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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uckyboy (放假了-工作-睡觉), 信区: emprise
标  题: 第六章 永不服输
发信站: 听涛站 (2002年07月30日11:14:25 星期二), 站内信件



这是很特别的一天,苏颖超本已与漠北宗师打成平局,谁知却在同一日,华山少侠也见
识了天外之天,那“人上之人”已达武术极境,以超越想像的能耐连破玄关,那身武功
震惊了苏颖超,如果娟儿没有赶来,谁也不晓得胜负究竟会如何。
练剑以来,不曾受过一分一毫的外伤,现下额头裂开了寸许长的伤口,嘴唇也肿起破损
,这是生平头一回给人打伤,也是生平头一回包扎绷带,什么都是头一回……
对琼芳来说,这也是很难得的一日,生平头一回被人轻蔑、被人恶狠狠地教训,回思宋
公迈说话的嘴脸,琼芳心里就有气。
回到了紫云轩,华山上下各自安歇,苏颖超与琼芳暖了一壶茶,怔怔对坐。
黑衣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众口铄金,至今没人说得准。目下旗手卫官差大张旗鼓,四处
搜捕嫌犯,阁揆何大人也差人过来致意,只是众人口惠实不至,连宋公迈也扛不起的重
担,谁又敢贸然去管?胡正堂茫然呆傻,太医们也许有心推诿,也许功力不逮,总之他
们推称无计可施。傻孩子还是傻孩子,惊弓之鸟还是惊弓之鸟,看来胡家老小只能自求
多福了。
大败亏输……黑衣人以超人武术威震京城,也凭着诡异的身份恫吓了中原耆宿,逼得众
家武林高手噤若寒蝉。只是黑衣人没有料到一点,他的霸道惹恼了琼芳。这位姑娘或许
一个人不能成事,可只要让她遇上了心爱的情郎,事情便会有所不同。
在这悲苦的世间中,琼芳受过一些挫折,但这些挫折并未强悍到足使她惧怕怯步,相反
的,黑衣人越是恐吓胡家老小,越会让她茁壮,就像是小小的种子,只要有情郎的照拂
与支持,种子便能发芽长大,生出勇者的艳花灿果。
琼芳有着热情与自信。无论那黑衣人是何方神圣,她都不在乎,这不单单为了胡志廉,
而是为了她自己。她要告诉那群坏人,人间不是地狱,众生不该流泪,人生该是热情洋
溢、欢笑不绝的喜乐天堂。救助胡家孩子,只是她想做的第一件事。不管事情多么艰难
,在她也是甘之如饴。
“超哥,我们出去走走。”
琼芳仰望着她的依靠,紧紧抱住了苏颖超,情侣手牵着手,一同走入满是霜雪的院中。

雪势已停,藉着天光望去,屋外积雪盈尺,树头枝桠银白一片,深夜中四下无人,两人
缓缓踱步,紧紧依偎。琼芳默默望着情郎,忽道:“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敢做。”
苏颖超轻轻叹了口气,他望着满天星光,任凭雪花飘落掌中。琼芳见他有些郁闷,可别
是给宋公迈唬了,她大眼溜溜一转,眼看地下积雪颇厚,拍手便道:“好啦,先别理这
些烦人事!我们来堆雪人玩儿!”不待苏颖超说话,自行捧厚实白雪,堆到面前,三两
下便拱了个雪堡出来。琼芳忽道:“还记得么?上回咱俩堆雪人是什么时候?”
苏颖超并未回话,心中却满含浅菱。
当年华山上大雪纷飞,苏颖超这位少年掌门苦练剑法不成,烦恼之余,别无消遣,便自
行奔入后山逃避,堆了一个又一个雪人出来。哪知深夜之间,无独有偶,居然遇上了另
一个烦恼啼哭的丫头,也在那儿闷闷地积堆雪人,那便是眼前这位女扮男装的俏姑娘了

