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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第十二章
发信站: 听涛站 (2002年09月29日08:47:28 星期天), 站内信件
第十二章
温家大厅内。
虽然说只是一次极为平常的晚宴,但身为航运业巨头的温家,其令
人咋舌的排场还是让鹰刀有大开眼界的感慨。在宽阔的大厅内,分
左右共宴开九席。温婉儿乖巧地倚著温家家主温师仲占据大厅正中
的一席,可见她颇受温师仲宠爱。温恒、温玄二人分坐两侧左右席
,然後便是一众重要的清客、幕僚、管事等人的席位。而鹰刀和淡
月则敬陪末席坐在温玄这一侧。
十几位长相秀丽的侍女穿花蝴蝶般奉上精美的酒菜,行动迅速敏捷
,却不发出任何声响,显是久经训练。每一席的後方都站立一位侍
女专职倒酒,殷勤中并不失却礼数,言语温柔惹人好感。
鹰刀像个乖宝宝一样正襟危坐在席上。相对于淡月的流目四盼、风
情万种,他简直就像是鲜花旁的一株狗尾巴草,神情拘谨,举止言
谈不露半丝锋芒。装聋扮傻本就是他的拿手好戏,此时此刻,他确
实不宜将自己暴露在他人的目光之下,以免影响今後的大计。
淡月和温婉儿俱是不可多见的绝色。淡月虽然在席间的表现清冷自
顾不苟言笑,但她胜在身段怯弱不胜,一蹙眉一展颜都别具一股风
流,楚楚可怜,让人有一种欲要呵护她的感觉;反观温婉儿,华服
锦裘花团锦簇,洋溢著一种青春爽朗的气息,仿佛寒冬也会被她温
情一笑而融化。两女秋菊冬梅各擅专长,呈现给众人的是两种完全
不同的美丽。故而,尽管席间的美酒佳肴都是坊间市井中无法触及
的极品美味,但众人的目光炯炯均在二女身上,哪里还能有细心吃
喝的闲暇?
有了淡月这种超级美女的掩护,鹰刀自然得到了最佳观察众人的机
会。
首先引起鹰刀注意的人并不是温恒,反而是温婉儿名义上的未婚夫
婿,那个名唤荀途惊的小白脸。曾听过温婉儿的委婉介绍,知道荀
途惊出身于江北八阀中,精擅机关消息之学的齐鲁荀家。此人风度
翩翩谈吐不俗,是属于那种“梦幻女婿”类型的人物,再加上他背
後有深厚的家世背景支持,也难怪温师仲会答应这门看上去极为般
配的亲事,更难怪温婉儿会对自己夸下“一个月之内,让你父亲重
新将你许配给我”这句海口时持谨慎怀疑态度。
碰到这种对手,除了私奔外,几乎没有可能光明正大地将温婉儿夺
过来吧?尤其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个下贱的龟公┅┅
鹰刀在心中暗暗叹息。他倒不是为了无法实现自己的许诺而叹息,
他只是感到有一点点内疚。实际上,鹰刀这个贱人压根就没有娶温
婉儿的打算,之所以敢大言不惭地夸下海口,只是为了稳住温婉儿
不泄漏自己的真实身份,被逼无奈下施展地一个小小谎言。
真是可怜啊,如果我这种男人所说的话也可以相信,那麽“十头母
猪兴高采烈地爬到树上去跳肚皮舞”这种事,或许还更接近真实一
点。温婉儿,你实在单纯幼稚地令人不好意思啊┅┅
本来荀途惊是没有理由引起鹰刀注目的,毕竟身为“奸夫”的鹰刀
已经占了温婉儿许多的便宜,如果再不怀好意地去盯著荀途惊,那
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但是,在某一个瞬间,鹰刀恰巧看到荀途惊
隐蔽地向温玄使了个很诡异地眼色,眼神中那种暧昧的意味很值得
推敲。
究竟,他和温玄之间在哪个方面存在著某种默契呢?
