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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quake (望着远方), 信区: Emprise
标 题: 续鹿鼎记(二)
发信站: 听涛站 (Tue Mar 23 13:24:47 1999),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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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jzau (大花脸), 信区: Emprise
标 题: 续鹿鼎记第2, 3章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Wed Dec 24 11:31:52 1997)
第二章 红楼幼主风流种 江宁织造乃豪客
扬州妓院丽春院的厅堂里,一下子倒下了十二个男
子,韦小宝的七位夫人,除了双儿、苏荃原先就在厅堂上,
其余的方怡、阿珂、曾柔、沐剑屏、以及公主,一窝蜂地全
自后堂涌了出来。
双儿抱住韦小宝,带着哭音,道:“荃姊姊,你怎么把
他也毒倒了?你快救醒他啊。”
苏荃黑着脸,道:“谁教他满口胡说八道?这种人,死
了活该!”’
双儿道:“他一向浑说浑闹惯了的,便是说你婊……
甚么的,也是说着玩儿,当不得真。荃姊姊,你行行好,救
救他罢。”
说着,眼泪便要落了下来。
忽然,韦小宝在双儿的怀里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
来,就势搂住了双儿的脖子,在她的樱唇“叭”地亲了一
口,道:“我活啦,大功告成,亲个嘴儿。”双儿一把推开了
他,绯红了脸,道:“人家心里都快急死了,你还这等浑闹,
荃姊姊也真该好生治治你!”
公主却已扑向康熙,哭喊道:“皇帝哥哥,你怎么了,
快醒醒,你快醒醒啊……”
韦小宝皱眉道:“嚎甚么丧?放心,我的那个大舅子死
不了。”
公主抓住了韦小宝的领口,道:“皇帝哥哥若是有个
三长两短,我要你抵命!”
韦小宝在她的手上打了一下,道:“死了活该!你再浑
闹,他就是不死,老子也不要他做大舅子了。”不要皇帝做
大舅子,不就是不要自己做老婆了么?公主一听,松了手。
饮泣着不敢吭声了。
原来,就在韦小宝的母亲韦春芳与康熙纠缠之时,韦
小宝领着妻儿,悄悄地自丽春院的后门进来了,是以韦春
芳并不知道。后来,韦小宝躲在后面,一看冤家路窄,天地
会找上了康熙的晦气,知道今日的事,双方都不会善罢甘
休,便悄悄地与苏荃商议,要她伺机下蒙汗药。他的武功
虽说稀松平常,可像下蒙汗药这等下三烂的勾当,却是轻
车熟路,连玄贞道长这等老江湖,也着了他的道儿。
他颇费心思的是,天地会群豪是自已的江湖朋友,康
熙与自己又是总角之交,是以既要与玄贞道长他们讲义
气.不能让小皇帝伤害了天地会兄弟;又要与康熙讲义
气,不能教天地会杀了康熙。是以瞻前顾后,左右为难。也
亏得韦小宝脑筋来得快.便连下药,也是因为天地会群雄
武功高强,抗药性自然强些,便先敬了他们的酒。多隆等
御前侍卫武功次之,敬酒的时辰也稍稍靠后。最后,才是
武功最差的康熙。是以不管武功高低,都在同一时辰药发
晕倒了。
至于他自己,那酒壶装有暗道机关,他可是一滴药酒
也没喝下。他只是看到了玄贞道长现出了中毒的迹象,才
预先装作中毒倒下——为的是万一以后朝廷或是天地会
找自己的麻烦,也好有个搪塞。
苏荃道:“小宝,说正经的,这一帮人乱七八糟地躺在
这里也不是个事,怎么个办法,你快拿主意罢。”
韦小宝扑打扑打身上的土,说:“一个个的都给老子
杀了,省得他们一边叫我杀天地会,一边叫我杀小皇帝,
罗里罗嗦,没完没了。杀了,都杀了!”
刚刚平静下来的公主尖叫道:“不成,你不能杀皇帝
哥哥!”
韦小宝道:“怎么不成?老子就先杀这个大舅子。”
说着,走了过去,在康熙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道:
“他奶奶的小玄子,你还逼我杀天地会的弟兄么?”又在玄
贞道长的屁股上踢了一脚,骂道:“他奶奶的臭牛鼻子老
杂毛,你还逼我去杀我的好朋友小玄子么?”
韦小宝哈哈大笑,得意之极,道:“老子韦小宝历来喜
欢做天下第一的事,娶了七个天下第一美妙的老婆,自然
是古往今来天下第一艳福;一场豪赌,赢了一百万两银子
外加一个亲亲好老婆,自然是古往今来天下第一赌客;周
旋于皇帝与天地会之间多年而不死,自然是古往今来天
下第一滑头;脚踢权势天下第一的皇帝,拳打武功天下第
一的高手,老子又成了古往今来天下第一的胆大妄为之
徒了。哈哈,四个天下第一,你说了得么?”
公主撇嘴道:“还有大吹法螺,古往今来天下第一的
厚脸皮。”说得方怡、曾柔等一块儿笑了起来。
韦小宝笑够了,道:“七个古往今来天下第一的美人
们,扔下这十二个喝醉了酒的古往今来天下第一大祸胎,
兵发云南,云游四海去者!”
公主道:“我不依,不准你扔下皇帝哥哥。”
韦小宝道:“那你就一个人留下来就是了。哼哼,你当
你真的是金枝玉叶哪?小心天地会的人一会儿寻了来,捉
了你去扒光了衣裳,大伙儿轮流拿称做老婆,哪滋昧可呱
呱叫,别别跳。”
公主叫他吓得不敢吭声,可又实在不忍心丢下康熙
不管。她素来与另外六位夫人不大和睦,也不指望有人帮
腔。
就在这时,苏荃道:“小宝,我也觉得,这么一走了之,
不是办法。你想,待会儿不管是官兵寻了来杀了天地会的
人,还是天地会的人寻了来杀了皇帝,这笔烂帐都要算在
我们的头上,不细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儿罢。”
韦小宝打着唱戏文的腔调,道:“卿言甚是,计将安
出?”
苏荃笑道:“附耳过来。”
苏荃在韦小宝的耳边说了几句,韦小宝喜得拍掌道:
“妙极!妙极!诸葛亮七擒孟获,水淹七军,比起我荃姊姊
来,也太过差劲了。乖乖隆的冬,猪油炒大葱,荃姊姊不得
了,了不得!诸位娘子,快随荃姊姊乔装改扮去吧!”
六位夫人,嘻嘻哈哈,跟着苏荃去了。
忽然,一个身影,一阵风似地掠了进来。身法之快,比
起韦小宝所佩服的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白衣神尼长公
主,委实不相上下。韦小宝只觉得眼前一花。面前已然站
立了一个中等身材的汉子。
韦小宝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惊骇道:”你是甚么
人?”
也不见那人双脚如何移动,身子却如影随形,依然与
韦小宝近在咫尺。
那人眼里放出咄咄逼人的精光,低声喝问道:“快说.
皇上在哪里?”手一伸,便锁向韦小宝的琵琶骨。手法又快
又准,使得对手极难闪避。幸亏韦小宝得了白衣神尼的真
传,学了三成“神行百变”的功夫,身子—闪,竟然在间不
容发之际.避了开去。
那人口中“咦”了一声,道:“阁下原来是会家子,倒是
多有失敬了。”十指又随即抓出。这—回他留了神,使出了
全力,不要说韦小宝那半瓶醋的武功,便是江湖一等一的
高手。也是绝难躲避。
韦小宝武功不济,脑筋来得极快,打眼之间,见那人
头戴花领,身穿朝服,一身御前侍卫的打扮,心中寻思道:
“看样子他是个御前侍卫,可老子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再
说,御前侍卫一个个的都是松包软蛋。武功稀松平常,比
老子实在也高明不到哪儿去,哪里冒出这等武林高手?莫
非是江湖人物假扮的罢?”
他心中打鼓,然而间不容发。性命交关,也来不及仔
细揣摩,便赌性大发.暗道:“管他是真是假,老于索性大
赌一场、杀便通杀,赔便通赔!”
韦小宝拿定了主意,猛地拔出削铁如泥的匕首,瞪圆
了眼睛,一副忠心护主的样子,喝道:“不留你是甚么人,
要想伤害皇上,那是万难!”
果然,那人虽说蓄势待发,口气却是缓和了许多,问
道:“阁下莫非是鹿鼎公韦小宝韦爵爷么?”
韦小宝见一宝押中,索性演戏演他个十足十,一副大
义凛然的模样.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性,赏穿黄马
褂、—等鹿鼎公韦小宝的便是。你有种便毙了老子,若要
伤害皇上.须得经过你韦爷爷这一关!”
那人惊喜道:“果真是韦爵爷,韦爵爷精忠报国,名不
虚传。韦爵爷,皇上在哪儿?”
韦小宝上下打量着他。慢腾腾地说道:“你到底是谁?
难道就凭你轻飘飘——句话,我就将皇上交与你不成?”
那人立即打了个千,道:“卑职糊涂,卑职该死。一等
侍卫、钦封巴图鲁、赏穿黄马褂、江宁织造曹寅,参见韦爵
爷。”
韦小宝淡淡道:“原来是曹大人哪。”心里却驾道:“他
奶扔的,辣块妈妈不开花!你姓曹的小小的一等侍卫,是
个甚么东西,江宁织造?比起老子,可是差了十七二十八
截哪,也罗里罗嗦地报了一大堆名头?”