这两人青梅竹马,一个是天才剑客,一个是玉雪阁主,乃是天生的金童玉女,二人在星
空下含笑相对,便让紫云轩后院生出诗情画意。琼芳捧了白雪过去,笑道:“换你堆了
。”
苏颖超伸手接过,默默无语间,只是眼望琼芳。只见她含笑叉腰,道:“怎么了?不会
堆了?”苏颖超哈哈一笑,忽也起了童心。两人你加一堆,我捧一团,将那雪堡越堆越
高,不多时,便已堆了个雪人出来。
苏颖超捡来枯枝,往那雪人头上一插,做了个鼻子。他左手搂着爱侣,右手指着雪人,
打趣道:“瞧,这雪人气鼓鼓地,模样好凶,你说像不像哲尔丹?”琼芳哦了一声,道
:“我倒觉得它傻不隆冬,挺似宋通明的。”说着拿了颗石子,往雪人嘴里一塞,道:
“吃大蒜。”
两人互望一眼,想起宋少主一口酒、一口蒜的凶暴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大功告成,两人相视相依,内心万缕情丝,当下凑头近靠,在对方唇上轻轻吻了一吻。
眼见苏颖超嘴唇兀自肿着,琼芳取帕裹入白雪,替他冰敷止伤。
琼芳微笑道:“超哥,你怕么?”苏颖超微微一笑,道:“怕什么?怕你么?”
琼芳听他装傻,登时不依,当下摘了网巾,使劲甩了甩一头秀发,媚声道:“超哥,当
年我换上男装的时候,心里就发了誓,只要受到了委屈,我一定打回去。”说着凝视苏
颖超,淡淡地道:“这你应该知道的。”苏颖超搂住她的纤腰,柔声道:“又想你爹爹
了么?”
琼芳无语,只从雪泥里脸掘黑土,替那雪人画眉做嘴,须臾间雪人浓眉下弯,笑呵呵地
成了个弥勒佛。苏颖超低声道:“芳妹,爷爷老了,再多的仙丹妙药也不能让他返老还
童,现下很多事情都要靠你了。你得学着退让。懂么?”话声未毕,便听琼芳大声道:
“我偏不要!”她见苏颖超脸色一颤,忙趴到他背后,秀发散在情郎身上,幽幽说道:
“对不起!我不是要凶你。只是我觉得……我们不能让这些坏蛋嚣张下去,你说是不是
……”
苏颖超低头一笑,却没打话。他拿起地下的松子把玩,过得半晌,方才启齿道:“芳妹
,有件事情,我一直没告诉你。”苏颖超平日笑吟吟地胸有成竹,甚少露出为难容情。
琼芳陡见了这幅欲言又上的神气,心下自是一凛,她有意掉转话头,便朝他胳肢窝呵了
呵痒,取笑道:“有事瞒我?可是你和哪家姑娘相好,却来哄我骗我?”
苏颖超一把抓住她的手,微微叹道:“芳妹,我很思念师父。”
琼芳心下一凛,赶忙正襟危坐,不敢再胡闹了。苏颖超十六岁接下掌门,从此自习武艺
,宁不凡虽是他的师父,师徒相处却不过几个寒暑,说来时日甚短。琼芳与他交往多年
,自是熟知这些事情,当下嗯了一声,搂住了苏颖超的臂膀,在他脸上轻轻亲吻,说道
:“宁老师是天下第一高手,长胜八百战,要是他还在,你便不会那么辛苦了。”
苏颖超面露神往之色,叹到:“可不是么?师父打遍天下无敌手,生平不曾一败……那
是何等豪气……“他把松球抛了抛,怔怔又道:“当年他与剑神对决,两人互问剑道真
谛,那剑神说‘神剑如我,吾即剑神’,好生霸气,震住了满堂宾客。可咱师父却老老
实实、平平淡淡地回了八个字……”琼芳打断了话,她接过松球,替苏颖超剥了几颗松
子,送到他嘴里喂了。含笑便道:“你说了好几回啦,他说‘我就是剑,剑就是我’。
吓得剑神脸都青了……”
苏颖超静静地道:“剑神本来脸色就青,不是给谁吓得。”琼芳知道情郎见贤思齐,含
笑便道:“别提这些往事了。你还那么年轻,总有一天也会是天下第一。”
苏颖超微微苦笑,他抬眼起来,眺望夜空,脸色转为严肃。低声道:“芳妹,作为一个
剑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剑,师父有,剑神也有。每个人都必须明白,他的剑是什么,
他又为何练剑,这是剑客的第一关,也是最后的一关。”他手抚长剑,幽幽地道:“跨
不过这关,别说是天下第一,恐怕连剑都练不下去了。”
琼芳见他一脸沉郁,心里有些担忧,忙道:“宁老师告诉你答案了么?”
苏颖超摇头道:“每个人的剑都不同,纵使师徒之亲,也不能瓜代。这个答案只能自己
寻找。”他又捡了枚松球起来,轻轻抛了抛,叹道:“我至今练剑已有十二年,日夜沉
思,我的剑是什么?我又为何练剑?我好几次以为自己找到了,可每到夜半无人、心头
孤单之时,我就知道自己错了。因为我还不能回答那个疑问……”琼芳柔声便问:“什
么疑问?”
华山掌门两手捧起长剑,抱入怀里,自问自答:“苏颖超,你为何练剑?你真喜欢练剑
么?固然赢的感觉很好,可习练的路程好难熬,更别说是输的时候了。那么辛苦煎熬,
你图的是什么?你死掉以后,你希望留什么东西下来?”琼芳知道情郎剑道造诣极高,
如果能跨过这关,必入无上境界。当即柔声道:“不要勉强,许多事情慢慢想,总有融
会贯通的一天。”
苏颖超浑似不觉,他手握剑柄,怔怔又道:“有时累了、想要放弃了,可蓦然回首,赫
然惊觉自己早已无路可走……不知何时,剑已是我的一切,逼着我不得不练它、不得不
拜它……”说着说,眼中含泪,大眼灵气瞬间消灭,竟然变得黯然无光。他转望琼芳,
低声道:“我一直有个感觉,师父找错传人了。”
琼芳啊地一声,慌道:“你别胡思乱想,宁大侠是天下第一高手,他的眼光是不会错的
。”
苏颖超也没反驳,只是怔怔出神。过得半晌,忽道:“芳妹,你见过我师父么?”
宁不凡最后一次露脸,乃是在封剑退隐大会上。琼芳今年不过二十来岁,当时更只是个
小小女童,自是无缘赴会。她摇了摇头,道:“我福薄,无缘识荆,不然要能让这位祖
师爷点拨一二,定有无限益处……唉,恨只恨自己年岁小,不能和豪杰并肩……”
她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大段,却听苏颖超轻轻一笑,打断了她:“那你可错了。如果你真
想成为一个剑客,便不该认得师父。”琼芳不知他何出此言,一时樱口微张,无法接话

