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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生存体验36
发信站: 听涛站 (Sun Mar 26 10:31:59 2000), 转信

穿越白色恐怖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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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目惊心的数字
    我天生瘦小,熟悉我的、喜欢我的、恶意中伤我的人,都喜欢用开玩笑般的口吻说

你就像个吸毒的。
    我这人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在这个世上,只有一样东西我是绝对不敢沾的,那就

是毒品。
    1998年元月,我在康宁精神病院打工,发现医院里有个自愿戒毒所。戒毒所长长的

走廊边,整日徘徊着五六个精神萎靡的人。医生告诉我,那是一些自愿来此戒毒的人。

1999年7月,我去龙岗区采访一家因吸毒而毁灭的家庭,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这家
只有两个儿子。老大早些年就因吸毒暴尸街头,老二又重蹈覆辙。虽然父母看管甚严,

老二仍在结婚前一个星期出门理发时,莫名其妙地失踪,据悉是被白粉友拉走。一个月

后,在邻村的一个出租屋中,有人发现他早已腐烂的尸体。老二未过门的媳妇也是位吸

毒女,几个月后,她生下一个浑身发烫、满身红肿的婴儿。那天我赶至龙岗,抱着来到

世上仅一个月,哈欠连天的“毒生儿”,心中惊悚万分。我真的不知道,毒品怎么会有

这么大的魔力?
    我手边的报刊剪贴资料上,有着一些令人不寒而栗的数字与信息:
    1998年初统计,全世界受毒品控制的人数已高达1.8亿,吸食可卡因的人近5000万,

毒品贩子约100万人。全世界总人口中,大体每40人中就有一名吸毒者。
    贩毒和吸毒已夺去全球数百万人的生命,而且,每年都有二十万“瘾君子”丧命,

其破坏性远远大于一次世界大战……吸毒者大多数为中青年,通过统计算出来的平均死

亡年龄为36岁。所以有人说,一俟吸毒,他离死亡的距离,平均不会超出10年。
    吸毒在我国是违法的。1995年1月12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第170号令,是我国第

一部《强制戒毒法》,规定对吸食、注射毒品成瘾人员,通过行政措施对其强制进行药

物治疗、心理治疗和法制教育、道德教育,使其戒除毒瘾,强制戒毒期限为3至6个月,

强制戒毒期满仍未戒除毒瘾的,延长强制戒毒期至1年。
    我国目前有强制戒毒所200多所。深圳市戒毒所是1991年10月份由深圳市人民政府
批准成立的专职戒毒机构,1996年10月正式由民政局划归公安局管理。是一所集脱毒、

康复、科研、出所后提供跟踪服务为一体的现代化戒毒所,也是广东省第一间对外开放

的戒毒机构。对入所的吸毒人员实施军事化管理、系统化教育、集体化生活和强制脱瘾

治疗。建所至今已收治了包括港、澳、台等地区在内的10493名吸毒者,其中男8281人,

女2212人,强制戒毒4195人,自愿戒毒6298人……
    在一个秋风渐凉,仍然热浪袭人的秋日午后,我乘坐采访车沿着鹏城东翼一路前行

40分钟后,在一个极小的二线关口不远处,一所院落的白磁砖墙与灿红色的飞檐提醒我

我的目的地到了。
    这一天,是星期二的下午,刚巧是每周一次的亲属探访日。就在我刚准备迈进戒毒

所大门的一刹那,从里面突然冲出一位40岁左右的中年妇女,双手掩面,蹲在门边,涕

泪滂沱。我见她伤心至极,递上一块纸巾,她拿着揩泪,边擦边抽泣地对我说:“我的

儿子……他……将家中所有的钱……都吸完了,我怎么过啊?”我劝她想开点。她说,

儿子戒了好多次了,到现在戒也戒不断了,从所里回家第一天就复吸,吸了再被她送进

来,一点薄家底早被他折腾光了,就去社会上偷盗,什么都干过,最后,被强制送来戒

毒。
    看着这位母亲为了不肖儿子而热泪纵横的脸庞,我的心一阵阵揪紧。站在沉重的铁

门前,我已经可以想象得到,迎面而来的,该是怎样苦涩而沉重的日子!可以想象,我

要穿越的将是怎么样的炼狱?
不谙世事的“二奶”
    为了更真实地面对、近距离的接触受“白色瘟疫”污染的人们,我在场部强烈要求

“分配”到基层“工作”,考虑到我的性别特征,经过一系列繁琐、复杂的手续,我终

于得偿所愿,拿着报到单去女子戒毒中队报到。
    戒毒所占地面积约38000多平方米,分成两大块。里面的一片区域为男子强制区域
与医疗科,外面又以草地为界切割成一半,左边一块为女子戒毒中队,右边为男子自愿

