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Bell (叮当*新年好), 信区: emprise
标  题: 玉娇龙(19)
发信站: 听涛站 (Mon Jan 29 01:13:39 2001), 转信

                 第十九回
               巾帼双奇情怀隐隐
               江湖一恶天网恢恢
   玉娇龙正在房里闷坐,鸾英由赵妈伴着上楼来了。鸾英是个开朗而爽直的人,一
 进房门就兴冲冲他说道:“妹妹,适才德五嫂家派人来,说她家今年梅花开得特别艳
 盛,邀我和妹妹明日去她家赏梅。”
   玉娇龙心不在焉他说:“我和她家素无来往,请我则甚?”
   鸾英:“德秀峰五哥和你哥哥原是吏部同僚,妹妹在西疆时我与他家就早有往来
 。为了前番妹妹在铁贝勒王爷府中舍命拦马救护母亲之事,谁不夸妹妹是大孝大勇。
 来人传话说,德府中的人都想见见你,求我一定代为劝驾一往。”
   玉娇龙:“若是为了这缘由,我就更不想去了。”
   鸾英有些性急了,说:“我已看出德五嫂的心意,她这次主要请的是你,我只不
 过是味‘引子’罢了。不过,我毫不怄气。我以有你这样一个妹妹而感到很光彩。伴
 着你,就如伴着彩风一般,尽管百鸟都朝的是你,可我脸上也有光,妹妹你就赏我一
 个脸吧,别让人扫兴。”
   玉娇龙闷了一阵,问道:“她家还有些什么人?”
   鸾英兴致又来了:“她家人不多,可也有个曾暴风流过一时的人物一俞秀莲就住
 在她家。还有一位叫燕姑的姑娘……”说到这儿,她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这姑娘听
 说姓罗,可能就是那个刺杀沧州卅官的罗虎的妹妹。”
   玉娇龙这时的心里已经被掀起了层层波涛,她对俞秀莲的倾慕、同情,甚至还杂
 有几分疑嫉,旱就隐怀着强烈的好奇心,期望着能有缘见她一面。如今机会突然降临
 ,哪能轻易放过呢?至于燕姑,她是罗小虎的同胞骨肉啊!尽管同在京城,却有如异
 域,世风礼教都不容相认,就更不用说对她应尽的爱护和照顾了。这究竟是谁的错呢
 ?谁叫自己生在侯门,又谁叫她哥哥去作马贼!
   但她深藏在心里的对罗小虎的思念和爱恋,时时激击起一圈圈巨大的波澜,这波
 澜总在无边无际地扩散,她渴望能触到崖岸。
   激起些儿回波,这也将使她感到幸福和慰藉。因此,她也十分渴望能见见燕姑,
 这也算是她心浪要拍击的一处崖岸。
   玉娇龙虽然心潮澎湃,可她的神态却仍然显得异常平静,看去似乎还是无精打采
 的。
   鸾英见她半天不出声,急了:“妹妹,你说呀,你是去还是不去?”
   玉娇龙顺从地笑了笑:去。但要说好,是我陪你。“鸾英高兴得伸出双手棒着玉
 娇龙的脸说:“好,就依你。我在母亲面前也是这么说的。”
   姑嫂二人又闲谈一阵,鸾英便带着赵妈下楼回房去了。
   玉娇龙送走嫂嫂后,独自斜倚栏杆思忖着明天去德府作客的事情。她极力去猜想
 即将要见面的俞秀莲和燕姑的模样,可眼前浮现出一张张的脸孔,一会儿是达美的,
 一会儿是蔡幺妹的,一会儿又是香姑的,都不是俞秀莲和燕姑的模样。她正想得出神
 ,忽然,看门老头王庆来报,说府门外来了一人,年约五十开外,自称姓何名招来,
 打从安国县留村而来,说半年前有人传说告知他,有一个叫香姑的外甥女,已从西疆
 回来,现在玉大人府里,他趁进京办货之机,来求一见。
   玉娇龙闻报,不禁双手台掌,默默念了一声“多感菩萨保佑”,立即把香姑叫来
 ,满怀高兴地对她说:“香姑,你勇舅终于找到了,现在府门外,你快去和他相见。
 他若无事,可留他在府里住上几天。”
   香姑真是喜出望外,急忙炔步下楼,飞一般地奔跑出去了。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香姑带着满面泪痕回房来了。玉娇龙见她两眼红肿,脸上犹
 留下凄怆之色,想到她那可怜的身世,心里也不禁难过起来。她把香姑拉到身旁,为
 她拭去泪水柔声问道:“香姑,舅舅对你如何?”
   香姑哽咽着说:“舅舅听说我爹和我娘都死了,也很难过,又听说我在府里日子
 过得很好,他也很宽慰。”
   玉娇龙:“你舅舅的日子过得如何?”
