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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uckyboy (放假了-工作-睡觉), 信区: emprise
标 题: 第一章 魔讯
发信站: 听涛站 (2002年07月30日11:10:40 星期二), 站内信件
春秋时有个尊崇的姓,称做“师”。这个姓氏取自乐官之名,如晋国的师旷、鲁国的师
乙、郑国的师融,都是乐师,且是百年罕逢的音律名家。流风所及,举世雅好乐音的风
流文士皆改姓“师”,师姓便如乐神,地位崇荣。
说完了倍极尊荣的“师”姓,再说个姓氏,称作“帅”,大元帅的“帅”、帅金藤的“
帅”。
帅姓还真是少见。从小到大,帅金藤从没见过和自己同姓的。李皇爷、王老板,张贩子
、刘二哥,再加上个陈大帅,这五家人之多,半满天下。相形之下,不知有多少人羡慕
帅金藤,都盼自己能有这么个威风八面的姓儿,大元“帅”么。
虽说姓氏威风,其实帅金藤心里明白,他很厌恶大元帅。
憎恶之心,其来有自,这段典故得从“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句话说起。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坏人叫做司马昭,生了个坏儿子叫做司马炎!做了龙椅之后叫做“
晋武帝”。这个晋武帝很孝顺,虽然篡了位!却还知道是阿爹的功劳,便急急追赠了帝
号。后来想想,光凭爹爹一个人的阴谋也不能成事,伯父拼了大半生,不好抹灭他篡位
的功绩,于是也尊之为皇帝,称作 “晋景帝”。
事情闹出来了,这日来了个倒楣鬼尚书!罢巧不巧上了奏章,皇帝一看署名,赫然见到
了“师昺”两个字,龙颜大怒之下,将这师老儿唤到了龙庭,厉声道:“师爱卿!朕想
借你的头一用!”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师昺泪如雨下,此人大有祖宗遗风,当下便如竹林七贤般哼了
几哼,算是替自己奏起哀歌。皇帝皱起龙眉,道:“别忙着哭,你脑袋都要给人摘了,
难道不想知道自己为何惹祸么?”师昺垂泪道:“臣一向愚鲁,叩请圣天子赐教。”
“师爱卿………”皇帝幽幽叹息,“你的姓名不好。”
“这……臣的姓名不好……”师昺急急思量,霎时一拍双手!颤声道:“可是这个昺字
么?臣办事不力,日日拿大丙……”
“去,管你甲乙丙,朕烦恼的是你这个师字。”
师昺惊疑不定,慌道:“圣上是嫌臣师心自用、师出无名、师其故智,不求长进,所以
要砍臣的头?”
“你扯远了。”皇帝哈哈大笑,他站起身来,拍了拍师昺的脑门:“知道朕的伯父叫做
什么名字么?”
师昺恍然大悟,方知缘故,喃喃便道:“圣上的伯父是……是司马……司马……”那个
“师”字还没说出,已听得龙鼻喷出两道重重的龙吟,当场震得师昺魂飞魄散。
没法子,帝名庙号须回避,“司马师”当上晋景帝,师字便成一家专用,李世民做天子
,观世音还得改名做观音。连神明都要回避了,何况是你凡夫俗子小老师?可怜师昺泪
眼汪汪!虽然留了脑袋下来,姓却给砍头了。为了这件事!日后史家留了这么一段记载
下来:晋有尚书师昺,避晋讳,改为帅氏。
“操你妈的大人物,永远都是这个德行。”数百年后,少了一撇的帅金藤喃喃自语,“
怎么不叫司马龟,那就碍不着别人了。”
帅金藤解开裤档,如祖先般唉声叹气,热腾腾的尿水淋下,把树下的积雪浇出个一尺二
寸的深坑。他打了几个寒噤,朝手上喝了呵暖气,跟着又拉起了裤档,系紧裤带。
解手过后,舒坦许多,帅金藤戴回了面罩,从黑暗的深林走将出来。
雪花飞舞,树影随风飘飘,冬日寒夜里,通天古木遮蔽了点点星光,四下更显得昏暗了
。
沙沙……啾啾……深林不知处,好似聚集了大批魔鸟,王维诗曰:“空山不见人,但闻
人语响”,这片树林总是阴森森地,让人背脊发凉。
不过便算有鬼,怕得也该是别人,不是他帅金藤。通身黑衣,头戴黑面罩,除了一对锐