班。吸毒者的来源有两个渠道,一种是强制戒毒,也就是被抓来的。公安部门在每次扫

毒专项斗争中,将抓获的吸毒者送进戒毒所。另一种是自愿戒毒,由吸毒者的亲朋好友

送进戒毒所接收疗教。
    报到之后,中队长陈昕带着我先熟悉环境。
    女子戒毒中队的地盘为一长条形区域,齐刷刷的一排砖房,每间房为一个小班。中

队下设10个班,9个强制戒毒班,1个自愿班。正是下午2点30分,太阳最烈的时候,砖
房搭了长长的顶棚遮荫,门前一片长条形的空地,是女戒毒学员的活动天地。这块对于

女戒毒人员来说的宝地长约60多米,宽只有20多米。地上,因长期打坐开会而变得光滑

空地外面是一片如茵的青草地,在葱葱郁郁的树木的掩映下,真如一个世外桃源。
    中队长告诉我,今天下午学员全都在赶工做塑料花。为了培养吸毒人员的耐心,分

散精力,促进康复,女子中队承接了一家外资塑料花厂的来料加工,让学员们扎塑料花

也有克服懒散习惯,培养劳动技能的作用。透过第一班的铁门往里望去,十多个女学员

安坐在一片绿叶与白色的花海之中,仔细地将裁剪好的一瓣瓣白色花瓣,安上花芯,插

在一枝枝干上。白花、绿叶,吸毒学员的手工劳作,使人感觉她们不再是“废人”。
    “今天,我们队里来了一名新管教,姓涂,今后,大家都叫她涂管教吧!”中队长

将我—一介绍给各间房里正埋头扎花的学员。
    “中队长,下午好!涂干部,下午好!”每一间房都先后传出这样的问候声。
    “小涂,你先熟悉一下,10分钟前,医疗科送了一名刚脱毒的新学员来,你可以去

和她聊聊。”
    我正求之不得。拎着一张凳子,找了个荫凉之处坐下。不一会,组长就帮我叫来了

这位新学员。
    这位名叫阿花的“新学员”是个老油条,虽然才23岁,却有7年的吸毒史,先后戒
毒超过30次。今年是4次“入住”了。每一次,都是一个香港小老板,也即包养她的男
人送她来的,属于自愿戒毒者。
    她长相清秀,笑起来灿烂无比,身材也很好。坐在光洁的地面上和我聊天,神情就

像一位不谙世事的小妹。
    她是一位少数民族,今年23岁。17岁那年,她读高中二年级,贪玩。好吃、怕苦的

她听人说深圳打工遍地黄金,便偷偷买了火车票随着一大帮同乡一路南行。在车厢里,

她嘻嘻哈哈唱着歌,不知道什么叫忧伤。后来,她才知道自己进不了深圳,因为没有边

防证,只得在平湖下车。一下车,她就直奔一家电子器材厂找工。工厂的老板是位香港

人,大她15岁,早有妻室,第一眼就看上了这位美丽而懒散的小姑娘。他“恩准”她进

厂打工,住进工厂宿舍。第二天上午,他给了她几个选择:一是回家读书,二是与他一

起生活,三是在工厂打工,每月拿五六百元打工费,四是去夜总会坐台当“三陪”。她

想了想,选择了和他在一起,由他供养的那种不劳而获的“花瓶”生活。
    看上去他待她不错,犹如老夫少妻的样子,但是不给她真正的名份,按照法规也不

能给她什么“名份”。对于一位17岁的女子来说,没有爱情没有工作,心灵空虚得要命

他给她找了一伙小姐妹,都是附近开工厂的香港人包养的“二奶”,让她随着她们一起

打麻将。麻将桌上,有人请她“追龙”,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从此堕入万劫不复的深

