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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quake (望着远方), 信区: Emprise
标 题: 续鹿鼎记(三)
发信站: 听涛站 (Tue Mar 23 13:27:00 1999),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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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jzau (大花脸), 信区: Emprise
标 题: +续鹿鼎记第4,5章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Wed Dec 24 11:34:56 1997)
第四章
(缺一节)
韦小宝心里想:“小王八蛋会妖术么?”
心念未几,却见老叫花径直向自己飞了过来,眼睛不
看韦小宝,看着神龙鞭,竟然也流露出与“中叫花”一样的
惊慌与绝望。韦小宝灵机本来来得极快,立即明白了:“不
是老子的内功长进了,是它奶奶的这条丧门鞭子邪门!”
韦小宝倒退一步,叫道:“喂,老王八,老甲鱼!你不要
来,老子可再也不想杀人啦。”
老叫花的身子来得极快,瞬间已到了韦小宝的面前。
韦小宝怕伤了他,将鞭子背在身后。可是老叫花忽然就势
抽出一掌,猛地击在韦小宝的胸膛上。韦小宝倒退了十余
步,却无论如何也站立不稳,一个跟舱,结结实实地摔了
个仰八叉,老叫花稳稳地站立着,狂喜地叫了起来:“师
叔,我得手了,我得手了!”
一股腥臭味,只钻韦小宝的鼻孔。他顿时头晕目眩,
“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这还是韦小宝身穿宝衣,才没有命
丧当场。
老叫花缓缓地走到了韦小宝跟前,狞笑道:“你中了
我的毒阳掌,活不了一时三刻啦。小子,你认命罢。”
韦小宝根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韦小宝你这个小王
八,一辈子不做好事,破天荒儿做了第一回,便将小命丢
掉了……也罢,老子死便死了,也要死个痛快!”
韦小宝破口大骂道:“老甲鱼,臭王八,你奶奶个雄!
老子存心救你一条狗命,你恩将仇报,杀了老子。善有善
报,恶有恶报,你行事歹毒,作兴得你家女人一个个地都
进了丽春院做婊子,男人一个个都进了丽春院做王八,小
孩一个个地都不长屁股眼!……”
他出身低贱,自小在妓院长大,骂起人来,歹毒异常,
三两个时辰没有重样子的。
老叫花笑眯眯地说道:“是么?那你到阎王殿做小鬼
罢。”
说着,一脚便朝韦小宝的胸口踏去。韦小宝虽是中
毒,心里却是明白,这一脚下去,便是再穿它十件八件宝
衣,也是决计难逃一死的了,叫道:“老乌龟,玩儿真的
么?”
老叫花行事狠毒,却又心思慎密。虽是处于必胜地
位,却是丝毫也不放松。凝神屏息,将真力贯注于足尖,要
一脚将敌人的五脏六腑踩了出来。是以足尖未及韦小宝
胸口,那一股劲风,已压得韦小宝喘不过气来了。
情急之下,韦小宝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身子一扭,
滑出尺余。老叫花右脚踏空,倒也是一怔:“这小于当真邪
门,我的毒阳掌以真力催化剧毒,敌人片刻之间便倒地不
能动弹。这小子武功差劲得紧,却又能抵御毒阳掌,不知
是甚么路道?”
但韦小宝中毒的症状,已极为明显,老叫花右脚不
中,左脚又到了。这一次韦小宝来不及也没有力气闪避,
手忙脚乱之中探动了神龙鞭,鞭梢正巧搭上了老叫花的
脚面。
老叫花的左足已然踏上了韦小宝的胸口,奇迹出现
了:鞭梢一碰上了他的脚面,他突然象中了魔似地往后摔
倒了。
韦小宝虽说发觉了神龙鞭有些邪门,却不知邪门到
这种度数。他大喜道:“乖乖隆的冬,猪油炒大葱,神龙鞭
子打王八,当真是呱呱叫,别别跳。”他歪歪斜斜地站了起
来,骂道:“眼前报,来得快,老甲鱼,你的甚么毒阳掌,倒
是真的厉害啊,连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都药倒了,啧啧,
了不起啊了不起。”
老叫花失去了刚刚那种得意的神情,颤声道:“你一
鞭子打死老子罢,折磨人的不算英雄好汉。”韦小宝踢了
他一脚,道:“老子偏不做英雄好汉,偏要慢慢地炮制你!”
老叫花知道自己决无生路,这小魔头对自已恨极了,
如今落在了他的手里,不知如何地折磨自己呢。便挣扎着
抬起头,哀求道:“师叔,你老人家行行好,成全了老子
罢。”
痨病鬼小叫花大模大样地点点头,道:“大伙儿都是
一门,咳咳,我能撤手不管么?”说着,慢慢地走向韦小宝,
道:“尊驾的本事不低,兄弟倒是走了眼了。”
韦小宝道:“好说,好说。你的武功也不错啊.刚才手
掷乌龟、儿子,就高明得紧。”他亲眼看到痨病鬼小叫花施
展的武功,知道决非老叫花、中叫花可比,暗自戒备。
痨病鬼小叫花慢吞吞走到了韦小宝的跟前,倏地一
掌,击向韦小宝。那手法之快,简直形同鬼魅,哪里还有一
点儿痨病鬼的模样!
韦小宝不及防备,立即倒退一步,他知道神龙鞭的功
用实在非同小可,心道:“小王八蛋,你的武功再强,总强
不过神龙鞭去。老子便再演一场‘鞭打王八’也就是了。”
他原本武功不强,内力更是全无,中毒之后,虽说性
命交关,不得不勉强站起,但是那鞭子胡乱挥出,却是全
无力道。好在这鞭子的功效不在鞭法,而在毒性,是以他
也不怕痨病鬼小叫花贸然欺近,口中还叫退:“来啊,你来
啊,躲的不是好汉是王八!”
痨病鬼小叫花却不与他斗气,更不与他斗口。身子从
容躲闪,因两人武功修为相去甚远,韦小宝手有利器,却
是碰不到对方的一根毫毛,痨病鬼小叫花虽是闪避,却是
越逼越近。
倏地,癣病鬼小叫花弯了腰,还没等韦小宝弄明白,
他已是提起了老叫花,当作兵刃,横扫韦小宝。韦小宝大
骇,他没有收发自如的本事,神龙鞭已然挥出,却又哪里
收得回来?一下于击在老叫花的头上,虽是全无力道,老
叫花却发出一声惨叫,头颅迸烈,脑浆乱溅,死于非命。
韦小宝气得咬牙切齿,道:“痨病鬼小叫花,你忒也狠
毒了!”
癣病鬼小叫花笑道:“迟早是死,早死一刻晚死一刻,
又有甚么区别了?再说,人是你杀的,咳,咳,与别人又有
甚么相干了?”
韦小宝气红了眼,将鞭子乱挥,向痨病鬼小叫花身上
招呼。岂知痨病鬼小叫花却全然不似先前的两人一样,不
闪不避,直撞进韦小宝的怀里,双手东抓西挠,以“空手入
白刃”的上乘内功,抓向神龙鞭鞭梢。手法快疾,形同鬼
魅。
韦小宝以前两次取胜,并非因为武功高强,全仗着鞭
上毒性,如今遇到一个全然不惧剧毒的人物,他便一点儿
修为也拿不出来了。他心里纳闷:“他奶奶的,小王八蛋难
道真的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神龙鞭一摆,又是横腰一
扫。痨病鬼小叫花手指轻轻一弹,韦小宝便觉得长鞭上陡
地传过一阵大力,震颤得虎口发麻,神龙鞭险些脱手。
韦小宝好不容易拿住了神龙鞭,心中叫苦:“小王八
蛋的手劲好大。”其实他并不算会武功的,是以并不知道
痨病鬼小叫花这一手“隔山打牛”,实在比她想象的要厉
害了不知多少倍!
