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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houYu (遥想公瑾当年),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文革文学记录(3)
发信站: 听涛站 (2001年05月29日13:51:51 星期二), 站内信件

1.潜入越南参战的四名红卫兵
1966年9月,在全国政协礼堂召开了一次红卫兵大会。就在 这次会上,北京市第100中学
(这实际上是一所飞行员预备学 校)的高二学生赵建军、任热河与北京市第56中学的高二
学生孙 智忠、北京航空学院附属中学的瞿绍东相识了。接着,他们又把 各自在“串联
”和“造反”中结交的朋友王菊生、李小倩等6人 一一介绍。 赵建军提出,红卫兵不但
要拿起笔批判旧世界,而且要拿起 真枪真刀去“埋葬帝修反”。身高1米82的大个子任
热河是这些 人里的“长者”。他认为,毛主席接见红卫兵后,“文化大革命”的 烈火
已经燃遍全国,红卫兵要继续在革命路上打先锋,就应该到 国际舞台上经风雨、见世面
。那么到哪儿去呢?十个人不约而同 地想到了南越。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阵线成立5年多以
来,那里的 游击战越打越猛,规模越来越大。国内的报纸、广播,几乎每天 都要报道
游击队的战绩,这不由得使他们心里发痒———“对,到 越南南方去,到丛林游击战中
大显身手!” 10个人开始了紧张而简单的启程准备。每个人买了一块指北 针,天天晚
上学着在夜间根据星座辨别方位。请人教几句必要的 越语,把“同志”、“缴枪不杀”
这些词背得滚瓜烂熟。赵建军不 知从哪儿搞来一张标有中越边境的军事地图。王菊生、
李小倩采 购了面包和十几斤糖。任热河、孙智忠带上了几把锋利的匕首,以 便防身。
当时已近深秋,大家顾不上天凉水冷,一星期几次到颐 和园、八一湖去练习负重泅渡。
 10月30日,这10名红卫兵把所有物品塞到背包里,带上几 十块钱和百多斤粮票,登上
了北京去南宁的列车。 出发前,谁也没有告诉父母,连—件换洗的衣服也没带。 临行
前,10人联名给周总理写信,表示“不怕死在战场上”。 赵建军当时就摊开日记本写道
:“再见了,年迈的父母,等到 越南统一之日,再回来见你们!” 在广西边境凭祥,他
们被扣留,送回北京。只有赵建军、任 热河、孙智忠、瞿绍东逃脱,最终越过了边境线
,穿越丛林,深 入越南。 在去河内的公路上,4个人截住一辆卡车,一个劲儿地说: 
“巴亭、巴亭。”越南司机立刻明白这4个中国人要去的是河内巴 亭广场。巴亭广场就
象中国人熟悉的天安门广场一样。赵建军、任 热河、孙智忠、瞿绍东—上车,不顾车厢
的剧烈晃动,呼呼大睡 起来。 第二天晚上10点,河内到了。借着路灯,他们看见了巴
亭广 场、主席府和隐在树后的高射炮。 街上行人稀少,4个人用学过的几句越语问路,
又费了一番周 折,总算来到了中国大使馆。望着使馆上的五星红旗,他们又高 兴,又
懊丧。正在想着,使馆二等秘书走出来,亲热地握着他们 的手说:“欢迎!欢迎!你们
到家了。” 赵建国、任热河向驻越大使宋奇文陈述了越境过程,然后不 厌其烦地重复
说:“我们一定要去南越,不管路多远,困难多大, 我们都能坚持下去。”朱大使听后
有些激动,按照这些娃娃们的说 法,可以算出,他们三天之中只吃了一顿饭。他一面让
厨师赶决 去准备饭,一面耐心地劝说他们先休息几天,等使馆向国内请示 后再说。 第
二天上午,听使馆的同志说,朱大使特地为此事约见越南 总理,并向越方表示了歉意。