以现在的情况,鹰刀根本无从推想。因为他对荀途惊一无所知,对
温玄也只有一些表面的认识,对温家的权力构架更是云山雾罩不明
所以,所以他只得将心中的疑问埋在心里。但是,正因为荀途惊这
一个动作,使得鹰刀知道此人并不是什麽善男信女,他远从齐鲁荀
家来到襄阳,其目的似乎并不是为了温婉儿。或者说,他至少并不
只是为了温婉儿而来。
鹰刀甩开对荀途惊疑虑,将目光转向温恒温大公子。外表看起来,
温恒是属于那种四平八稳的人物,长相端正,既说不上秀美,也说
不上粗犷,服饰也不如温玄那样追逐华丽时兴。头发梳理地整齐光
亮一丝不苟,苍蝇停在上面也要摔上一跤。脸上的神情敦厚老实,
始终带著一丝近乎是职业性的微笑。就算是看女人,他也是隐隐藏
藏遮遮掩掩,总是在端起酒杯的时候,飞快地在淡月高耸入云的胸
部瞥上一眼两眼,然後在眼中泛起一丝惊叹地满足感,等到放下酒
杯,他又是一个正襟危坐地老实人。
这样的人,一辈子生活在谨小慎微之下,压抑住心底潜藏著的无穷
欲望,想必是很累的。也难怪,年方三十许的他,额际已经刻满了
沧桑地鱼纹。不过,鹰刀也了解了温师仲洛u n将家族生意交给温
恒管理。以温恒这样不敢冒险的个性,也许创业创新不能,但守成
却一定绰绰有余。
除了以上两人之外,暂时再也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人物。那一众清
客幕僚管事之流的人物,资质平庸,虽然人人极尽所能想要在温师
仲面前突出自己,表现自己,但他们的拙劣表演却让人惨不忍睹,
最多只能博温师仲微微一笑而已。至于武功,他们就更不用提了,
仅会的几人也是远远未达到普通武林好手的水平,十个倒有五六个
是完全不懂武功的。这样的人,鹰刀有自信一拳可以干掉八个。
然而,在这大厅之内一定还隐藏著高手。因为鹰刀总是能感觉到似
乎有人在暗暗窥觑著自己,仿佛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他的目光
之下,无法隐藏。由于苦在自己不能暴露身份,无法默运天魔神功
去追截这道目光,故此尽管心内急欲知道这个默默偷窥自己的高手
是谁,也不敢冒险追踪。
仅仅凭借此人总能趁自己的目光扫描到死角处时再来窥视自己,这
份人所难及的机敏来判断,此人的武功不下于自己。这样也对,如
温家这等富可敌国的产业,若说没有高手坐镇把守,恐怕早就被人
豪取强夺走了吧。更何况,据传襄阳温家乃是是江北八阀中“关中
温家”的旁支。
“家主,关于在东城码头建立马车行一事,我觉得颇有值得商榷的
地方,如此草草行事,恐怕┅┅”正当晚宴即将在一种平淡的气氛
中结束的时候,坐在温恒下首的一个名叫宗维汉、年约五十岁许的
中年男人抱拳向温师仲道。
终于来了吗?无聊了一个晚上,总算是等到这一刻了。
鹰刀微微一笑。看到温恒在听了宗维汉的说话之後,似乎装作浑不
在意的模样,他立刻肯定,这宗维汉是在温恒的授意下才故意在这
种时候向温玄发难的。
很显然,温家兄弟内斗一事已是这个家族公开的秘密,互相倾轧已
完全浮出水面。而这宗维汉则明显属于温恒这一派系,意图借建立
马车行一事以打击温玄。
温师仲闻言,眉头微微一皱,放下手中的酒杯道:“维汉何出此言
?在东城码头设立马车行一事有什麽不妥吗?”
温师仲外表儒雅,面容清矍,从外形上看更像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儒
士,而不是一个富可敌国的家主。
“回家主,俗语说的好,做熟不做生。我们温家一向来都是做水上
的生意,对陆路运输一窍不通┅┅当然,我不是说开拓新的产业不
好,但是,在没有经过充分的准备之下便匆匆涉足我们并不了解的
行业,这是不是太冒险了点?以我看来,与其花费大量的资金发展
陆路运输,还不如在长江的支流上另辟一条航线,收益会来得更快
,更好,例如淮河。淮河沿岸乃整个中原最富饶的地区之一,向有
『天下钱粮出两淮』之称。只要和淮阴的南宫世家打好关系,相信
这条航线每年所带来的利润绝对不会低于二十万。”宗维汉站起身
来,侃侃而谈。
温师仲哈哈一笑道:“什麽做熟不做生?我温师仲若是相信这样的
说法,当年就不会从汉中到襄阳来创立这偌大一个产业,而是老老
实实地呆在汉中铸造铁器。对于我们温家来说,整个长江的水路运
输大都控制在手中,发展的余地已经不大,相反的,陆路运输可供
挖掘的潜力却是无穷的。还有,若是要开辟淮河航线,势必要与南
宫苍穹那嚣张跋扈视财如命的老匹夫打交道,南宫家同样也有船队
经营淮河运输,其奉为经济支柱的私盐就是从淮河运往西北内陆的
,他又岂能将手中的大好肥肉无端端送给我们温家?”