“隔山打牛”就是将自己的内力,不是直截与敌人的
身子接触.而是通过另一物事——比如兵刃之类——传
送到敌人的身上。这种传送,中间的物事越是短而硬、越
是传送得快疾。而瘸病鬼小叫花用以传送内力的,则是一
根软软的根本无法受力的鞭子,这难度便更是显而易见了。
韦小宝正惊愕间,痨病鬼小叫花已然欺进了他的怀
里,边笑边咳着说道:“咳,咳……堂堂丐帮的镇帮之宝,
握在你这等一塌糊涂乱七八糟的浑小子手里,可太也不
成话了,咳,咳,我看你还是自己交了出来,何必伤了和
气?”
韦小宝道:“甚么丧门鞭子,宝贝一般?你要拿便拿去
便是。”
话音刚落,痨病鬼小叫花的手指迅雷不及掩耳地连
点了韦小宝胸前数处大穴。韦小宝神龙鞭不由自主地落
在了地上,自己却站立着动也不能动。
然而他看到痨病鬼的小叫花的手掌在月光下一闪一
闪地发着光,顿时恍然大悟:“他奶奶的,我说小王八蛋武
功惩的厉害,连神龙鞭的毒也不害怕,原来是戴了宝贝手
套。手套有甚么了不起?老子还穿着宝衣呢。”
至于“宝衣”如何输在了“手套”面前,那韦小宝便不
追究了。
痨病鬼小叫花的老谋深算,与他的年纪极不相称。虽
然韦小宝身子动弹不得,却是并不掉以轻心,一连串又在
他的背后点了七八处穴道,这一下,韦小宝不但身子再不
能动弹分毫,连话也说不出来。
韦小宝心道:“痨病鬼小叫花,你倒是教老子又学了
一个乖:打老虎便是它死得透了,死得不能再死了,也得
在它身上再砍上十七二十八刀。这才是英雄好汉的行
径!”
大约是刚才一阵剧斗,力气使得过分了,痨病鬼小叫
花弯了腰,又咳嗽了好半天,韦小宝心道:“小王八蛋,你
咳死了才好呢,也解了老子的心头之恨。”又想道:“可也
不能咳嗽死了,你立马死了,将老子弄成这样一根假木桩
立在这里,可也没有甚么昧道。”
瘩病鬼小叫花并没有咳死,自己捂着胸口又揉了一
会儿,顺手将神龙鞭把中自韦小宝的手里小心翼翼地取
下,一把抓住他的后心穴道,道:“走罢,咱们去见你的姘
头去罢。”
韦小宝一时弄得糊涂了:“姘头,谁是老子的姘头啊?
老子原先倒是不太正经,可是娶了七个如花似玉、落鱼沉
雁的老婆之后,却是从来也没有想过姘头的事啊。”
忽然他想到痨病鬼小叫花所说的“姘头”,定然是屋
子里的那个又老又丑、刁钻古怪的恶婆婆,不由得大怒,
在心里骂道:“你奶奶个雄!你教老子做那恶婆婆的野老
公么?老子没胃口!若是你痨病鬼小叫花的奶奶妈妈、姊
姊妹妹求上门来,看在你点了老子这许多穴道的份儿上,
或许勉为其难,马马虎虎,将将就就,弄她三个五个、十个
八个姘头,倒是可以商量的。”
痨病鬼小叫花忽然探出食指.道:“你这人太过不老
实,眼睛一骨碌一个坏念头。这双贼兮兮的招子我可是不
大喜欢。咱们索性废了它罢。”
韦小宝吓得赶紧闭上了眼睛。
痨病鬼小叫花抓住了韦小宝背心穴道,竟象拿一件
小小玩具,韦小宝便双脚离地,身不由己地随着他走向恶
婆婆的客房。
“砰”的一声,韦小宝的身子撞击在门上,头撞得生
疼,也被撞开了。韦小宝这才敢睁开眼,一看,老婆子又
如昨天夜里一样,裸露着双肩,露出与她的年纪极不相称
的雪白肌肤。
不同的是,昨夜她一只肩头伏着的是毒蜘蛛,一只肩
头伏着的是毒蝎子。眼下,一只肩头伏着一只丑陋不堪的
癞蛤蟆,一只肩头伏着一条幽绿人的小蛇。
显见已是到了性命交关的紧要时刻了,老婆子并不
抬头,面色凝重,微闭双目,屏息运气。蛤蟆与青蛇的肚
子,也微微鼓起。
痨病鬼小叫花手中紧紧地握着神龙鞭,躲在韦小宝
的身后,探出头去,柔声道:“小师妹,你好么?”
韦小宝心道:“小师妹?谁是小师妹?”稍一琢磨,便也
明白了。原先他听老叫花叫痨病鬼小叫花一口一个“师
叔”,倒不觉得多少可笑,这会却险些笑出声来:“一个痨
病鬼小叫花,叫一个穷凶极恶的老婆子小师妹,这丐帮的
行事,真正也乱七八糟地可以了。”
痨病鬼小叫花神龙鞭在手,又将“小师妹”的“情郎”
抓住了作为挡箭牌,并且“小师妹”还在炼药的紧要关头,
稍有不慎,便导致走火人魔,轻则残废,重则有性命之忧,
情形凶险之极。
无论怎么说,痨病鬼小叫花都是胜算。然而他还是不
敢托大,提着韦小宝背心穴道,一步一步地娜向老婆子。
口里说着闹话,以扰乱老婆子的心神,道:“小师妹,其实
咱们丐帮的二十一招神龙鞭,本已天下无敌,何必枉费心
神,去练甚么无毒功呢……”
韦小宝心道:“小王八蛋不懂装懂,恶婆婆明明是给
老于炼制琵琶毒的解药,甚么无毒功了?”
老婆子依然听而不闻,视而不见。韦小宝却看到她额
上的青筋隐隐显露,当是内心异常焦急。又见那青蛇、蛤
蟆各自将信子、舌头更紧地盯在老婆子的肌肤上,肚子也
急速地膨胀起来。
韦小宝不懂得这门奇异功法,痨病鬼小叫花却是极
为明白其中的关窍,知道“小师妹”是在危急时刻,以内力
催动心脉,加快血液的通行,使得琵琶骨上的两只毒物
尽快服食饱了。然后她以掌中火硝化了它,通通吸进经
脉,那时候,不要说神龙鞭,便是普天之下的武功加起来,
只怕也极难找到“小师妹”的对手了。
心念至此,痨病鬼小叫花再不含糊,侧着身子,以韦
小宝作为掩护,神龙鞭如灵蛇吐信,不是袭击老婆子,而
是袭向她肩头琵琶骨上的青蛇和蛤蟆。
别看他又瘦又小,武功却是臻于化境。出手之际,力
道拿捏得恰到好处,就见那青蛇与蛤蟆似乎被人轻轻扔
出一般,竟然向着他自己飞了过来。
痨病小叫花大喜,从韦小宝的身后抢出,去空中接那
青蛇与蛤蟆,边狂喜地叫道:“我有两神啦,我有两……”
叫着叫着,就见老婆子衣袖一扬,痨病鬼小叫花最后
那个“神”字没有来得及出口,就慢慢地瘫倒在地,眼睛睁
得大大的,瞬间失去了光泽——径自倒地死了。
老婆于的衣袖没有落下,轻轻卷向“两神”——青蛇
与蛤蟆。几乎就在“两神”即将落地的刹那间,便被老婆子
的衣袖托住,又轻轻地送回了肩头。所有这些动作,都是
在瞬间完成,快疾得如同甚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韦小宝看得呆了,突然蹦了起来,喊道:“好!好……
咦,我的哑穴被小王八蛋点了,膻中穴、命门穴,还有他妈
的十七二十八处穴道都被小王八蛋点了,弄得老子人不
能动,话不能说,成了一段木头。没过了五时三刻,老子人
也能动了,话也能说了。小乌龟,小儿子,小王八,你小人
家点穴的本事不算低,可总也比不上老子解穴的功夫。老
子解穴的功夫天下第一。”
他只顾自吹自擂,一低头,忽然发觉自己的衣衫上插
了十余口毒针,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心下骇然,忖道:“恶
婆婆,老子若不是宝衣护体,你的丧门毒针,岂不是要了
老子的命么?”