(庸按:韦小宝之不学无术,于此可见一斑。据《清史
稿》载.江宁织造曹寅与康熙形是君臣、实为心腹。他居官
虽说不大,然而常常向康熙“专折密奏”——用现代的话
来说,也就是打小报告—一是以在朝廷炙手可热。王公亲
贸,当朝一品,无不礼让三分。韦小宝身居高位,却不知朝
中大臣的亲疏.也算糊涂得可以了。)
曹寅却不糊涂,别看远离京城.身在南京,朝中人物、
大事,无不了如指掌,是以早就知道康熙一时一刻也离不
开韦小宝这个弄臣。当下立即说道:“韦爵爷这等称呼,卑
职不敢当……啊,皇上!”
曹寅做梦也不敢想象皇上会遭人暗算,躺倒在地。这
一低头,才看到了,急忙扑了过去,抱着康熙,叫道:“皇
上,皇上,你醒醒,你醒醒啊!”
韦小宝忙道:“嘘,曹大人噤声!这里耳目众多,不是
说话的地处。”
别看曹寅不显山不露水,其实足江湖一流高手。一搭
上康熙的脉搏,便知道他仅仅是中了蒙汗药,并无大碍,
放下心来,恨声问道,“韦爵爷,是谁用了这等下三烂的手
段,谋害皇上?”
韦小宝心里骂道:“这等既高明又实用的武功,除了
老子我,还有谁会用?他奶奶的,你姓曹的祖宗十八代才
是下三烂哪!对,他姓曹的祖宗有曹操、曹丕,一个个的都
是花脸大奸臣,下三烂,下六烂,下九烂的货……”
心里骂了个够,嘴上却说道:“是啊是啊,江湖成名人
物.哪里会使这等……手段?唉,真正一言难尽!好在曹
大人来了,事情就好办了。”
曹寅久在民间,对江湖人物所知不少,仔细一看,地
上躺着的,除了康熙和侍卫总管多隆及其他三名御前侍
卫外,还有玄贞道长一众人物。他惊讶道:“韦爵爷,难道
下毒手的,是天地会么?”
韦小宝道:“不是他们,世上谁有那么大的胆量!也不
知他们怎么得知皇上要来的消息,赶来杀了个天昏地暗。
若不是皇上大材雄略,多总管善抓善挠,不堪设想,不堪
设想。”
曹寅一楞.“大材雄略”想必是雄才大略,可“善抓善
挠”就实在不知道是个甚么东西了。他知道朝廷亲贵之
中,这等不学无术之流比比皆是,也就一笑置之,道:“韦
爵爷素来足智多谋,也是大有功劳的。唉,玄贞道长在江
湖上也是大有名头的人物,想不到行事也这等卑鄙。天地
会自陈近南死后,也真正的越来越不成话了。”
可是,若真的是玄贞道长他们下的蒙汗药,怎么将自
己也蒙翻了?这是个天大的破绽,好在情急之中,曹寅也
不及细心揣摩。
韦小宝深有同感,道:“是啊,天地会除了陈总舵主,
他奶奶的以下竟没有一个好玩意儿!曹大人,事不宜迟,
你赶快将皇上送到一个安全的处所,这里有我来应付。”
曹寅一想.护卫皇上是当务之急,而韦小宝的武功显
然不济,非得自己亲自出马不可。便道:“如此,卑职便护
卫星上先走一步。韦爵爷料理之后,可速来江宁织造衙
门,面见圣上。”停了一下,曹寅接着又道:“韦爵爷,圣上
这番冒险.全是为了你老人家。他原本在江宁巡视,听到
密报,说你在扬州,大喜过望,连禁卫军也来不及调集,只
带了几个御前侍卫,便匆匆赶来了。这等知遇之恩,真正
是旷古难逢啊!”
书小宝极为感动、呆呆地自言自语道:“小玄子,小玄
子,小桂子有了你这样一个朋友,也不枉了在世上走一遭
儿。”
就在这一刹那,韦小宝似乎立誓为康照“鞠躬尽瘁”,
以报“知遇之恩”了。
曹寅道:“韦爵爷,你说甚么?”
韦小宝醒过神来,道:“没甚么。曹大人,事不宜迟,你
快护送皇上走罢。”
曹寅背起康熙,向外疾奔。到得门口.却与一个虬髯
胡须的威猛汉子撞了个满怀。韦小宝一看,不由得又是大
急,心里骂道:“操你十八代祖宗的茅十八!你又来添甚么
乱子了?”
茅十八不是天地会的人,但他对天地会群豪,特别是
对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疾恶如仇,孤
身一人闯荡江湖,独往独来,快意思仇,专与朝廷为难。十
年前,就是在扬州这所丽春院里,素昧平生的茅十八遇到
了“小乌龟”韦小宝,并将他带入北京,混进了皇宫大内,
一连串难得的机遇,使韦小宝这个市井小流氓,成了朝廷
大官。
茅十八厉声喝道:“留下鞑子皇帝!”双掌齐出,击向
曹寅。曹寅身上背着康熙,只得腾出一只手来,仓促间硬
接茅十八一掌。
茅十八站立不动,曹寅却“噔噔噔”后退数武,直到重
回大厅正中,方才拿桩站稳。
论起武功,茅十八与曹寅相比,实在是天壤之别。无
奈曹寅身上背的是皇上,投鼠忌器,不敢硬拼硬挡。茅十
八又是双掌齐出,曹寅只以单掌去接,力道上又吃了亏。
茅十八得理不让人,冷笑道:“要走么?放下鞑子皇帝
来。”身子滴溜溜旋转起来,倏地站定,又是双掌齐出。这
一回却不是击向曹寅,而是直接袭击曹寅背上的康熙。
曹寅久经阵仗,当茅十八身子旋转之时,便已知通敌
人的目标乃是康熙,便稳稳站立,以静制动。
其时茅十八已转到了曹寅身后,猛地双掌击向康熙,
眼看着康熙在自己的一击之下绝无生理,茅十八不禁狂
喜,大叫道:“满清鞑子,你也有今日!茅十八替扬州、嘉定
数十万生灵报仇!”
岂知一击之下,一股大力,排山倒海地朝自己袭来。
猝不及防,茅十八“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倒退了五六步,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胸口却翻江例海,难受异常,连一句
话也说不出来了。
曹寅的高深内功,当世武林几乎无人可敌。他运用
“隔山打牛”的上乘内功心法,将内力从自己的身上,传导
给了康熙。因此茅十八一掌虽说击在康熙身上,实际上与
曹寅对掌无异。
茅十八的功力与曹寅实在相去甚远,加之这一次是
他大意轻敌,求胜心切,是以一击之下,受了内伤。幸亏曹
寅急于使康熙脱险,不为已甚,只是想逼得敌人知难而
退,没有乘胜追击,茅十八才免除一死。
茅十八功力不深,然而临敌经验甚丰,屏息运气,片
刻间已然恢复如初。他立志驱除满清,又曾被康熙亲自判
了死刑,国恨家仇,今日冤家路窄,狭路相逢,茅十八怎能
放过康熙?
茅十八内力稍一回复。冷笑一声,道:“好硬的鹰爪
孙!哼哼,可惜空有一身武艺,却甘心为鞑子卖命!”
说着,手中多了一把短刀,立刻又猱身扑上。这一回
他学乖了,不与曹寅掌力相接,只是展开十八路六合刀
法。一招紧似一招地朝康熙身上报呼。
茅十八浸淫六合刀法已达数十年的时间,烂熟的程
度足以弥补内功、外力的不足。那刀法使得呼呼风响,不
要说康熙武功平常,又在昏迷之中,便是江湖一等一的高
手,只要没练过金钟罩、铁布衫的硬气功,血肉之躯哪能
挡得了钢刀利刃?
场上顿时险象环生。
曹寅大急,腾出一只手来,冒死抵挡。忽然他大喝一
声,五指如钩,以“空手入白刃”的上乘武功,径拿茅十八
的腕脉。
茅十八粗中有细,两度与曹寅交手,已知道自己绝非
对手,哪能让敌人抓住兵刃?身子闪处,曹寅抓了个空。茅
十八却早又到了曹寅的身后,围着康熙游斗起来。
韦小宝武功太差,知道帮不上曹寅的忙。即便能做帮
手。他也不会以自己的性命与杀红了眼的茅十八硬拼
——韦小宝历来将自己的性命看得极其贵重,向来不与
人拼命,打打太平拳,拣个现成便宜,倒是他的拿手好戏。
韦小宝离得远远的,叫道:“茅大哥,你好啊?*
茅十八早就看到了韦小宝,只因敌人武功太强,伯分
神,不敢招呼,这时应道:“我好。韦兄弟,你也好么?”