4个年轻人这才感到了问题的严重, 一整天坐卧不安。 11月8日,使馆机要员忽然闯进
他们的房间。 “有好消息,快到大使办公室去!” 原来是周恩来总理打来了专电。根
据任热河、瞿绍东的回忆, 电文大意如下:
朱大使并告4位革命小将: 他们未经中越双方批准,私自到越南,使我们感到为难。但
 他们援越抗美的精神可嘉。建议,先到我援越部队锻炼一个时期, 待部队轮换时回国
。如胡主席接见革命小将,请大使陪同。另外 请将他们的出身、姓名、家庭及住址一并
报来。此事下不为例。 经过几天集训,赵建军、孙智忠分到316大队2分队,任热 河、
瞿绍东分到320大队2分队。4人都是预备供弹手。 经过两个月的训练,师长批准他们的
参战。当天晚上,赵建 军向连党支部递交了一份入党申请书。 1967年1月19日,天空晴
朗。上午9时,指挥所接到敌情通 报,美航空母舰北移,温县防区可能会出现“大型攻
击波”。下午 4时11分,刺耳的防空警报撕碎了空气,大地也微微颤动起来。 20多架敌
视向交通线扑来。为了压倒高炮火力,4架 F—105 雷公式飞机对我炮兵阵地疯狂轰炸。
 战斗结束后,在一班炮位上,二炮手、三炮手、五炮手倒在 血泊里,预备炮手赵建军
满脸满身的泥血,倒在炮轮里侧。在他 汗涔涔的脸上,一双失去光泽的眼睛凝视着远方
…… 赵建军牺牲后,师党委决定追认他为中国共产党正式党员,并 追记二等功。中国
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通电全体援越部队,号召 所有指战员向赵建军烈士学习。 不久,
赵建军的父母收到了儿子生前所在部队的一份纪念品: 一个用有机玻璃做成的盒子里,
放着一架用美制F—105飞机 残骸制成的小飞机。在用越南的彩色石子铺成的底座上,雕
刻着 —行小字。上面写着:“父辈英雄儿好汉”。 赵建军的父亲是我军某部司令员,
母亲也是一位部队干部。两 位身经百战的老军人含着泪给部队回了一封信: “……建
军是我们最疼爱的大儿子,我们老了,组织上不会批 准重返前线。为烈士报仇,为千百
万越南人民报仇的重担要由你 们挑起来。孩子们,勇敢地战斗吧!我们要在越南统一的
那天,等 候你们的凯旋。” 几个月后,两位老人又把赵建军的弟弟赵奠军送到了哥哥
曾 战斗过的部队。在友谊关南面63公里处,弟弟把一个灿烂的花圈 放在了哥哥的墓前

2.缅共游击战中的中国知青
黄尧在《最后音符》一书中追忆当时的越国境行动时写道: 1968年年底在云南全面展开
的“划线”运动,将一派群众组 织打成“反革命”。据1975年的统计数字,受到各种刑
讯、逼供、 审查、监禁的达30万人,其中37000余人死于非命。 “以革命的名义”屠戮
,“以革命的名义”背叛,“以革命的名 义”引颈待杀和被杀——这是一场空前的“革
命大霍乱”。但是, 至少在那个时期,“革命”本身—— “文化大革命”的“基本理
 论”,在年轻一代中还未受到本质的怀疑。 我有将近10万字的罪证,其中两篇文章是
直接攻击林彪副统 师的《论形式主义的反动性》及《再论》,我嘲讽他的伪“忠”,批
 驳他的所谓“绝对权威论”,黑纸白字,我跑不了,仅此一罪,杀 头足矣!还有若干攻
击江青、康生的文字,洋洋万言,通过红卫 兵的有线广播,遍布昆明十里城乡,这还不
算那些参与论战的传 单,红卫兵小报“屁股”上杂文式的“补白”。 和我同期关禁的
有师大附中的傅衍鹏等人,昆明第10中学的 刘晓光、林柏;12中学的范严光,女中车佩
明, 11中裴滚泥、毛 昆明以及与我同校的宝章、赵力、培宙。大体分属于当时昆明地
 区最大的两个中学生红卫兵组织。 在长长的“请罪”行列里,我可以挨着宝章、赵力