利的眼神,外人什么都瞧不见。说来他才是旁人眼中的恶鬼。
恶鬼夜游,帅金藤惯常在这片深林里巡视,半夜在森林里遇上他,算是触大霉。遇上乡
民男女来这儿亲热,他便咿咿啊啊地作祟,吓得小男小女落荒而逃。森林鬼魂憧僮,消
息传开,乡民绘声绘影!包是让人不得不信。
夜半装鬼,倒不是穷极无聊,而是别有居心。帅金藤是个武功高手,他精于拳脚轻功,
尤其练有不少暗器技艺,长程火枪、甩手袖箭亦为所长。他看了看手里的“六血铁筝”
,这种家传兵器比真物略小一些,两面锋锐,可用于近距搏斗,琴弦则以血蚕丝掺和铜
线制成,随时飞射而出。这只铁筝弹出来的声音极为悦耳,往往是“啊呀”、“呜呼”
这样的声响,他练武多年,自也听得习惯。
帅金藤叹了口气。好像姓氏那一撇给摘掉后,师家人便成了这个模样,连祖宗十八代的
姓氏都保不住,人生索然无味,还求什么荣耀呢?索性干得彻底些。奏乐还是杀人,并
无不同,都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已,何况在俗人百姓眼中,杀人的还比弹琴的威风些。
“君临天下!”寒夜里忽然有人拦路,一柄寒刀霸在眼前。帅金藤倒也没吓得跳起来,
他转过头去,望向一名黑衣蒙面人,答出了暗号:“一世辛劳。”那蒙面人拱手躬身,
当即退开。
君临天下,未必要一世辛劳,投对胎了也行,说来这两句话不过是个岗哨切口,专来辨
识身分。帅金藤按着上头的交代,早午晚各打开一次密册,召集下属更换切口,虽说烦
琐不堪,但“客栈”的规矩便是如此,帅金藤镇守此地,从来不敢怠慢。
寒风雪夜,树林里外巡逻了一遍,附近全无异状。一众黑衣下属也和自己一般兢兢业业
,纵使冷得发抖,人人还是精神抖擞,寒夜轮班职守,夏日岗哨曝晒,大家都很认份,
努力熬着十年期限。
“第十年了………”喃喃自语问,一路向前行去,连过十来处岗哨,远处现出了一座大
炉。这便是名震遐迩的“洪武天炉”。
调派长洲,已到最后一年。无论如何惨无人道,辛苦的日子总算要熬过了。再过一个月
,他就可以扔掉血琵琶,改拿真琵琶,回家与妻小欢聚围炉。至于这座可恨的鬼炉子轮
谁来围,那可不关他的事了。
天炉四周绕了一圈,十年荒废,天炉除了越来越朽烂,实在瞧不出当年风光。倒是邻近
栽植的树木益发茂密,那才有了点生气。他向天炉行近,眼里瞧去,黑暗中隐隐坐着六
个人,前三后三,乍然现出,倒也让自己吃了一惊。
四下一片黑暗,对这六个人的视野却无分毫妨害,他们全是瞎子。称作“镇墓兽”,乃
是“客栈”里精心挑出的好手,专来镇守炉门。这些人眼睛瞧不见,听力却精湛无匹,
六人或听远、或听细,各有所司,互补不足。尤其睡觉时眼皮闭得起,耳孔关不起,时
时都能提防戒备,远比明眼人更加可靠。
不过本领越大,下场越惨,这几人任重道远,管他狂风暴雨,还是大雪纷飞,他们都不
能离开洪炉十尺,连吃喝拉撒都在一旁完事,每回帅金藤看了,总是摇头叹息一阵。
“算你们倒楣了,瞎子老兄……”帅金藤行向炉门,只是他既不打暗号,也未说话招呼
,只是一言不发。这是上头订下的规矩,七人之间彼此不准交谈,帅金藤自也不敢违背
,他偷眼去看众瞎子,只见他们扬起脸来,深深吐纳,各人或手拿木鱼,或端持法器,
只在侧耳倾听,探查自己的脚步呼吸,以来辨别身分。
帅金藤自也有些发愁,要是那六人误认自己,忽尔下手出招,那可难办了。这六人的功
夫很是玄妙,单打独斗,没一人能在自己手下走过十招。可一日联手攻击,便会发动一
套阵法,据说此阵精奥微妙,乃是“大掌柜”创制的,便十个自己也挡不过一招,听上
头说,这六个怪物为了练这套险峻无匹的阵法,还不惜刺瞎双眼,方得阵随意转、心念
相通的境界。说来着实骇人听闻。
“大人物就是这样,谁也信不过!唉!”师金藤微微耸肩,低叹摇头。 彼此间不能交
谈,彼此间相互克制,这是为什么呢?在外人看来,找这六人守阵便已足够,何必再找
个帅金藤过来?只是真正详熟朝廷事的都该明白“上头”的用心,他们在防备自己人。
单独一人叛变容易,众人齐心协力则难。一旦六只“镇墓兽”生出异心,只要帅金藤能
离间一人,瓦解阵法,便能逐一击破。反之,倘若监守自盗的是帅金藤,六只镇墓兽合
