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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dwb (闲看花落),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钱钟书——猫(7)
发信站: 听涛站 (Sun Oct  1 11:40:37 2000), 转信

建侯耸了耸肩,对人家做个眼色,傅聚卿说:“你肯承认自己懦弱,这就是最
大的勇气。这个年头儿,谁都不敢讲自己怕打仗。敢这样坦白讲的,你还是第一个
。有些人把他们的畏缩掩饰成政策,说维持和平,说暂时妥协,不可轻举妄动,意
气用事。有些人高喊着抗战,只希望虚声夺人,把呐喊来吓退日本,心上并不愿意
,也并不相信这战争真能发生。千句并一句说,大家都胆小得要装勇敢,就没人有
胆量敢诚实地懦弱。可是你自己怕打仗,又主张打仗,这未免有些矛盾。”
    侠君把牛奶倒在茶碟里,叫淘气来舔,抚摸着淘气的毛,回答说:“这并不矛
盾。这正是中国人传统的心理,这也是猫的心理。我们一向说,‘善战者服上刑’
,‘佳兵不祥’,但是也说,‘不得已而用兵’。怕打仗,躲避打仗,无可躲避了
就打。没打的时候怕死,到打的时候怕得忘了死。我中国学问根柢不深,记不起古
代什么一位名将说过,士兵的勇气都从畏惧里出来,怕惧敌人,但是更怕惧自己的
将帅,所以只有努力向前杀敌。譬如家畜里胆子最小的是猫,可是我们只看见小孩
子给家里养的猫抓破了皮,从没见过家里养的狗会咬痛小孩子。你把不满一岁的小
孩子或小狗跟小猫比一下,就明白猫和其他两种四足家畜的不同。你对小孩子恐吓
,装样子要打他,他就哭了。你对小狗这样,它一定四脚朝天,摆动两个前爪,仿
佛摇手请你别打,身子左右滚着。只有小猫,它愈害怕态度愈凶,小胡子根根挺直
,小脚瓜的肌肉象张满未发的弓弦,准备跟你拼命。可是猫远不如狗的勇敢,这大
家都知道。所以,怕打仗跟能打仗并不象傅聚卿所想象的那样矛盾。”
    袁友春觉得这段议论颇可以留到自己讲中国人特性的文章里去用,所以一声不
响,好象没听见。陆伯麟道:“我从没想到侠君会演说。今天的事大可以编个小说
回目:‘拍桌子,陈侠君慷慨宣言;翻茶杯,赵玉山淋漓生气’,或者:‘陈侠君
自比小猫;赵玉山妻如老虎。’”大家都笑说陆伯麟“缺德”,赵玉山一连摇头道
:“胡说!不通!”
    曹世昌说:“我没有陈先生的气魄,不过,咱们知识分子有咱们对国家的职责
。咱们能力所及,应该赶快去做。我想咱们应当唤起国际的同情,先博得舆论的支
持,对日本人无信义的行为加以制裁。这种非官方的国外宣传,你们精通外国文的
人更应该做。袁先生在这一方面有很大的成绩,傅先生您亦何妨来一下?今年春天
在伦敦举行的中国艺术展览会已经引起全世界文化人士对中国的注意,这是最好的
机会,千万不要错过。打铁趁它热——假使不热,咱们打得它发热。”这几句话讲
得颐谷心悦诚服,想毕竟是曹世昌有道理。
    傅聚卿道:“你太瞧得起我了,这事只有友春能干。可是,你把外国的同情也
看得过高,同情不过是情感上的奢华,不切实际的。我们跟玉山很同情,咱们中间
谁肯出傻力气帮他去制服赵太太?咱们亲眼看见陈侠君害他泼了一身茶,陆伯老讲
话损他,咱们为他抱不平没有?外国人知道切身利益有关,自然会来援助。现代的
舆论并非中国传统所谓清议。独裁国家里,政府的意旨统制报纸的舆论,绝不是报
纸来左右政府,民治国家象英国罢,全国的报纸都操纵在一两个报阀的手里,这种
报阀不是有头脑有良心的知识分子,不过是靠报纸来发财和扩大势力的野心资本家
,哪里会主持什么公道?至于伦敦画展呢,让我告诉你一句耐人寻味的话。有位英
国朋友写信给我说,从前欧洲一般人对日本艺术开始感觉兴趣,是因为日俄之战,
日本人打了胜仗;现前断定中日开战,中国准打败仗,所以忽然对中国艺术发生好
奇心,好比大房子要换主人了,邻居就会去探望。”
    陆伯麟打个呵欠道:“这些话都不必谈。反正中国争不来气,要依赖旁人。跟
日本妥协,受英美保护,不过是半斤八两。我就不明白这里面有什么不同。要说是
国耻,两者都是国耻。日本人诚然来意不善,英美人何尝存着好心。我倒宁可倾向
日本,多少还是同种,文化上也不少相同之处。我知道我说这句话要挨人臭骂的。