站立,吟 读各自熟背默记下来的“请罪书”。过后,便是惩罚性的劳役。赵 力最期盼
这一时刻。这一天,他持一把扫帚在地上划着,慢慢挨 近我,左右环顾之后,匆匆在泥
地上用竹梢刻下“北”字,又刻 一个“南”字,后一个字下了狠劲,显得奇大。他往“
南”字上 跺跺脚,抹了。 “什么意思?”我替他蹭掉地上的字。
“南方来信——很多人都跑过去了——跨过国境线参加缅甸 共产党的游击队!大富你认
识吧?白猫你认识吧!都过去了!很 多人在边境上见到他们:绿军装、红帽徽、一式的现
代装备!” 他眼里闪射的不仅是希望,还是火。 时隔多年,当那最后的音符在边境那
边的山地丛林渐渐沉落, 有人才幸运地在一份旧日的档案里读到有关部门的统计数字:
 1969年6月,因各种原因逾境参加缅共游击队的红卫兵已达300 余人,他们的籍贯包括
云南的昆明、保山、潞西、腾冲、施甸,其 中昆明“知青”略占一半。也有少数原属建
设兵团的北京、四川 知青。 5月下旬的—天,我收到来自德宏潞西县勐戛的一封长信,
我 久绝音讯,捧着沉沉的,略有些泥土腥气的信,双手发抖。 一页白纸,布满细碎的
皱摺,红的、黑的隐隐的指印。红的 是土?黑的是炭? 信的楣头上依红卫兵最习惯的方
式摘录了毛主席的一段诗 词: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
气,挥 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黄尧,敬爱的同志: 首先,
请允许我们代表你的全体战友向你致以最亲切的问候。5月 16日,我们来自潞西三台山
,盈江、陇川、瑞丽的数十名战友聚集 在勐戛小石桥村,共同纪念这个伟大的日子。 
此刻,篝火熊熊,遥望北斗,我们心潮澎湃,更加怀念那些曾使 我们热血沸腾,身心激
荡的战斗岁月。 中国的未来是属于我们的!世界的未来是属于我们的!我们不能 忘记
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世界革命的历史责任天然地落到了我们
肩上.中国红卫兵运动没有完结, 它将以前所未有的潮头推向那些腐朽黑睛的角落,荡
涤一切污泥 浊水,开拓一个没有剥削、没有压迫的新世纪,英特纳雄耐尔一 定要实现
。 我们当中,将有一批人首先踏上征途,用我们的血,去灌溉 异国的自由之花。白骨
何所弃留,“赤遍环球是我家”!请相会你 的战友不会玷污这面光荣的旗帜。 国际悲歌
歌一曲,狂飙为我从天落! 中国红卫兵万岁! 下面是47人的签名:安波、钟秋、罗毅
、鲁生、美刚、纪隆、 王兰、文华、崇把、家晨、龚敏、桂玉成、王兰平、许儒多、朱
 潜云、郭津德……最末一个是运宽。 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或者说不熟悉。 在那许
多草草签留的姓名中,有一个重重扣击着我的心:郭 津德。他是我的同班同学。我太了
解他:若有一个以一死而了却 “碌碌无为”的机会,第一个挺身而去的就是他。 他是
—个射击运动员,想当兵,想得痴迷。他说过:如果能 早生30年,长征路途、雪山、草
地就会留下他的脚印,领一代风 流的就是他,而不是别人! 1969年春天,由一些山地
民族青年(他们出境几天,返回中 国时就身着簇新的草绿色缅共游击队军装,军帽正中
嵌着用薄毡 制成的红色五星),带来了一份“缅甸共产党党章”,这份油印的 《党章》
迅速地在知识青年中传播,成为中国红卫兵了解异国共产 党的第—份有凭有据的材料:

“……缅甸共产党的指导思想是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 缅甸共产党认为,必须坚决沿