   香姑:“舅舅开初对我说,舅娘死了,他靠卖点杂货求生活,日子过得很艰难,
 说着说着,他又说他日子过得还不差,我也弄不清他究竟过得怎样。”玉娇龙:“你
 舅舅说话为何没个准呢?”
   香姑:“舅舅后来听说我是被小姐好心收留的,不是卖身给玉府,他就说要我随
 他回留村,又说他日子过得很温饱。”
   玉娇龙:“你愿不愿随他去呢?”
   香姑紧紧靠在玉娇龙怀里,充满真诚他说:“不,我才不随舅舅去哩,我死也不
 愿离开你。”
   玉娇龙心里顿感沁入一股温暖,也满怀深情他说:“好妹妹,我也舍不得离开你
 。你等等,过两年,我一定设法送你回到西疆去。”
   香姑依在玉娇龙怀里,脸贴着她的肩,低声说:“小姐,你呢?你也和我一道回
 西疆去?”
   玉娇龙心里微微一震:“傻妹妹,我回西疆去干啥?”
   香姑几乎是耳语般他说:“我看得出来,你比我还恋着西疆。”
   玉娇龙一下挣开身子,抓住香姑的肩膀,两眼注视着她,略带盘诘的口气问道:
 “你这是从何说起?你怎知我恋着西疆?”
   香姑毫无畏缩,坦然说道:“我早看出来了。自从回到京城来后,你就没有真正
 开心过,常常望着西天出神,我就猜你准是在想念西疆。”
   玉娇龙笑了:“西疆虽美,可哪比京城繁华;乌苏更是荒凉,怎比侯府玉堂金马
 。”
   香姑突然变得固执任性起来:“我愿留在玉府就全不是为的这些,我只为一点:
 舍不得小姐。小姐当然和我不同,你知书识礼,凡事都得依照府里的规矩。不过,不
 管你有什么‘堂’,什么‘马’,我看就你没个知心人,全府上上下下百多号人,真
 正能贴近你心的都不如香姑我。”
   香姑这番话,把玉娇龙隐藏在心里的哀怨挑开了,她没料到,这个在她眼里还充
 满少女般天真纯稚的香姑,竟能说出这番通情中肯的话来!以至使得她再也不忍去强
 持异议了。玉娇龙默然许久,最后才微微地叹息了声,说:“香姑,你说得对,偌大
 一座玉府里,我唯一的贴心人就是你了。我和你一样,也命苦……”玉娇龙不再说下
 去了,眼里噙满了泪水。
   香姑在玉小姐身旁呆了许久许久,直到已快天黑,才退出房门去了。
   第二天,玉娇龙起床得特别早。吃过早饭不久,赵妈便奉少夫人的差遣,过来催
 促玉娇龙换装来了。玉娇龙坐在梳妆台前,略加匀抹,换上一身淡蓝色的绣花滚边衣
 裙,外披一件猩红色的缎面紫貂披风,又从首饰箱里取出一只珍贵的缕花玉环,将它
 带在腕上。刚刚收拾打扮停当,便听得嫂嫂鸾英在楼下叫她的声音。姑嫂二人携手出
 府,马车早已候在门前。二人登车,便向阜成门方向驶去。
   几天前,京城下过一场大雪,街上积雪虽然未化,天气也显得特别寒冷,可大街
 上仍然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常,真不愧是京城帝都;万里阳关道上城镇百
 千,哪有这等繁华。玉娇龙姑嫂乘坐的这辆马车,又是那样惹人注目,以致路上行人
 ,一见这辆马车,立即就能辨出里面坐的准是高官宝眷,一个个纷纷退让道旁,面露
 敬羡之色。玉娇龙从帘缝中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禁矜持地笑了,心里感到一阵莫名
 的喜悦和满足。十八年来,她似乎只在今天才初次领略到了侯门玉叶的高贵和尊荣,
 这决不是在辽阔的草原和荒凉的沙漠所能感受到的。
   马车很快就驶到了阜成门,沿着城墙转入一条寂静的胡同,德府已经在望。德五
 嫂早已领着一群人迎候在大门口了。
   马车刚一停下,德五嫂便带着两位仆妇来到马车门前,一位仆妇忙上前将车门帘
 幔揪开,鸾英首先跨下车去,便又回身来扶玉娇龙。玉娇龙与德五嫂上次在铁贝勒王
 妃府中就曾见过一面,当时虽未交言,彼此却也是认识的。因此,也无须鸾英引见,
 就相耳寒暄起来。玉娇龙低着头,由一位仆妇搀扶着,踏着积雪向府门走去。她刚刚
 跨上门前石阶,眼前突然露出了一双穿着青布棉靴、上着酱色裤管、分站得很开的脚
 。玉娇龙抬起头来,见迎面站着的是一位姑娘,双脚成马步分开,两手叉腰,浅黄铜
 色里透红的一张圆脸上,嵌着一对闪亮而深邃的眼睛。两道黑黑的、略微斜挑的眉毛
 ,给这副本来很平常的脸蛋,却平添了一种特别妩媚和英武的气概。这姑娘似笑非笑
 ,正以一种探究的眼光注视着她。玉娇龙心里立即就猜到了:这姑娘准是俞秀莲。顿
 然间,她心里感到有些慌,但却丝毫也未表露出来。她正在进退两难之际,那姑娘却
 先开口了:“玉小姐,我们终于把你盼来了。”
   玉娇龙:“你就是俞姑娘吧!我对你已经闻名很久了。”
   俞秀莲:“你休去听那些讹传。德五嫂常在我面前夸你呢!”
