计策,可直言!”曹操听郭嘉话中有话,追问道。

    郭嘉从怀中掏出一张自绘的地图,指着图上的一点道:“要破刘、张合纵,
关健就在这里。”

    曹操依着郭嘉手指的地方看去,却是地处长江以南的偏远小郡——豫章。

    郭嘉继续道:“明主可还记得豫章太守高宠呼?”

    曹操问道:“可是那个让华歆带着礼物朝见天子的高宠吗?”

    “正是此人。明公可知:就在我军与张绣激战之时,这高宠与孙策在皖城一
带也是连番大战,十一月十八日,高宠出奇兵取下皖城,抄了庐江太守刘勋的后
路,那刘勋二万人马只得困守江南,粮草无继,部众溃散。十二月七日,高宠在
皖水设下伏兵,斩吕蒙,败孙权,让所向无敌的孙策军吃了个暗亏。三日后,高
宠裹胁二万余皖城百姓退守松兹,其在白崖山与孙策主力激战一昼夜,仅凭着不
到一千人的兵力便挡住了孙策、周瑜二万精锐。同时,其麾下大将甘宁更是在小
孤山将孙策的水师打得落花流水,几乎是全军覆没,此一战后,江左形势已呈现
孙策居东、高宠居西的对抗格局。”郭嘉将这些话一口气说完,脸上现出一片病
态的红潮。

    曹操知道郭嘉叙述向来不带一丝的个人感情,但这一次郭嘉竟用了这么多的
数字来概括高宠与孙策之间的争斗,足以说明他内心的震动。

    曹操听完,脸色微变,假如事情正如郭嘉所说,那前些日自已攻湖阳、舞阴
的军事举动相比之下,实在是没有什么可炫耀的,高宠是以弱抗强取得了满意的
战果,而自已以强击弱却收效甚微。

    一旁的曹洪有些不信,道:“以孙策之勇,竟敌不过区区高宠?”

    郭嘉摇头道:“那高宠在短短一年间,崛起豫章,先是破孙贲入侵,后又取
下荆南二郡,便是刘表出动五万大军攻长沙,也不过落了个各自退兵的和局,由
此可见高宠之能力。”

    曹操眯起眼睛,细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道:“奉孝的意思,是不是要
联合高宠,共同对抗刘表、张绣。”

    郭嘉的眼中露出欣喜的神色,大步上前道:“明公督智,奉孝的心思瞒不过,
明公若能与高宠联合,则我军在攻宛城之前,可先令高宠在江夏、长沙两处出兵
牵制,使得刘表不敢冒然倾荆州兵北上,如此则我军再强攻宛城,张绣见刘表救
援不力,必生离叛之心,如此则刘、张合纵可破矣。”

    曹操大喜道:“奉孝真乃吾之子房也。”

    这时,荀攸上前谏道:“江左局势虽如奉孝所言,呈两边之局,但以实力而
论,孙策占据了富庶的吴郡、会稽和丹杨三郡,无疑是占了上风,高宠所处之豫
章地僻偏远,人烟稀少,征兵不易,且其在与孙策数番大战后,已势成水火,彼
此早视为劲敌,现在要他冒两面为敌的危险与刘表决裂,恐无可能!”

    众人听荀攸分析得也是很有道理,本已落下的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许久未曾出声的荀彧轻咳了一声,道:“明公忘了高宠前番遣华歆来许都说
项之事吗,那高宠心中既有朝廷,明公何不以天子名义下一道诏书,表高宠为扬
州刺史,奋威将军,如何则联合之事可成!”

    曹操眉头一皱,沉吟了片刻,道:“表高宠为扬州刺史——,好虽是好,只
不过这样一来,孙策那边恐又会横生间隙!”

    荀彧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道:“这个好办,明公在向天子表高
宠为扬州刺史时,可同表孙策为讨逆将军,吴侯,如此则孙策纵有意见,亦无话
可说!另外,彧听闻那高宠年不过二十,尚未取有妻室,明公何不在内室中选一
合适女子南嫁,以婚事来进一步巩固与高宠的联合,这样一来高宠必心存感激,
舍力相助!”