韦小宝道:“我好?好个屁!这些人也不知甚么路道,
乱七八糟地来浑闹一番,扰了老子玩姑娘的雅兴。”
茅十八笑道:“是么?你茅大哥将他们一个个杀得干
干净净,给韦兄弟出口恶气……”
一语未了,曹寅的五指带着一股劲风,袭向茅十八的
双目。茅十八因与韦小宝说话,心智无法集中,倏忽间劲
风袭面,脸颊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茅十八临危不乱,挥刀向切,斩向曹寅的腕脉。曹寅
等的正是这一招,手指轻弹,就听“嗡”的一声,茅十八手
中短刀几乎拿捏不住,险些脱手。
曹寅趁机直进,五指罩住了茅十八胸前的天突、玄
机、华盖、紫宫、玉堂、檀中、中庭等七处大穴。只要抓住了
一处,茅十八纵然不死,也得身负重伤。
情急之下,茅十八一个倒翻筋斗,虽说避开了曹寅致
命的一击,却也显得左支右绌,狼狈万分。曹寅毕竟背上
负了一人,而这人偏偏又是皇帝,行动自是缓慢,眼看一
招得手,却被敌人躲过去了,不由得暗叫“可惜”。
茅十八站稳了身形、道:“韦兄弟,等茅十八杀了鞑子
皇帝,再来与你叙话。”
这一次他慑定心神,全神贯注地围着康熙游斗,曹寅
却要将九成九的精力用在康熙身上,生怕康熙受了伤害。
那他赔上身家性命,也担当不起。是以不数招,曹寅便无
法招架了。
倏地,茅十八一刀刺向曹寅的前胸。曹寅没料到茅十
人招招袭击皇上的要害,怎么会陡然向自己下手?然而难
者不会、会者不难,曹寅遇险不乱。手臂灌注了真力,去格
破人的兵刃。
岂知茅十八这一招却是虚招,待得曹寅手臂伸出,他
倏忽加快步履,身子旋转,直如陀螺,迅急到了曹寅身后。
短刀抡圆,便向康熙的脑袋砍了下来!
变生不测,曹寅转身已然不及,他脑海中顿时一片混
沌,暗道:“完了!完了!”
茅十八大喜,道:“鞑子皇帝,你满清也有今日么?哈
哈……”
一声长笑,短刀砍落!
只听得“砰”地一声,一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
忽然,茅十八停止了笑。
摔在地上的,不是康熙,也不是曹寅,而是韦小宝!
原来,就在茅十八短刀砍落之时,韦小宝施展神行百
变的神功,猛然插在康熙与茅十八之间。茅十八的这一
刀,结结实实地砍在了韦小宝的脊梁上。
韦小宝于茅十八有着救命之恩。两年前,康熙亲判茅
十八死刑,并且命令韦小宝前去法场监斩,韦小宝不顾茅
十八的误解,担着极大的干系,用台湾降将郑克爽的手下
大将冯锡范,替换下了茅十八,茅十八才活到了今天。
茅十八扔掉了短刀,抱住了韦小宝,道:“韦兄弟,你
这是怎么了?是我杀了你么?”
韦小宝呻吟着道:“我,我也不知道……我在那儿站
着,不知甚么人抓住了我,将我扔了过来,我,我……”
头一低,昏了过去。
茅十八咬牙切齿,道:“韦兄弟,我茅十八这条命是你
给的.茅十八误伤了你,死有余辜!也罢,待茅十八杀了鞑
子皇帝,报了国恨家仇,便当自刎,报你的救命之思。”
提起短刀,大叫道:“鞑子皇帝,纳命来!”可哪里还有
康熙的影子?韦小宝就这么缓了一缓,曹寅背着康熙,施
展轻功,已是扬长而去了。
后面忽然涌出七个青年男子,异口同声地喝问道:
“哪里来的歹人,敢动手伤了韦公子?”
茅十八悲愤已极,猛地撕裂衣衫。露出毛茸茸的胸
膛,道:“好汉子做事好汉子当,韦兄弟是我杀害的,我罪
该万死。你们要替韦兄弟报仇,尽管杀了我便是。姓茅的
若是皱皱眉头,不是好汉!”
乔装改扮的正是韦小宝的七位夫人。她们去了后堂,
唧唧喳喳地你争我夺.好半天才换好了男子衣衫,是以大
厅上发生了甚么事,她们竟毫无所知。
双儿第一个认出了茅十八,道:“这不是茅大哥么?”
茅十八羞愧之极,如同做错了事的孩子,低了头不吭
声。”
突然,房顶上“轰”地一声,掉下一个人。还没等茅十
八他们省过神来,那人一掌击向茅十八,茅十八闪哼一
声,肋骨顿时断了数根,口吐鲜血,昏倒在她。
那人一把拎起韦小宝,飞身而起,穿越屋顶而去。
茅十八的这一刀,几乎使尽了毕生之力,委实不比寻
常。韦小宝虽有宝衣护体,却还是被他砍得五脏六腑如同
砰了一般,昏死了过去。
他醒来的时辰,不知自已身在何处,只觉得鼻孔中幽
幽一股闺房之香。
韦小宝一生在女子身上下了无数功夫,因而对女子
的体香,有着特异的体验。这香不是丽春院的那等粗俗之
香,不是江湖女子身上的那等粗犷、豪放之香,也不是太
后宫里、公主香房那等富贵之香。这香似有还无,似浓还
淡,若有若无,若浓若淡,沁人心扉,舒服得似乎使人飘飘
欲仙。
韦小宝自语道:“辣块妈妈不开花,难道老子到了月
里嫦娥、观音娘娘的房里了么?老子艳福不浅哪!”
正在胡思乱想,房门无声地开了,就见一个高挑身
材,小圆脸儿,杏眼圆腮的少年女子,无声无息地走了进
来。
那女子见韦小宝醒了,甜甜一笑,露出两只忽隐忽现
的酒窝儿,轻声问道:“韦老爷,你好了么?”一口软软吴
语,煞是动听。
韦小宝呆呆地望着她,半晌,才长长地喘出一口气,
道:“啊呀我的妈,乖乖隆的冬,猪油炒大葱 !神仙姊姊,请
问这里是哪一位神仙的洞府?月里嫦蛾?蓬莱仙山?玉
皇大帝?阎王殿里?还是猪八戒的流沙河,孙悟空的水帘
洞?……神仙姐姐,你快告诉我啊!”
那女子微微一笑,露出碎玉般的糯米牙,道:“韦老爷
说笑了。这里是江宁织造曹老爷的府邸,哪里是甚么神仙
洞府了?”
韦小宝头摇得拨浪鼓一般,道 :“你骗我,我不信。不
是神仙洞府,哪里会有你这样的神仙姊姊?”
女子笑道:“韦老爷,你真正像极了一个人,一开口就
是神仙……甚么甚么的。”
韦小宝愕然道:“我像谁,神仙姊姊?”
那女子未及答话,只见门帘掀起,一个约莫六七岁的
孩童,生得粉装玉琢,眉清目秀,身着淡绿夹纱袍,脖子*
戴着一只金光灿灿的金项圈,蹦跳着跑过来。那女子轻轻
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孩童到了女子面前,嬉皮笑脸道:“神仙姊姊,把你嘴
上的胭脂膏,赏给芹儿一口罢?”女子用眼角一瞥韦小宝.
那意思是说:“怎么样,我说得不错罢?”
女子弯下腰去,迎着孩童,道:“慢些跑,小少爷。摔着
了,磕破了皮儿肉儿,老祖宗发脾气,又该着我们这些丫
鬟倒霉了。”
韦小宝听得他二人的对话,不由得大为惊奇:“这女
子绝代美人儿,老子的七个老婆,除了阿珂还能与她比一
比,这等美貌,如何只做得一个丫鬟?这姓曹的老爷不是
个东西,这等美貌女子,你不拿她来做老婆,当个丫鬃使
唤,岂不是暴敛甚么好东西?”
“暴珍天物”的成语韦小宝不会用,就说成了“暴敛甚
么好东西”了。那女子背对着他,他只顾用一双贼兮兮的
眼睛, 盯着女子的脖颈目不转睛地看。
孩童用鼻子在女子的脸蛋上嗅了又嗅,一副垂涎欲
滴的猴急模样,迫不及待地说道:“神仙姊姊好香!今儿师
父讲《四书》,拖堂了,神仙姊姊,你昨儿卸妆的胭脂膏子,
还给芹儿留着了罢?快些拿出来,芹儿馋死了。”
韦小宝心里骂着:“也不知是哪个老色鬼生养的这等
小色鬼,狗大的岁数,猫大的年纪,就知道讨女人的喜欢,
死皮活赖地要神仙姊姊的胭脂膏子吃。长大了,还不知变
得甚么样子呢。”
想了想,又自己笑了 :“又能变得甚么样子?至多如老
子一般,练就了一身讨好女人的本事,讨她七个沉雁落
鱼、闭花羞月的老婆也就是了。”不过总觉得自己甚么地
方输于了这孩童,暗暗骂道:“他奶奶的,老子是色鬼、色
狼,这小子直接就是色祖宗、色阎王!”
韦小宝只顾在自己心里动着流氓念头,那女子好象
背后生了眼睛一般,知道韦小宝正盯着自己的脖子看,不
由得羞红了粉颈,轻声对孩童说道:“你一来,就一昧浑
闹!有客人呢,也不伯人家笑话?”
孩童现在才发觉韦小宝躺在床上,瞪着一双乌黑的
大眼珠子,看着韦小宝,忽然,将女子给他的胭脂膏子朝
地上一摔,黑着脸,道:“你房里藏着臭男人,肮脏透了 !我
不要你的胭脂膏子了!”
女子大窘,道:“小少爷、你不要乱说啊,这位老爷,可
是我们老爷请来的尊贵客人呢。”
孩童撇撇嘴,鄙夷道:“一个臭男人,有甚么尊贵的?