   她又把玉娇龙打量了下,紧接着将她的脚瞟了一眼,说道:“你的脚真轻,鞋上
 连一点雪都未沾。”
   玉娇龙不觉微微一怔,正不知如何应对才好,恰好德五嫂从后面跟了上来,说:
 “请到屋里叙,外面冷。”
   主客三人和俞秀莲由几个仆婢伴随着来到内厅,坐定之后,仆婢们都争着前来献
 茶送点,殷勤异常。特别是玉娇龙面前,仆蝉们轮番趋候,更是川流不息。玉娇龙不
 禁暗暗诧异,感到有些蹊跷。正在这时,她忽又听到厅外走廊上亦有一群人在窃窃私
 语。她抬起头来,略一顾盼,见花窗外有几个人影在逡巡晃动,窗间糊纸已被戳破了
 好几个地方。她正迷惑不解中,鸾英凑到她耳边,低声对她说:“德府家的丫环仆妇
 久闻妹妹美得赛过天仙,都想看看你,可又不便冒冒失失地进来。你看,她们竟把窗
 纸也戳了那么些洞。为了看你,害得我们也受冷。”
   一向矜持沉静的玉娇龙,一时间,羞也不是,嗔也不是,顿感不自在起来,脸上
 也泛起了一阵红晕。
   德五嫂是个伶俐人,她已察觉到了玉娇龙神态的变化,深恐失礼,忙把厅里多余
 的仆婢打发出去,随即又将话题转到前番在王府里玉娇龙拦马救护玉母的事来。她把
 当时的情景绘声纶色地讲了一番后,又说道:“当时我们全吓懵了,都为玉夫人她老
 人家捏了一把汗。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不知玉小姐哪来那么一股勇力,又那么迅
 速的身手,只上前将马一拦一推,竟把来势那般凶猛的烈马制住了。真是叫人不可思
 议。自那以后,京城中官家名门的女眷,谁不夸说玉小姐是孝女,都把那件事说成是
 孝女感天,暗有神助。当然,也有嘴损的说连烈马都怕美女,还说这叫‘柔能克刚’
 。”德五嫂说到这里,也不禁大笑起来。
   鸾英也被她这句话逗笑了,笑得十分得意和开心。
   俞秀莲抿着嘴,似笑非笑的,眼光一直停留在玉娇龙身上。
   玉娇龙端坐着,好像在听讲别人的故事一般,既无惊悸之态,也无得意之色。她
 对俞秀莲那双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早已感受到了,可她不知为什么,心里总觉
 有些忐忑不安,她不愿迎上去,和她进行这场较量。
   鸾英笑过了后,带着不平地说:“我家妹妹明明拦了烈马,救了母亲,可听说有
 人还不相信呢!”
   一直未开口的俞秀莲说话了:“大勇出于至孝。玉小姐临危挺身拦马,这是任何
 一个有孝心的人都能做到的,可是要叫一个一般的女子去把迎面奔来的烈马推开,这
 确是令人难以置信。”
   德五嫂尴尬地说:“俞姑娘,你可从未对我说过不信这事来。”
   俞秀莲:“五嫂,既是你亲眼见到的,我就不得不信。”
   鸾英:“俞姑娘真会说话。那就是说,你还并不是真信。”
   俞秀莲:“今天,见到了玉小姐后,我才真信了。”
   鸾英和德五嫂不觉都把眼光转向玉娇龙,想从她身上看出一个什么来。
   玉娇龙心里微微一震,她好像已从俞秀莲这句意味深长的话里感到了一种危机,
 心想:“难道她已识破了我?!”她突然想起刚才在门外石阶上,俞秀莲见她鞋上没
 沾雪,曾称她脚轻来。可能是俞秀莲已经留意察看了自己的脚印,并已引起了她的疑
 心。
   玉娇龙深悔自己粗心,同时也感到俞秀莲不但识广见多,而且心细如发,自己必
 须小心在意。
   玉娇龙见厅内突然变得一片寂静,她感到三双不同的眼神都在打量着她。她猛然
 一震,觉得只有迎上去才能摆脱目前困境。于是,她抬起头来,带着一种羞涩和稚气
 ,瞅了瞅俞秀莲,转脸对鸾英娇声说,“嫂嫂,俞姑娘是性情直心又好,她是怕我难
 堪。”接着,她又把脸转向俞秀莲:“其实,那天我也吓昏了,一心只为顾母亲,糊
 里糊涂地就迎着马头冲上去,我至今也没弄清是怎么一回事,那马竟然闪开去,也许
 是惊眼了。”
   俞秀莲:“‘惊眼!’你也懂得叫惊眼?!”