    郭嘉抚掌大赞道:“若合纵事成,明公在北、高宠在南,既可牵制刘表北上,
又能扼制孙策的迅速壮大,此为一举两得之策耳!”

    “好,就依了文若、奉孝之计!”荀彧的话打消了曹操最后的顾虑,毕竟与
当前急迫的征讨宛城战事相比,远在江东的孙策一时还威胁不到曹操的安危。

    至于挑选哪一个女子南嫁的问题,在众人眼里,是根本不用在议事大厅讨论
的,回到府中由内眷去指定就可以了。

    最终那个被选定了南嫁的女子,落到了夏侯渊的堂侄女——夏侯云身上。

    豫章与许都是根本不能比的,这一次远嫁在大多数人看来,与汉室遣公主到
匈奴和亲也没什么两样,所以,曹操的亲属中,虽然合适的女子有好几个,但选
来选去,也只剩下了夏侯云才是唯一合适的人选。

    寄靠在夏侯府上的夏侯云是夏侯渊的堂侄女,虽然也是夏侯家成员,但毕竟
关系远了,加之其父母早亡,又无兄弟姐妹,也没有显要的亲戚来为她说项。

    这一切,就这么定下了。

    若能用一个女子的婚姻来达到自已的政治目的,曹操当然会去做,至于那个
女子的终生幸福,根本就不值得去费心思考虑。

    许都,奋武校尉夏侯渊府上,后室。

    夏侯云静坐在梳妆台前,一脸的平静,前二日,听府中的家人传言,堂伯父
已向司空大人应允了亲事,将自已许佩给了远在豫章的一个郡守,过不了几天,
自已就要出门远嫁了。

    对于这一次完全未经自已同意的亲事,夏侯云没有去哭闹,没有去反抗,而
是异常平静的接受了,或许对于她这样一个弱女子来说,既然不能反抗,也就只
能坦然去承受。

    无论如何,能够离开这个囚禁了自已十七年的地方,总是一件开心的事。

    听说,外面战祸连绵。

    司隶一带还发生了人吃人的惨剧。

    这一切都遮挡不住夏侯云那颗渴求自由的心。

    虽然在许都很多的官宦人家的眼中,豫章虽偏又贫,但对于夏侯云来说,感
觉上总比现在寄人篱下的生活要强一些。



    第二卷  扬州路    第六十章  乱世情缘
    (更新时间:2005-3-3 9:45:00  本章字数:4532)

    夏侯云揭开车轿的厚重帘布,从车帘的一角回看许都高耸的城垣,禁不住两
行清泪从修饰的毫无暇疵的俏脸的滑落下来。

    许都城外,送亲的队伍已回城去了,对于这一次选女南嫁,无论是天子,还
是朝中的显要,都没有去费心的去关心这件事,而曹氏、夏侯氏中的族人也因为
夏侯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远亲,只是草草的将车驾送到城外便了事了。

    这些对于夏侯云来说,并没有什么。

    在夏侯府上的这么多年,她已习惯了那些漠视的眼神,现在,即便是陪嫁的
财物再多,于她来说,也不过是一堆毫无知觉的东西而已,甚至,它们全部加起
来,还不如一直陪伴在自已身边的丫鬟秀儿重要。

    临出发的这一天,是在元宵节之后的正月十六,监天官早在五天前就选定的
黄道吉日,不过,这吉日良辰的天空却是厚厚的云层遮盖,几乎看不到一丝的阳
光。

    昨夜,夏侯云凝视着床头的灯火,一夜无眠。

    车行辘辘,护送自已一路南行的除了持节授命的议郎王誧外,还有自已的堂
哥,夏侯衡,现在,他们正领着这支一百余人的送亲队伍向着徐州方向行进。

    关于这一次南行的路线,曹操早在决定谁是待嫁新娘前就决定了,为保守南
和豫章的真实意图,送亲队伍从许都出发后,将一直往东而行,先是经过徐州境
内的小沛和下邳,那里是刘备和吕布的地盘,然后再转而往南,到达长江北面的
广陵,稍作休整后,渡江到孙策治下的秣陵、曲阿,然后再向西到达豫章。

