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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houYu (遥想公瑾当年),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文革文学记录(4)
发信站: 听涛站 (2001年05月29日13:53:31 星期二), 站内信件

第二章
最初的地下文艺沙龙—— 夏仲、黎利地下沙龙(1967一1970) 1967年北京“地下高级社
会”
1967年夏天,当全国在江青“文攻武卫”的口号下,进入全 面内乱,在北京已有一批文
革初期的“运动领袖”和政治力量退 出运动舞台。 在北京各中学“四三派”、“四四
派”登上政治斗争舞台 的同时,“老红卫兵”已开始脱离政治斗争。除—部分人结伙进
行 文艺演出,大部分开始“逍遥”。作为被当时批判的“逍遥派”、 “颓废派”这些
人聚在一起游山玩水、聚餐、交流书籍、传唱外国 歌曲、学写新旧体诗等,这就是后来
文艺沙龙的雏型。
地下理论领袖们
李坚持文革初在国防科委工作,因为参加“三军冲派”被抓 到监狱关了一阵子,被释放
后即被下放到一个半导体元件厂,这 是个不大的小厂。当时因为参加“三军冲派”被踢
出军队的各种 专业人才不少,李坚持的小提琴老师××即是一个、他原在海政 文工团
拉小提琴,他的琴拉得相常够水平,是在东北跟白俄学的。 ××戴一付眼镜,一头乱发
,神经质.典型音乐家的气质。李坚 持的气质和举止在当时给人一种“职业革命家”的
感觉,比较成 熟、激进。 不久,李坚持又把同厂的陈小冬、范思学和周文林介绍进来
, 形成—个四五个人的小圈子。这其中,还有范思学的妹妹范婷,有 一段时间她把东
北知青的一些诗带给大家看(当时她在东北下 乡)。其中一首写嫩江平原风雷的诗给大家
留下深刻印象。李坚持 也带来一些手抄本的小说、诗歌。后来,雷明、陈乐平等人也出
 入于这个圈子。 当时,在这个圈子里相互传看文化大革命前“内部读物”(供 高干阅
读),一般为灰皮,又叫“灰皮书”。有《第四十一》、《一 寸土》(苏联小说,巴克兰
诺夫),《跟着太阳走的人》、《高空》、 《雁南飞》(以上为苏联电影剧本),还有一
些政治书籍《铁托 传》、《斯大林传》(托洛斯基撰写)、《新阶级》(南斯拉夫,德尔
 拉斯)。政治、哲学、文学都有。其中《新阶级》一书在北京各 沙龙中影响甚大。德尔
拉斯是南共理论家,他认为在共产党掌握 政权之后,如不加以防止可能会产生一个压迫
人民的新阶级。这 令人联想起文革中“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理论。当然, 
德尔拉斯是从“右”的角度阐述的。 在此之后,北京“内部书店”出售黄皮书,“高干
”持特殊证 件方能进入购买。黄皮书也开始在圈子中流传:布隆恰夫的《经 理的故事
》、叶甫图申科的《娘子谷》和《白轮船》、《落角》、《多 雪的冬天》、《你到底要
什么》。 有些时候,几个朋友会在马凯、新侨或是东安市场去喝一杯 啤酒。1970年绝
大多数的朋友都在插队、兵团或是当兵,整个北 京显得空荡荡的。只有少数几个圈子在
秘密活动。此后加入的还 有一个刘森。他50年毕业于徐悲鸿学院、坐过牢,放出后没有
工 作,自己在香山附近用泥烧制一些佛头给农民,换一些钱过活。他 个性放荡不羁,
富于感情,当同朋友们谈论起他所喜爱的欧.亨 利的小说,就会激动的身体发抖。此人
还在民间学了些“相面”、 看掌、奇门遁甲之术,颇有心得。有时,刘森来会朋友,有
时,朋 友去拜访他。他住在香山脚下的一个村里,一间简陋的土房,一 付“老农”的
样子。 当时,大家出于对“文化大革命”强烈不满,对社会主义制 度下的民主与法制
表示关切,开始探讨,社会主义应该怎么搞,还 有中国未来的命运如何?这是“地下文
艺沙龙”向理论研究迁移 的开端。最终导致了后来政治镇压的结局。 1975年9月,江青
集团在对李坚持等人进行长期监视、监听、 外调后,将其逮捕。
黎利与“地下文艺沙龙”
1969年冬天,部分下乡插队的知青由农村逃回城市。这时的 北京已一片肃静、凝固、冷
落。在这种寂静冷峻的气氛下,一些 新的知青沙龙开始萌生出来。留在城市的知青与从
乡村归来的知 青在沙龙中重新聚合。 黎利,女12中学生,女才子。当时“地下上流社
会”知名人 物,是当时北京有名的“三利”之一。其父是长征干部。传说黎 利性格仍
带有祖籍湘西色彩,泼辣、干练。文革中,造反派砸门 而入,要抄黎彪的家。黎利手持