韦小宝低头又一看痨病鬼小叫花,见他眉心只插了
一根毒针,却是脸色紫黑,顷刻间毙命了。韦小宝一琢磨
便已明白其理:老婆子射向痨病鬼小叫花的是要他的命
的,而射向自己的则是帮自己解开穴道而已。
韦小宝不再吹嘘自己的“解穴功夫”如何高强了,蹲
下身子,带着哭声数落道:“小乌龟啊,小王八啊,你怎么
走得这么急啊!你在阎王殿上见了老乌龟、老王八啊,见
了中乌龟、中王八啊,一定向他问个好啊……”
一边偷眼望了老婆子,见她微闭双目,一门心思只顾
练自己的功。(韦小宝已然明白,痨病鬼小叫花临死时说
的话定然没错儿,恶婆婆哪里是给自己炼制甚么解药?定
准是修习那“无毒功”的邪门功法)韦小宝心中恨道:“丐
帮没有一个好东西!你看咱们天地会,只靠本身武功行走
江湖。哪里象他们,练习甚么无毒功?这不是入了邪魔外
道了么?
又想想自己,除了滑头,哪一门功夫也没有,不是一
样的做天地会堂堂香主?这样便不想下去了,巳然“哭”厂
起来:“你们三个乌龟、儿子、王八蛋啊,去了阴曹地府可
不要怪婆婆啊……”
乱七八糟地胡说八道,却趁着老婆子专心练功,悄悄
地将痨病鬼小叫花手上的宝贝手套脱了下来。那手套簿
如蝉翼,又呈肉色,戴在痨病鬼小叫花的手上,不是韦小
宝这等细心的人根本无法发觉。
韦小宝悄悄地将手套塞进怀里。无法掩饰内心的高
兴:“老子有了刀枪不入的宝衣,再有了百毒不浸的宝贝
手套,不怕天地会使刀来砍,也不怕丐帮使毒来药,老子
可是货真价实的武功天下第一了。”
韦小宝得意之极,又将神龙鞭取起,“哭”道:“乌龟、
儿子、王八蛋啊,你们家里还有三个八十、九十、一百岁的
老娘啊,你们怎么甩手就走了啊……”
忽听得一声娇笑,一个女子不知甚么时候也不知从
哪里进了室内,道:“姓韦的,三个死鬼是你的甚么人,你
哭得这等伤心?”韦小宝不禁大喜过望,站起身来,道:“雯
儿姑娘,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江宁织造曹寅府上,那侍候曹雪芹的美貌
丫头雯儿。
雯儿一怔,随即明白了甚么,笑道:“雯儿?你倒是多
情种子,对雯儿记接得紧,是么?”她的一颦一笑,顾盼生
辉,自是与在曹府时那柔顺大不相同。韦小宝生来轻浮,
见了美貌的姑娘便骨头酥了,美貌姑娘若是说了一句好
话,他便连姓甚么也能忘了。当下也嘻嘻笑道:“你这等花
容月貌,落鱼沉雁,哪个男人的魂儿不被你勾去,那不是
瞎了眼睛,全无心肝么?”
室内发生的一切,还有韦小宝与雯儿的对话,老婆子
似乎都一无所知,她只顾练无毒功。双肩琵琶骨上的青蛇
与蛤蟆,肚子已鼓胀得厉害,似乎随时都能爆裂。雯儿忽
然转向老婆子,柔声道:”小妹,你听一听,韦相公何等钟
情?有这一个妙人儿相伴,花前月下,双宿双飞,何等的逍
遥自在?何必自讨苦吃,修习甚么无毒功?”
韦小宝肚子里没有墨水,但“双宿双飞”、“逍遥自在”
甚么的他倒是明白,顿时手舞足蹈,道:“是啊是啊,这无
毒功说得好听,无毒甚么的。我看毒性大得紧,又极凶险
不过的,不练也罢。”
雯几笑道:“你听听,小妹,人家对你可有多挂心!你
何必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心意呢?”
韦小宝听着这话音大是不对,忙对雯儿说道:“我说
的话,是给雯儿说的,可与婆婆没甚么相干,你可不要弄
得左了。”
雯儿听了,“格格”娇笑起来。韦小宝抓了抓头皮,道:
“我可是越来越糊涂了,雯儿姑娘.这婆婆是你的甚么妹
子?丐帮的行事太也古怪,爷爷做了孙子,婆婆又去做妹
子,这辈份太也乱套了。”
就在这时,那青蛇、蛤蟆大约吸饱了老婆子的鲜血,
忽然自她的肩头跌落下来。老婆子伸出双手,便去接这
“二神”。
雯儿忽然身形暴起,如乳燕凌空,美妙之极,却也凌
厉之极,袭向老婆子。老婆子衣袖微动,一股内力激荡,将
“二神”抛向空中,随即双掌齐出,击向雯儿。
雯儿笑道:“我偏不与你动手。”身子倏地腾空,去劫
“二神”,老婆子因坐着练功,身子飞不起来,却“呼”地一
声,衣袖卷起劲风,射出十余口“五毒针”。雯儿身在空中,
无法闪避,却娇笑道:“年余不见,小妹的武功果然精进了
不少。”只见她浑身真力将衣衫鼓胀得如风帆,十余口“五
毒针”尽数撤落在地。
就这么缓了一缓,“二神”已然落了下来。老婆子又伸
手去接,颠毫之际,雯儿也自空中落下,伸手将“二神”抄
了过去。
雯儿对着老婆子的脸笑道:“妹子自小就比姐姐懂
事,惯于与人做好事的。你费尽心机,替姐姐喂养了二神,
姐姐也就不客气了。”
老婆子忽然“呸”地啐了雯儿一口。韦小宝眼尖,看到
老婆子的唾液里似乎有甚么闪闪发光的东西,立即高声
提醒道:“雯儿姑娘,小心!”一语惊醒梦中人,雯儿果真发
觉,敌人的唾液里藏着毒针,然而两人近在咫尺,雯儿想
闪避已是不及。情急之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樱桃小口
也如法炮制,“呸”地向老婆子碎了一口。就见老婆子射出
的毒针,忽地转了方向,径直袭向她自己的面门。
老婆子练了两日的功,被四只毒虫吸去了不少鲜血。
又是在危急时刻与雯儿一番斗智斗勇,精力已是消耗殆
尽,刚才险中求胜,实在是使了最后的内力。岂知韦小宝
一声喝破,以至功败垂成,哪里还有反击的力量,只得长
叹了一声,闭上双目。
毒针反击回去,正巧钉在老婆子的眉心,老婆子立即
倒下了。雯儿双手捧着青蛇与蛤蟆,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眉开眼笑地说道:“小妹,你安心静养罢,姐姐还有些俗事
要做,咱们就此别过。”说着,快步走出。
韦小宝叫道:“喂,雯儿姑娘,当真是媳妇娶进门,媒
人推出门么?连谢也不谢我一声,就这么走了?”雯儿已然
走到了门口,闻言一怔。道:“你这人虽皇浅闪死涎至嗣?这等难得一见的宝物,不去送给十
八岁的小佳人吃,八十岁的老妖怪还吃个甚么劲儿?告诉
你说,这人形何首乌,你卖也要卖,不卖也要卖,总而言
之,言而总之,老子是买定了。”
掌柜的故作一副可怜相,道“客官,实在要请你见
谅!”
韦小宝冷笑一声,道“实不相瞒,我也是线上的人
物,你便收起你的这一套罢。哼,你有八十四岁的亲娘?这
一套,老子是背熟了的。只要有了钱,便是将你八十四岁
的亲娘卖与人做药引子,你也不在乎罢?你实话实说,要
多少银子?”