    陈侠君道:“这地道是‘日本通’的话。平时的日本通,到战事发生,好些该
把名称倒过来,变成‘通日本’,——伯老,得罪得罪!冒犯了你,我们湖南人讲
话粗鲁,不知忌讳的。”后面这几句话因为陆伯麟气得脸色翻白,捻胡子的手都抖
着。中国各地只有两广人、湖南人,勉强凑上山东人,这四省人可以雄纠纠说:“
我们这地方的人就生来这样脾气。”他们的生长地点宛如一个辩论的理由、挑战的
口号。陆伯麟是沪杭宁铁路线上的土著,他的故乡叫不响;只有旁人背后借他的籍
贯来骂他,来解释或原谅他的习性,在吵架时自己的籍贯助不了声势的。所以他一
时上竟想不出话来抵挡陈侠君的“我们湖南人”,再说,自己刚预言过要挨骂,现
在预言居然中了,还怨什么?
    郑须溪赶快避开争端说:“从政治的立场来看,我们是否该宣战,我不敢决定
。我为了多开口,也已经挨了青年人的骂。但是从超政治的观点来讲,战争也许正
是我们民族精神的需要,一个大规模的战争可以刺激起我们这个民族潜伏着的美德
,帮我们恢复精神的健康和国家的自尊心。当然,痛苦是免不了的,死伤、恐怖、
流离、饥荒,以及一切伊班涅茨的‘四骑士’所能带来的灾祸。但这些都是战争历
程中应有的事,在整个光荣壮烈的英雄气魄里,局部的痛苦得了补偿。人生原是这
样,从丑和恶里提炼出美和善。就象桌子上新鲜的奶、雪白的糖、香喷喷的茶、精
美可口的点心,这些好东西入口以后,到我们肠胃里经过生理化学的作用,变质变
形,那种烂糊糟糕的状态简直不堪想象,想起来也该替这些又香又甜的好东西伤心
叫屈。可是非有这样肮脏的过程,肉体不会美和健康。我——”
    李太太截断他道:“你讲得叫人要反胃了!我们女人不爱听这种拐弯抹角的议
论。人生有许多可恨、可厌,全不合理的事,没法避免。假如战争免不了,你犯不
着找深奥的理由,证明它合理,证明它好。你为战争找道理,并不能抬高战争,反
而亵渎了道理,我们听着就对一切真理发生猜疑,觉得也许又是强辩饰非。我们必
需干的事,不一定就是好事。你那种说法,近乎自己骗自己,我不赞成。”颐谷听
得出了神,注视着爱默讲话时的侧面,眼睛象两星晶莹的火,燃烧着惊奇和钦佩。
陈侠君眼快,瞧见他这样子,微笑向爱默做个眼色。爱默回头看颐谷,颐谷羞得低
下头去,手指把面包捻成一个个小丸子。陈侠君不放松地问:“这位先生贵姓?适
才来迟,荒唐得很,没有请教。”颐谷感到十双眼睛的光射得自己两脸发烧,心里
恨不能一刀杀死陈侠君,同时听见自己的声音回答:“敝姓齐。”建侯说:“我忘
掉向你介绍,这位齐先生是帮我整理材料的,人聪明得了不得。”“唔!唔!”这
是陈侠君的回答。假使世间有天从人愿那一回事,陈侠君这时脸上该又烫又辣,象
给颐谷打了耳光的感觉。
    “你倒没有聘个女——女秘书?”袁友春问建侯。他本要说“女书记”,忽然
想到这称呼太直率,做书记的颐谷听了也许刺耳,所以忙改口尊称“秘书”,同时
心里佩服自己的机灵周到。
    曹世昌道:“这不用问!太太肯批准么?女书记也帮不了多少忙。”

    李太太说:“这还象句话说。随他用一屋子的女书记,我管不着,别扯到我身
上,建侯,对不对?”建侯油腻腻地傻笑。

    袁友春道:“建侯才可以安全保险地用女书记,决不闹什么引诱良家少女的笑
话。家里放着爱默这样漂亮夫人,他眼睛看高了,要他垂青可不容易。”

    陈侠君瞧建侯一眼道:“他要引诱,怕也没有胆量。”

    建侯按住恼怒,强笑道:“你知道我没胆量?”

    侠君大叫道:“这简直大逆不道!爱默,你听见没有?快把你们先生看管起来
。”

    爱默笑道:“有人爱上建侯,那最好没有。这证明我挑丈夫的眼光不错,旁人
也有眼共赏。我该得意,决不吃‘忌讳’。”

    爱默话虽然漂亮,其实文不对题;因为陈侠君讲建侯看中旁的女人,并非讲旁
的女人看中建侯。但也没人矫正她。陈侠君继续说:“建侯胆量也许有余,胃口一
定不够。咱们人到中年,食色两个基本欲望里,只要任何一个还强烈,人就还不算
衰老。这两种欲望彼此相通;根据一个人饮食的嗜好,我们往往可以推出他恋爱时
的脾气——”

    陆伯麟眼睛盯在面前的茶杯上,仿佛对自己的胡子说:“爱默刚才讲她自己决
不捻酸吃醋,可是她爱吃醋溜鱼,哼!”建侯道:“这话对!侠君专门胡说八道,
好象他什么都知道!”