   玉娇龙坦然道:“我在西疆也常驰马来。”
   德五嫂:“难怪,原来玉小姐识得马性?”
   玉娇龙笑了笑,没再应声,只把两眼瞅着俞秀莲。
   俞秀莲嘴边仍然挂着似笑非笑的味儿,默默地注视着她。
   正在这时,丫环来报:一切都已准备停当,请玉少奶奶和玉小姐到花园赏梅。于
 是,德五嫂起身带路,大家一道步出内厅向花园走去。
   德府花园不大,但布置得却也精致。花园中间是一椭圆形的水池,池中立了一方
 峥嵘奇挺的太湖石。水池周围种满梅树,盛开的梅花,把整个花园点缀成一片淡红的
 颜色。那一枝枝傲然自放的梅花与地上耀眼的白雪相映,特别给人以拔俗超尘的感觉
 。
   玉娇龙刚一穿进梅林,匣有一阵淡淡的幽香向她袭来,顿使她整个心神都为之一
 爽。她问走在她身边的俞秀莲道:“俞姑娘,你一定也喜爱梅花吧?”
   俞秀莲漠然答道:“这只有高雅的人才有这等清兴。我可不是那种高雅人。”
   玉娇龙:“你不也是很孤傲的吗!这正是梅花的情性。”
   俞天莲:“孤,是真的,傲则不敢当,这可不是我的天性。玉小姐,你又最喜爱
 什么花呢?”
   玉娇龙:“梅、兰、菊、荷我都爱。”
   俞秀莲:“都传说银杏花是夜里偷愉开,像星星般地发亮,可就不让人看见。你
 说这又是什么情住?”
   玉娇龙惊讶他说:“啊,难道真有这等事?”
   她俩说着说着,便已穿过梅林,来到一座长亭内。这长亭十分宽敞,四面是茶色
 栏杆,栏杆内侧配有座位。坐倚栏杆,可以观看满园景色。长亭西端,配有两间书屋
 ,书屋门旁靠壁处,立有枪棍,壁上还挂有刀剑各一柄。玉娇龙猜想,这大概就是俞
 秀莲传授德幼铭和燕姑武艺的地方。玉娇龙一想到燕姑,她的心就不禁咚咚咚地跳起
 来。她想,也许燕姑这时就在书屋里,她情不由己地回头向书屋房门瞟去,真有这般
 奇巧,恰在这时,书房门“呀”然一声开了,随即便有一位年轻的姑娘跨了出来,那
 姑娘张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好奇地但却是冷冷地把玉娇龙扫了一眼,便亲亲热热地跑
 到俞秀莲身边去了。
   一刹间,玉娇龙有如被钉住似的,木然不动地呆在那儿了。
   就在那姑娘刚在房门前露面的一瞬,玉娇龙眼前蓦然出现了一张与草原上那座小
 小帐篷里出现的一模一样的面孔。也是那样一双眼睛,那样一张嘴。顿时间,她的心
 如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下似的,骤然一缩,差点叫出声来,弄不清是突然的惊还是意外
 的喜,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玉娇龙很快就镇住了自己。她背向亭心,装作观赏壁上的兵器,直到她自觉已经
 完全恢复平静,这才转过身来。她略一环顾,一下就迎上了俞秀莲向她役来的一道带
 有惊诧和探询的目光。
   她从俞秀莲的目光里察觉到,她已经注意到刚才发生的事儿了。
   俞秀莲带着那姑娘过来给她介绍,果然正是燕姑。燕姑在给玉娇龙见礼时,态度
 虽然极恭顺,但神情却是冷冷的。玉娇龙已经察觉出,她那双长得与她哥哥极为相似
 的眼睛,却含着极不相似的神情。在她眼里偶然闪出的惊恐和老是停留着的冷漠的神
 色,这是在她哥哥的眼里不曾见过的。
   玉娇龙面对燕姑,心里激起一阵难言的愁绪,她极力制压住自己,只随和而关切
 地问道:“你可还有亲人?”