掌柜的苦着脸,道:“客官如此说,我也没有办法。不
过,这人形何首乌千年难得,百年难遇,只怕客官买不
起。”
韦小宝道“胡说.能值事少钱了,我就买不起?”
掌柜的缓缓说道:“我买的时候。是十万两银子一只,
一对共是二十万两。你老既是要买我也不敢赚了,便原价
卖与你罢。”
“二十万?”韦小宝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道“漫天要
价就地还钱,原本是老子的拿手好戏,可你太也离谱
了。”掌桓的冷然道:“既是客官不信,那也无可奈何。客官
请便罢。”书小宝的肩头,忽然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一人
笑道“你老爷发财啊。”
韦小宝回头一看,不禁大喜。原来是御前侍卫张康年
与赵齐贤,正要招呼,刚说了个“张……”字,却见张康年
连连使眼色,韦小宝何等乖觉,立时说道:“这药铺的张老
爷有这对人形何首乌,我正在讨价还价呢。怎么,两位侍
卫老爷也有兴致逛药铺?”
“侍卫老爷”四字一入掌柜耳中.他的险上就变了颜
色。寻常铺子,遇了县衙门的衙役,已是做定了蚀本生意
何况御前侍卫?
张康中道:“我们兄弟两个,见你老爷谈买卖,也想来
凑凑热闹。老爷,你买甚么啊?”韦小宝大大咧咧地坐了下
来,笑道:“不瞒两位说,我近日刚刚得了个相好的,身子
有些不痛快,来这里买药。”
御前侍卫的本事,一是欺负良善,二是喝酒赌钱,三
是谈女人,都是拿手好戏。赵齐贤的眼里立时放出光来,
说道:“你老爷一表人才,相好的一定美若天仙了。不知你
老爷要买甚么药?”
韦小宝向人形何首乌努了一下嘴,赵齐贤一眼看到
了,便赞道:“好,好!有这样的好药,你老爷相好的甚么病
也治得了。”说着,便问掌柜的:“这一对何首乌,要卖多少
银子?”掌柜的结结巴巴地说道:“二,二…”张康年道:
“二两?晤,倒是不贵。”
韦小宝心里骂道:“你奶奶的,老子两年没给你们银
子,穷疯了么?敲竹杠也不是这么个敲法啊,总得让人家
落了本钱才是。”便笑道:“两位会错意了,不是二两,是二
十万两。”
张康年歪了头端详了半天,道:“二十万两么,倒也不
贵。”
赵齐贤忽然道:“张兄弟,咱们两人出来的时候,皇上
御口交待了甚么旨意?”张康年知道赵齐贤一定是生了主
意了,又不好乱说,便含混道:“皇上的旨意紧要得紧哪。”
赵齐贤道:“皇上道:‘一等鹿鼎公韦小宝韦爵爷为朕
分忧,为国家立下了数也数不清的汗马功劳,身子亏损得
紧,你两个奴才这次出去,说甚么也得买到些甚么百年人
参啊,千年茯苓啊,人形何首乌啊甚么的贵重补药,让他
补补身子。’对不对啊?”
张康年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皇上还说:‘若是
弄不到这些补药,你两个奴才也不用回来了,自己抹了脖
子罢。’”
韦小宝心里舒服之极,暗道:“两年不见,这两个东西
拍马屁的功夫,便更是精纯了。”便笑道:“虽说皇恩浩荡,
也是那姓韦的有你们这样一帮子好朋友相帮才成啊。”韦
小宝时常说错成语,“皇恩浩荡”四个字儿因听得多了,倒
也没有说错。
赵齐贤一竖大拇指,道:“你瞧人家这位老爷多余说
话!张兄弟,我看么,既是这位老爷相好的要药,咱们又奉
旨买药,这里正巧是两只何首乌,咱们就请这位老爷让一
只给咱们,如何?”
韦小宝笑道:“全让给你们也行啊。”心道:“你们敲了
竹杠,还不是拿来孝敬老子?”
张康年正色道:“这可不敢当。掌柜的,拿刀来。”
掌柜的听他们三人言来语去,不知是些甚么路道,正
惊疑间,忽听得“拿刀来”,顿时变得面如土色,道:“小铺
是小本生意,请诸位大人高抬贵手......”
张康年脸一板,道:“奉召采办的物事,咱们可是不敢
马虎,总得验出个货真价实才是。拿刀来,咱们剖开何首
乌看看,到底成色如何。”
掌柜的嗫嚅道:“这,这......”
赵齐贤喝通:“甚么这、那的?莫非有甚么古怪不成?”
说着,腰刀已是拔出,挥起便朝何首乌砍去。
掌柜的面色一沉,道:“不给面子么?”一手锁向赵齐
贤的咽喉,一手点向他的腕脉。赵齐贤一怔,笑道:“相好
的,原来是会家子。”腰刀横削掌柜的手腕。
掌柜的“哼”了一声,并不闪避,却施展“空手入白刃”
的招数,一双瘦骨嶙峋的手,径直捏向刀刃。赵齐贤没有
想到此人武功这等高强,一怔之下,手腕微微一扭,刀刃
稍偏。
掌柜的变捏为弹,只听“当”地一声,刀刃中指。赵齐
贤手腕酸麻,腰刀险些脱手,高声叫道:“点子扎手!”掌柜
的一招得手,得理不让人,双掌错开,拍向赵齐贤的胸口。
赵齐贤的武功,与这人相比,实在相去甚远,眼看着
便要中掌,倏地,张康年的腰刀,自他的身后偷袭而来。掌
柜的骂道:“好不要脸的鹰爪孙,倚多为胜么?还讲不讲江
湖规矩!”
张康年笑道:“你与御前侍卫讲究江湖,真正是傻得
可以了。”
稍得一缓,赵齐贤也挥刀直上。三人便在柜台外面,
斗成一团。
韦小宝慢馒地向一边躲去,悄悄地将削铁如泥的巴
百握在手中,见无人注意自己,匕首便向“人形何首乌”划
去。
“人形何首乌”应声而开,一看之下,哪里是甚么何首
乌?原来是用芭蕉根雕刻而成,所以连乳房、男根一应俱
全。至于汗毛,则是用瓷片在芭蕉根表面轻刮后,显露的
芭蕉根皮毛。而顶上的何首乌苗子,是在藤的下端,安了
一根铁丝做成的钩子,再从头顶插了进去的。
怪不得掌枢的不让赵齐贤劈开。
韦小宝骂道:“辣块妈妈不开花,你这是甚么何首乌?
他奶奶的,老子自七八岁便作假捉羊牯,今日倒叫人做羊
牯捉了。”
韦小宝向来以弄虚作假的本事自负,不想今日遭到
这样的“奇耻大辱”,越想越气,便用匕首削了假何首乌,
一片一片的朝药铺掌柜的扔去,边扔边骂:“给你奶奶的
何首鸟!叫给称奶奶的芭蕉根!”
掌柜的以一斗二,堪堪斗个平手,忽然见到“暗器”纷
纷袭来,只得左躲右闪。这样分了心神,手中又没有兵刃,
顿时落了下风。
赵齐贤、张康年这些御前侍卫,自来是欺软怕硬的脚
色,得理哪肯让人?两把腰刀,你上我下,你前我后,你左
我右,将掌枢的死死缠住。
掌柜的心头火起,骂道:“不识好歹的东西,连你这油
头滑脑的小子,也来欺负老子么?”忽然脸色通红,便如浑
身的血液,都要自脸上涌出一般。
赵齐贤不知厉害,一刀迎面砍到,掌柜的拇指与中指
向着刀刃,弹个正着。赵齐贤手中腰刀,再也拿捏不定,顿
时飞出。
韦小宝是个打“太平拳”的脚色,“何首乌暗器”正使
得顺手,不防一柄腰刀闪着寒光飞了过来。近在咫尺,他
的武功又稀松之极.哪里还来得及闪避?腰刀带着掌柜的
深厚内力,“啪”的一声,正击在韦小宝的胸口。
韦小宝吓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我的妈呀!”便一
头栽倒在地。这还是韦小宝有宝农护身,才不至有性命之
忧。
张康年、赵齐贤大惊失色,双双抢上,却见一个身影,
如鬼魅般地从他们的身边擦过,抢先来到韦小宝身边,顺
手将韦小宝的背心抓起,手掌作势便要向韦小宝的头顶
拍落,喝道:“你们再上前一步,老子便先毙了这个小子!”