着建立农村根据地,以农村包 围城市,最后解放城市,广泛地进行游击战争,消灭敌人
壮大自 己的持久的人民战争道路前进。 缅甸革命战争正在经历着长期的艰难困苦,高
潮和低潮,曲 折不平的道路,向着胜利前进……”
这些文字,对一个中国红卫兵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了:这 是纯粹的马列主义! 选择的
困难消失,剩下的只是行动。 汪泯、朝东、超云和光弧,生于同年——1949年,共和国
的 同龄人,昆明第8中学高67级学生,都是革命军人和干部的后代。 最早珍藏《格瓦拉
日记》,并把这本小册子带到南边去的就是他们
5月的一个早晨,当他们踏上异国的土地时,都不由得同时转 身回望祖国——仅仅离去
一里,北面黛色的山壁上用白色石块镶 嵌的巨幅标语:“毛主席万岁!”还赫然在目。

 
1969年5月14日,从盈江小平原出发,一伙知青将“雪球” 越滚越大,到瑞丽双印,队
伍已显得浩浩荡荡。经过几番聚散,到 达潞西三台山邦滇寨时尚有30余人。 整个德宏
地区的边境五县,处在被闪电射入的新的动荡之中, 红卫兵用“走串”来增加他们的行
动感,尽管果敢者仍是少数。采 取实质性步骤毅然出走的人将一面旗帜扛走了,竖在异
国丛林上 空,猎猎飘响。 “纵横谈”主持人宣布:所有问题都有了明晰的结论,只剩
下 了一个议题,即最终归结为“行动”的方向:中国红卫兵向何处 去? 其实,参与者
们都处在巨大的滑坡上,“重心”被一批果敢的 先行者沉沉地坠着,只能往一边去——
国境那边的消息从未断绝: 首批到达的红卫兵已在缅共“人民军”营地接受训练,根据
地南 沿的游击战早就打响。对于忠诚、勇敢和具有相当文化素养的中 国红卫兵,“人
民军”持欢迎的态度,况且其中不少“汉子”都早 早接受过动乱中枪炮的洗礼,摆弄一
只美制 M16自动步枪、 Ml卡 宾枪或40型火箭筒,不过是一件稍觉新鲜的玩艺儿。 这消
息使大家欢欣若狂。聚集在三台山邦滇寨的30余人开始 向勐戛转移,在小石桥村汇成了
近50人的队伍。 运宽将《缅甸共产党党章》念了一遍,他的嗓音低哑。 缅甸人民正在
受苦受难,中国红卫兵值得为之栖牲——其实, 有的人——你的战友和弟兄已经上去了
——而你呢? 玉成,1948年生,昆明第11中学高67级学生,校足球队中 锋,标准运动员
身材,性情活泼开朗。小伙子长得英俊、帅气,有 —双女孩般媚人的大眼。 潜云,19
47年生,昆明第8中学高66级学生,性情温和,说 话好压低嗓音,有一脸黑楂楂的连鬓
胡子。 津德,1947年生,昆明第8中学高66级学生,我的同班同学。 还有谁?良宁。良
福的胞弟。站在这一大群人中一点不显身 材。他要上前线去寻自己的哥哥。三天来不言
不语。人们已经看 出他那与胞兄一般无二的倔犟性格。 场地上所余的大半是女孩。够
了,暂且是够了;一次捐出去 4条男儿之躯! 女孩子们默默地站着,有人往暗影里埋下
头——有谁是他们 的恋人?他们之中任何一个都值得热辣辣地爱的。谁去取?那火 中的
荆棘。 5月17日晨,这批人向芒海边境出发。罗毅、钟秋、鲁生、运 宽及安波等人“代
表”大家送行。 从尖山、兴隆寨至马脖子、崩龙寨而下邀放,到达排鹿寨时, 又聚集
了30来人。排鹿的一群女孩拥出来了,摆下了她们忙乱中煞费苦心做好的菜饭。壮士们
以水代酒,敬这些素不相识的小姐 妹,谁也没有想到,排鹿的女知青户差不多是一个完
整的红卫兵 小队,她们还珍藏着一面旗帜,于是,在茅草屋前面的院场上,重 新竖立
了旗杆,举行了旗帜告别仪式。 这是—面褪去了鲜红颜色、染着汗迹墨迹而显得沉重的
旗帜, 十几双女孩的手贴上去熨平了岁月的折皱。于是,壮士们蘸着烟 墨,用竹笔、
钢笔留下了姓名,环绕着这些姓名,女孩子们都签 下了自己的名字,象花瓣紧簇着花蕊