   燕姑不答话,眼里掠过一道警惕之色。
   俞秀莲一旁接话道:“燕姑也是个苦难人,父母早年就被人害死了,有个失散多
 年的哥哥,两月前到京城来寻她,还多亏玉府上一位好心人的指引,兄妹才得见了面
 。”说完又投给玉娇龙一道神秘的眼神。
   玉娇龙心头扑扑地跳了两下,问:“你哥哥现在何处?”
   燕姑摆摆头,眼圈立即红润了。
   俞秀莲感慨地:“一言难尽。当今世道皂白不分,她哥哥被逼到暗道上去了,背
 上个恶名声,露面不得。”
   玉娇龙默然一会,自语般说道:“终归是要分出忠奸善恶来的,由他去吧!”
   俞秀莲盯住她,带挑地说:“可这世上却是‘人妖易混,泾渭难分’啊!”
   玉娇龙猛地一震,不禁倒抽了口冷气,接着,微微叹息了声,才把那口冷气吐了
 出来。
   俞秀莲对玉娇龙这一细微的震动,已经注意到了。她又将话岔开,回头对燕姑说
 :“玉小姐是个有心人,她会把你当作亲人般看待的。”
   长亭外传来了德五嫂和鸾英的笑语声,因留连看花而落在后面的她俩也跟上来了
 。
   玉娇龙拉着燕姑的手,深情地说:“你要我为你做点什么,只管告诉我,我都会
 为你去做的。”
   燕姑已从玉娇龙的话音里感到了一种亲人般的真情和温暖,她抬头望着玉娇龙,
 眼里那种冷漠的神情消失了,闪出一丝儿笑意。
   德五嫂和鸾英进亭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位尚带童稚气的少年。德五嫂叫少年过来
 给玉娇龙见礼。原来他就是德五嫂的公子德幼铭。
   鸾英指着燕姑和幼铭对俞秀莲说:“俞姑娘,他俩都是你这位名震京城的女侠亲
 自传授的徒弟。名师出高徒,我想请他俩练几路刀枪给我和娇龙妹妹开开眼。行吗?
 ”她又将脸转向玉娇龙,“妹妹,你说是不是?”
   玉娇龙忙点头说:“那才好呢!我还是小时在西疆随父亲到军营看过练武来。当
 时只觉眼花缭乱,又好看,又伯人,看不出个奥妙来。”
   俞秀莲:“玉小姐是将门虎女,现在就准能看出个奥妙来了。”说完,她便吩咐
 他俩到书屋里束装去了。
   德五嫂更加兴高采烈起来。她对鸾英和玉娇龙说道:“我本来不赞成让幼铭这小
 子习武的,可你们德五哥说,别人习武还要千里求师,我家住着俞姑娘这样一位绝代
 高手,只要她肯教,就是幼铭的造化,哪能错过良机。我想也是,而今这世道,还是
 会点本领好,兔受人欺,就让他学了。这玩意也真玄,我看一团花,你德五哥在旁却
 直夸。”说完,她嘴里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俞秀莲谦逊地、却又是意味深长他说道:“五嫂又来了,我算什么绝代高手!京
 城里眼下才真正出了位‘绝代高手’了。也是个女子。我只担心怕她走岔道。一个人
 ,身怀本领走岔道,不是欺良凌弱,就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玉娇龙的心又怦怦跳了两下。俞秀莲的每句话都直透她的心窝。自己的处境,自
 己的所行所为,她似乎都了如指掌。玉娇龙平时的自负和自信,在俞秀莲面前也开始
 动摇起来。
   鸾英听到俞秀莲这番话,心里也有所触动,但摸不准她说的究竟是何人何事,只
 好不应声。
   正在这时,幼铭和燕姑均已脱去外衣,束扎停当出亭来了。
   俞秀莲吩咐幼铭先使一路枪,然后燕姑再使一路刀。
   幼铭遵命去到壁前取来一杆九尺长枪,在亭心站定,深深吸气直赁丹田,然后抱
 枪于怀,双手一拱,蓦然下桩,握紧枪尾,将枪一抖,随即展开路数舞动起来。只见
 那杆枪时如银蛇疾舞,忽似瑞雪翻飞,或挑或刺,进退回旋,法路明而不测,招式稳
 而难防。玉娇龙仔细留心观看,想从中窥测到一些俞秀莲的功底。幼铭使着使着,突