苏颖超淡淡一笑,将长剑放落,道:“与宁不凡生在一个年代,那是一种大不幸。”
琼芳有些诧异,喃喃地道:“你……你这话是……”
苏颖超叹道:“举个例吧,我那傅师叔剑法高超,说来也是一等一的名家,可惜他千对
万对,却生错了时代。你且想想,在我师父面前,连剑神也不过是个庸才,更何况是我
那傅师叔?师叔辛苦练了一辈子,剑道造诣极为深厚,可天下有了宁不凡,谁还在乎一
个傅元影?最后只能籍籍无名地沦落到北京,替你爷爷办事……每回瞧见他,我心里都
很难过……”
玉清观豪杰辈出,赵老五、华山双怪都属上一代门人,青壮一代则有十八位师兄弟,同
门虽多,但宁不凡武功超绝天下,其余门人难望项背,诸兄弟按着华山的祖宗规矩,艺
成后便只能离开本门。那傅元影便是其中之一。直到前掌门退隐,诸大长老奉召返山,
傅元影才携家带眷、千里迢迢回观,一连辅佐苏颖超数年之久。琼芳虽然熟悉这些事情
,心里却怎么也没料到,那位温文儒雅的傅师范竟有这段心事。
苏颖超叹了口气,缓缓起身,自行走到院中,他左手持剑,右手握柄,铿地一声大响,
剑刃出鞘,迎向了无限繁星。他凝视自己的长剑,凛然道:“芳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
剑,我也一样。我如果找不到自己的路子,我将什么都不是,连影子都不是。”
雪花遍地,漫天星光陪伴着华山第十代掌门。只见他双手高举,剑柄贴额,持剑如持香
。琼芳轻呼一声,心头不由怦怦跳着。她心里明白,情人要使出那招剑法,那号称武学
极界的无上绝招。
三达剑第二式,“仁剑震音扬”。号为前朝第一武学,至今无人跨越的武道玄关。
在心上人的注视下,天才剑客使动了绝学,只见剑刃旋转如盘,掌心那点黏劲攸关成败
,气不能过脸、力不可萦弱,须得体悟“仁”这一字,方能恰如其分。
剑刃旋动奇快,却不闻分毫破空声响,腊月寒风吹拂,雪花渐落,轻轻坠上了仁剑光盘

飕地锐响破空,院子里生出了惊诧,哆地一声,飞出的长剑戳刺枯木,惊起了树洞里歇
息的松鼠小兽。这一剑力道过猛,剑柄兀自震颤不休。
这不是王道服人的招式,所以也不是天下第一守招……
第十代掌门愕然坐倒,怔怔望着满天繁星。
这不是仁剑,所以他彻头彻尾败给黑衣人,大挫败。
琼芳从未见过情郎这般颓丧,一时心生不忍,低声道:“走了,咱们回房吧。”耳边传
来温柔的呼唤,在琼芳的搀扶安慰下,苏颖超被迫起身,他脚步迟缓,左手攀在情人肩
上,琼芳吻了吻他,让苏颖超靠在她的怀里。
苏颖超微微苦笑,不过几步过去,喉头便已微微喘息。
那响声不似叹息,也不像是啜泣,反倒像是……像是……
呕!大口鲜血直喷出来,那是吐血声!
在琼芳的尖叫声中,苏颖超的双膝再也撑不住身子的份量,咚地一声,已然跪倒在地。