张康年、赵齐贤怕伤了韦小宝,哪里还敢上前?
韦小宝也急忙叫道:“张大哥,赵大哥,你们听他的话
罢。”又转了头,对掌柜的说道:“你老人家有甚么盘子,便
开了罢。这样狠霸霸的,也没有甚么好玩。”
掌柜的“哼”了一声,道:“你们糟践了老子的千年人
形何首乌,怎么说?”
韦小宝赶忙道:“我买了就是了。你松了手,我给你取
银子。”
掌柜的说道:“那不是芭蕉根雕刻的么?你要它何
用?”
韦小宝说:“哪个乌龟儿子王八蛋说是芭蕉根?芭蕉
根有这样的么?那是货真价实、遇假包换……不,遇假不
换的人形何首乌。”心里却骂道:“他奶奶的,是你自己说
的芭蕉根,你便去做乌龟儿子王八蛋罢。”
掌柜的冷笑连声,道:“哼哼,我为甚么要你自己拿?
我自己没有手么?”韦小宝只想他松开手,便可设法脱身,
忙道:“那不一样的。你自己拿,是抢,名声不大好听罢?我
拿给你,是买,那是心甘情愿的。”掌柜的略一思忖,道:
“谅你也逃不出老子的手心!”说着,将韦小宝放开了。
韦小宝慢慢地站立起来,探着胸口,道:“你的手劲好
大啊。”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地将巴首塞进了衣袖,然后将
一张银票遮盖着,他自小偷东西偷惯了,手法极快,是以
掌柜的眼睁睁的看着,却没有发觉他做了手脚。
韦小宝道:“这是一万两银子,你先拿着。不过,还差
得远哪。张大哥,赵大哥,你两位身上的银子,先拿来使
使,好么?”
他叫赵齐贤与张康年的名字时,掌柜的不禁看了他
们一眼。就在这时,韦小宝一招“神行百变,身子滑似游
鱼,忽地自他肘下钻出。掌柜的一怔,尚未明白发生的甚
么事情,一把匕首已然顶在了他的后腰,他肘锤便欲捣
出,却觉得后腰一阵微微疼痛,衣衫已被敌人的巴首划破
韦小宝骂道:“老子的匕首锋利得紧,你要不要试一
试啊?”
掌柜的吃了一惊,暗道:“如今帮中最高的位份,才是
第十辈。这人年纪轻轻,想不到位份如此之高。”好在丐帮
中历来多有少年英才的前辈,是以掌柜的并不起疑。
掌柜的瞥一眼张康年、赵齐贤两人,迟疑着对韦小宝
道:“太师叔…...”韦小宝心中大乐,暗道:“老子冒得好,
呱呱叫,别别跳,收了个专卖假药的灰孙子。早晓得这样,
老子索性冒充第一辈,这老小子该成了老子的甚么孙子
了?”
韦小宝向张、赵二人递了个眼色,张、赵两人急忙撤
下腰刀。韦小宝对掌柜的说道:“这二位不是外人,有话但
说不妨。”
掌柜的说道:“晚辈李子安,不知太师叔驾到,多有得
罪,请太师叔责罚!”说着,跪倒磕头。
韦小宝大马金刀地跳坐在桌于上,道:“李子安,你知
罪么?”
李子安道:“晚辈犯了本帮第七条帮规。晚辈该死。”
韦小宝本来是诈他一下,岂知一诈便中,道:“你且说
说,本帮第七条帮规是甚么?”
李子安的额头立时冒出汗来,结结巴巴地背诵道:
“丐帮弟子,仁、仁义为先。只准讨要,不得……不得行
骗。”
丐帮是江湖大帮,创帮之初,帮规极严。随着时间的
推移,那些帮规帮法真正实行的人已是不多的人。然而李
子安辈份低微,遇到了韦小宝这个“太师叔”,只要“太师
叔”真的瞪起眼来,硬是要按照帮规帮法办事,那处罚是
极为严厉的。
韦小宝冷笑一声,道:“丐帮丐帮,要丐要帮,用他奶
奶的芭蕉根冒充人形何首乌,不是成了江湖骗子么?丐帮
的令名,不是都教你们这些小辈败坏了么?”
李于安直挺挺地跪着,道:“太师叔教训的是,晚辈知
罪,任凭你老人家处置。”
韦小宝思忖道:“不知他奶奶的丐帮有些甚么臭规
矩,能够拿来处置老子这个灰孙子?”正琢磨着,忽听得门
外的叫花于又道:“老爷太大行行好,施舍叫花一碗饭哪
韦小宝听得声音耳熟,却不知在哪儿见过,忖道:“臭
叫花于阴魂不散,缠定了老子,却是大大的不妥。”一眼看
到李子安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忽然计上心头,对李子安笑
道:“你且起来,我老人家倒是喜欢你得紧,处罚甚么的,
那也不用提了。”
李子安大喜过望,又磕了头,站起来又请了个安,说
道:“多谢太师叔。太师叔的宝眷欠安,晚辈这里倒是有上
等的人参等物,晚辈收始了一并孝敬。”
韦小宝笑道:“莫不又是芭蕉根罢?”
李子安也笑道:“不不,货真价实,遇假包换。”
李子安存心巴结,便要去药库去取人参等物,韦小宝
却阻住了他,皱眉道:“外面那个花子,我烦得紧,你先去
打发了他,咱们再坐着说话。”
李子安知道,丐帮之中多有派系之争,也许外面那个
兄弟与“太师叔”不大对劲。便如奉圣旨,答了声“是”,立
即向外走去。韦小宝又道:“你见了他,不要提起我在这
里,他要来磕头甚么的,也太过罗嗦。”
李子安恭恭敬敬地答道:“是。你老人家喜欢清静,晚
辈明白。”
待得他一出了屋了,张康年便低声笑道:“韦爵爷,甚
么时候又成了丐帮的祖宗了?真正可喜可贺啊!”韦小宝
道:“没有办法,他奶奶的丐帮小子没出息,拼命请老子做
他的祖师爷,老子只得勉为其难了。”说罢,“哈哈”大笑。
张康年、赵齐贤也一齐笑了起来。
不一会儿,李子安回屋了。见他们又说又笑的,也放
心了,便亲自去了库房,将上等的人参、茯苓、何首乌搬了
一大堆来。韦小宝是识货的人,看了看这些补药,虽说比
起皇宫大内的不知差了多少,然而在这小镇小药铺之中,
倒也是难得的珍品了。
韦小宝对李子安道:“真正难为你了。”他出手原本阔
绰,拿出两张银票,总有千余两银子,给了李子安。李子安
喜出望外,千恩万谢地送了韦小宝他们出来。
韦小宝出了药铺,寻思道:“老于与雯儿这个小花娘
的事儿,可是不能教张康年他们知道了。”便问张康年、赵
齐贤道:“你们两位与多总管,那日在扬州如何脱险的?”
赵齐贤道:“多亏了韦爵爷你的救命之恩。那日我们
一起被蒙汗药麻翻了,一帮子反贼打了来,要捉了我们
去,就来了七个汉子,说是你老人家的朋友,将反贼打跑
了,将我们救了。
韦小宝心道:“哪里来的七条汉子?一定是我的七个
老婆救了他们。”也不说破,又问道:“那你们怎么又到了
这里?”
张康年苦着脸,道:“不要提起了!韦爵爷、你老人家
侠回京里去罢。你若是再不回去,咱们御前侍卫一个个地
可都没命了?”
韦小宝吃惊道:“怎么一回事儿?京里出事了么?”