    总的来说,这一路还是比较安全的,吕布、刘备在与曹操共同征讨过谋逆的
袁术后,关系还算是过得去,相信不会多作为难,广陵太守陈登素与曹操亲善,
正是他极力促成了这次的联合,因此广陵作为休整的地方无疑是极合适的。

    唯一可虑的是孙策的态度,以孙策及周瑜、张昭等人的智慧,不会看不出曹
操与高宠之间藏着的利害关系,如果他加以拦阻的话——。

    对于这一点,好在曹操早有计谋,议郎王誧持节随队伍南行,到了秣陵、曲
阿后将径往吴郡,向孙策传达朝廷新的任命——讨逆将军,吴侯。

    ――

    夏侯云叹了口气,方才在送别的人群中,她看到了才十岁大的霸弟,他幼小
的身体挤在一群大人中间,虽然他奋力向前,却总是无情的被甩到后面。透过人
群的缝隙,夏侯云看到他的肩膀不住的颤动。

    霸弟——,虽然不是自已的亲弟弟,但在夏侯云的心里,夏侯霸却是自已在
许都城中唯一牵挂的亲人了。

    “衡哥,我想再看一眼许都——。”夏侯云轻叹了一口气,隔着车帘道。

    “停车!”贯甲的夏侯衡一脸的喜悦,对于这一次南行,他心中有说不出的
高兴,呆在许都久了,有机会出来走走总是好事,更何况这一趟差使比上阵打仗
要安全的多,如果这一路顺利的话,那回转许都后,自已的官职就不再是小小的
都尉。

    昨晚,曹泰、曹纯等一众平日一起吆喝酒肆的朋友为自已践行,从他们的眼
神中,夏侯衡看到了祝贺、羡慕、妒忌和叹惜,他的心里竟然难得的得到了一种
别样的满足。

    哼,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夏侯云是自已的堂妹,这差使旁人瞧着眼热,却也夺不去。

    车停了下来,夏侯云移步出驾,面对许都的方向,她双膝跪拜在地,手中抓
住一把泥土,淆然落泪,这一次远离故土,对于她来说,再回来的机会几无可能。

    默默无语中,送行的队伍里传来一阵高亢而悲凉的歌声:

    行行重行行,游子不顾返;

    浮云蔽天际,白日薄西山。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就在这歌声之中,车行辘辘,承载着一个女子的希望向着未知的地方奔去,
夏侯云默默的听着,一时间异域的寂寞、无助、排斥、思乡像浸入身体的寒流一
般,时时刻刻侵袭着她那颗脆弱的心,让她惊骇。

    “出发!”好不容易等到夏侯云回转车里,夏侯衡即不耐烦的喊道,方才凝
重的气氛将夏侯衡的好心情一下子冲得无了踪迹。

    和亲的队伍一路东行,待嫁的女子、渴求功绩的世子臣僚、远行离家的将士,
这一幕幕,在坐在车中的夏侯云的脑海里,频频跳动……。

    夏侯云轻摇了一下臻首,然后慢慢的合上眼睛,既然无法掌握自已的命运,
那就坦然接受吧!在这纷杂的乱世中,每个人都在为活下去而竭尽全力,每个人
都不得不扮演着属于自已的角色。

    “前面就是徐州地界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伴行的卫士在车外窃窃耳语。

    “听说现在占据徐州的是那个诛了董卓的吕奉先!”一个年轻的士卒问道。

    “吓——,前面不远是小沛城,占据那里的是豫州刺史刘备,吕布在下邳,
还远着呢?”一个参加过二度东征陶谦的老卒说道。

    “管他是谁呢,反正我们打着天子的旗号,除了淮南那个反叛的袁大肥猪外,
其它人不敢把我们怎么样?”年轻的士卒一脸的无虑。

    ——。

    议郎王誧手抚着花白须然,一脸的凝重,这次已是他第二次出使南行了,与
第一次出行的夏侯衡相比,他可谓的轻车熟路,对于如何应付这一路上占据城池
的各路势力,王誧心中自有着一番盘算。