两把菜刀,拦在门口,造反派没 有人敢上前同她较量。后来黎利被抓入公安局,曾与翁
××关押 在同一间牢房。 翁××,中央美院附中毕业,父亲是大历 史学家翁××。翁
××在文革初绘《百丑图》,因为“丑化中央领 导人”而被捕入狱。黎利则是反中央文
革小组入狱坐牢,两入同 关一室这是一种有趣的巧合。 黎利由农村返城后,在她周围
很快聚集了一些人;形成了一 个文艺沙龙。在这个沙龙中,大家一起谈哲学,谈马列,
搞意识 形态,也弹琴唱歌,也搞文学。有时候,蹬自行车外出野游。 黎利曾将自己写
的散文、札记拿给朋友看。厚厚一本,有文 学作品,有哲学,还有插队笔记。 在黎利
的圈子里还出了一个后来颇有名气的《九级浪》的作 者毕汝协。 黎利曾告诉朋友说:
“毕汝协的这篇小说,基本上是我启发他 写的。”黎利向毕浊协提供了相当多的人物素
材,并给予相当的鼓 励。
批判现实主义小说:《九级浪》、《逃亡》
毕汝协,文革运动中的过来人,老红卫兵,其父是中宣部的 一名司局级干部,他的小说
《九级浪》与佚名作者创作的《逃 亡》等手抄本奠定了文革中“地下文学”的基石。《
九级浪》的篇 幅虽然不很长,有十万字上下,但是其内容份量和历史跨度已基 本构成
长篇。毕汝协是文革中运用批判现实主义手法的第一人,也 是在文革运动中直接反映文
革社会生活现实的第—人。他的小说 所描写的人物,象司马丽,就生活在人们中间,具
有典型的真实 性,小说所描述的人物生活场景也是人们熟悉的。正是当时高知、 高干
子弟经常出入的地方——象“老莫”(莫斯科餐厅),像“沙 滩”(其中一段描写沙滩夜
景光怪陆离的灯光,给读者留下深刻印 象,颇有安德烈夫的笔法)。虽然是反映人们生
活中正在发生着的 事情,可是《九级浪》让人读后仍感惊心动魄。小说中自然流露 出
对外国艺术家和其作品的熟悉,毫无文革后作者生拉硬扯的矫 饰造作之感,小说涉及音
乐、绘画、美学都很轻松、得体,表现 出作者在浓厚西方文学侵淫下的修养。
小说以第一人称:我来叙述。主人公是个中学生,每天坐在 家中二层楼上看书绘画,每
日百般无聊,象十九世纪的作家俯视 下面的平房四合院,那里生息着芸芸众生。一天,
男主角忽然注 意到一个美丽少女从窗下走过,引起了“我”的注意。后来, “我”发
现女孩经常从窗下走过,气质不俗。渐渐,男主角开始期 待她每日的出现。此时的“我
”,还是一个纯洁的少年。后来, “我”与“她”——司马丽—同结伴和一位绘画老师
学习画画,但 “我”的心爱的女朋友被绘画老师骗奸了(这一解释过于简单,还 另有说
法)。司马丽从此走向堕落,“我”也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幻 灭了。最后这个“我”,
也跟着其它的男性后面,玩弄了自己从前 心灵上的圣洁的“女神”——司马丽。
司马丽是在人民解放军围城的炮声中呱呱落地的,可以讲是 与新中国同时诞生。她的父
亲是一个旧知识分子,家庭具有旧官 僚的背景。司马丽是父亲小老婆生的,这使她在重
视抓阶级斗争 的社会环境中,和文革开始后“血统论”横行的时代备受歧视和 屈辱。
可是司马丽却表现出了惊人的高贵、独立和圣洁。到文草 运动的后期,司马丽的家庭受
到重大打击,本人又孤立无援,前 景渺茫,看不见任何个人出路。在一个夜晚,“我”
偕司马丽,两 人学画归来,在小胡同里突然被“流氓”拦劫,“我”被用刀子逼 向墙
角,仓惶逃避,司马丽被“流氓”拖到黑暗角落里强行施暴, 幸亏有下夜班的工人路过
,将司马丽解救。司马丽衣衫撕破,— 人在黑暗中徘徊,“我”追随在后。后来,“我
”发现司马丽跑到 了绘画老师的家里,教师屋里的灯熄灭了,“我”受到毁灭性的打 
击.捂着脸跑开了。
小说的名称,缘于俄国画家埃瓦佐夫斯基的油画《九级浪》。 画面是:茫茫大海,乌云
密布,九级惊涛骇浪之中,一只帆船即 将倾覆的场面。小说中教师家中即挂此画。司马
丽堕落后,生活 放纵,与以前叛若两人,毫无廉耻可言。男青年们中间流传她的 闲话
,说此女浪得厉害,“浪”的够九级了。 在小说结尾,男主角也与司马丽发生了性关系
,胡闹一通。写 胡闹的过程,司马丽脱下衣服,胸部露出烫的烟头的疤痕,以及 金丝
镶边的乳罩(腐朽的象征),场景触目惊心。男主角“我”玩 弄了司马丽之后,小说迅即
跳到“老莫”,展开“我”与朋友在餐 桌上的一段对话,用调侃的语气说:老师是第一
个(指玩弄司马 丽),“我”跟在后边,踏着老师足迹。其它人一个一个跟着上。至 此
,小说就结束了。(另有一版本,小说结尾交待,男主角同司马 丽一同前往山西农村插
队)。