该有一段誓言——红旗左上角用大字斜书: 牺牲换人类幸福,
革命乃吾辈生涯;
且将点滴血和泪,
洒遍天下自由花。
旗帜在正午升起。热带的炎日照着几十张满是泪痕的脸。 黄尧、赵力、毛昆明、宝章在
乘车前往中缅边疆的途中,被 扣留在保山县。保山专署安置办公室姓蓝的军代表宣布:
“你们有 严重政治问题,按规定不能到边境五县插队……”并排民兵看押 他们。黄尧
回忆说:
当晚,我们认真策划:由赵力即刻与芒市长途电话接上联系, 速派一名缅共“人民军”
战士带军装及证件赶到保山接应。4人分 两批走,以免引起注意,只要乔装一番,相信
可混过关卡。如若 接应失败……把行李都扔了,泅过怒江。” 怒江已到洪水季节,听
说有知青“无证”过桥被阻,不得已 泅渡怒江,已被淹死。但那是别人。各自报了一下
情况,水性都 还不错。如果空身泅渡,加上选好摊头,测准流向流速,估计有 六成以
上把握。 “书!书怎么办?”赵力想起来了,我们还有整整一大箱书, 《约翰·克利斯
朵夫》、《战争与和平》…… “扔了!全都扔了!一本不留!”我说。 “能不能带到江边
……再扔……到最后的时刻……”赵力说。 第二天,在已加入缅共人民军的中国知青纪
隆带领下,黄尧 等4人偷渡成功,到达缅共游击队兵站。 “我们一脚踏在那湿润的土地
上,空气是绿色的,远处的大青 树上有成群的白鹭飞过——梦中自由的领地。” “瞧
,都来了!”纪隆点了一支烟。 都来了!沿着公路,在浓浓的林荫里,在中央大道阳光泼
洒 的路面上,成百弟兄呼拥而来,喊着、叫着,叫着、喊着…… 时间:1969年7月5日

黄尧记录下了几个中国红卫兵阵亡时的情景: 他背着枪消逝在黑色土丘之后,当他再次
走出来时就是一个 死者——战争的魔法变幻似乎只间隔了一秒钟! 他的两条腿自腹股沟
下血肉模糊,密集的枪弹打断了两侧动 脉,几乎整个地截断了他的腿——敌人使用的是
达姆弹,枪口出 处撕去大块肌肉,他的绿色军用挎包和冲锋枪弹夹上涂满了他自 己的
皮肉和碎骨。 他的血顷刻就流光了,在将近二百米的山坡上,血象涌泉一 样喷洒。那
样地慷慨、无私,迅疾。 在马恒昌栖牲后,游击队军中曾有这样的流传:是两个克钦 
族战士(其中一个是救护员)将他从枪弹下抢出来的。马恒昌当 时还清醒。他的上身还在
拼命挣扎,要挺起来向前冲。过后他明 白自己不行了,安静地依在一棵小小的红木树上
,他伸手往下一 按,整个下肢完全浸泡在血洼里,被枪弹撕碎的破布筋下,炽热 的血
柱突突地喷涌,象由他无端地捧着的血的泉眼_“我的血! 我的血!”他兴奋地大叫,
两颊出现淡淡的红晕。他从未见过这么 多血!这是他的血!中国的血——只是由他一次
地奉献了。
他被火力压得发疯了,他紧紧地贴着地面,低得不能再低,他 几乎嵌进土层里,枪弹的
网还在往下压,他嘴里全是泥,鼻子埋 进草根里,他忍受不了这样的呼吸和压抑,他就
冲决似地弹起来 了…… “同志们,冲啊……”他喊道。他喊了一句从他六岁起就挎着
 木枪喊的口号。一模—样。 他飞翔起来的时候,两只臂膀张得挺开,不知道他是怎样
投 弹和射击的。在那一两秒钟之内,正面及左侧的敌军火力点居然 懵了、哑了、沉寂
了,象空出了一个舞台。他一人独据了两军对 垒的舞台,他打出了整整—梭子弹,他在
疯舞和高歌之后倒下,敌 军清醒过来,二挺机枪一齐向他扫射,密集的枪弹将他冲顶起
来, 然后象—片软软的羽毛飘然落下。 他——张益海,北京红卫兵,1968年10月到云
南插队,1969 年3月参加缅共“人民军”,牺牲时年约21岁,其余不详。
“杂种!让中国爷来单干!中国人可以解放全世界!” “冲啊——” 跃出战壕,向浓
烟滚滚的坡下扑去。看不清敌人,只管搂死 了扳机,泼水般泼出子弹。 “我的眼睛!