绷紧的弦已经断了,整整十一年的艰苦宿命,无止无尽地护卫“天下第一”的不败名衔
,那超越年龄的沉重巨担,终于压垮了少年的双肩……
从十六岁就接下了华山门户,失去了师父的少年,独自带领同门渡过乱世,在一场场惊
涛骇浪中等待破茧而出的一天。如今他终于败了。
鲜血从喉头冒出,喃喃无语,灯笼微光将苏颖超的身子晒在地下,成了沉默的黑影。
影子不是真正的天才,也不是“天下第一”,败了第一回,就有第二回、第三回……当
长胜不败中断之后,是否便要输个不停、从此兵败如山倒……
面触尘埃,黑影与本人合而为一,成为一动不动的卑微石块。琼芳望着倒地不起的情郎
,一时双手掩面,放声痛哭起来。
傅元影把苏颖超抱了回来,让他卧床回力,琼芳虽也忙了一晚,但此刻仍强打精神,她
手持棉花,坐在榻边,腻声道:“颖超,来,先擦药。”房门阖上了,夜深人静,别无
旁人打扰,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方能止痛疗伤。只是苏颖超并无一句言语,听得叫唤,
仅面向照壁,不曾转过身来。
琼芳又唤了几声,却是声声唤不回,她紧泯下唇,痴痴望着苏颖超的背影。她不知该怎
么办,她从未看过情郎这个模样。他本是从容大度、自信乐观的一个人,可现下他变得
如此颓丧痛苦,连话都不和自己说……
琼芳放落了棉花,眼角忽然湿润了。这一刻让她想到爷爷。
当年爹爹病危之时,爷爷就如这般傻傻地坐着。他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彷如坐着的
死人。 悲苦往事重演,琼芳便如二十年前束手无策的自己,只能珠泪暗弹。
华山门人围在病榻旁,眼见琼芳满面泪水,算盘怪大声便喝:“徒孙啊,人家琼小姐和
你说话哪,你这是什么死样子?面壁思过么?”说着举脚上床,便要去踹,众人急忙拉
开了。肥秤怪不知他得了什么怪病,忙劝道:“掌门徒孙莫发愁?你瞧那哲尔丹给人打
得灰头土脸,什么宋通明、宗泽思巴,全都不堪一击,却只你一人守住最后关卡,嘿,
谁才是魁星战五关的赢家,日后大伙儿不难明白了。”算盘怪哈哈大笑,喝道:“天下
第一!便是这四个字!”
算盘怪向来说话毫无遮拦,但此时却也不是胡言乱语,黑衣人所向无敌,下手奇重,无
论是哲尔丹、宋通明、抑或是玉川子、宗泽思巴,汉蒙两国高手或脱臼、或中掌,无不
落得重伤惨败的下场,却只有苏颖超守住最后的门户,击退黑衣人,保住了胡志廉的爱
子正堂。如此功绩,自该大力宣扬一番。
“大家出去!”众门人听得此言,无不愣住了,诸人回目望去,只见傅元影目光沉敛,
手指门外,低声道:“你们先出去,让掌门独处一会儿。”陈得福素来干练,当即抢了
上来,同两位师叔祖低声说话,自把两个老的引开了。
门人一一离去,傅元影见琼芳兀自留在房中,他叹了口气,道:“小姐,你也必须出去
。”琼芳慌道:“为……为什么?”傅元影眼眶微微一红,低声道:“因为他是一个剑
士。”
“剑士?”琼芳泪水涌出,霎时嘤咛一声,哭道:“我才不管什么剑!”小女儿的身影
扑上了床,紧紧抱住她内心的依靠,悲声道:“颖超!望着我,和我说话,你不可以倒
下去!不可以!”
爹爹死掉的那一天,琼芳献出了女儿家的裙裳,她代替了爹爹,成为紫云轩的少阁主,
从此也替爹爹担下爷爷的期待,让老人家满怀希望地活下去。如今为了最心爱的情郎,
她不只可以扔下胭脂腮红,连最宝贵的性命,她也可以抛下……
颖超,告诉我,你一定能够站起来……
腊月初一的紫云轩,蒙蒙天光从窗格儿里映照进来,远处也传来阵阵爆竹声,天将黎明
、年关不远,这一夜终于过完了。
琼芳倒卧香闺,怔怔不语。
在这一夜,自己熟知的情郎不见了。那个从容自信的青年剑侠已被打倒在地,再也爬不
起身来。琼芳很久没哭了,自从接下紫云轩之后,她几乎没有掉过一滴泪。可今夜她着
着实实哭了一场。
好奇怪,这里还是北京城么?情郎可是堂堂的华山掌门、魁星战五关的最后主将,那胡
志廉更是名满天下的进士榜眼,礼部赫赫有名的侍郎大人,怎么会沦落到束手无策的地
步呢?
琼芳的火气不断上涨,又恨又悲,讨厌这一刻,讨厌那种无奈、讨厌那种痛苦、讨厌那
种束手无策的悲淳……
“打回去!”
轰地一声,桌子给掀翻过来,秋风扫落叶,桌上茶碗全都摔落在地,当啷啷,碎裂声开
满一地。她意犹未尽,恣意刁蛮,登又踢破了衣柜,狠命将里头的儒巾衣裳全数扔出,
霎时之间,寻出了一只大木箱。
当朝第一权贵世家,珍藏着无数神器宝物,这只木箱装着爹爹传给她的遗物,也装着琼
家的镇府之宝。
漂亮的凤眼闪烁生光,琼芳蹲地俯身,从宝箱中拾起一柄神物。
“怎么输掉的,咱们便怎么讨回来!”琼大小姐杏腮火红,望着寒气慑人的鸟铳。
双管火枪,传于西域,后膛填装,乃是当今世上独一无二的连发枪,也是她十六岁生日
收下的礼物。这柄火枪如要让宋公迈见了,定然惊得这老头跳将起来,因为枪柄上镶了
两个最让他畏惧的镂金字儿,称作“江充”。
这柄鸟铳正是前朝太师的随身佩枪,也是他唯一遗留人间的足迹。
纤手翻开枪柄,填入双发火弹,她扬起火枪,咬牙切齿,准心对正窗外,血债必须血偿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才是她的信条。
此时琼芳只想不择手段,狠狠把黑衣人宰成十七八块,什么江湖规矩,武林教条,她才
不想管。开枪射打、陷阱捕捉,无论用什么法子,总之她要抓住黑衣人。
没有什么敢不敢,只要下定决心的事,她就一定办到,这便是少阁主琼芳的脾气。
她不只有独生女的娇,还有一脉单传的专。这世上只有三个人管得动她,一个是爷爷,
一个是姑姑,还一个是情郎。倒不是她怕这些人,而是她深爱这些人,她不愿挚爱们受
到一点损伤。也是为此,只要能让情郎好转过来,她什么都愿意。
把枪塞入腰带,正要掩上宝箱,忽然眼皮一眨,看到了箱底压着的另一样东西。
“玉如意”。这是大户人家赏玩的吉祥闲物,或为玉器、或做漆器,平日执于掌上,示
意身份显赫尊贵。这只玉如意,正是琼家先人所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回忆,纵使年岁轻如琼芳,也无例外。这只玉如意是爹爹的遗物,也
是他在世时永不离手的宝贝,只因那是娘亲手赠给爹爹的。
没有见过母亲,自己来到世上的时刻,母亲便死了,从此只有一幅仕女画像陪伴她,以
及那捧着如意怔怔无语的爹爹。
琼芳颤抖着双手,将那玉如意捧入怀里,忍不住泪如雨下。
说来她不该哭,爹爹已经死去十多年了,有时候午夜梦回,她甚至想不起爹爹的样貌。
但也许正是如此……她才更想哭……
香闺门口传来叩门声响,琼芳收拾了泪水,把如意藏入了枕下,跟着打开了门。眼前这
人面貌清隽,正是“雨枫先生”傅元影。
琼芳心里挂记苏颖超,眼看傅元影面色凝重,忙问道:“颖超好些了么?”傅元影正要
说话,忽见琼芳满面泪痕,又见满地碎瓷烂瓦,桌椅东翻西倒,好似打了一场大仗。
他怔怔推想,便道:“大小姐,我们出去走走。”四下无人之时,傅元影一向称她“大
小姐”,不管琼芳愿不愿意。久而久之,琼芳倒也习惯了。
两人离房出门,那紫云轩位在京城近郊,占地广阔,傅元影却越走越远,穿门出户,居
然朝城郊行去。此时犹在清晨,天候又寒,不见半个行人,琼芳实在按耐不住,登时抢
上拦路,娇声道:“傅师范!到底颖超怎么了?”
傅元影见大小姐满面焦急,便报以温颜微笑,道:“别着急,咱俩一会儿说得话儿很是
要紧,万万不能给外人听,到旷野去。”此刻街上不见半个行人,傅元影尚且如此慎重
,琼芳心下微微一凛,方才知晓事情非比寻常。
一路行出,傅元影脚下渐渐加快,竟是运起了轻功,这位剑法师范虽不以轻功见长,但
他年过五十,内力精湛,长力尤其稳剑琼芳急起直追,奔得面红耳赤,她一夜未睡,颇
感困顿,偏生天色又昏沉,只得死熬着气力去追,开头几里尚能亦步亦趋,不旋踵便已
坠后。
数里过后,河水声声,放眼望去,面前白茫茫地一片冰霜水雾,全不见师范人影,琼芳
奔跑之下,早已娇喘不止,她缓步回力,调匀呼吸,张嘴轻呼道:“傅师范,你在何处
?”
喊了几声,不见人影,心下正感纳闷,正待反身寻人,陡听刷地一声,身旁黑影闪过,
风声呼啸,竟有一柄长剑直刺而来!琼芳心下大惊:“这是什么人?为何要埋伏在此?