 然将枪一抖,玉娇龙眼前出现了一大团亮花,随着枪杆快速不停地抖动,只见大团亮
 花中又绽出了团团小的亮花。一时间,眼前只见团团花光闪动,令人目眩神摇,只觉
 团团花心都藏有杀机,却不测究竟哪团花才会怒放伤人。玉娇龙看到这里,心里也不
 禁暗暗称奇。她不觉抬眼向俞秀莲膘去,不想正碰上俞秀莲早已注视着她的眼光,玉
 娇龙好意地笑了。俞秀莲也会意地笑了。
   幼铭使完枪,抱拳行礼,退出亭心。鸾英在德五嫂身旁不断地夸赞着;玉娇龙只
 含着笑,没开腔。
   燕姑抱刀上场站定,略一静气,抬手护刀,将刀换手一亮,立即施展开来。一开
 招便连用三套连环紧扣的劈砍带刺,刀法既很刁奇,身手也极俐敏,确实显得超拔不
 凡。玉娇龙不觉暗吃一惊。
   她已看出,这刀法中掺有剑路,特别是那三刀转劈为刺,恰似她《秘传》书中的
 招路。她想:这难道是巧合!于是,她更是全神贯注地观察燕姑的一招一式,见她身
 随刀进,刀护身回,身刀已化为一体,几至无懈可击。燕姑使至情酣处,突如巨蟒探
 幽,忽似苍龙出谷,已是路转峰回,又见奇峰突起,竟已分不出是刀法还是剑路。鸾
 英看去,只见刀光一片,难窥身影;玉娇龙看来,却是心手相连,莫辨实虚。玉娇龙
 看着看着,不觉已由惊叹变为羡嫉,心想:燕姑刀法已是如此纯精,俞秀莲更不知何
 等高妙!无怪她曾匹马双刀纵横河北,这般受人景仰。
   玉娇龙又一琢磨掂量,觉得燕姑刀法虽然刁险,若与《秘传》上剑法相比,也还
 不算上乘,并非自己敌手。只是那俞秀莲就料难测了。她又想:我若敌她不过,我还
 留这《秘传》何用?只枉我务它费尽那么多心机了。她正思忖着,燕姑已停刀收式走
 了过来。鸾英兴奋万分,拉着燕姑的手,一个劲地夸她。话语说得十分热情,却没一
 句说上点子。俞秀莲却只对着玉娇龙说:“玉小姐,让你见笑了。”
   玉娇龙亲切地笑了笑,含糊他说:“哪里,哪里,我真可算是得饱眼福了。”
   “德五嫂见鸾英直夸幼铭,燕姑,高兴得眼都笑成了条缝。忙对他俩说:“你二
 人再对练一路刀枪给婶婶姑姑看吧!”
   他二人却低着头,不应声。
   俞秀莲说:“他俩都好强,谁也不肯认输,平时都是轮流使枪占输方。”
   鸾英:“我看那刀是开了口的,锋快;枪也锐得怕人,不要对练也罢,万一失了
 手可怎生了得。”
   幼铭、燕姑趁此抽身进房加衣去了。
   一会儿,丫环进来禀告,说筵席已经备好。德五嫂便邀大家回到内厅入座。筵毕
 ,俞秀莲趁德五嫂陪着鸾英闲叙吏部同僚沉浮之际,邀请玉娇龙到她房里坐坐。玉娇
 龙怀着对俞秀莲强烈的好奇心,欣然应允。于是,二人携手出厅,来到俞秀莲房里。
 玉娇允举目一看,见房里陈设十分简单,除一床、一桌、一柜和两把坐椅外,就没有
 别的家具了。床上一枕一被,套面都是蓝布印花,床垫帐帘,全是素色,毫不沾丝带
 绣,显得十分孤寒萧索。玉娇龙见此光景,联想起俞秀莲的身世,心里不免感到一阵
 凄楚。
   俞秀莲似已察觉出她的心情,便说:“玉小姐请勿见怪,我从小就习惯这种俭朴
 的生活。五嫂叫人拿过许多器物来,我都婉谢了。我喜欢这样,更像我巨鹿老家的风
 味。”
   玉娇龙一时没答话,她对俞秀莲充满了尊敬和悲悯,同时也隐隐有种自愧的感觉
 。她默默地抬头向四壁环顾,猛然间,悬挂在床头墙壁上的一副马鞍和两口插在一只
 绿鲨鱼皮刀鞘里的铜柄双刀,耀然映入她的眼里。这两件东西与这间房里的陈设是那
 样的不协调,但却顿给这间简陋寒沧的小室平添了一种威武悲壮的气氛。玉娇龙仰望
 着这两件曾伴随着俞秀莲涉险履危、出生入死的旧物,心里不由又感到一阵肃然。她
 回头对俞秀莲道:“俞姑娘,你这一生真是浸透了血和泪。”她声音里充满着同情和
 崇敬,又是那般的亲切和真诚。
   俞秀莲嘴边挂着丝儿苦笑,也同样亲切、真诚地问道:“玉小姐,你的一生呢?