我的——眼——睛!”中国人的喊声,一个战士 将枪一扔,捂住眼睛在阵地上乱撞——
一发敌军的枪榴弹在他的 枪体上爆炸,他两眼一黑,没有倒下,他往左侧冲,又往坡下
冲, 他高举着两只血淋淋的手去扑杀看不见的敌人…… 猛然,津德推倒炮筒,抓起死
者身旁的一支冲锋枪,倏地蹿 了出去.连打了几个连发,班长一跺脚喊道:手榴弹、齐
投—— 掩护! 他迂回成功了。当敌军发现背侧遭到攻击时,他已经挺立在 一座岩石上
。 “来吧!中国爷爷爱你们……这些龟孙子!”他大骂着,单手 挟着中锋枪,畅畅快
快地泼出去—梭子;又一纵,依着—棵大树。 又是—梭子,“来啊!老子不想打屁股!
” ……他是完好无损归来的。 但,这是他的最后一次战斗。 “我想吃莓子——黄刺莓
……”他念叨着。他被毒蜂螯伤的右 臂已经发黑。他死于另一场无声的遭遇。
3.《献给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勇士》和它的创作源起
一个红卫兵在越南作战牺牲的故事,在1968年就已在北京红 卫兵中间悄悄地流传,在这
个传说中还有—段,关于烈士墓前摆 放着一个血染的红袖章的细节。这个故事令红卫兵
们为之“神 往”。昆明、北京的红卫兵越过中缅边疆,在缅共人民军中作战的 事情,
也确实曾经在文革中在全国泛围流传。 关于当年投身“国际共运”的红卫兵是否有什么
文学创作,还 不得而知。但据当年广州中山大学学员陈建军(原云南军区某医 院护士)
提供的情况,1968一1972年间由缅甸迁至国内医伤的缅 共游击队员中,有不少中国红卫
兵。缅共派过来慰问伤员的文艺 宣传队,也大部分由中国红卫兵组成,当时,就有护士
发现说: “报幕的不是昆明×中的××吗?”演出节目全是中国文革中的节 目:《×部
队战士想念毛主席》、《北京的金山上》、《远飞的大雁》 和《望北斗》等。不过歌词
有相应改变,也许这就是他们的“创 作”吧。 《望北斗》一歌出自歌舞剧《井岗山的
道路》,在1966——1968 年,是红卫兵中最走红的歌曲之一。歌曲中有这么一段歌词:
“赣 江边你领导我们反围剿,打败蒋匪百万兵……”,在演出时被改为: “伊洛瓦底
江边你指引我们反围剿,打败奈温百万兵!”以及“缅 共”“××大捷”等等。 自云
南省革命委员会1968年8月成立之后,江青、林彪直接 下令搞清查运动,大批老干部及
红卫兵被判为“站错队”,仅昆明 地区的中学生红卫兵两万人,被判“站错队”。到处
“划线站队”, 刑讯逼供,街上贴满“枪毙”布告。在缅共部队中有不少“黑 帮”子
弟,因为无法洗刷掉自己身上的罪名挺而走险。在游击战 中阵亡的红卫兵,许多没有留
下父母姓名、家庭地址,一些留下 姓名的则发一纸阵亡通知给其家庭,政府对其家庭并
不给予“军、 烈军属”待遇。 陈建军向中山大学的朋友描述了当时一些伤愈出院,重
返缅 共游击队的红卫兵含泪向她们道别时的情景。还有人让昆明藉的 护士向家人转告
自己还活着的信息。 以上这些事实及各种传闻,是否直接影响和导致了《献给第 三次
世界大战的勇士》一诗的创作,现在还不得而知。但这一切, 必然与此诗的诞生有着千
丝万缕的联系。 早在《献给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勇士》之前,已有不止一个、两 个红卫
兵诗人,发出了“世界革命”的呐喊:
呵,涅瓦河,你为什么这样欢腾,你看见,
克里姆林宫当年的红星闪耀在中南海。
让阿芙乐尔的炮口再对准新沙皇的宝座,
开火,轰出新苏维埃的河山。
——《涅瓦河之歌》四川 赵荷华
井冈山的土铺出中国革命胜利的大道呵,
全世界革命列车都在这条大道上奔走!