没的玷污了‘尊贵’这个词儿。姊姊,你一个神仙也似的人
物,怎么也同臭男人同流合污起来?须知女孩儿是水做的
骨肉。臭男人是土做的骨肉,水原本是极洁净的物事,沾
了土、也就变污了,变臭了,变肮脏了。所以啊,任是你多
么洁净的女子。沾上臭男人的边儿,也就俗不可耐了。臭
不可闻了。”
(庸按: 读者诸君读到这孩童的这段议论,定然会有
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正是《红楼梦》中,作者曹雪芹借主
人公贾宝玉之口说出来的—段脍胜炙人口、痛快淋漓的高
论。韦小宝其时遇到的,自然不会是虚构的文学形象贾宝
玉了。而是《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本人——据考证。曹雪
芹生在富豪之家,他的祖父,就是本文中的那个与康熙私
交极深的一等侍卫、江宁织造曹寅。)
当时韦小宝可不知道他面对着的是未来的一位文学
巨匠,只是听他一个六、七岁的孩童,竟然说出这等稀奇
古怪的言语来,不由得心下大奇,暗道:“他奶奶的,这小
子甚么路道。说话这等歪缠?老子原先以为自已是歪缠的
祖宗,遇到了这歪缠的小子,老子倒成了孙子了。不行,老
于便与他歪缠一歪缠,挣回个面子。”
想着,韦小宝在床上坐了起来,笑道:“喂,你便是再
要巴结女人,也不能与咱们男人自己过不去啊。我问你,
你自己是不是男人啊?你自已臭不臭啊?”
曹雪芹——读者既然已经明白了他的身份,咱们还
是直呼其名罢——恨恨道:“我自然是个臭男人,是污泥
做的骨肉。”
韦小宝道:“你是曹寅的孙子罢?你爷爷这么大的官
儿,也是男人,他臭不臭啊?他孙子就那么臭,爷爷更是臭
上加臭、臭如狗屎、臭如老鳖、臭如王八蛋,总而言之,言
而总之,是臭不可闻、遗臭一千年、遗臭一万年、遗臭一万
万年了?”
韦小宝自小在扬州妓院里长大,整日在污泥浊水中
打滚儿,骂人的话张口就来,刻毒、恶劣,骂上两天两夜,
不会重复的。曹雪芹所发的关于男人、女人的议论,几乎
只是一种童心,一种与生惧来的纯真,如何想得到父亲、
祖父的身上?他又自小读的《四书》、《五经》,家教极严,于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看得极重,平日提到长辈,便战战兢
兢,诚惶诚恐,哪里敢将父辈与遗臭万年联接起来?是以
听了韦小宝刻毒之极的话,先是目瞪曰呆,无从辨别,继
而“哇”地一声,痛哭起来,犹如受了极大的委屈。
韦小宝犹自不依不饶,盘腿在床上坐好,笑道:“哭个
甚么劲儿?好有理么?那眼泪也是臭的罢?哎呀,哎呀,
臭死了,熏死了! 神仙姊姊,你揽着这臭小子做甚么?你
香喷喷的身子,没有弄肮脏了?哈哈,哈哈。”
那女子带着哭音,对韦小宝道:“韦老爷,你老人家行
行好,不要再说了。”
韦小宝忽然醋意大发,心里发怒道:“他奶奶的,这小
花娘也不是个好东西,对一个不懂人事的小小孩童也吊
膀子!老于把你弄到丽春院。整曰对着大大小小、老老少
少、三教九流的男子,叫你小花娘浪个够。”
曹雪芹哭着一把推开女子,抽泣着说道:“他说得对,
你不要缠着我,免得熏臭了你。”
正自闹得不可开交,忽所得外面喊了一声:“老爷
到!”
这一声真正管用,那女子立即站立起来,退在一边,
毫无表情地垂手侍立。那孩童也立即停止了浑闹,毕恭毕
敬地站在一旁。韦小宝奇道:“老子只说这小子是个天不
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原来也有降服他的人。真正是卤水
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只见曹寅迈着方步,缓缓走丁过来,笑道:“韦爵爷,
你醒了么?整整昏睡了两天,茅十八那小子,手可够狠
的。”
韦小宝受伤之后,一直模模糊糊,但却清楚地记得,
茅十八挥刀砍向康熙的时候,自已冲了上去 ,抵挡了一
刀。至于以后的事,他就记不清楚了。
韦小宝道:“原来是曹大人。曹大人,这是你的府上
么?我怎么到了这里?”
曹寅挑起大拇指、连声道:“了不得.了不得。卑职往
日只听说韦爵爷勇擒鳌拜、远征罗刹,还有许许多多精忠
报国、忠心护主的事情,前天卑职可是亲眼看到了。反贼
茅十八一刀下去,若不是韦爵爷你老人家用身子挡住了
皇上,唉,我们均要成了千古罪人了。”
韦小宝极为得意,但面子上却毫无居功自傲的神色,
道:“皇上仙福永享,寿与天齐,我们臣下只是做了自己应
该做的事而已。曹大人,你那日不也是冒死救驾的么?功
劳也是不小啊。”
曹寅暗道:“不得了,这小子真正不得了。他于皇上有
着救命之恩,却是丝毫也不居功。看他油腔滑调,一副不
学无术的样子,想不到也有这等心机。怪不得他小小年
纪,官做得这样大,皇上又对他这样好。孔子云‘三人行必
有吾师’,要做官,小流氓的这一招倒是不可不学。”
韦小宝在市井长大,少年时又在皇宫里混,察言观色
是他的看家本领。他自然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要想
保住性命,要想做大官,你功劳越大,越要谦恭。再说,甚
么皇上“仙福水享、寿与天齐”云云,不过是他在做神龙教
的白龙使时,对洪教主每日必修的功课,此时现成的拿来
送给小皇帝做故高帽子,也不花本钱。
曹寅连连点头,附和道:“韦爵爷说得对,这是皇上的
洪福,社稽的洪福。”
韦小宝骂道:“辣块妈妈。你小子倒会顺杆爬。”
韦小宝对老婆孩子还有玄贞道长、茅十八他们终是
放心不下,问道:“曹大人,那日是你救的我么?”
曹寅道:“韦爵爷挡了茅十八一刀,卑职趁机将皇上
背了出去。到了外面街上,正巧遇到一众侍卫赶来接应,
卑职便将皇上交付与他们,又单身一人闯回了丽春院,那
里有七八个反贼正围着你呢,我一掌打倒了茅十八,拉了
你穿房而出,连夜回了江宁。”
哪里来的七八个反贼?韦小宝想了一想,明白了:“定
是老子的七个老婆,改了男装后出来了。 他奶奶的.这些
个臭花娘,只知撞争风吃醋,老子的死活也不放在心上。
回去之后,老子扒下她们的裤子,一个屁股上八十大棍!
……嘿嘿,扒了裤子,老子还沉得住气打屁股么?那时候,
老于要做的事多着呢。 ”
看他脸上似笑非笑的神色,曹寅哪里知道他正在动
着极其龌龊的念头?也微笑着不再说下去了。
韦小宝忽然问道:“你将茅大……茅十八打死了么?”
曹寅道:“他们人多,卑职志在救人,没有来得及下杀
手。不过他中了我的六阳掌,不死也得到阎王殿里走一道
儿。”
韦小宝又问道:“还有那些反、反贼,后来怎么样了?”
曹寅微笑道:“你老望安。咱们在外做官为宦,总以安
静无事为要。那些反贼么,做出事之后,自然作鸟兽散
了。”
韦小宝心道:“老子只听说药方上有银翘散、百药散
的,不知这个‘鸟兽散’是个甚么散?”
曹寅看他呆呆的样子,知他不懂,忙解释道:“就是象
鸟一样地飞了,象野兽一样地散了,无影无踪。这些人都
有他自己的路道,却又哪里找得到他?”
说着,曹寅向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韦爵爷,不但
那些反贼跑了,便连丽春院,卑职也交代了扬州府布政司
慕天颜,要他好生照应,不得骚扰。”
韦小宝心道:“这姓曹的办事倒也讨人喜欢,知道丽
春院是老子发达的地方,安排得倒也妥贴。他虽说是大花
脸曹操的后代子孙,只怕行事与他的十八代祖宗有些*
同。”又想到:“扬州的那个慕天颜,也是知趣的人。对老子
的事,他不敢不尽心。”
但听曹寅的话外之音,似乎是掌握了自己的隐私,*
小宝心里微微不安,掩饰道:“其实事情也没有甚么了不
起,只是我们做臣子的,总得处处体念皇上的苦心才是。
皇上与我闲谈,常常对我说,从来与民休息,道不在扰,与
其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又是元气、可鉴甚么甚么的。”
曹寅道:“是‘虚耗元气,深为可鉴’罢?”
韦小宝诧异道:“正是这八个字。原来皇上不但同我
说了这个大道理、也同曹大人说过的。”
曹寅道:“卑职小小官儿,哪能如韦爵爷这般福气,圣
眷甚隆,得近天颜,亲听圣上教诲?”却暗暗发笑,心道:
“皇上拿你不过当个幸臣,只当养只猫儿狗儿顽顽,哪里
会与你讲一些国计民生的大道理?岂不是对牛弹琴么?
‘从来与民休息、道不在扰,与其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朕
观前代君臣,每多好大喜功,劳民伤财,紊乱旧章,虚耗元
气,上下讧嚣,民生日蹙,深为可鉴。’皇上的这段话,我早
就从邸报上看到了,是皇上对大学士熊赐履说的,与你这
个小流氓有甚么相干?你至多在旁边听得一言半语罢
了。”
韦小宝不知趣,又说道:“曹大人,我没学问,不知道
虚耗是个甚么耗?可鉴是个甚么鉴?”