小说表现出作者对高干、高知子女和他们圈子的熟悉。他对 “脱衣服”之类的描写,使
大多数当时知青感到惊骇,包括圈子里 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接触到这么多社会“阴暗”
,但是,没有人对 小说的真实表示异意。《九级浪》实际上是走在“生活”前面的, 
有预见性的一部作品。 《九级浪》用“直面人生”的冷峻,撕开了生活的种种假象, 
用一种犀利和简截道破许多真实。小说中穿插司马丽父辈在巴黎 花天酒地的生活,又反
回来写文化大革命,形成了历史纵深感。作 者对一代青年人在文化大革命中的迷惘、幻
灭、扭曲和堕落,写 得准确透彻。小说再现了一代青年人在运动冲击、精神压迫下所 
共同经历的分裂、瓦解、蜕变的“心路历程”。司马丽是当代文学 人物画廊中最具光彩
的“悲剧人物”之一。作品把我们领入她的 内心世界,茫茫大海在九级狂浪滔天中,险
境环生,她绝望挣扎, 渴望拯救,她凭着弱女子的勇气与命运搏斗,最后甘于自我毁灭
, 沉沦、腐烂。
在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中,哪一个人心灵深处不曾掀起 “九级浪”呢?司马丽是恩格
斯所讲的,文化大革命“典型环境中 的典型性格。”在“四人帮”文化专治的历史条件
下,作者能遵循 和坚持艺术自身的规律,关注“人”,关注人的“心灵”,这一切 实
在难能可贵。
《九级浪》于1970年迅速在北京知青中间传抄,并逐渐扩散 开去。小说在当时得到普遍
欣赏、认同。但在当时,还谈不上 “赞誉”。在文革期间再也没有其它小 说达到《九
级浪》的艺术水平。毕汝协运用文字比较简洁,从容 不迫。在涉及性事上语言驯雅,适
可而止。观察趋于深邃,描述 懂得简约。显示出作者是个说故事的行家。但是作者在对
“苦 难”进行一番调侃、玩味之后,似乎有一种堕落后的轻松。这是 一种心碎后无情
感的冷静?司马丽的“自毁”是一种抗议?还是 一种“生活无意义”的证明?(作者在小说
中曾片断提到“存在主 义”。)读者在读完了这部辛辣、酸楚、惨烈的手抄本小说之后
,只 好自己去掩卷沉思了。 当时,有小道消息说,周总理看过《九级浪》后讲,作者
还 是有才能的,是不是能写写社会主义革命现实主义的作品?这一 传说,需要考证。
与《九级浪》同时流传的还有一部《逃亡》。 《逃亡》记述,在东北插队的几名知青,
扒火车返城的经历。 这几个知青,爬入一拉煤空铁皮车厢,几个人在寒风中卷缩成团,
 各自进入回忆,每人有一段往事加以倒叙。小说结尾:在东北某 一小站,这几名知青
被冻僵的尸体被人发现,几个知青抱在一起, 在睡眠中一去不返。 当年“扒车”应是
许多知青共同的经历。有扒闷罐车冻死在 里面的,有在车皮里生火取暖烧死在里头的。
有扒客车被关押的。 在内蒙兵团有的知青因拦截汽车,欧斗司机致死,自己也被判刑。
 小说中的知青在临终前梦想到了他们的童年、少年,梦见了自己 的父母亲人。这不禁
令人想起安徒生《卖火柴的小女孩》。 小说运用不同人物的回忆,包容了文革初不同的
生活层面,有 人性的丑恶、污秽,也有一闪即逝的美妙片断,不同的回忆片断, 剪辑
在一起构成了文革的历史场景。这是一部敢于直面人生,大 胆暴露黑暗面的作品。还没
有一部小说,能够把知青悲惨命运揭 示的这么尖锐、深刻。
小说《九级浪》、《逃亡》在文学史上的意义正在于,它对文 学“虚假现实主义”传统
的反拨。它背弃了《创业史》和散文集. 《雪浪花》这样一些假现实主义和极左思潮影
响下的一批作品,拾 起了批判现实主义的“五四文学”传统。这在当时是一种大 胆、
无畏的抉择和开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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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将小乔揽于怀,颇为自豪地,“登台号令威严,跃马勇冠三军;上能报君侯知遇之厚
恩,下可荣妻荫子。吾平生之愿足矣……”小乔:“妾平素敬爱将军才华,但愿能建立千
古功业,妾与儿女也觉得荣耀万分……”小乔说着,将头贴在丈夫胸上。周瑜紧紧拥抱自
己的爱妻,眼睛遥望夜空明月,脸上闪现出一种庄严的责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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