渊。一个星期后,她一起床,就流鼻涕、流眼泪、打哈大,肚子痛、腰痛总之全身都痛

像患上感冒一样。她起床往医院跑,路上遇到请她吸白粉的女子,对方告诉她,这是犯

病了,快拿钱去买吧。自此,她就上了瘾,再也戒不掉。她“男人”星期一至星期五在

厂里,周六与周日回香港家中过周末。刚开始好几个月,他还不知道自家的“二奶”已

经深陷毒瘤,每天要抽一克白粉。早上起床,她溜出卧室,拿一张锡泊纸铺在桌面上,

倒上白粉,手边的饮料硬盒被卷成很粗的管子,一端含在嘴里,用打火机烧锡泊纸,再

勾着头,将腾腾烟雾缓缓吸进鼻中。这种吸法是吸毒者的“初级阶段”。她自言不敢发

展到肌注,是因为原先引诱她吸毒的小姐妹都已先后死于肌注。原因之一,是现在的白

粉不纯,通常掺有老鼠药、去痛粉、面粉等等,弄不好就“翘辫子”。
    对她而言,人生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追龙”了。她因为吸毒,不敢跟家中联系

她家有个小表弟,曾经吸过一种自制的叫“神仙水”的东西,被她的父亲知道后,对她

的几个姐妹说,他们家没有一个人吸毒,假如有,坚决不要回来见他,不如死在外面。

这话传到她耳里,她是不敢回乡了。
    她是寂寞的,年纪轻轻地被人包养,原本就不爱身边的男人,家又关山重重,不能

归去。在她看来,吸毒是她排解寂寞,获取欢乐的唯一途径。她常常躺在沙发上吸,茶

几上摆满了水果、糖果、饮料等辅助品。通常这个时候,香港小老板已经睡了,她则一

口一口地“追龙”。吸累了,头晕了,就昏昏睡去,醒来又接着吸。她一天可以断断续

续地吸上十二个小时。
    17岁那年年底,她成了一个真正的烟鬼。一个星期天的上午,她男人因有事突然从

香港回家,看见她在吞云吐雾,着实吓了一大跳。他是个烟酒不沾的人,也容忍不了自

己喜欢的女人变成烟鬼。他拉着她进医院戒毒,可是,她太脆弱了,虽然每次戒毒体内

脱毒都很成功,但是心瘾却万难根除。近三四年来,她总是戒了就吸,吸了再被他逼进

来戒。如此循环往复,在医院戒毒24次,戒毒所戒了7次,戒了31次,成了女子中队中
的“老油条”。
    1999年,她出出进进戒毒所,是进出频率最高的一位戒毒者。她掰着指头算着告诉

我:“我今年7月份到现在,已经‘三进宫’了。喏,我7月份出所,8月对21日又进来,

9月20号刚出去,10月6日又送进来,我这次应该在11月19日出去。”
    我问她是不是诚心想戒。她迅速点点头说,怎么不诚心呢?就是再诚心也戒不掉呀

每次出所,反复叮咛自己不能再错了,一条命再不值钱也是自己的。可是,就像有魔鬼

附身,一走到外面,第一件事就是“还愿”,说是说,找毒品抽上最后一口,既是慰劳

又是告别,反正从此不抽就是了。就这样,又上瘾了。她说她几年都在一个固定的小卖

部拿货。对方一俟她出所,就将白粉送到她家,有一次,她不肯要,对方干脆包好5克
白粉,丢到她家的阳台上。8月16号出所,小老板来接她,在路上,她又决定抽上最后
一口,回到家中,还没坐上5分钟,便打的士去要货,当他的面“开档”(抽白粉的俗
称)。他的眼圈都红了,问她,不抽不行吗?她说,就这一口,就这样,她又在劫难逃

    不过,这一次,她真正地想好了,绝不再抽!她从17岁来平湖,就没回过家。吸毒

后,没再跟家里联络。她说,可能父母都认为她早不在人世了。2000年的春节,她准备

回家,给他们一个惊喜。她希望父亲能原谅一个迷途的羔羊,让她回家住一段时间,养

养身体,彻底与毒源隔绝。她认为,只有在毒品目前还没侵袭到的她的家乡小山村,她

才能戒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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