曹寅不便说破,虚与委蛇道:“圣上远见卓识,也不是
我们做臣子所能揣摩得透彻的。一总是韦爵爷方才所说
的,地方上总以安静为主,处处想着与民休息就是了。”韦
小宝看透了曹寅的心思,暗暗骂道:“好稀罕么?他奶奶
的,小小一个侍卫,也敢在老子面前卖关子!哼,骑驴看唱
本,咱哥儿俩走着瞧罢。”
说着,曹寅向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韦爵爷,不但
那些反贼跑了,便连丽春院,卑职也交代了扬州府布政司
慕天颜,要他好生照应,不得骚扰。”
韦小宝心道:“这姓曹的办事倒也讨人喜欢,知道丽
春院是老子发达的地方,安排得倒也妥贴。他虽说是大花
脸曹操的后代子孙,只怕行事与他的十八代祖宗有些*
同。”又想到:“扬州的那个慕天颜,也是知趣的人。对老子
的事,他不敢不尽心。”
但听曹寅的话外之音,似乎是掌握了自己的隐私,*
小宝心里微微不安,掩饰道:“其实事情也没有甚么了不
起,只是我们做臣子的,总得处处体念皇上的苦心才是。
皇上与我闲谈,常常对我说,从来与民休息,道不在扰,与
其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又是元气、可鉴甚么甚么的。”
曹寅道:“是‘虚耗元气,深为可鉴’罢?”
韦小宝诧异道:“正是这八个字。原来皇上不但同我
说了这个大道理、也同曹大人说过的。”
曹寅道:“卑职小小官儿,哪能如韦爵爷这般福气,圣
眷甚隆,得近天颜,亲听圣上教诲?”却暗暗发笑,心道:
“皇上拿你不过当个幸臣,只当养只猫儿狗儿顽顽,哪里
会与你讲一些国计民生的大道理?岂不是对牛弹琴么?
‘从来与民休息、道不在扰,与其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朕
观前代君臣,每多好大喜功,劳民伤财,紊乱旧章,虚耗元
气,上下讧嚣,民生日蹙,深为可鉴。’皇上的这段话,我早
就从邸报上看到了,是皇上对大学士熊赐履说的,与你这
个小流氓有甚么相干?你至多在旁边听得一言半语罢
了。”
韦小宝不知趣,又说道:“曹大人,我没学问,不知道
虚耗是个甚么耗?可鉴是个甚么鉴?”
曹寅不便说破,虚与委蛇道:“圣上远见卓识,也不是
我们做臣子所能揣摩得透彻的。一总是韦爵爷方才所说
的,地方上总以安静为主,处处想着与民休息就是了。”韦
小宝看透了曹寅的心思,暗暗骂道:“好稀罕么?他奶奶
的,小小一个侍卫,也敢在老子面前卖关子!哼,骑驴看唱
本,咱哥儿俩走着瞧罢。”
说着,曹寅向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韦爵爷,不但
那些反贼跑了,便连丽春院,卑职也交代了扬州府布政司
慕天颜,要他好生照应,不得骚扰。”
韦小宝心道:“这姓曹的办事倒也讨人喜欢,知道丽
春院是老子发达的地方,安排得倒也妥贴。他虽说是大花
脸曹操的后代子孙,只怕行事与他的十八代祖宗有些*
同。”又想到:“扬州的那个慕天颜,也是知趣的人。对老子
的事,他不敢不尽心。”
但听曹寅的话外之音,似乎是掌握了自己的隐私,*
小宝心里微微不安,掩饰道:“其实事情也没有甚么了不
起,只是我们做臣子的,总得处处体念皇上的苦心才是。
皇上与我闲谈,常常对我说,从来与民休息,道不在扰,与
其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又是元气、可鉴甚么甚么的。”
曹寅道:“是‘虚耗元气,深为可鉴’罢?”
韦小宝诧异道:“正是这八个字。原来皇上不但同我
说了这个大道理、也同曹大人说过的。”
曹寅道:“卑职小小官儿,哪能如韦爵爷这般福气,圣
眷甚隆,得近天颜,亲听圣上教诲?”却暗暗发笑,心道:
“皇上拿你不过当个幸臣,只当养只猫儿狗儿顽顽,哪里
会与你讲一些国计民生的大道理?岂不是对牛弹琴么?
‘从来与民休息、道不在扰,与其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朕
观前代君臣,每多好大喜功,劳民伤财,紊乱旧章,虚耗元
气,上下讧嚣,民生日蹙,深为可鉴。’皇上的这段话,我早
就从邸报上看到了,是皇上对大学士熊赐履说的,与你这
个小流氓有甚么相干?你至多在旁边听得一言半语罢
了。”
韦小宝不知趣,又说道:“曹大人,我没学问,不知道
虚耗是个甚么耗?可鉴是个甚么鉴?”
曹寅不便说破,虚与委蛇道:“圣上远见卓识,也不是
我们做臣子所能揣摩得透彻的。一总是韦爵爷方才所说
的,地方上总以安静为主,处处想着与民休息就是了。”韦
小宝看透了曹寅的心思,暗暗骂道:“好稀罕么?他奶奶
的,小小一个侍卫,也敢在老子面前卖关子!哼,骑驴看唱
本,咱哥儿俩走着瞧罢。”
曹寅忽然道:“咱们只顾说话了,大事还没办呢。”立
时北面站好,道:“有旨意,韦小宝接旨。”
韦小宝一怔,急忙要下床,曹寅却道:“皇上旨意,韦
小宝身体不适,着不必下床接旨。”
韦小宝便在床沿上跪倒,曹寅取出圣旨,宣旨道:“小
桂子,老子本想等你的内伤好了,一块儿回北京,可事情
委实太多,只有先走了。他奶奶的小桂子,你只顾带着七
个小老婆做缩头乌龟,躲到甚么地方花天酒地去了,忘了
老子了么?老子明明知道你没死,听两江总督麻勒吉、江
浙巡抚马佑奏称你死在泗阳集,心里也着实难过了好*
阵子。你快快滚回来罢。北京你的公爵府,老子给你派人
看守得好好的,你说说,老子够不够义气?你回来了,老子
也不要你办事,也不要你去杀天地会、打罗刹,就来陪老
子说话儿。你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就派出人中,见
你老婆砍你老婆,见你儿于杀你儿子,你教老子不痛快,
老子教你断子绝孙。老子说话算话。君子一言,甚么马难
退。钦此。”
(庸按:康熙的这道圣旨,确实是笔者杜撰的。然而康
熙在处理公文的时候,确是极少八股昧儿,时时流露出机
智与幽默,比如他在文武官员的奏拆上常常批的三个字:
“知道了”,就很随便,绝少故弄玄虚与炫耀帝王之尊。偶
尔还与臣子开开玩笑。江苏织造李煦有个奏折不合体例,
康熙朱笔批道:“尔之识几个臭字,不知那去了?”吓坏了
李煦,急忙再上折子请罪,康熙却行若无事,批了“知道
了”三个字。以他与韦小宝的特殊交谊,加之韦小宝不通
文墨,康熙下这样的旨意给他,完全在情理之中。)
听着听着,韦小宝仍眼前仿沸出现了康熙在皇宫大
内,坐卧不宁的样子。待曹寅述完旨意,韦小宝的眼泪早
已“叭哒、叭哒”地掉了下来,哽咽道:“皇上,小桂子该死,
小桂子该死!小桂子不该做缩头乌龟躲了起来,让你一个
人在皇宫里冷清寂寞。你是皇上,有多少大事要操心劳
碌?吴三桂要造反,你睡不着;台湾受灾,你睡不着。忙完
了公事,还没人陪你说话解闷儿,因为你是皇上。除了小
桂子,你不与人说闲话,只有小桂子,才敢与你说闲话。可
皇上你知道么?小桂子虽说躲了起来,其实心里也不快
活。小桂子也想你。小桂子立马回去。便是砍了脑袋也
回去。小桂子说话算话,君子一言,甚么马难追。”
他嘟嘟囔囔的自说自话,曹寅道:“韦爵爷,卑职虽说
不明白旨意,但感到了皇恩浩荡,皇上对你老人家,真正
没得说的。”他憋了一会儿,到底忍不住了,说道:“韦爵
爷,皇上的旨意,卑职不敢打听,只是有些事情怕是牵扯
到卑职,卑职弄得明白了,才好替你老人家办差呀。”
韦小宝下了床,抹了抹跟泪,道:“你说罢。”
曹寅道:“皇上的圣旨里说君子一言,甚么马难追;你
老人家也说君子一言,甚么马难追。这甚么马到底是甚么
马啊?你老人家说明白了,卑职好去预备。”
“君子一言,甚么马难追”,其实是韦小宝说成语老是
说不准,总也记不住“驷马难追”的“驷”字,便将驷马改成
甚么马了。康熙有时为了凑趣,也这么说着顽儿。
韦小宝哪里能让曹寅知道其中的细故?那岂不是太
过掉价了么?他搔搔头,道:“甚么马么,自然是甚么马也
比不上的宝马了。比如关云长的赤免马啦,楚霸王的乌骓
马啦,就是甚么马。”
曹寅怎么也想不到“甚么马”这等贵重,沉吟道:“赤
免马、乌骓马卑职没有,只有刚从蒙古买来了四匹菊花
骢,倒也是日行千里。”
韦小宝一副将就的样子,道:“四匹菊花骢是无论如
何也比不上皇上的那个甚么马的,将将就就,马马虎虎罢
咧。只要能让我快些见到皇上。那就行了。”
曹寅急忙说道:“韦爵爷放心,卑职马上去办,马上去
办。四匹菊花骢,跑起来,至多三四天的功夫,也就到京城
韦小宝犹豫了一下,道:“摁……我还得回一趟扬
州。 ”
曹寅道:“韦爵爷,你老人家是担心宝眷哪?好叫你老
人家听了高兴,就在你养伤的期间,皇上已命多总管带领
御前侍卫,将你的夫人、公子、小姐,全数护送进京了。”
韦小宝吃惊道:“甚么,皇上把我家誊都带走了?”