温师仲口中的南宫苍穹正是江北八阀中“淮阴南宫”的当代阀主。
南宫家族崛起于百多年前,累世以贩卖私盐牟利,江北的盐商无不
仰其鼻息渡日。贩卖私盐的利润极为丰厚,特别是西北内陆缺盐地
区,一车的私盐,其获利几乎等同于一车白银。故此,掌控江北盐
业的南宫世家身家之厚简直让人无法想象。
对于温师仲的大力支持,温玄自然是满心欢喜。反观温恒,脸色却
有些阴沉,他在冷冷地扫了一眼宗维汉之後,向温师仲道:“父亲
,孩儿曾经记得在东城码头建立马车行一事早已有人建议过,但是
当时父亲并未予以采纳,言道陆路运输虽然投资小收益快,但风险
却比水路运输要大得多。然则,不知洛uo次父亲这般执著呢?”
听了这番话,鹰刀的心中突然很不是滋味,同时也对温玄起了警惕
之心。原来,在东城码头建立马车行一事早就有人想到过,自己却
得意地以洛u灾v果真有什麽经营天赋呢。不过想想也对,温家世代
经商,对商业的敏感程度一定是自己这个门外汉无法比拟的,又怎
麽会想不到“南船北马”这麽简单的生财之道?可是┅┅自己本来
就是商业白痴,会天真地将“北马”一事当作奇谋献给温玄,以达
到打入温家的目的,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温玄居然也煞有介事
地用这条陈年老“计”来对抗温恒,并且做出对自己极为倚重的架
式。莫非,其中还藏著什麽自己不知道的猫腻不成?
温玄啊温玄,如此看来,我倒不能太过小瞧于你了。但愿,你没有
把我也算计在内┅┅
温师仲微微一笑,道:“恒儿问得好。洛u硗~我拒不采纳的建议
,今日却一力推行呢?这是因为,当年影响陆路运输收益的最大障
碍如今已经扫除了。长久以来,江北八阀割据中原武林,互相之间
颇有嫌隙,少有合作之事,多是倾轧敌视。所以,当年我若是贸然
发展陆路运输,根本无法顺利地将客商的货物运达北方各地,途中
必遭各阀势力或明或暗的洗劫。在那种状况下,设立马车行是完全
无利可图的,甚至还要亏本经营。然而,就在半个月前,我突然收
到汉中方面传来的消息,说『澜涛雅轩』和『纵意山城』两阀有意
与我们温家建立长期的铁器交易渠道,只是在价格上还在争持。如
此一来,只要我们在铁器的价格上有所让步,改以陆路运输通道为
交易条件,那麽┅┅哈哈哈!”
温师仲似乎是预见到了陆路运输的巨大收益,心中极为得意,竟然
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
鹰刀却在温师仲的大笑声中骤然变色,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虽然
知道蒙彩衣这一方必会有所动作,却料不到她会授意澜涛雅轩、纵
意山城两阀以与温家交易铁器为饵,诱之巨利┅┅温老头啊温老头
,敌人都快拿刀子捅到你屁股上了,你还懵然不知地笑得像头叫春
的母猫一样,你叫我说你什麽好呢?