天色阴霾,将那人的身影裹为雾蒙蒙的一团,霎时剑光闪动,连连抢招。琼芳急忙回身
闪避,跟着铁扇使个战字诀,便向敌人攻去。那人变招也是奇快,长剑一让,避过了扇
面,仍是直刺而来,分毫不见缓歇。对方功力沉稳,精明老辣,远在自己之上。琼芳不
惊反笑,道:“师范,您同我闹着玩么?”
她虽然点破了对方身份,那人却无缓手之意,琼芳恁也胆大,心中一存定见,当即凝立
不动,任凭敌人朝自己杀来。长剑将到面前,性命大见危急,琼芳却摆出了大小姐的架
子,分毫不闪,陡听那人喝道:“快使挥字诀!”
这套“铁扇功”乃是琼家世传的武艺,分点、戳、刺、挥、扫、打、扑、提等十六字诀
,外人无从得知,来人必是傅元影无疑。琼芳早已料到如此,心中便笑:“你要真杀了
我,那算我认栽。”左手挥开了铁扇,一时火花四溅,扇面如盾,恰恰挡下了剑尖,跟
着莲步近探,曼妙身影一个回动,扇柄点落,已然打向敌人。
两人以快打快,那人不住喂招试探,琼芳也把一套扇法使得淋漓尽致,双方连过数十招
,堪堪使到最后一招“秀凤戏凰”,忽觉手中铁扇僵住,扇骨竟给两指夹住了,当下收
敛娥眉,抬首去望,果然眼前那位剑侠丹唇凤眉,五十多岁年纪,便是爷爷重金礼聘的
家臣傅元影。
苏颖超与黑衣人较量,本只受了些许轻伤,不似宋通明等人折腕断骨,但他不知为何,
居然吐血倒下,昏迷不醒,这才让傅元影满心烦忧,把自己引到永定河旁。琼芳收回了
铁扇,左手置在腰间,秀目回眸,含笑道:“傅师范,你险些打坏了我。不怕我回家找
爷爷说么?”
但见琼家小姐左手叉腰,星目彗眼,含媚带娇,虽着男装,却比寻常女子更加美艳。
傅元影不敢多看她的丽色,当即还剑入鞘,咳道:“傅某失礼了。少阁主武功大进,不
枉平日苦练勤修。国丈若是得知,必庆琼家后继有人。”
琼芳轻摇铁扇,含笑道:“好个‘哄’字诀。”铁扇功点挑戳刺、挥扫洒旋,共分十六
字诀,却无这个“哄”字,如此说话,自是说笑之意。
冬日酷寒,永定河上冰雪漂荡,载沉载浮,有如冰川。两人站立河边,眼看傅元影抚须
无语,颇见哂然,琼芳挂念苏颖超,便道:“师范,颖超究竟如何了,可以说了么?”