曹寅由衷道:“韦爵爷,皇上对你,真正没得说的,甚
么事情都想得细密周到,这君臣际遇,当真旷古难逢,旷
古难逢。”
韦小宝根本没有听到曹寅说些甚么,他在内心道:
“说到底,小玄子还是信我不过哪!嘿嘿,把我老婆抓去做
押头,老子这天下第一大滑头,便是比泥锹还滑,也滑不
过小玄子的手掌心了。老子甚么都可以不要,如花似玉、
落鱼沉雁的老婆,却无论如何也丢不得。”
他出了一会儿神,一抬头,发觉曹寅有意无意地看着
自己,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暗道:“不好!不要让这姓曹的
看出了老子的心事。姓曹的小子是大花脸曹操的十八代
灰孙子,甚么好东西了?让他奏上一折半折的,说韦小宝
对皇上不忠心,是个大大的奸臣,韦小宝便要变成没有脑
袋的韦活宝了。”
韦小宝的灵机来得极快,脸上立时显出惊喜的神色,
道:“多总管他们脱险了?”
曹寅含混地“恩”一声。
韦小宝暗道:“不好,大花脸起了疑心了.怎生搅他—
搅才好?”
无中生有、没事找事、浑水摸鱼,原中是韦小宝的拿
手好戏,他一眼看到曹寅的身边,垂手站立着那小小孩
童,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曹大人,你身边站着的小孩
子,是你甚么人啊?”
曹寅躬身道:“这是小孙雪芹,雪芹,快给韦爵爷磕
头。” “
曹雪芹一反原先那娇惯无赖的样子,目不斜视,跪倒
在地,恭恭敬敬地给韦小宝磕了个头,大人似地说道:“晚
辈为韦小宝请安。韦爵爷吉祥。”
韦小宝大奇:“这小子眼下与方才简直两个人一般,
这般文质彬彬的,哪象混世魔王的样儿?”身上没带甚么
顽的东西,顺手从怀里掏出一迭银票——韦小宝两件“宝
贝”不离身,—是赌钱的骰子,二是银票——数也没数,大
约总不下万余两,递给曹雪芹,道:“好孩子,仓促之间,我
也没有甚么好东西给你做见面礼,这点银子,你拿去买糖
吃罢。”
在韦小宝想来,这孩童见了这许多银子,定然高兴得
疯了。然而曹雪芹依然故我,双手接过银票,淡淡道:“谢
爵爷赏。”看也不看,又磕了个头,将银票捧送给了曹寅,
依旧不卑不亢地傍立在曹寅的身边。韦小宝兴味索然,暗
骂道:“这小东西现下装得一本正经,忘了方才与丫头吊
膀子了?”
韦小宝歪着头,端详端详曹寅,又端详端详曹雪芹,
半晌,摇头道:“不象,不像。”
曹寅奇怪道:“不像甚么?”
韦小宝指着曹雪芹,对曹寅道:“他不像你的孙子。”
又指着曹寅,对曹雪芹道:“他不像你的爷爷。”
曹寅微笑道:“原来韦爵爷说的是这个。我的这个小
孙子哪,像他爹爹多些。”语气中极为得意,原来曹寅的儿
子、曹雪芹的父亲曹镛,学识渊博,严正端庄,是江南颇有
名气的道学先生。曹寅以自己一介武夫面生有一个在士
林声望极大的儿子极为自得。
韦小宝点头道:“我说呢。曹大人,你儿子是个好色之
徒罢?” 。
曹寅面有愠色,又不好发作,只得赔笑道:“韦爵爷说
笑话了,小犬虽说尚学业末成,却笃好程朱理学,怎么说
得上好色二字?”
韦小宝心里骂道:“辣块妈妈不开花,知道老子没学
问,就拿学问来麻老于。‘程猪里学’是个甚么学?这程嘛,
是瓦岗寨的程咬金么?使把大斧头,杀人放火还差不多,
又能做甚么学问了?猪一定是猪八戒,也只能做高老庄招
亲、背媳妇过河的学问了。”
韦小宝心里胡思乱想,嘴里说道:“恩,程猪里学,不
错,是好色不得的。你曹大人虽说不是程猪里学,也不好
色,更不要说你家曹相公了,更是不折不如、货真价实、遇
假包换的程猪里学,哪里能够好色?你看,你的这个丫头,
这等落鱼沉雁、闭花羞月,我韦小宝虽说已经有了七个老
婆,还想拿她做第八个呢,可你爷儿俩只拿她做丫头,啧
啧,啧啧,真正暴敛甚么好东西了。”
曹寅听他东扯葫其西扯瓢地说了半天,最后总算听
出点几味道来了:小色鬼打这丫头的主意呢。曹寅笑道:
“这丫头叫雯儿,虽说是个使唤丫头,我们老太太拿她当
女儿待的。韦爵爷既是喜欢,也是她的造化,尽管带走便
是,你老人家上路,也总得有个人服侍。”
雯儿站在一边,木木地低了头。曹雪芹的脸上也涌过
一片阴云。
韦小宝笑嘻嘻地看看曹雪芹,又看看雯儿,头摇得如
拨浪鼓一般,笑道:“使不得,使不得 !我好赖也是个长辈,
怎能夺人所爱?”
曹寅收敛了笑意,缓缓道:“莫非韦爵爷发觉雯儿这
丫头有甚么古怪了么?”韦小宝故作惊诧,道:“雯儿早巳
名花有主了,曹大人真的不知道?”
曹寅道:“是谁?请韦爵爷明示。”
韦小宝道:“就是你的这位宝贝孙子啊。你没来的时
候,他又是亲雯儿姑娘的脸,又是摸雯儿姑娘的胸口,曹
大人你看,你孙子手里,还握着雯儿姑娘的胭脂膏子呢。”
雯儿忽然抬起头来,逼视着韦小宝,声音极轻又极清
晰地说道:“韦老爷,我们做丫头的没侍候好你老人家,你
要打要骂都行,可不要将小少爷弄肮脏了。”
曹寅呵斥道:“韦爵爷面前,有你说话的地方么?”
倏地,他眼里精光陡现,看了曹雪芹一眼。曹雪芹浑
身一哆嗦,手里的胭脂膏子落在地上。曹寅不经意地用脚
踏住了。
韦小宝哈哈大笑,得意道:“怎么样?你的孙子可不程
猪,也不里学罢?就是那个好色之徒罢了。其实好色又有
甚么不好了?比如我罢,娶了七个老婆,见了雯儿姑娘这
样的美貌女子,还是一样地眼也绿了,腿也不动了,哈拉
子也他妈地流出来了,老子还不是一样地做大官,做鹿鼎
公?曹大人,你莫要生气,你的宝贝孙子今后一定要发达
的。一定比我韦小宝还有出息。你想想罢,六七岁就会吊
膀子,日后的出息还会小么?哈哈,哈哈!”
曹寅涵养极深,气得七窍冒烟,脸上却依然恭谦地
笑,道:“多谢韦爵爷的福口。芹儿,韦爵爷句句都是金玉
良言,你可要听明白了,记清楚了。”
曹雪芹低声应道:“是。”上前给韦小宝打了个干,道:
“晚辈谢过前辈的教训。”
韦小宝打着哈哈,道:“真谢么?只怕口不应心罢?”
他本来还想说两句刻薄话,倏地,他看到曹雪芹的眼
里闪过一股冷光,冷得他打个寒颤。这么小的孩童眼里发
出这么冷的光,他从来没有见过,竟然震慑得他将嘴边的
刻毒话又咽了回去。
韦小宝忽然感到无味之极,打个哈欠,道:“曹老爷,
天色不早了,咱们早点儿吃饭,早点儿歇息罢,我想明儿
一大早,就动身去北京……”
韦小宝一番浑闹,又是内伤初愈、觉着困乏得紧,草
草吃了饭,便要回房睡觉。还是雯儿侍候他安寝。雯儿的
神色淡淡的,韦小宝想兜搭几句,雯儿鼻孔里“哼”了一
声,道:“大老爷好生歇着罢。”
说完就走了。韦小宝好没趣,在肚子里道:“臭花娘好
美么?不过比起丽春院的妨娘强些就是了。老子迟早把
你弄到丽春院去,交给我妈妈好好摆布。”
他心里索来不存事,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韦小宝笑嘻嘻地看看曹雪芹,又看看雯儿,头摇得如
拨浪鼓一般,笑道:“使不得,使不得 !我好赖也是个长辈,
怎能夺人所爱?”