    “伯权贤侄,前些日听刘备报得:此处有西凉余寇出没,不宜多作停留——,
我等应加快脚步,争取在天黑前到达小沛。”王誧欠了欠身,催马赶上走在前面
的夏侯衡。

    夏侯衡打量了一下四周,但见两侧道旁荒草长得有大半个人高,初春的寒风
萧瑟,放眼望去,草木凋零,坟墓逶迤成片,突显着无限的凄凉。

    “快些走——。”夏侯衡心头一凛,一边急催跨下马儿,一边大声道。

    仿佛是在回应他的话一般,在不远处的山岗的后面,一阵急促如雨点般的马
蹄声响起,并夹杂着西凉口音的阵阵喊杀声。

    夏侯衡脸色骤变,大声喊道:“有贼寇——,快护住车驾!”

    夏侯衡虽出身名门,但与其父相比,打仗的才能实是有限,狭路相逢之下,
当务之急是要尽早占据有利地形,如此即便势孤不能歼敌,也可使敌摸不清已方
底细,就现在的情形,夏侯衡应该下令抢占山岗高地,居高临下的迎击敌人。

    而若是单单护住车驾,让敌寇从山岗上顺势冲下来的话,失败也将不可避免。

    这一百余名士卒隶属禁军,大多未经过战阵,在好一阵惊慌之后,才三三两
两的抄起兵器护在车驾前面。

    稍臾,在夏侯衡等人惊恐的注视中,山岗的尽头冒出了无数个黑点,随后黑
点越来越大,终于可以看清是一大群手持刀枪、穿着简陋的牛皮甲衣的贼兵,他
们呐喊着,如凶神恶煞般扑了过来。

    “西凉寇——。”王誧看清了贼寇打着的旗号。

    眼前的这些人,乃是杨奉韩暹的余寇。杨奉原是李傕手下的骑都尉,兴平二
年冬乘李傕、郭汜反目成仇之时,挟持天子东奔洛阳,建安元年,曹操率军迎天
子,在曹阳破杨奉、韩暹,杨韩两人遂引败军奔淮南,依附袁术,去岁,他们背
叛袁术,改投了吕布,吕布令二人权住沂都、琅琊两县,在曹操讨伐袁术之前,
杨奉、韩暹为刘备所杀。

    正在惊惶间,群寇已到了近前,未等夏侯衡上前,在车驾前面最先接战的士
卒已是惨叫连连,那西凉兵军纪虽是不堪,但惯经战阵,战力又岂是夏侯衡手下
这些禁军可比的。

    夏侯云的帘中听得真切,喊杀声、兵刃相接声、奔跑声,以及贼寇渐行渐近
的说话声,都传入她的耳际,在她身旁的小丫头秀儿吓得脸色惨白,一个劲的扯
住她的衣襟,手还在不停的颤抖。

    “小姐——,怎——么办?”秀儿吓得牙齿已然打架。

    “下车!”事到临头,夏侯云一颗心倒是静了下来,听帘外撕杀声,发出惨
叫的多是许都口音,估计夏侯衡接战不利,撑不过多长时间,再留在车轿中不走
的话,难免要落到贼寇手里。

    夏侯云从随身的行囊中取出二件平常穿的衣服,然后脱下醒目的大红外衣,
与秀儿一道从车后悄然下车,朝着荒草丛中逃遁,这当口,两边正撕杀得紧,慌
乱中各人都只顾得保住自已的性命,哪里还顾得上夏侯云还在不在车轿中。