傅元影不言不语,只从怀中取出一只木盒,交到琼芳手里。琼芳凝目去看,但见木漆斑
旧,形状古朴,看得出年代久远,她心下微微一凛,已知盒里所藏物事必有重大来历。

傅元影解释道:“当年我山前掌门不凡师兄封剑退隐,传下了两样要紧物事。”他伸手
过来,打开木盒,露出了盒内的衬里。盒内置了本经书,另有颗泥丸,两样物事都给丝
缎覆盖,极见慎重。傅元影取起经书,低声道:“华山三达剑古谱,这是第一样。”
看那册子古境领常,正是玉清镇山之宝,“三达剑”原文古册。天下第一剑 便在眼前
。琼芳掩嘴惊呼,好奇之下,便想伸手去翻。傅元影向来精明,登时看破她的心思,当
即微笑道:“小姐本是我山之人,便要翻看,也没什么。”琼芳眨了眨眼,甜甜一笑,
却没伸手出去。当年两小无嫌猜,这居中搓和之功,却非傅元影莫属。说来便似两人的
媒人一般。傅元影见她缩手,含笑便道:“大小姐,尽管翻,不打紧的。”
琼芳脸泛红晕,摇了摇头,含羞道:“过完年再翻。”过年之后,自己便要嫁入苏家,
届时苏颖超不只是华山掌门,也要成为紫云轩的男主人,而自己也算是华山门下的一员
,倒时再来瞧个痛快,那也不嫌晚。
傅元影不置可否,便把经书收了回去。琼芳见盒中还有一颗黝黑泥丸,模样粗陋之至,
丹不似丹,药不似药,全无特出之处,她有些好奇,复感纳闷,便问道:“这又是什么
?”
傅元影将泥丸拿在手里,轻轻一笑,道:“这是苏掌门心里的依靠。”
琼芳啊了一声,反问道:“依靠?”傅元影微微颔首,他拿起泥丸,道:“当年师兄退
隐,临走前留下了一颗泥丸,说将来我山弟子要是遇上不能解决的事,便把这泥丸捏破
,自能找到解决之道。”琼芳颇见惊奇,她虽与华山上下相熟,却也不知此事。
傅元影道:“这十多年来,江湖门派屡屡倾轧,每回遇到练武不顺、同门不服之时,颖
超都会独自走到旷野之中,拿着这颗泥丸沉思。”他把泥丸捧在掌心,低声又道:“颖
超第一回拿出这颗泥丸,只有十七岁。那年他苦练智剑不成,只能避开门人,私下来到
后山,我偷偷随着他,看他坐在山巅,捧着这颗泥丸,整整哭了一个多时辰。”
琼芳惊道:“哭?颖超他会哭?我……我不相信……”
傅元影微微一笑,道:“他是个好强的孩子。人前人后,一派从容,绝不显露半点心事
。只是他怎么瞒,却都瞒不过我这个师叔。”
当年宁不凡退隐,华山举派为之倾颓,着实销声匿迹了几年,事隔多时,好容易靠着苏
颖超的“智剑”再次打响名号,固然可说宁不凡果然有识人之明,所托得人,但换句话
说,苏颖超身上的担子也不是外人所能想像于万一。琼芳轻叹一声,点了点头,大起怜
悯之意。
傅元影又道:“一回又一回,每逢他失败了、不顺遂了,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拿出这颗泥
丸,不知有多少次想捏破它。只是这泥丸再好再管用,终究也只能捏破一次,日后再要
遇到困顿,没了泥丸,他也没了最后一道依靠……”他叹了口气,续道:“年复一年,
这泥丸始终保存不动,拿着泥丸的孩子也渐渐长大,成为我山第一高手……”琼芳默默
听着情郎的心事,心里生出了万端柔情,幽幽地道:“傅师范,颖超他到底怎么了?”