——《捧一捧井岗山的土》北京 夏春华
当代,我们的毛主席立在马列主义的珠穆郎玛峰颠,
文化大革命的号角调遣了全世界无产者的革命大军,
从中国这块红色根据地出发,向旧世界举行全面围歼!
……
整个地球必将在斗争的烈火中炼得红光闪闪!
——《神圣的十月》河南 东方 《献给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勇士》(政治幻想诗)不过是这
些诗 歌的登峰造极之作。 《献给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勇士》(作者:佚名),至少在1969
年 秋,就已经从北京传出,开始在全国各地流传。 全诗共240余行,共分5段。在诗的
开头,诗人——一位参 加了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毛泽东的战士,在战后向自己的战友、红
 卫兵、老同学的墓前献花:
摘下发白的军帽,
献上素洁的花环,
轻轻地
轻轻地走到你的墓前。
用最诚挚的语言啊,
倾诉我深深的怀念。
北美的百合花开了
又凋射
你在这里躺了一年又一年,
明天
朝霞升起的时刻,
我们就要返回那亲爱的祖国,
而你
却将长眠在大西洋的彼岸
异国的陵园。
诗人由此回忆起和“勇士”共同的往事:在“公园里 一起‘打游击’,井冈山一起‘大
串联’。”并一起“在那令 人难忘的夜晚,”收听国防部的宣战令。“在这最后消灭剥
 削制度的第三次世界大战”,“编在同—班。” “在战壕里,我们分吃一份面包;含
吮着一把咸盐,低 哼着同一支旋律,同盖一条旧军毯。…… “在冲天的火光中,我们
肩并肩突进敌人的三百米防 线,冲锋枪向剥削者喷吐着无产阶级复仇的子弹。
还记得吗?
我们曾饮马顿河岸,
跨过乌克兰的草原,
翻过乌拉尔的高峰,
将克里姆林宫的红星再次点燃。
我们曾沿着公社的足迹,
穿过巴黎公社的街垒,
踏着国际歌的鼓点,
驶骋在欧罗巴的每一个城镇、乡村、港湾。
瑞士的风光,
比萨的塔尖,
也门的晚霞,
金边的佛殿,
富士山的樱花,
哈瓦那的烤烟,
西班牙的红酒,
黑非洲的清泉。
这一切啊:
都不曾使我们留恋!
因为我们有
钢枪在手,
重任在肩。
经过厂无数“不眠的日日夜夜”,“浴血的南征北战”,我们不 可战胜的队伍“紧跟红
太阳,一往无前!”星星之火,在全球燎原。 最后,世界—片红,只剩下“白宫一点”
。 夜空中升起了3颗红色信号弹,你拍拍我的肩膀:“喂!伙计, 还记得不,‘中美战
场上见娃娃们的红心’——这20年前,一位 政治局委员的发言?” “记得!”我说:“
这是最后的斗争,人类命运的决战!”军号 响了,我们红心相通,疾步向前……
一手是绿叶,
一手是毒箭
——这横行了整整两个世纪的黄铜鹰徽,
随着人们胜利的欢呼,
被扔进熊熊的火焰。
金元帝国的统治者,
——一座座大理石总统的雕像,
那僵硬的假笑
紧舔着拼花地板。
冲啊!