赵齐贤摇摇头,道:“咱们也不知道出了甚么事儿。只
是皇上老发脾气,骂我们御前侍卫没有用,说是连你老人
家的踪迹都不知道,皇上家养了这许多侍卫有甚么用处?
连多总管也受了皇上的斥责呢。”
韦小宝心道:“我大舅子的脾气可发得不算小了。”心
是颇受感动,道:“皇上这么关切奴才,叫奴才简直是,
是,”他想说一句成语,一时间想不出来,便来了个现成
的:“简直是皇恩浩荡了。”
张康年心道:“皇恩对你浩荡,对我们可就晃荡了。”
便说道:“韦爵爷,韦祖宗,你赶快进京罢,也好脱了我们
的干系。多总管也交待了,只要见到你老人家,不管如何
也要将你请去。你老人家只当可怜可怜我们罢。”
韦小宝歉然道:“兄弟带累了多总管与众位侍卫兄
弟,等到了京城,我一定大大地请客赔罪就是了。”张康
年、赵齐贤知道韦小宝出手阔绰,心内大喜,急忙打了个
千,道:“谢韦爵爷赏。”
韦小宝却又心不在焉,暗暗寻思,心里立即大叫“不
妙”:“莫不是天地会又找小皇帝的麻烦了?那一帮子人难
缠得紧,皇上再叫我去杀天地会,天地会再叫我去杀小皇
帝,老子夹在中间,两面不讨好,可是乖乖不得了。老子只
得去京城偷了老婆儿子,他奶奶的溜之大吉了。”他心里
打鼓,便问道:“皇上这么急着招我进京,到底是甚么事
啊?”
张康年道:“咱们位份低微,哪里知道朝廷大事?”
赵齐贤却道:“这个么,我倒知道一些。”
韦小宝急道:“好兄弟,你快说来听听。”
赵齐贤神情得意,道:“那一日皇上在太和殿召集御
前会议,正巧轮到我当值,是以隔三隔四地听到了一些。
听皇上的意思,是要修整黄河,说是黄河时常发大水,淹
没良田,叫好多百姓无家可归,流离失所。”
张康年是河南人,家乡受“黄灾”最重,便接口道:“是
啊,康熙十五年十月,咱们老家河南南阳黄河决口,方圆
五百里的田园、房屋被淹得一干二净,数十万百姓家破人
亡。那惨境,唉!”
韦小宝道:“皇上鸟生鱼汤,是爱护百姓的真命天子,
自然要设法整治黄河,解救百姓倒挂着的苦了。”他的成
语之中,十个倒有九个半是错的,将“尧舜禹汤”说成“鸟
生鱼汤”、”倒悬之苦”说成“倒挂着的苦”。好在张、赵二人
也是武人,肚子里与韦小宝一样没有多少墨水儿——即
便有,知道“韦大人”说错了,也决不敢公然纠正的。
赵齐贤故作惊异,道:“韦爵爷怎么知道的?便如在场
一般。其时,皇上就是这么说的。”其实他拍马屁的功夫并
未“炉火纯青”。哪有皇帝自己说自已是尧舜禹汤的?不
过“干穿万穿,马屁不穿”,不会有人揭穿就是了。
赵齐贤接着说道:“后来皇上便叫王公大臣们说话,
看黄河到底如何的治法。结果有人说要围,有人说要堵,
有人说要从头治,有人说要从尾治……在皇上面前便争
吵得一塌糊涂。只是我离得远,也听不懂,也不知道他们
都争些甚么。好像大学士索额图与大臣于成龙好像争红
了脸,还是皇上喝住了他们。”
韦小宝听到了索额图的名字,忙道:“索大哥可好
么?”
张康年插话道:“皇上重用索大人,叫他做了皇太子
的先生,他可就忙了,我们难得见到地老人家。”
韦小宝心道:“索大哥对我不错,得空儿得好生帮帮
他的忙。”便问道:“他与那姓于的争了,不知索大哥赢了
没有?”
赵齐贤道:“好像是索大人输了,朝廷后来派了钦差,
将索大人力保的治河总督靳辅撤任,锁拿进京问罪。据说
还要改派于成龙为新的治河总督,我们出京之时,那于成
龙四处拜客,得意得紧呢。”
韦小宝一跺脚,大骂道:“于成龙是个甚么东西,胆敢
与索大哥过不去?等我回到京里,咱们好好找他一点儿麻
烦,敲一敲他。”
御前侍卫最兴头的便是跟着韦小宝敲竹杠,那一回
将台湾降将郑克爽敲得出了油,得了一百万两银子,并且
大部都由侍卫们分了。是以听了韦小宝的话,赵齐贤劲头
来了,笑道:“韦爵爷,咱们一回京里.就去找于老头。”
张康年忽然叹息一声。赵齐贤奇道:“张大哥,咱们兄
弟见了韦爵爷,理当高兴才是啊,你怎么唉声叹气的?”韦
小宝也笑道:“侍卫大人叹气,倒是一件新鲜事儿。”
张康年道:“赵兄弟说得对,咱们见了韦爵爷,理当高
兴才是,可提到治河,提到治河总督辅大人,我怎么也高
兴不起来了。
赵齐贤问道:“为甚么?”
张康年道:“那个靳辅靳大人,治河八年,两袖清风,
黄河沿岸的乡亲都说他是龙王爷转世,光治水,不要钱。
可这眨眼之间,功臣倒成了罪人了……唉!”
韦小宝拍着胸膛,道:“就为这个么?张大哥,你放心,
我见了皇上,自有话说。”张康年当街便给韦小宝请了个
安,道:“韦爵爷,我先替父老乡亲谢谢你啦。”韦小宝道:
“这值甚么?”一想到自已也能为百姓说话,也极兴头。
三人说说讲讲,韦小宝一抬头,道:“噢,咱们怎么走
到酒楼来了?”赵齐贤笑道:“咱们这些做侍卫的,一见了
韦爵爷,肚子里的馋虫便动了起来,想必这些没出息的东
西又动了,便将韦爵爷领到酒楼来啦。”
韦小宝挥手道:“走,咱们喝个痛快。”
这家酒楼不小,也极雅静。酒保引三人上了楼的雅
座,搬上酒菜,三人便吃喝起来。韦小宝酒量小,张、赵二
人却是豪饮,不一会都有了几分酒意。
忽然,听得楼下传来一个声音:“老爷太太行行好,赏
给花子一碗饭哪!”
听那声音,便是先前在李子安的药铺门前乞讨的叫
花子。韦小宝越听越是耳熟,站起身,靠着窗口向下一看,
不由得吓了个半死:楼下,堵在酒楼门口的,不是别人,正
是那个痨病鬼小叫花!
韦小宝心里象塞了一团乱麻,暗道:“这小于不是死
了么?我亲眼所见,中了五毒针死的,死透了,死得不能再
死了……可怎么又活转了来?借尸还魂么?冤魂来找我
索命么?可是杀了他的不是我啊,要找也得去找雯儿才
是。再者说了,也没有听说过青天白日鬼魂在大街上四处
逛荡的啊。”
他心中胡思乱想,痨病鬼小叫花却已看到了他,向他
喊道:“老爷太太行行好,赏给叫花一碗饭哪……咳,咳。”
韦小宝心道:“他奶奶的,你既讨饭吃,便不是鬼:就
真的是鬼,也是穷鬼、饿鬼。老子有的是钱,不过请道士做
上七七四十九天大法场,胡乱弄些水米打发你也就是了。
让你这么老缠着,可是不大妙,雯儿姑娘内伤末愈,教你
跟了老子去,只怕她的性命乖乖不得了。”
心思已定,索性将头探出窗外,叫道:“叫花子、你上
来,老爷赏饭啊。”痨病鬼小叫花道:“多谢老爷。”
忽地,窗下不见了他的身影。韦小宝只觉得肩头被人
撞了一下,回头一看,痨病鬼小叫花已然坐在了酒桌前
了。韦小宝楞然道:“乖乖隆的冬,猪油炒大葱,老子当真
白日遇鬼了么?”