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有限啊!自己还在这里绞尽脑汁地为打入温家
权力层费尽心思,蒙彩衣那一方却已经稳稳地坐在那儿开始钓鱼了
。看起来,前面的路还真不好走呢。
鹰刀微微叹息一声,心中涌起一阵疲惫感。一直以来,他都是依靠
个人的力量与蒙彩衣、荆悲情等人较量,很幸运的,每次他都能凭
借自己的智慧逃过死劫。但是,这一次和以往都不一样。以前是被
别人设计,只要能逃出来就算赢了,这次却是设计狙击别人。与财
大势汹的蒙彩衣一方相比,没有後援支持的鹰刀,其个人的力量简
直渺小如一粒尘沙,所以,这场仗根本不用开打,也会知道鹰刀必
输无疑。
鹰刀的神态有异别人或许没能觉察,然而整颗心思都悬注在鹰刀身
上的淡月焉能不知。她担心地望了鹰刀一眼,待要开口询问,却被
鹰刀摇手阻住。
事已至此,温恒再也无话可说,只得悻悻然地坐在席中喝闷酒。温
玄都到父亲的支持主持马车行一事,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他在温家
的权力,更对他意图执掌温家家主之位的野心造成了很大打击。在
这种情况下,他的心情难免沮丧。
温府夜宴就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中结束。就在鹰刀怀著一种苦涩的心
情,准备起身向温师仲拜别告辞时,却听到温师仲突然对他说道:
“林贤,犬儿温玄一直对贤推崇备至,如蒙不弃,老朽想向贤
请教一下有关建立马车行的事宜。”
说著,他也不待鹰刀拒绝,便对身旁的温婉儿道:“婉儿,你替我
招呼一下淡月姑娘┅┅林贤,老朽在书房恭候大驾!”说毕,头
也不抬便转身离去。
这突如其来的邀请,不但令鹰刀奇怪不已,便是温玄也是摸不著头
脑。虽然他的确在温师仲面前提起过鹰刀,可并没想到温师仲会对
鹰刀如此重视。
鹰刀征询地望向温玄。温玄想了想,向鹰刀微微一笑,暗中使了个
眼色,示意要鹰刀自己灵活应变,口中却并不说话。当鹰刀叮嘱淡
月几句,起身跟著领路的侍女向内堂走去时,却见到温恒俯头向身
旁的宗维汉嘀咕著什麽,双眼却望著自己,眼神中泛起一丝惊异警
惕之色。
温府书房。
温师仲背对著鹰刀站立在窗前,仰望著天际那一轮迷朦的弯月,沉
默不语。窗外的寒风扑卷进来,抚弄著他额际的一缕白发。从侧面
看去,此刻的温师仲沉稳冷静,眼神中竟似有一丝忧虑之色,和之
前在大堂中豪气逸飞的状况大相径庭。
过了许久,温师仲突然长叹一声道:“时间过得真快呵┅┅当年我
满怀著热情,以弱冠之龄带领著族中菁英子弟来到襄阳,一手创立
了长江水运系统。如今,昔日的战友老的老,死的死,竟没有一个
能和我共守这不世功业。唉!岁月催人老啊,一转眼,我温师仲也
已白发苍苍,只可恨族中二代弟子竟没有一个杰出人才,这偌大的
家业眼看就要後继无人了┅┅”
这一番说话甚是突兀,本不应该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说。鹰刀在惊
讶之余,只得小心翼翼道:“家主何出此言?以鄙人看来,温大公
子处世沉稳小心,温二公子聪颖机巧,均是堪当大任之才。再说,
家主鹤颜童发寿泽绵长,现在担心这些事未免过早了。”
温师仲转过身来,眼楮盯著鹰刀半晌,方摇头苦笑道:“你我均知
温家即将大祸临头,你又何苦拿这些虚伪的话语搪塞于老夫?┅┅
鹰刀啊鹰刀,只要你答应我不去碰婉儿,我就和你一起合作对抗花
溪剑派!”
骤然被温师仲一口叫破身份,鹰刀大吃一惊,站立起来时连几上的
茶盅也被带翻在地。他提气凝神聚起天魔功,口中却惊叫道:“你
怎麽知道我就是鹰刀?”
--
我黑色的长头发,我细细的长头发,我会哭的长头发,我的粗辫子,我的细辫
子,我忧郁的短头发,我颤动的短头发,我随风披拂的无数的短头发,我的橘黄色,
我的青绿色,我的天蓝色,我的黄金色,我的银白色,我的呻吟,我的小船,我的
波浪,我的枯萎菊花,我的凋零菊花,我的折断的藤萝,我的冷漠的蝴蝶,我的伤
心的露水,我的苦涩的海水,我的不会说话的鱼,我的明媚的秋光,我咬在嘴里的
长头发,我惟一的长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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