曹寅收敛了笑意,缓缓道:“莫非韦爵爷发觉雯儿这
丫头有甚么古怪了么?”韦小宝故作惊诧,道:“雯儿早巳
名花有主了,曹大人真的不知道?”
曹寅道:“是谁?请韦爵爷明示。”
韦小宝道:“就是你的这位宝贝孙子啊。你没来的时
候,他又是亲雯儿姑娘的脸,又是摸雯儿姑娘的胸口,曹
大人你看,你孙子手里,还握着雯儿姑娘的胭脂膏子呢。”
雯儿忽然抬起头来,逼视着韦小宝,声音极轻又极清
晰地说道:“韦老爷,我们做丫头的没侍候好你老人家,你
要打要骂都行,可不要将小少爷弄肮脏了。”
曹寅呵斥道:“韦爵爷面前,有你说话的地方么?”
倏地,他眼里精光陡现,看了曹雪芹一眼。曹雪芹浑
身一哆嗦,手里的胭脂膏子落在地上。曹寅不经意地用脚
踏住了。
韦小宝哈哈大笑,得意道:“怎么样?你的孙子可不程
猪,也不里学罢?就是那个好色之徒罢了。其实好色又有
甚么不好了?比如我罢,娶了七个老婆,见了雯儿姑娘这
样的美貌女子,还是一样地眼也绿了,腿也不动了,哈拉
子也他妈地流出来了,老子还不是一样ば”Υ游葱尴肮诠Γ蚨纳裥邪俦渲?nbsp;
是皮毛,在老婆子这等轻功高手面前,自然只有束手待擒
的份儿了。得了其中关窍,他这次在老婆子就要抓到他的
时候,猛地转身折了回来,对手奔跑得极快,瞬间哪里来
得及转身?
韦小宝站定,极为得意道:“来,咱们娘儿俩再追他八
十回合。”
老婆子展颜一笑,却不追他,道:“懊嫒锎τ懈雎?nbsp;
家镇,镇子里有家平安客栈,我在客栈里等你。”说完,连
看也不看韦小宝,转身顾自走了。韦小宝在她身后道:“你
老人家走好啊,腿脚不便,当心疯狗咬啊,在平安客栈好
生等着,咱娘儿俩不见不散啊!”心里头,却将她骂了个
够:“辣块妈妈不开花,你以为你是甚么人了?观音菩萨转
世么?神仙姐姐下凡么?教老子去老子就去?”
老婆子轻功确实妙极,说话间已不见了综影。韦小宝
却向相反的方向走去。曹寅送的四匹好马,让老婆子一顿
搅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怀里有的是银票,找个集镇
再买一匹、或者干脆租了船走水路,避开来路不正的老婆
子罢。
他轻松她哼着小调儿,走了约摸一里多远,忽然觉得
右肩头有些痒痒,便伸手去搔,一模,衣衫却教老婆子撕
扯破了,露出了皮肉。
韦小宝骂道:“他奶奶的,狗爪子倒是硬得紧啊。”
触摸之下,发觉肩头上暴起了栗子大小的一个疙瘩。
韦小宝吃惊道:“这是甚么玩意儿?”江南水乡,素多沟渠,
韦小宝斜着身子在水里一照,顿时三魂走了七魄:那疙瘩
乌黑.显见是中了剧毒。
书小宝恨得咬牙切齿:“这恶婆娘,爪子有毒!”
想到“有毒”二字,那疙瘩更是痒不可奈。韦小宝武功
不强,然而毕竟混迹江湖多年,知道负伤之后,伤口越疼
越不可怕.最怕的是又痒又麻。麻痒就是中毒的征兆。并
且麻痒得越是厉害,毒性越大。
韦小宝也不顾春寒料峭,忙蘸了渠水拼命地洗.可越
洗越痒,越洗那疙瘩越发乌。他一屁股坐倒在地,道:“乖
乖隆的冬,大事不好,韦爵爷今日要归位!”忽然又想起老
婆子叫他去前面罗家镇平安客栈的话,心里露出一线生
视,忖道:“恶婆娘叫我去,看来是给我解药的。”又想:“给
解药?恶婆娘不知怎么炮制老子呢。老子与她索不相识,
无冤无仇,她都下了这等歹毒的药物,解药就那么容易给
了?”
正犹豫间,耳边忽然响起了老婆子细如蚊蚋的声音,
道:“姓韦的,你来不来?我在客栈里泡好了香茶,还有一
味用九九八十一种名贵补药配制的大补丸,你不想尝尝
么?”
韦小宝四顾无人,吓得猛地跳了起来,道:“恶婆娘,
你在哪里说话?你,你到底是人是鬼?”猛然想起师父讲解
天下武功时,好象说过有一门“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可
以数里甚至十数里之外,将声音送到受话人的耳朵里。难
道这个叫花子般的老婆子,竟然会这等高深的内功心法?
那声音又传进了他的耳膜,道:“我这个大补丸,可是
有时辰的,过了一柱香的工夫,就失去了效用啦。”韦小宝
是属灯笼的,心里透亮,知道老婆子在告诉自己:“过来一
柱香的工夫,解药就没有用了,自己的毒也就无法可解
韦小宝骂道:“他奶奶的,韦小宝一生一世专听女人
的话,女人的话就是他奶奶的圣旨。恶婆娘,你不要走,老
子去还不行么?”
一柱香的工夫跑三里地,倒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可性
命交关,韦小宝哪敢怠慢?十足十实的施展神行百变的神
功,不到一柱香的工夫,韦小宝已然到了罗家镇,进了平
安客栈。
掌柜的一见来了客人,急忙迎向前去,满面堆笑地问
道:“客官,住店哪?小店……”
韦小宝一脚踢了他个仰八叉,道:“滚你娘的咸鸭蛋
罢!”
一眼看到老婆子的丧门鞭子就挂在一间客房的门
首,韦小宝身子一扭,已然推门进去了。掌柜的只觉得眼
前一花,韦小宝已不见了踪影。掌柜的揉揉眼睛,道:“人
呢?大白天见鬼了?”
韦小宝推门进去,只见老婆子坐在八仙桌旁,正悠闲
地喝茶,韦小宝一腚坐在地上,“呼呼”地大喘粗气,一句
话也说不出来。
老婆子慢腾腾地呷了一口茶,道:“韦相公真是信人
哪。”
韦小宝心里急得冒火,嘴里却说道:“咱娘儿俩不是
说好了不见不散的么?咱们江湖中人,讲究的是说话算
话,一诺值一千两金子,人无信站不起来啊。?nbsp;
老婆于一怔,忖道:“甚么一千两金子,站不起来?乱
七八糟!……噢,这小于不学无术,却又喜欢甩文,大约说
的是一诺千金、人无信不立。”便学着韦小宝的腔调,笑
道:“不错,一诺值一千两金子,人无信站不起来。”韦小宝
道:“那我的解药……”
老婆子手指一弹,韦小宝便觉得自己的嘴里多了个
甚么东西,忙问:“甚么…。.”那东西却一下子滑进了他的
肚子里去了。
韦小宝噎了一下,道:“你给我吃的甚么东西?”
老婆子道:“八十一种补药配制的大补丸啊,怎么,不
好吃么?”
韦小宝道:“好吃,好吃,好吃之极。”老婆子道:“药吃
了,你怎么还不走?”韦小宝心道:“老子这条命,八成还在
你这恶婆娘手心里攥着哪。走?乖乖隆的冬,老子活得不
耐烦了,赶着去阎王老子那里报到去么?”
韦小宝站起身来,喊道:“掌柜的,你进来。”
掌柜的到了门口,看到韦小宝,便不敢进来了,战战
兢兢地间道:“客官,甚么吩咐啊?”韦小宝从怀里模出一
块足有十两的银子,一下子扔给了掌柜的,道:“有甚么好
酒、好菜、好茶、好点心;统统给我搬来,银子就不用找了。”
掌枢的发了一笔飞来横财,喜欢得脸上笑出了花,连
声答应,飞跑着去了。
老婆子道:“出手就是十两银子,你倒是大方得紧
哪。”
韦小宝心里恨极了老婆子,却是满面堆笑。道:“银子
算甚么?你老人家要么?”说着,从杯里掏出一大把银票,
道:“老婆婆,你老人家要银子用么?十万二十万,晚辈都
有的。”
老婆子淡淡道:“我穷人命薄,哪里有福气消受?你放
起来,慢慢花罢。”
韦小宝心里说:“这恶婆婆看来不是绑肉票的强盗头
子。辣块妈妈,老子这条老命,看来银子是买不回来了。”
他为人乖巧,奉承话随口就来,道:“是啊是啊,你老人家
是齿……牙齿与德行都很尊贵的老婆婆,哪里会没了银
子用?”
老婆于禁不住笑了,道:“甚么牙齿与德行都尊贵?是
齿德俱尊罢?告诉你罢,我齿不长,德也不尊,你上当啦。”
韦小宝忙道:“你老人家自己客气,也是有的。不是我
自吹,江湖上的顶尖高手我都见过,你老人家齿再不长,
德再不尊,还有哪个敢说自己牙齿与德行都尊贵!”
老婆子留意道:“噢。你都认识江湖上的哪些人哪?”