 ”
   玉娇龙敛了笑容:“我虽生长侯门,不愁衣食,可将来如何,也难预料,一切只
 由命了。”
   俞秀莲:“我过去也是一切都怨命由命,十年后始悟出一切都是由人这个道理来
 。我已一误,希望你就不要再误了。”
   玉娇龙心里一动,默然了。
   俞秀莲挪过身来,靠近玉娇龙身旁,向她倾诉道:“玉小姐,我请你到我房里来
 ,是想对你谈点真心话。我在你这个年纪时,父亲便被仇家杀害了,我变得孤苦无依
 ,怀着满腔悲愤,为父亲报了仇,后来又遇上一些不顺心的事,弄得走投无路,心灰
 意冷,只好怨命由命了。多感德五哥德五嫂收留了我,我决心从此隐埋深闺,清静度
 日,不再过问江湖之事。不想又遇到一个比我还要苦难的燕姑,若论她的遭遇却比我
 还悲惨万分。难道叫她也忍气吞声,各自由命i!不久前又认识了个姓蔡的姑娘,是
 为了追捕一名心残性险的凶犯,随父漂泊万里,不料反为所算,一夜就成了孤女,弄
 得沦落京城,日夜悲泣。最叫人义愤的是,那只豺狼杀了她父亲尚不肯罢手,还要斩
 尽杀绝,难道也叫她由命不成?!这些不平事折腾着我,竟使得我那已经变得灰冷的
 心又如火焰般燃烧起来。我想,若让那样的恶人逍遥法外,还不知要坑害少好人。”
   玉娇龙端坐床沿,凝神静听,表面虽未露声色,暗里却如坐针毡。她心里明白,
 俞秀莲对最近以来所发生的事情,已经是知道的了,她刚才说的这知,既含有规劝,
 也带有提醒,还夹有暗示:她要挺身出来代蔡幺妹仗义了。玉娇龙避开话题,突然问
 道:“俞姑娘,听说你曾经过许多恶战,不知你携手误伤过无辜没有?”
   俞秀莲远坦诚地说:“当年年轻气盛,心头蓄着一股怨愤,激于父仇,确也曾伤
 过一些罪不至死的江湖人。自己事后也很悔疚。”
   接着,她又有意无意地补了一句:“人谁无过失,只要能悔改就好。”
   接着,俞秀莲又谈了一些江湖上的善恶道义,话题又转到燕姑的身世上来。俞秀
 莲告诉她,在德秀峰夫妇的授意下,由俞秀莲作媒,已为燕姑和幼铭订下了婚约。玉
 娇龙听到这一消息后,心里不由泛起一阵阵喜悦,感到无比的欣慰。她随即从腕上退
 下镂花玉环,放到俞秀莲的怀里,说:“这只玉环是我母亲赐给我的,留给燕姑将来
 添箱,也算我一点心意。”
   俞秀莲代燕姑收下玉环,陪着玉娇龙回到内厅,鸾英谈兴已尽,便一道告辞回府
 。
   几天过去了。玉府里这些天来显得异常平静,府门前的带刀待卫撤走了,街上的
 巡逻也减少了巡次。高师娘的臂伤亦已渐渐愈合。她有些反常状态,终日失在房里,
 很少出来。玉娇龙连日来时感心情烦躁,有着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要发生什么事情
 。她最不安的还是惟恐高师娘恶心不死,再去对蔡幺妹暗下毒手。特别是这几天来,
 高师娘不再上楼进她房里来了,偶尔在厅堂相遇,她总是阴沉着脸,闪着那双含怨带
 恨的眼睛,嘴角边挂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意味,逡巡着避开身去,这更增加了玉娇尤的
 疑虑。因此,她每到深夜二更以后,总要披上貂风,轻轻闪出房来,忍着刺骨的寒气
 ,躲在廊柱旁边,留心察看着高师娘房里的动静。
   这天晚上,天气特别寒冷,玉娇龙躲在柱旁一直从二更守候到三更,见高师娘房
 里毫无动静。她已经冻得手脚发麻,正想回房去时,忽见花园中闪出一个人影,直向
 这边扑来。玉娇龙不觉一惊,忙屏气凝神,运目望去,只见那人影既不潜身隐体,也
 不蹑手蹑脚,犹如在自家庭园逐蝶嬉玩一般,毫无忌惮地径宜向台阶上奔来。玉娇龙
 忽地被来人那种毫不在意的势态激怒了,正思忖着如何去教训那人时,只见那人将身
 一转,又直向高师娘窗前走去。就在那人转身之际,忽地露出了斜插在背上的两把明
 晃晃的钢刀,玉娇龙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她已认出来人来了:正是俞秀莲。玉娇龙不
 禁把身子往往里靠了半步,更加提神察看。见俞秀莲将背贴壁,靠近窗旁,用手指在
 窗上轻弹三下,倾听片刻,又对着窗内低声说了两句什么,随即一跃下阶,又自个向
 着花园西角那边走去。
   玉娇龙已经明白,俞秀莲是找高师娘算账来了,她料定高师娘会上楼来求助自己
 ,急忙入房,闭门假睡。片刻,便听响起了几下急促的叩门声,玉娇龙起身立于门内
 低声问道:“谁?”