攻上白宫最后一层楼顶,
占领最后一个制高点。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你扑在我的身上,用身体挡住从角落射 来的一颗罪恶的子弹,你的
身体沉重倒下了……
白宫华丽的台阶上
留下你殷红的血点斑斑
你的眼睛微笑着
是那样的安祥坦然
你的嘴唇无声地蠕动着
似乎在命令我
向前!
向前!
看啊!
摩天楼顶上
一面赤色的战旗
在呼啦啦地迎风招展
火一般的红旗
照亮了你目光灿烂
旗一般红的热血
湿润了你的笑脸
我将你紧紧抱在怀里,痛苦直播进我的心田,空间——消 失了,时间——停止了,胸中
仇恨在燃烧,耳畔雷鸣电闪。山岳 沉默、大海呜咽,秋叶飘落,湿云低缓…… 在第三
次世界大战勇士的墓前,诗人向战友告别:“安息吧, 亲爱的朋友!战后建设的重任有
我们来承担,共产主义的大厦,有 我们来创建!” 海洋上,天水相联;胸怀中,激情万
千。毛泽东的战士们返 回祖国。他们将向祖国庄严汇报:母亲啊,你优秀的儿子,为了
 人民的幸福、历史的必然,而长眠在大西洋的彼岸、那异国的陵 园。 《献给第三次世
界大战的勇士》一诗,与迟到十余年的越南、 缅甸的红卫兵行动报告相比较,显得“浪
漫”;“朦胧”、“诗意”。 整首诗充满了对共产主义“新世纪”的美妙、幼稚的憧憬

太阳啊,
从来没有这样暖 ’
天空啊
从来没有这样蓝
孩子们的笑容
认来没有象今天这样甜
毛泽东的教导
罗‘里奇的遗嘱
马克思的预见
机要在我们这一代手中实现
这是—种圣洁的情感。整整一代青年人把马克思的《共产党 宣言》当成他们的红色圣经
。毛泽东早巳向他们发出了号召;“我 们这—代青年人要亲手参加埋葬帝国主义的战斗
。”“一万年太久, 只争朝夕”,“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要扫除—切害
 人虫,全无敌。”他们相信文化大革命中国的今天,就是世界的明 天。相信共产主义
的胜利会在有生之年到来。他们满怀着对世界 上三分之二受苦人民的同情,蓄积起自己
的全部勇气,准备迎接一 场随时会到来的战争。他们甚至盼望着这一天。 《献给第三
次世界大战的勇士》集中表现了整个群体在 1967——1978年期间的一种“梦境”。所有
心态:迫不及待、浮躁、 革命饥渴、兴奋、渴望牺牲与自我升华、期望从运动困境中解
脱、 纯而又纯的世界、永远年轻……等等,都曲折地折射在这首并不 “复杂”的长诗
中。所有不同的种种愿望和解脱,都可以通过“世 界革命”——国际间战争的方式达到
。希望打仗,在众多青年心 中往往是一种“下意识”。反映出他们对周围环境开始产生
出一种 焦虑、拒绝、愤怒。 《献给》一诗适合了当时的“思潮”,它应运面生,并且
红极 一时。形式上,它吸收了贺敬之政治抒情诗的手法,韵脚绵密,朗 朗上口。它的
忽发奇想,它的叙事性,它的通俗风格,都注定了 它会是一首走红的诗歌。 它作为一
个思想标本留存下来,已超过了它自身原有的文学 上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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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将小乔揽于怀,颇为自豪地,“登台号令威严,跃马勇冠三军;上能报君侯知遇之厚
恩,下可荣妻荫子。吾平生之愿足矣……”小乔:“妾平素敬爱将军才华,但愿能建立千
古功业,妾与儿女也觉得荣耀万分……”小乔说着,将头贴在丈夫胸上。周瑜紧紧拥抱自
己的爱妻,眼睛遥望夜空明月,脸上闪现出一种庄严的责任感……
※ 来源:·听涛站 tingtao.dhs.org·[FROM: 匿名天使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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