力出手,自也能将他剪除。总而言之,七人间不准交谈,彼此制衡、相互干预,谁都不
敢贸然叛变。
强弱随时易势,更易确保忠诚。上头的人不要下面有“大哥”!也不要下头每天相互争
打,他们要“乱中有序”。唯有听上命,方能留小命。帅金藤轻轻叹息,反正自己绝无
贰心,上面的人要怎么整治自己,一切随他去。
想着想,六只镇墓兽已然垂下脸面,各自打坐,想来认出了自己。帅金藤放下心来,便
从炉口行了进去。炉门很大,倒也不必弯腰,只是炉心便在眼前,自须加倍谨慎。
面前一片黑暗,帅金藤留意脚步,口中默默计数。
一二三,跳。嗖嗖两声锐响传过,大批寒刀利刃从走道刺来,身前身后,上下左右,全
是飞舞寒光。帅金藤闭上双眼!如舞蹈般向前行进,却在间不容发之间躲开机关。四五
六,停。他忽地凝步不动,一道栅栏由天坠降,距鼻端前不到一寸,轰然摔落在地。
这就是炉心关卡,除了帅金藤与“上头的人”,无人知晓如何进来。
帅金藤嘘了口长气,一切完好,唯独栅栏慢了点,机簧老旧,恐怕得换上新的。
推开密墙,拉动了绞绳,将栅栏稍稍升起,跟着矮身爬了进去。这里就是炉心了,帅金
藤打亮了火折,察看自己十年来的艰苦宿命。
那是一大块黑布,罩在棺材也似的东西上头。
若说彩霞凤冠是新娘的盖头,这块黑布无疑是恶魔的法冠,把可怖骇人的鬼脸隐藏起来
。
幽暗的火折照下,面前的阴森让人不自觉地怕。帅金藤虽不曾揭开黑布,但他心里明白
,黑布下的东西是魔王的权杖,也是足以抗衡朝廷的法器。四个字……
业火魔刀!
魔物出土以来,便给“客栈”盯上了,随着客栈日益壮大,十年下来,这东西也守护得
如同铜墙铁壁。无人知晓世间有这玩意儿。他们不只要守住魔物,还要严防消息走漏,
先是栽种树林,再来装鬼吓人,所有从事者一率不准与家人联系,便如开凿帝王陵寝的
苦工,一切低调?绝不泄密。可怜帅金藤为了看守这东西,由壮年入老年,人生全耗在
那个吩咐上头。
“唯机密恒为机密,方保朝权于不坠。”北京的大人物这样交代自己。“大家辛苦了。
”
十年不得返家,孩子是否长大也不知晓,妻子是否守贞也不知晓,长年陪伴自己的只有
寒风冷月,以及这样苦中作乐的三个字:“辛苦了……”
恨……我要杀……杀死……杀光……
帅金藤热泪盈眶,双手紧紧握拳,便在此时,黑布下的魔物似在低吼什么,彷佛在呼应
自己的悲愤。帅金藤呼呼喘息,他想一鼓做气冲上前去,拔出魔刀,从此成为一代天骄
……
后背撞在墙上,帅金藤掩面喘气,每回都会这样,只要靠近魔刀,即便胆小如鼠的自己
也会突生热血,整整十年,帅金藤不只一次想掀开黑布,瞧瞧“魔刀”的真实模样,他
想明白,这柄与“神剑”一母所生的“魔刀”,究竟有什么神通法力……他更想弄明白
“上头”的用心,何以他们忌惮这柄刀,却只派重兵看守,却不下手毁去……
“管他的……我只是个小人物……”帅金藤有脑子、没胆子,正是“上头”最疼的宝贝
。他叹了口气,臂膀上的烙印可以成就他,也能毁去他。“师”字头上已经少了一撇,
想得太多,难免“帅”字脑门再来一刀。
擦抹了泪水汗水,查过了炉内,便又退了出去。今晚已经巡了第六回,可以稍稍歇息了
。
沿着原路走了回去,忽然之间,赫见雪地里自己的足迹有些奇怪。好似比寻常深了六分
。帅金藤眨了眨眼,蹲身望地,赶忙拿出铁尺来量。
帅金藤是个毫不爽利的小气之徒,素来怨天尤人,心中每多埋怨,似他这般人,为人必
量窄,处事必计较,不过也是为了他锱铢必较,眼里不容沙,“上头的人”才会派他过
来。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反过身去,留意自己的足迹。
帅金藤趴地察看,细目瞧了瞧,忽然咦了一声,赫见自己每一步脚印中,都还有着一处
较小的印记,那踏痕轻缓,直似无迹可循,他揉了揉眼,赶忙朝树林望去,惊见林中另
有一行淡淡的脚樱这行印子极缓极微,一路从林间穿出,与自己的脚印会合,之后便消
失无踪,朝炉门而去。天边雪花降落,只要自己再迟片刻,这道印子便要给掩去了。
大事不妙,一切线索看来,这意味着……
有人跟在自己背后!