韦小宝道:“认识的人数也数不清,不过交情有深有
浅,有好有坏,也有见面就打架的仇人。”他不知道老婆子
到底是甚么路数,怕将话说过头了,是以预先便打了招
呼,留—下退路。同时眼睛盯着老婆子,看她有甚么反应,以
便摸到她的路数。
老婆子品着茶,漫不经心地望着他,脸上甚么也看不
出来。韦小宝心道:“人他奶奶的不能老,有了几岁年纪便
老奸巨猾啦。”
可还得说下去,韦小宝慢慢道:“我认识的人呢,有个
陈近南。”老婆子问道:“就是那个人称‘为人不识陈近南,
便称英雄也枉然’的天地会陈总舵主么?”
韦小宝听他称谓师父在天地会的职位,暗道:“制了一根皮鞭,取名“神龙鞭”,并与众兄弟跪下发
誓道:“神龙鞭子神又神,上打天子下打臣。扫尽天下不平
事,也打丐帮变心人。”这几句话在丐帮中一代一代地传
了下来,便变成丐帮的“盘道切口”了。
老叫花一见韦小宝一句也答不上来,面色一变。顿时
冷苦冰霜,喝问道:“尊驾是哪条线上的人物?为甚么冒充
本帮?”
“冒充本帮”的罪名,是要格杀勿论的,韦小宝知道他
们动了杀机,心里暗急:“恶婆婆,你的徒子徒孙杀过来
了。那粒救命的药丸再不炼出,老子可就没福消受啦!”
韦小宝将手中神龙鞭一扬,故作惊诧道:“我看诸位
也是丐帮中极有身份的人物,难道连神龙鞭也认不识么?
至于我是哪一门哪一派的人物,还用说么,那也不用说
啦。”
老叫花慢吞吞地说道:“师叔,你老人家听说过没有?
江湖上有个小子,拿着一把鞭子冒神龙鞭,四处为非作
歹,败坏咱们丐帮的名声?” 一
韦小宝大奇:“老叫花胡子一大把,却又叫谁师叔了?
难道叫老子么?老子可也没有这么不成器的师侄啊。”却
又听那痨病鬼似的小叫花干咳了两声,吃力地说道:“江
湖上那些无耻之徒,咳咳,行为卑鄙,那也算不得奇怪。”
韦小宝几乎耍笑出声来:痨病鬼小叫花原来身份倒
不低。是老叫花的师叔呢!但不知中叫花又是甚么东西?
正在想着,忽听粗壮的中叫花上前一步,道:“师叔祖,师
父,他去江湖上招摇撞骗,咱们原本不必多管闹事;不过,
他冒充到咱们丐帮的头上,咱们却是不能不插手了。哼
哼,丐帮数百年的令名,岂不是叫一个狂妄小虫弄坏了?”
韦小宝心道:“原来老叫花是中叫花的师父,小叫花
却又是老叫花的师叔。江湖上各门各派的臭规矩忒也离
奇。玩泥巴的爷爷拄拐棍的孙,萝卜不大长在辈上,那也
叫没有办法。”
痨病鬼小叫花有气无力道:“既是如此,你们师徒二
人便出手警戒一下罢。咳! 咳 ! 不过,还是点到为止,也
不要得罪了线上的好朋友,叫江湖上笑话咱们以大欺
小。”
老叫花低声道:“是。”
韦小宝全神贯注地盯着老叫花,笑道:“你们要动手
么?那也不妨。诸位划下道儿来罢。我老人家自会手下
留情,不会与小辈一般见识,以大欺小,更不去做倚多为
胜的事儿的。”
韦小宝先使言语挤兑他们,使他们不能一拥而上。
老叫花鼻孔里“哼”了一声,道:“尊驾也配倚多而胜
么?”
韦小宝道:“是啊,我原本不配,可是有一次撞见了一
只乌龟、一个儿子与一只王八蛋.他们三个合伙打我一
个,老子双拳难敌四手,只好高叫投降:‘乌龟饶命,儿子
饶命,王八蛋饶命!’好汉不吃眼前亏么,诸位说对么?”
韦小宝在武功上历来有自知之明,因之一见打架便
自已为自己找好退路,知道今日决计讨不了好去,说不定
真的要大叫投降,是以先打下了“底子”,以至若是真的投
降,是向乌龟、儿子、王八蛋投降的,倒是无伤大雅。
老叫花也不与他斗口,身形一晃,已欺近韦小宝的身
前,十指如钩,抓向韦小宝的咽喉。 韦小宝叫道:“乖乖隆
的冬,老乌龟可不是要老子的好看么?”
就在堪堪抓到韦小宝的刹那问,韦小宝神龙鞭一甩
袭向老叫花的面门。老叫花看似对神龙鞭极为忌惮,身子
偏了一偏,双手堪堪擦着韦小宝的咽喉而过。即便如此。
那一阵劲风也袭得韦小宝的面孔生疼。更有那一股子浓
烈的腥臭气,中人欲呕,令人头晕目眩。韦小宝道:“老乌
龟爪子有毒!”
老叫花身子闪处,躲过鞭梢,与韦小宝擦身而过,手
上招式已是使老。但他临敌经验甚丰,一个“燕子倒抄
水”,右脚朝后,反踢韦小宝的面门,韦小宝武功差劲之
极,全仗着身手灵巧,虽是手忙脚乱,倒也勉强躲过敌人
的招数。 可是,老叫花的脚象八十年没洗过的一样,臭气
熏天。
韦小宝心下骇然:“老乌龟浑身是毒!”
心念末几,者叫花身子并不转过来,劈劈啪啪”的就
是七八招“倒踢连环脚”,凌厉的招数、熏人的毒气、强劲
的内力,韦小宝哪里还能还手!情急之下,便将神龙鞭向
老叫花的脚上套去。
老叫花犹如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急忙翻了个跟头,堪
堪将脚自神龙鞭下逃脱,竟然弄出了几分狼狈,怔怔地站
在了房门口。他似乎忌掸之极,惶惶地拿不定主意,不知
是该来攻击,还是防卫。
可是,他无意之中却将韦小宝的退路断了。
动手之前,韦小宝便有了打算:打不赢,便退入房子,
让恶婆婆来抵挡一阵。至于恶婆婆走火人魔,甚或炼不出
解毒救命的药丸,那也无可奈何了。韦小宝做事,历来是
火烧眉毛,且顾眼前。
如今被凶神恶煞的老叫花丧门神似地守住了门口,
韦小宝唯一的退路被切断了。但韦小宝如何肯放弃这个
稍纵即逝的良机?高声道:“婆婆,乌龟、儿子、王八蛋忒
恶,老子抵敌不住,只得脚底抹油——开溜啦。”
说话间,他的“神行百变”已是发动,老叫花正凝神等
待之际,却见他身形、步履快疾异常,手中胡乱挥舞着神
龙鞭,左一闪,右一避,已到了痨病鬼小叫花的面前。他估
量三人之中,别看这小子辈份高。一定是仗着他长辈做帮
主或是师父辈份高的势,才做了甚么“师叔”的,武功定然
一塌糊涂。欺软怕硬是韦小宝的特点,是以他选择了痨病
鬼小叫花。岂知攻到跟前、韦小宝只觉得眼前一花,痨病
鬼已然逃得不知了去向。
韦小宝一怔,道:“这小于难道也会我铁剑门的神行
百变么?可老子没收过徒弟啊。”其实他心中有数,瘸病鬼
的“神行百变”可比自己不知高明了多少了。不管如何,他
害怕了,自己逃了,韦小宝没有了挡头,已是高兴万分。
几个箭步,韦小宝已是出去了十数丈。忽然,一个人
“哇哇”大叫着如大鹏展翅,凌空来到自己的面前,挡住了
韦小宝的退路,伸手便朝韦小宝胸口的“膻中穴”抓去。
这人正是五大三粗的“中叫花”。
神行百变的功夫,以随机应变见长。韦小宝身子一
闪,已是从他的胳膊底下钻了过去。他心道:“老子的神行
百变,一等一的高手也不能随便劫住去路,这小于武功惩
的高强 !”
心中存了忌惮,回头瞄了一眼,却发现他背对着自
己,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粗壮的身子还似乎在
“蔌蔌”发抖。
韦小宝大奇:“这小于武功高强,却怎地又这等糊涂?
你将后背这等卖给了老子,有了便宜,老子再不拣,可太
也伤了阴德了。”他心到手到,神龙鞭绕了个圈子,正巧套
在他的脖子上。
韦小宝一使劲,“中叫花”身子一软,竟要瘫倒,口中
颤抖着叫道:“英雄饶命!”
韦小宝乐了,道:“看你武功不低啊,怎地这等脓包?
既是这等脓包,就不该充了英雄,来找老子的麻烦啊!”
那人哀恳道:“不是在下冒犯英雄,是师叔祖他,他
师叔祖?不就是那个痨病鬼似的小叫花么?韦小宝
几乎笑出声来道:“老子是撒谎的祖宗,你这个儿子比老
子还会撒谎。就那个小王八蛋那德行,你这二百多斤的身
子,他抱也抱不起来,能把你扔了这么远?”
“中叫花”道:“在下不敢撒谎,实在是他,他……”
忽然身子软躺倒了。
韦小宝吓了一跳,提了提手中的神龙鞭,道:“喂喂,
你做甚么?装死么?”却见他满面青紫,舌头长长的伸了出
来,已然气绝了。
韦小宝抽出神龙鞭,惊呆了,忖通:“老子的内功进展
如此之快,一使劲便能将一个牛似的壮汉勒死了?笑话,
老子做梦也没练过一天内功,哪儿来的这等功夫?可是,
这小子又是确确实实死在我手里的啊,莫不是出鬼了?”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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