傅元影叹了口气,道:“他病了。”
琼芳心下一凛,忙道:“病了?莫非……莫非那黑衣人使毒了?”
傅元影摇首低叹,道:“那倒不是。他是生了心他迷失了。”眼见琼芳怔怔不语,傅元
影低声又道:“这次败北,不只击败了他,也毁去他的剑道。如果他不能再次找到自我
……恐怕……恐怕……”霎时重重叹了口气,摇头道:“永远都不能使剑了。”
琼芳忍住泪水,别开了头,低声道:“傅师范……告诉我……我们要如何帮他?”
傅元影叹了口气,道:“我要向前掌门求援。”猛听波地一响,手上一用劲,那泥丸竟
尔碎裂。琼芳掩嘴惊呼,道:“你……你捏破了它?”傅元影右手握拳,面向琼芳,毅
然道:“整整十一年,宁师兄杳无踪影。如今该是找他回来的时候了。”琼芳啊了一声
,道:“他……他不是退隐了么?真会愿意回来么?”
傅元影摇头道:“不管他回不回来,我都有办法逼他回来。”琼芳喃喃地道:“你是说
颖超?”傅元影微微一笑,摇头道:“不是。”他伸指朝琼芳一指,含笑道:“你,便
是我的王牌。只要你愿意出面说项,他就必须回来。”
琼芳满面好奇,倒不知自己有这等神奇法力,她虽然聪慧解事,却对宁不凡一无所悉,
别说这位高手的天性喜好,连他的形貌高矮也不曾瞧过,却要她如何找人出来?她茫然
不解,一时只眨了眨眼,望着傅元影。傅元影含笑道:“我不是开你玩笑。你有两个身
份,宁掌门只要见了你,必然跟你回来。”琼芳嫣然一笑:“我很丑,还有我很笨。”

傅元影哈哈大笑,道:“小姐艳冠群芳,秀外慧中,实乃千中选一的美女,若要言丑,
岂不愧煞天下女儿家?”琼芳含笑道:“傅师范这般口才,不入朝做官,恁也可惜了。

傅元影被她逗得说不了话,他笑了一阵,方才正色道:“其一,你是我华山未过门的媳
妇,我家苏掌门心中的唯一挚爱。为了这个理由,只要你找上了门,宁师兄不得不见你
。”琼芳脸上羞红,心中满是甜蜜,忍不住低下头去,低声道:“那第二个情由呢?”

傅元影道:“第二个理由再简单不过了。你姓琼,为了这个字,他决计推托不了。”
琼芳原本芳心含羞,陡听此言,心下也是一阵诧异,忙道:“他……他欠过我爷爷的人
情么?”
傅元影凝视着琼芳娇美的脸庞,摇头道:“你别多问。有些事不方便说,也不能随便说
。总之宁掌门只要见到了你,无论他躲在天涯海角,必要束装出发,决无推辞余地。”

傅元影张掌向天,那泥丸里赫然是张字条。听他毅然道:“来吧,我们一块儿来找人。

琼芳这才明白,先前傅元影为何要试探自己的武功,原来只是看她根柢如何,能否吃得
了跋涉之苦。只是她自来胆大冒险,什么也不瞧在眼里,便算不会半分武功,她也绝丕
言退。欣喜之下,当即展开字条,想来宁掌门的行踪,便在这条子里。无论他躲在何处
,只要有了讯息,自都能将他找出来。
字条如此重大,两人不感怠慢,一同低头去读。只是字迹入得眼里,却让两人面面相觑
,琼芳慌道:“这几条黑线歪歪曲曲,可有什么玄机么?”傅元影干笑两声,却也傻了