老天爷!自己武功高强,六只“镇墓兽”听力过人,能够亦步亦趋守在自己背后的人,
那是什么样的轻功?他吞了口唾沫,急忙转过身去,正要去喊下属,赫然间,却是停住
了。
面前站着一人,这人与自己一样,并无五官面孔。只是不同于黑面罩,那是张人皮面具
。
籍着星光去看,这人身形瘦削,腰间悬挂一柄长剑,身穿青袍,夜色里看来如同僵尸。
帅金藤全身发抖,对方若要杀他,适才至少有一千个机会下手。电光雷闪之中,帅金藤
也已拟定了对策,他缓缓摸上腰间,扣装“六血铁筝”的机关,正要提声狂叫,向属下
示警,那身影迅即探手,扣住自己的脉门,跟着身影向后轻飘,将他带入了炉门。
飕飕……走道间的机关接连发动,那人全数闪过,好似还行有余力。看这人一路跟在自
己背后,如影随形,所有布置机密全被此人掌握了。
两人来到了炉心,彼此面面相觑,帅金藤惊恐不已,他压低了嗓子,问道:“你……你
想杀我?”那人轻轻笑了笑,面具下的目光从容不迫,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帅金藤嘶哑喘息,斜目朝棺材也似的大黑布瞄去。他虽然没有说话,但这一眼已道尽了
一切。那人淡淡一笑,道:“谁说我要劫刀的?帅先生,您会说出这话,十之八九没瞧
过那柄刀。我说得对么?”帅金藤咦了一声,正诧异间,黑布轰然而落,十年来隐藏的
魔物陡地现身,占满了自己整个视线。
魔王的法器就在自己面前,帅金藤全身震动,耳中嗡嗡大响,拿着血筝的双手不住摇晃
。听那身影含笑道:“为何你们大掌柜不毁掉这柄刀,我也拿不走这柄刀。这下你懂了
吧?”
倘若魔王降临此地,亲手取回宿命中的法器……帅金藤缓缓点头,目光极见悲怨。
十年镇守期限将过,熬了三千多个日子,却是这样的下场等在面前。魔刀出土的刹那,
自己与那两百名属下一个也不能活,全数要成为祭品。
“你别怕。我家总帅不在此地。”人皮面具下的声音平平淡淡:“我今夜不会杀你,也
不会硬闯门口那六道阵,我只是来瞧瞧你们的布置,看过便走。”
“为……为何……放过我?”帅金藤有些愕然。
“为了大家着想。”那身影淡淡地道:“杀了你,你们的防备必然转紧,除了饶上一条
性命,我又有什么好处?好容易十年换防期限将过,咱俩打个商量,我不动你,让你平
安交差,你也当我没来过此地,好么?”帅金藤牙关发抖,他知道对方在引诱自己,慌
声道:“你……你要我蒙混过去……”
那身影微笑道:“何必用这两个字儿?你们客栈的人全是心狠手辣之辈,你把消息往上
报,除了证明自己是个废人,惹得满门遭殃,又有什么好处?不如你现下安安静静地闭
嘴,省得为自己惹麻烦………”
这人好阴险……帅金藤脑中不住推想,霎时心下一醒,已然知道这人的来历,眼前敌人
以轻功、快剑、智计三样绝活闻名于世,他如果暴起动手,自己一招之内便会死。
来者不善,对方夤夜来此,果是有备而来。倘若自己瞒住了消息,上头不知防备,明日
强敌便会率军过来,全力抢夺这柄刀。可是……可是自己若要往上报,此番看守不力,
上头一定会重惩自己,师字砍了一撇,成了帅字,帅字再去一撇,那会是什么字呢?帅
金藤嘴角发苦:心中出现了一个“溜”字。
那嗓音含笑道:“帅兄,行事帅气些。你过完年后便要交差,到时魔刀被夺,又不关你
的事儿,你却是怕什么呢?”