    不屑一刻,那群寇便占了上风,一顿乱砍,便将守卫车轿的禁军撇翻了十几
个,混乱中夏侯衡一看势头不妙,也丧了上前接战的锐气,连忙下令众军卒护着
自已和王誧后退。

    原本就已胆寒的兵卒一听撤退的命令,撒开两腿向后溃逃,哪里还顾得上其
它,只是他们这一逃,却把夏侯云的车驾孤零零的留在了道上。

    “哇——,好多的东西,这下我们可发财了。”车帘外打开箱子的贼寇惊呼
着。

    “这算什么,听说车轿中的小娘子长得标致,我们兄弟去瞧瞧!”一名贼寇
一边猥琐的说着,一边用刀挑开车帘。

    锦绸的车帘被刀生生切断,里面却是空空如也,不见一人。

    “妈的,小娘们跑了,追——。”贼寇一刀斩断车轿的木梁,大呼道。

    时间过得是如此的慢,夏侯云脚步踉跪的奔跑着。

    耳伴,呼呼的风声掠过。

    锋利的草尖鞭打在脸上,抽出一道道血痕。

    精心编织的青丝乱了、散了。

    身上的衣衫划破了一道道的口子。

    脚上,纤细的脚底已磨出了水泡。

    “小姐,我不跑了——,就让贼兵把我抓去好了!”秀儿膝盖一软,坐倒在
荒草中哭喊道。

    “你说什么话!快点站起来——。”夏侯云使劲拉住秀儿的手。

    前面,是漫无边际没有尽头的荒草原野;后面,被她们趟倒的荒草斜斜的倾
倒着,为追赶者指引着的方向。

    隐约间,西凉兵的叫骂声越来越近。

    “快走呀——。”夏侯云的声音已然沙哑。

    “哈哈,小娘子就在前面,弟兄们哪个先上!”脚步声已经很近了,一声声
猥琐的话语也听到清清楚楚。

    夏侯云的手中,紧抓着一把锋利的发钗,落到贼寇手中是什么下场,她不用
去想也能知道,与其生不如死,还不如自已先了断的好。

    十几个西凉贼寇围了过来,夏侯云只觉昨他们的目光正在将一件件的扒下自
已的衣服,而自已却只能如同赤裸一般的面对这一切的羞辱,而丫鬟秀儿相比来
说,倒是幸运,她已经吓得晕了过去。

    “大汉朗朗天下,汝等甘为贼寇,必不得好死?”夏侯云鼓足勇气,昂然道。

    “哈哈——。能死在小娘子的肚子上,便算是个风流鬼了,兄弟们是不是?”
一个领头的贼寇狂笑道。

    “你们——,你们别过来!”夏侯云脸色惨白,右手紧紧的将发钗抵在脑际,
只要这些贼兵再上前一步,夏侯云便决定以自殉来保卫清白。

    正在这危紧关头,忽听得一声劈雷般大喝:“贼子休得猖狂,你家张飞爷爷
在此!”

    喝声过处,一团黑影趟开四周的敌寇倏然而至,闪着寒光的铁矛点刺,接战
的贼兵已然躺倒一片,那为首的贼寇举刀架迎,却只一合便被铁矛碰得飞了出去,
未等他回过神来,铁矛已顺着这一碰的劲道,长驱直入,转瞬便刺入他的咽喉。

    “脓包,竟也敢猖狂!”持矛的男子轻蔑的说道。

    余下的几名贼寇见首领一合不到便死了,个个失了斗志,连忙钻入草丛中溃
逃。

    夏侯云定下精神,打量救自已的这个男子,却见此人长约八尺,豹头环眼,
燕颔虎须,一身的黑袍,手中擒着一支滴血的长矛。

    “姑娘,有我张冀德在,没人能动你!”男子见夏侯云定定的看着自已,一
咧嘴大声说道。

    夏侯云心头一暖,这人外表看起来虽是粗旷,心思却是缜密,这浑身上下黑
漆漆的男子带给自已的,除了一股子淋漓的英雄气概外,还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感
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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