   “高师娘。”
   “何事?”
   “俞秀莲找我寻事来了。这婊子厉害,连你也不是她的对手,须合力斗她才行。
 你快准备,我等你。”
   “约在什么地方?”
   “花园西角。”
   “你先去对付着,我随后就来。”
   高师娘犯疑了,带有威胁他说:“你可不能干推人下井的事,她是为着蔡九和高
 老师那本书来的,我不能替人垫背。”
   玉娇龙心里激起一阵愤怒和厌恶。但她一咬唇,把怒气强制住:“快去。我准来
 。”
   高师娘阴沉沉一字一字地咬着说:“你听着,玉娇龙,要是你敢于出卖我,你也
 决不会有好下场的!”
   玉娇龙被激怒得声音都嘶哑了,喝了声:“叫你快去,两人一道有甚便宜可占!
 ”
   高师娘无奈,只得下楼去了。玉娇龙匆匆扎上腰带,从枕下抽出玉剑,闪出房门
 ,见高师娘尚站在阶前逡巡探望。当她看到玉娇龙确已提剑出来,这才窜进花园,向
 西角走去。
   玉娇龙冷冷地“哼”了一声,停了片刻,才随后眼了过去。
   花园西角有块空旷草坪,现已覆满积雪,地势平坦而又僻静,靠东有排石山,好
 似屏风,恰好遮住园东景物,确是个好的拼搏所在。玉娇龙潜踪秘迹来到雪坪边上,
 隐身于石山后面,留心观看坪上动静,只见俞秀莲穿了一身平时居家便装,也不束扎
 ,怀抱双刀,站在坪上,神态显得悠然自若。高师娘头发蓬松,手握钢刀和俞秀莲对
 面站着,口里正在低声地狡赖着。俞秀莲厉声截断她的话说:“住口!你想抵赖也是
 枉然。只怨你在江湖上作恶太多,今夜已是你恶贯满盈的日子了。”说完将双刀分握
 在手并不出刀,等她攻来。
   高师娘退后一步,回头向石山这边张望了一下,仍在犹豫拖延,毫无即将进击之
 意。就在这时,忽见她猛然将身一跃,闪电般地一刀向俞秀莲头上劈去。俞秀莲也不
 用刀去迎,只一急闪让开她的刀锋,随着说了声:“真阴毒!”高师娘刀随身转,立
 即使出一套夹有《秘传》剑路的刀法,劈、砍、斩、刺,变换无常,如骤雨般地向俞
 秀莲袭去。俞秀莲只用双刀连连架挡,并无一刀还击。玉娇龙在石山后感到十分诧异
 ,心想俞秀莲既然找上门来,手下为何这般留情,难道她是心慈手软?!俞秀莲一面
 和高师娘周旋,一面留心察看她的刀法。高师娘也是个老江湖,她当然明白,自己眼
 下虽占在上凤,却决非俞秀莲的敌手。她一心只想乘她甘居守势之时,突出绝招以求
 一逞。她想起高云鹤曾教给她的“愉天换日”一招来。于是,她奋力连砍数刀,趁俞
 秀莲防不胜防之际,突然双手握刀,猛向俞秀莲的头顶砍去,等俞秀莲举刀上迎,淬
 然将刀换到左手,一闪便向她拦腰斩去。这一招的确是刁险难防,连躲在石山后的玉
 娇龙都大吃一惊,不觉为俞秀莲捏了把冷汗。不料俞秀莲似乎早已提防到了,一蹲身
 ,猛地飞起右脚,正好踢中高师娘的左腕,那刀顿时飞出手去,落到两丈开外的雪坪
 上去了。
   俞秀莲一个鸳鸯连环,迅又发出左脚,高师娘一个跟跄便栽倒在雪坪上面。
   玉娇龙心头一缩,也不禁急忙闭下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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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花的艳红,是拿来给女子点缀的
                           薄荷酒的翠绿,  是拿来给男子浪费的
高楼上的灯火,是拿来给旅人凝视的
                           而我自己的孤独,是拿来给我等待的那个人挥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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