帅金藤犹豫不决,他放下了兵器,低声道:“朋友…我很想答应你…可是…可是我…我
是…”霎时双手按上琴弦,厉声道:“镇国铁卫!”
霹雳般地喊声破空响起,铁筝的琴弦也全数飞出,帅金藤情知必死,仍是奋力出手一击
。
青衣人淡淡一叹,伸手按上了剑 柄。帅金藤没有选择,前有狼、后有虎,两样东西都
让他恐惧,可他深信一件事,对方纵使可怕,却不会比“大掌柜”更可怕,世间没有比
“大掌柜”更可怕的东西……
刷地一声,面前精光闪耀,长剑离鞘而出,人影闪动之中,宛若鬼魅欺来,这是天下最
可怕的人剑合一,剑中藏招,招中含剑,血琵琶在此人面前,不过是孩儿的童玩。无所
谓,“投店”之时,便知此生不能“退房”,这便是“客栈”的规炬。此刻自己惨死,
还能挣个“壮烈成仁”的美名,但若投降敌人,东窗事发,满门都要死。
铛地一声刺响,耳边传来了天籁,帅金藤惊喜交加,凝目去望,只见黄金指环闪耀生辉
,面前挺来一柄剑,寒气森森中,有人替他挡住了杀招。
“四帐房”来了。虽然那人掩住了面貌,但看那冰凉的目光,还是一望即知身分。
“金凌霜……”青衣身影含笑道:“几年不见,你武功大进了。”
黄金手指冷冷回话:“退回去,告诉你家总帅,他没有分毫胜算。”
寒气弥漫,大批杀招闪过,兵刃交击声不绝于耳,寒气内劲四下弥漫,帅金藤只能勉力
向后闪躲,提劲护住自己的元气,以免被两大高手的绝招波及。
砰地一响,青衣身影借势向后一纵,已然飘渺远遁,洪武天炉出事,魔刀消息若要传出
,自己十个头也不够杀,帅金藤拿着血琵琶,第一个飞奔追出,口中怒喊道:“来人啊
!追贼子啊!”
来到了树林外,正要冲入,忽然手臂一紧,却是给人拉住了。帅金藤回头一看,眼前却
是上司,看他眼神凝重,虽无一句言语,却在示意自己莫要过去。帅金藤面露不解,喃
喃地道:“四当家……点子孤身一人,咱们未必便输,您……您为何不让我追?!”
黄金手指定向夜空,静静地道:“不必了。”
“不必了?”帅金藤满心雾水,正疑惑间,树林里传来阵阵声响,似有什么野兽正待穿
墙而出,那声响啪啦啦地阵阵不休,世间绝无野兽能发出这般怪声,那是亟欲现身的魔
王么?帅金藤满心惊骇,率着下属望后退却。只有四帐房一人孤身在前,双手抱胸,凝
视着林间。
枯叶半空飞洒,赫见巨大白影幔住了夜空。巨大白影分散开来,化作无数细小影子,一
一振翅向空。霎时四散飞去。
不是妖魔,那是鸽子。树林里藏着一座巨大鸽笼,数以百计的鸽影翱翔天际,其中一只
,却是为天下带来动荡讯息的信差。
师金藤牙关发颤,办事不力,必受重罚,他自知小命将休,两腿竟是不由自主地抖了起
来。纵使灌进全身内力,也还是止不住颤动。
“二十三……”背后传来呼唤,喊出了自己的身分,天下是一座大客栈,百姓是房客,
老板是皇上,总管权事的叫做大掌柜,他有六个收钱的帐房,另有无数跑堂,眼前这人
便是其中之一,而帅金藤则是他们手下的跑腿伙计,座次二十三。
连个姓名都没有的帅金藤回身跪倒,哽咽道:“小的在。”
指头穿上黄金指环,发出神圣的光芒,在帅金藤眼前骄傲地发亮。它说话了。
“当初投店时,你说过要替朝廷除灭烦恼,还记得那是什么吗?”