纸条上的既非文字,也非图画,只来来回回画了十来条黑线,蜿蜒弯曲,如同泼墨,委
实怪诞莫名。琼芳满心惊诧,傅元影也是一脸迷惑,这两人均是智慧之人,一个是道行
深湛、一个聪慧解人,在这字条前却都没了主意。
傅元影反覆踱步,这泥丸如此要紧,关系着华山满门的气运,师兄便再任性怪诞十倍,
也不能草草书上几笔应付了事。只是纸条没有一字交代,连地图讯号也未瞧见,却要他
如何找人?傅元影低头思量,自知师兄悟性高绝,行事一向不按常理,想来其中必有深
意,只是参不透而已。
琼芳怔怔地道:“除了这字条,你们完全没有宁大侠的消息么?”
傅元影沉吟许久,道:“大约是八九年前吧,那年天下爆发兵祸,贼匪占领甘肃全境,
直逼陕西而来。观里乱吵粱片,我为了迁山之事,与几位耆宿连络了,便曾去寻师兄的
下落……只是咱们正主儿没瞧见,却在长安遇上了一位同门。”琼芳惊道:“同门?也
是个高手么?“
傅元影拿起字条细看,摇头道:“我那位同门不会武功,却是个奇人,他昔日也在华山
待过,只因熬不住苦,便下山逃溜,后来成了个算命术士。只因他一直与掌门交好,是
以宁师兄退隐之后,曾有几年与他一同住居。我们遇上了他,便从他口中探听出了消息
。”琼芳大感惊奇,华山怪人极多,双怪已是难得一见的为老不尊,却不知还有个算命
术士,倒不知此人道行如何了。她眨了眨眼,微笑问道:“后来呢?那算命的替你们卜
出卦象了?”
傅元影摇头道:“据这位同门透露,好似宁师兄不愿留在北方,退隐之后第四年,便到
夜郎之国去了。”琼芳喃喃地道:“夜郎之国?你们是说黔中?”
傅元影颔首道:“正是黔中郡。咱们听说他去了西南,前后三次遣人南下,只是这贵州
省境何其之大,我三访遵义、镇远等大城,却都没见到人,却不知行踪究竟何在……”
他低声述说,琼芳有些心不在焉,她忽然柳眉一动,道:“傅师范,劳烦把字条给我。

傅元影向知少阁主之能,一听她别有洞见,一时心下大喜,急忙递了过去。琼芳接过字
条,仰手过顶,就着天光去看,只见笔墨苍劲,一直一横一勾,越看越感玄妙。
傅元影忙道:“少阁主瞧出什么了?”
琼芳心有灵犀,当下横持字条去看,忽听她啊地一声,低声道:“你来瞧,看这几道笔
画,像是什么?”傅元影接过字条,陡见那几条粗墨黑线如同流水,一路浩荡而去,行
到纸条中段,忽地向下倾斜,跟着向上勾起,之后又一路绵延而去,看这图样,好似…
…好似……
傅元影看不出端倪,正要开口询问,忽见琼芳掉转了头,直往城内急奔。傅元影吃了一
惊,赶忙追上,问道:“怎么了?到底有何古怪?”琼芳毫不理会,脚下反而加快,加
紧朝城内奔去。
两人奔入城中,此刻天色早已大明,城内携来往禳,行人无数,琼芳推开了几名行人,
匆匆朝一处地方奔去,傅元影急忙相随,奔到近处,却是一处书铺。
琼芳一股脑儿奔了进去,店里只一名少年看着。他正要迎上,琼芳却自行奔到书堆里,
拼命翻找。那少年吓了一跳,慌道:“公子!您要什么,尽管同小人说。”傅元影从怀
里取出一小锭元宝,塞在那少年手中,示意他莫要打扰。
那少年喜出望外,正要道谢,猛听哗地一声,店里长桌杂物一扫而空,代之而上的,却
是一张地理图。傅元影急忙抢上,只见琼芳伸指沿图向下,修长玉指缓缓挪移,沿北京
一路南下,越黄河、过两湖,缓缓定下。
指端定住,却是停在贵州之上。傅元影看不出玄机,尚在皱眉苦思,琼芳指端缓缓移动
,来到了一条浩荡大水之上。她娇声喘息,连连唤道:“傅师范…快来……快来瞧这里
……”
白水河!大河连绵而去,琼芳的玉指缓缓下移,终于到了浩瀚的河水尽头。
大水奔腾而下,水雾弥漫千丈之高,通天落地如神佛之泪,傅元影终于懂了,他赶忙横
持字条,细细去看,果见那几道墨迹如同山水,奔腾豪放,气象万千,果然便如…

天下第一大水瀑!
两人心意相通,一同点了点头。贵州孕有天下第一大瀑,按图索骥,必藏有天下第一高
手的行踪!
什么都不必怕了……只要找到宁不凡,别说什么黑衣人、白衣鬼,从此华山大杀四方,
那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至高荣境,终要重返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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