张、赵两人还等着韦小宝过去喝酒,忽然看到席旁多
了个小叫花子,张康年怒道:“哪里来的叫花于?来向老爷
讨野火么?”说着,拔拳便迎面打向痨病鬼小叫花。痨病鬼
小叫花似乎畏缩一般,将头一偏,张康年的拳头便落了空。
痨病鬼小叫花畏畏缩缩道:“是这位,咳、咳,老爷叫
我来的,咳,咳……”
张、赵两人知道韦小宝行事,常常出人意外,便朝他
看了过去。韦小宝定下心神,笑道:“张大哥,赵大哥,这是
我丐帮的一位好朋友,你们三个多亲近亲近。”张康年微
睨了痨病鬼小叫花一眼,大大咧咧地说道:“好说,好说。”
韦小宝便叫伙计添上杯筷,伙什进来,看多了一个
人,又是个痨病鬼模样的小叫花,极是奇怪,然而看到张、
赵是官老爷打扮,却也不敢多嘴,放下杯、筷,径自退了出
韦小宝拿起筷子道:“请啊,请啊。”痨病鬼小叫花却
是不动。韦小宝夹了一块四喜丸子吃了,剩下的那半个四
喜九子却被痨病鬼小叫花夹进了嘴里。至于酒,无论韦小
宝他们三人如何劝,他却是一滴不沾。
韦小宝心里雪亮:“小王八蛋精得很,怕酒菜里有毒,
老子吃甚么他吃甚么。他奶奶的,老于若不当着面叫你尝
尝蒙汗药的味道,老子不姓韦,跟你姓,叫痨病鬼小宝,小
叫花小宝!”
吃了两口,韦小宝忽然身子一“激灵”,打了个寒颤,
自言自语道:“这风还真有点儿冷呢。”走了过去,将窗子
关上了。
从窗前回席,鼻子便有些发痒,怀里掏出了手帕去揉
鼻子,张康年关切道:“韦……老爷,你怎么了?哪儿不舒
坦?”
韦小宝道:“鼻于,有点儿·.…呵嚏!呵嚏!”
赶紧用手帕捂住鼻子,打了两个喷嚏,长长地出了口
气,笑道:“好啦,咱们喝酒罢。”
接着,便与张康年、赵齐贤一起,风卷残云般大吃大
喝起来。
痨病鬼小叫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韦小宝,他的一
举一动无不在他的掌握之中。见他们大吃,自己的肚子早
已饿了,也跟着多吃了些。他心细如发,怕酒壶里有机关,
酒是一口不喝,吃的菜也是韦小宝吃甚么他吃甚么。
吃了一会儿,韦小宝打了个饱隔,将筷子一扔,道:
“酒足饭饱,咱们该说到正题啦。小叫花朋友,你老是跟着
我们做甚么?”
痨病鬼小叫花道:“咱们丐帮自己清理门户,大家好
朋友,咳,咳,我劝你不要趁这趟浑水。咳。”
韦小宝故作惊讶,道:”贵帮清理门户么?那好得紧
啊。甚么趁浑水?张大哥,赵大哥,咱们趁丐帮浑水了么?”
张康年酒喝多了,舌头也硬了.道:“他,奶奶的,甚么
狗屁,浑,浑水?”
韦小宝双手一摊。道:“怎么样,咱们没有趁浑水不
是?”
痨病鬼小叫花也不与他胡搅蛮缠,道:“阁下既是不
趁浑水,那好得紧,便请你将本帮的叛徒交出来罢。”
韦小宝道:“哦,贵帮出了叛徒了么?那还了得!你请
便罢,赶紧找叛徒算账去,不要待得时辰久了,没有清理
了门户,倒是叫别人清理了你的门户,那太也不划算了。”
痨病鬼小叫花面色一变,道:“给脸不要,阁下不后悔
么?”
韦小宝道:“后悔?后甚么悔啊?”
痨病鬼小叫花“哼”了一声,倏地手臂暴长,抓向韦小
宝。韦小宝知道此人武功深不可测,早就全神贯注,防他
出手伤人。
即便如此,还是晚了,痨病鬼小叫花已一把抓住了他
的胸口。
韦小宝大急,忙叫道:“辣块妈妈不开花,乖乖大事不
好,痨病鬼小叫花要杀人!张大哥、赵大哥,并肩子上啊。”
却哪里听到得到张康年、赵齐贤的应声?张、赵两人趴在
桌子上,呼呼入睡,哈拉子一直流到了地上。
韦小宝骂道:“他奶奶的,臭侍卫见酒不要命,一喝就
醉。喂,丐帮的朋友,咱们有话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一语末毕,却见痨病鬼小叫花面露悻悻之色,断断续
续地说道:“你不要脸,咳,咳,下蒙汗……”抓住韦小宝胸
口的手,渐渐地松了,身子从椅子上慢馒地滑落在地。
韦小宝大喜,站起身,在他的屁股上使劲就是一脚,
骂道:“你奶奶的,穷了八百辈子的小叫花,不是提防着老
子下蒙汗药么?你怎么吃了?他奶奶的清理门户,老子先
清理了你!”
打够了,骂够了,韦小宝掏出匕首,从痨病鬼小叫花
的脖子向下直至裤挡,划了下去,他的皮肉上立时现出了
一条白印子,衣衫连同裤带都割断了。韦小宝又将他翻了
个身,再在脊梁上也用匕首划了一下,痨病鬼小叫花的衣
衫就全部脱落了,露出瘦骨嶙峋的躯体,肋骨根根可数,
心跳都看得出来。
韦小宝自语道:“小王八蛋活脱脱一个痨病鬼,怎地
练出这一身武功?太也奇哉怪也!”
将他衣衫扒完,赤条条地一丝不挂。韦小宝又将他的
衣衫一条条地割碎,搓成一根绳子,将他捆成了一个大棕
子,扔在桌子底下,乐道:“小王八蛋,你便是醒了,将绳子
挣断了也得费些时辰,挣断了绳子再没有裤子穿,委屈你
就在这里猫着罢。
韦小宝武功稀松,便蒙汗药不离身。就在他关窗户的
时辰,便将蒙汗药撤在怀中的手帕上了。入席又佯装打喷
嚏,众目睽睽之下,将手帕上的蒙汗药尽数撒进的菜里。
痨病鬼小叫花为人警觉,可一直盯着韦小宝,也没有
发觉其中的关窍。他拒不喝酒,吃菜也是拣韦小宝吃过的
菜吃,却不知韦小宝已然服了丐帮的独门奇药,百毒不沾了。
韦小宝跷起二郎腿,唱着“十八摸”之类的小调儿,坐
了一会,极想将痨病鬼小叫花弄得醒了,问他为甚么上回
死透了却又还魂,然而对手高深莫测的武功路数,使他打
消了这个念头。他自语道:“他奶奶的,好稀罕么?阎王爷
见他比鬼还瘦,临时变了主意,不要他了也说不定。再说
将他弄得醒了,几根烂布绳子未必能制得住他。如今世道
变了,儿子杀老子的事儿倒是常见的,老子若是死在痨病
鬼儿子的手里,也没有甚么好玩的。老子还是去找花容月
貌的雯几,救了她一条小命罢。”
韦小宝向躺倒在地的三人作了一揖,道:“诸位便在
这里多睡一会儿罢,韦小宝失陪。反正不管你们谁先醒
来,侍卫老爷武功低微,杀小叫花子大不容易,痨病鬼小
叫花与侍卫老爷为难,也得好生掂量掂量。”
走到门口,却又回来,在张康年、赵齐贤两人的怀里,
一人塞了一张两千两银子的银票,道:“两位辛苦,韦爵爷
赏给你们买酒喝。”又掏出些蒙汗药,胡乱撒在痨病鬼小
叫花的脸上,这才扬长而出,反手将门关上。
酒保迎了上来,韦小宝扔给他一小锭银子,道:“里面
的三位老爷多饮了些,睡着了,你们不要扰了他。三位的
脾气都不大好,扰了他可有些不大稳便。”酒保一掂手中
的银子,便知份量不轻,忙道:“你老爷放心。你老爷放
心。”
韦小宝拎着药铺的那些补药,出了酒楼,发觉满街没
有一个叫花子,这才放心。可足,当他进了他与雯儿歇息
的那家客栈,却哪里还有雯儿的影子?