“记得……”帅金藤解下了面罩,露出汪汪泪眼,他学着老祖宗,哼了几哼哀歌,向指
头叩首下拜。低声回话:“围堵勇剑,看守魔刀,遮蔽圣光。”
“结果呢?”手指头幽幽叹气。帅金藤全身发抖,忽然间拿起血筝,铜线发动,便往自
己喉咙射去。自我了断一途,在客栈里算是至高极乐,三两下把气咽下,便能去西天极
乐报到,还可以为儿孙留个忠烈待遇,添衣买房还有点便宜可捡。
为人父,为人夫,死而后已。
正要以钢弦自裁,黄金手指说话了,一个“慢”字响起,当地一声,长剑向地,剑尖已
然点中钢丝,牢牢按压在地。这钢丝何等细小,对方却以一点剑尖将之阻住,足见眼力
剑法均达第一流境界。帅金藤大感骇然,复又惊惧,哑声道:“四帐房……恳请您网开
一面,让我以极乐之刑自己了断!”
帅金藤满头冷汗,对方却只淡淡一笑,没有回话,蓦然间,吱地一声锐响,四帐房撮唇
做哨。哨音辗转上天,久久不灭,空中传来呼啸,一只形凶貌恶的猛禽翱翔盘旋,吓得
帅金藤放声大哭。“活天葬”乃是天下酷刑!他抱住了上司的腿,喊道:“不要!不要
!”
黄金手指抚摸雄鹰,淡淡地道:“你别怕,要不要退房,不是我俩说了算。”
“是,除了大掌柜……”大人物就是天、就是神。不管刮风下雨、天寒天暖,想要什么
,就是什么,说你是谁,你便是谁。帅金藤哽咽道:“没人可以让我……退房…………
”
黄金手指没有理他,只从飞鹰脚爪除下竹筒,黄金手指取出字条,低头读着,引火烧了
。帅金藤不知一会儿有什么惨祸,彷佛等候放榜的贡生,满脑子胡思乱想,一颗心怦怦
跳着。
这条命值得万两白银还是两个铜钱,片刻便知分晓。
耳中传来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报你个消息,二十三……”师金藤牙关颤抖,喀喀呜
了呜,耳中听道:“咱们要解决第一个烦恼。”帅金藤呼出了恐惧的长气:“您……您
是说三达剑……”
“没错……”黄金手指语气平淡:“天下第一的传人修炼到什么地步,能否勇斩天罡,
咱们很快就可以知道。”
“呵呵,那真是太好了……”去你妈的,管你谁是谁,老子哪来空闲理你谁是谁?师金
藤假意陪笑,心中咒骂,赶忙问自己的命运:“四当家……那小人……小人……”
“你还有点用处。”
有用处了!有用的人不是废料,废料便不会被扫地出门,帅金藤的身价大幅跃升,从两
个铜板升为万两白银,他破涕为笑,抖擞了精神,大声道:“属下为国为民,再所不辞
!”
“你要将功折罪……”指头定向帅金藤的脸,“把魔刀掘出来,运抵北京。倘若失手,
提头来见。”
帅金藤高声欢呼,手舞足蹈,正喜乐间,忽见黄金手指送入嘴中,须臾之间,冒出了淅
沥沥的鲜血。帅金藤又怕了起来,颤声道:“四当家……您……您要……”
“别怕,不是要施你血刑……”黄金手指蘸就鲜血,于手巾上画了几笔暗号,道:“大
掌柜吩咐下来,说有个大人物即将返国,我要传令给各地分舵,未雨绸缪。”
帅金藤惊道:“您……您指得是谁……”
“我不晓得,大掌柜没有明说。”黄金手指叹了口气,向上一晃荡,锐唳划破夜空,啪
啪双翅拍振,飞鹰扑天而起,瞬间化作黑点,消逝不见。“这回魔刀的消息走露,我们
中间恐怕有叛徒,三个烦恼纠缠在一块儿……我担心大掌柜吃睡又要不好了。一烦恼接
踵而来,最后的烦恼,也是最大的烦恼,圣光不灭,黑暗不至,修罗不临,南瞻部洲就
不会陪葬。帅金藤身为客栈的一员,自也听说过这个传闻。
这个年关……恐怕不好过……
帅金藤喃喃自语,惧怕的冷汗涔涔而落,须臾之间,汗水滑落脸庞,彷佛满面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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