韦小宝气急败坏,喊道:“店小二!店小二!”店小二急
忙跑了过来,道:“客官有甚么吩咐?”韦小宝道:“这客房
里的姑娘哪里去了?”店小二道:“老爷刚出门。这姑娘便
结了店钱走了。”
韦小宝忙问道:“姑娘留下些甚么话么?”
店小二摇摇头,道:“她甚么都没有说就走了。”
韦小宝扫兴之极,骂道:“小娘皮,奶奶的没过河就拆
桥哪!老子七个老婆,好稀罕你么?”说着。唱了句戏文:
“小的们,带马过来,老子到京城,见皇上去者。”
将手中的一大包补药扔在地上,掉头便走了。
韦小宝怕再遇到丐帮的人,不敢再行陆路,便雇了一
条船,沿运河而下。这样行了几天,到了山东德州地面。他
在德州游玩了一天,将几家赌场都逛遍了,却没有发觉扬
州的繁华,便觉索然无昧。因一路平静,再加上韦小宝生
性好动,耐不了行船寂寞,便又弃舟登岸,雇了一辆装饰
豪华的马车,向北京进发。
那已是在午后时分,官道一马平川,马车毫不颠簸,
坐在车中,极为舒坦,韦小宝心道:“老子枉称小白龙,见
了水倒有八分畏惧,到了陆路,倒是畅快得紧了。”
韦小宝第一次自扬州进京,带他的江湖好汉茅十八
替他装脸,为他取了个“小白龙”的绰号。谁想竟成谶语,
后来误打误撞,竟做了神龙教的白龙使。是以他颇为“小
白龙”的绰号自豪,其实他水里的武功与陆地上的武功一
样,都是稀松平常。
韦小宝百无聊赖,在车里唱了一会扬州市井流传的
小曲儿,左手与右手掷了几把骰子,便昏昏欲睡了。
忽然马车颠簸起来,韦小宝醒了,拉开车帷,却见天
已昏黄,马车早已下了官道,在一条崎岖不平的山道上行
驶。韦小宝心下惊疑,喝问道:“车夫,你会赶车不会?”
马车夫并不作答,手臂不动,鞭子却是甩出,击在马
耳后面。那马负疼,嘶鸣一声,飞奔而去。
韦小宝疑心更甚,喝道:“你找死么?”马车夫还是不
回答,却将车子赶得更快了。韦小宝想跳下车去,因委实
太快,犹豫着没敢往下跳。
韦小宝心道:“这车夫只怕有些蹊跷!”再一看背影,
发觉车夫竟是御前侍卫的服饰。韦小宝大奇:“马车夫甚
么时候变成了御前侍卫?御前侍卫为老子赶车,通北京的
官也只老子一个,老于可真正的阔气得紧了。”
韦小宝放了心:“御前侍卫与老子寻些开心,也是有
的。”再一细想,又觉不妥了:“御前侍卫的品级。与老子差
了十七二十八级,便是他们的头儿多隆总管,见了韦小宝
韦爵爷也是恭恭敬敬的,谁敢与老子开这等玩笑?活得不
耐烦了么?这事儿岂但是不妥,只怕是糟糕之极!”
韦小宝悄消地将匕首拔在手中,轻轻地向“马车夫”
的背心递去。
那匕首堪堪递到身际,“马车夫”的鞭梢却挥了个圈
儿,径直向后甩来。无巧不巧,那鞭梢便如人的手指一般,
击中了韦小宝的“阳关”、“愈府”、“神封”、“通关”四穴,韦
小宝顿时浑身惧是动弹不得,便连伸出的手臂,也直直地
握着匕首停在半空。
韦小宝心下明白,自己今日是遇到高人了,想说话,
却又开口不得,暗骂道:“将老子变成木偶了么?老子的两
个师父,武功忒也差劲,就没有传授我将人变成木偶的功夫。
“马车夫”将韦小宝点了穴道,扬起鞭子,将马越发赶
得飞快,不一会儿十余里下去,马车拐进一条小道,在一
座破败的关王庙前停了下来。他跳下马车,马鞭一甩,击
中了车辕,就见车辕如刀斩一般的齐崭崭斩断了。韦小宝
伸长了舌头,暗道:“辣块妈妈!便是老子有削铁如泥的匕
首,要将这么粗细的车辕削断,也得慢慢地削一会儿,他
就这么鞭子一甩,便断得如此齐整,若是甩在老子的脑袋
上,老子的脑袋还有得剩么?”
车子倒了,韦小宝僵直地摔倒在地,那马脱了羁绊,
扬起四蹄,如飞而去。“马车夫”将韦小宝一把拎起,进了
破庙。将他扔到了神堂前,他自己腾身一跃,坐在了供桌
上,笑通:“韦小宝,你还认识我么?”
韦小宝看此人甚是年青,生得眉清目秀,极似面熟,
一时间却又想不起究竟在哪儿见过,便道:“自然,自然,
你老兄的令名,江湖上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心下奇怪:
“老子怎么能说话了?哦,一定是儿子孝顺,拎我的时候,
顺势解了老子的哑穴。”
“马车夫”似笑非笑,道:“喂,你说了半天,到底我是
谁啊?”
韦小宝道:“这个谁不知道?江湖上有盲道:‘为人不
识陈近南,便称英雄也枉然’;又道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
发觉自己扯得也太过远了,拉不回来,便道:“我本来
是知道你老人家的尊姓大名的,不过穴道被点了,脑子也
木了起来,不太灵光了。请你将我穴道解了罢,不然过得
久了,变成白痴,那也没有甚么好玩。”
“马车夫”嫣然一笑,道:“你这两片嘴唇,说得活了死
人,我偏偏不解,偏偏要你变成白痴,你能怎么样?”
韦小宝苦着脸,道:“那也无可奈何。”忽然,他的脑子
里闪过一个人影:雯儿。这人的笑意,怎么与雯儿一样,韦
小宝心机极快,立时想起一个人来,大叫道:“晴儿救命!
晴儿救命!”
“马车夫”将帽子一摘,露出一头长长的柔发,不是晴
儿,却又是谁?晴儿笑道:“你为甚么不教雯儿救命,倒教
晴儿救命了?”
韦小宝松了一口气,暗道“侥幸”:“老子这一宝可是
押对了。你虽说女扮男装,模样儿又与雯儿生得极似,然
而雯儿柔顺温雅,哪象你这般女魔头一般?”嘴里却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的,遇到危难,大喊三声:‘睛儿救命!’
便脱了危难了。”
晴儿道:“我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么?”韦小宝忙
道:“你岂止是观世音?你还是文殊菩萨,地藏王菩萨,南
海龙王,西天佛祖……”忽然住了口。原来,晴出手点了
他的哑穴。
晴儿冷笑道:“你的这些甜言蜜语,只能去骗雯儿去!
哼哼,你们一男一女,两个骗子,倒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
一双。本姑娘却不吃这一套。本姑娘要割掉你的舌头,教
你不能花言巧语,去讨好人家女子;挖出你的眼珠子,教
你不得贼兮兮地看人家姑娘;挖出你的黑心,教你不得整
天想人家女子的肮脏心思。”
晴儿满眼怨毒,夺过韦小宝手中匕首,便朝着他的眼
睛刺去。
韦小宝大急,却又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心里道:“老
子专会讨美貌女子的好,专会上美貌女子的当,这一回,
却将好端端一条命,也送在美貌女子的手里了。”
晴儿匕首就要刺落,忽地,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唉,
丐帮数百年大好基业,就葬送在无知后辈手里了!”
(第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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