    侠君不理会陆伯麟,把头打着圈儿对建侯说:“因为她爱吃醋溜鱼,所以我断
定她也会吃醋。你小心着,别太乐!”

    李太太笑道:“这真是信口开河!好罢,好罢!算我是醋瓶儿、醋罐儿、醋缸
儿,你讲下去。”
    侠君象皮球给人刺过一针,走漏了气,懒懒地说:“也没什么可讲。建侯吃菜
的胃口不好,想来他在恋爱上也不是贪多的人。”

    “而且一定也精益求精,象他对烹调一样,没有多少女人够得上他的审美标准
,”傅聚卿说。建侯听着,洋洋得意。

    “此话大错特错,”侠君忍不住说:“最能得男人爱的并不是美人。我们该防
备的倒是相貌平常、姿色中等的女人。见了有名的美人,我们只能仰慕她,不敢爱
她。我们这种未老已丑的臭男人自惭形秽,知道没希望,决不做癞蛤蟆吃天鹅肉的
梦。她的美貌增进她跟我们心理上的距离,仿佛是危险记号,使我们胆怯、懦怯,
不敢接近。要是我们爱她,我们好比敢死冒险的勇士,抱有明知故犯的心思。反过
来,我们碰见普通女人,至多觉得她长得还不讨厌,来往的时候全不放在眼里。吓
!忽然一天发现自己糊里糊涂地,不知什么时候让她在我们心里做了小窝。这真叫
恋爱得不明不白,恋爱得冤枉。美人象敌人的正规军队,你知道戒备,即使打败了
,也有个交代。平常女子象这次西班牙内战里弗郎哥的‘第五纵队’,做间谍工作
,把你颠倒了,你还在梦里。象咱们家里的太太,或咱们爱过的其他女人,一个都
说不上美,可是我们当初追求的时候,也曾为她们睡不着,吃不下——这位齐先生
年纪虽轻,想来也饱有经验?哈哈!”颐谷听着侠君前面一段议论,不由自主地佩
服他观察得入情入理,没想到他竟扯到自己头上,涨红了脸,说不出话,对陈侠君
的怨恨复活了。
    李太太忙说:“侠君,你这人真讨厌——齐先生,别理他。”
    袁友春道:“侠君,你适才讲咱们的太太不美,这‘咱们’里有没有建侯?”
曹世昌、赵玉山都和着他。
    李太太笑道:“这不用问,当然有他。我也是‘未老先丑’,现在已老更丑。

    侠君慌的缩了头,手抓着后脑,做个鬼脸。陆伯麟都忍不住笑了。
    马用中说:“你们说话都不正经。我报馆里有两个女职员做事都很细心认真。
玉山,你所里好象也有女研究员?”
    赵玉山道:“我们有三个,都很好。象我们这研究所,一般年轻女人会觉得沉
闷枯燥,决不肯来。我的经验是,在大学专修自然科学、中国文学、历史、地理的
女学生,都比较老实认真。只有读西洋文学的女学生最要不得,满脑子的浪漫思想
,什么都不会,外国文也没读通,可是动不动要了解人生,要做女作家,要做外交
官太太去招待洋人,顶不安分。从前傅聚卿介绍过这样一个宝贝到我们所里来,好
容易我把她撵走了,聚卿还怪着我呢。”
    傅聚卿道:“我不怪你旁的,我怪你头脑顽固,胸襟狭小,容不下人。”
    郑须溪道:“这话不错。玉山该留她下来,也许你们所里的学术空气能把她潜
移默化,使她渐渐跟环境适合,很可能成为一个人才。”
    陆伯麟笑说:“我想起一椿笑话。十几年前,我家还在南边。有个春天,我陪
内人到普陀山去烧香,就住在寺院的客房里。我看床铺的样子,不很放心,问和尚
有没有臭虫。和尚担保我没有,‘就是有一两个,佛门的臭虫受了菩萨感应,不吃
荤血;万一真咬了人,阿弥陀佛,先生别弄死它,在菩萨清静道场杀生有罪孽的。
’好家伙!那天我给咬得一宵没睡。后来才知道真有人听和尚的话。有同去烧香的
婆媳两人,那婆婆捉到了臭虫,便搁在她媳妇的床上,算是放生积德,媳妇嚷出来
,传为笑话。须溪讲环境能感化性格,我想起和尚庙的吃素臭虫来了。”大家都哈
哈大笑。
    郑须溪笑完道:“伯老,你不要笑那和尚,他的话有一部分真理。臭虫跟佛教
程度差得太多了,陈侠君所谓‘心理距离’相去太远,所以不会受到感化。智力比
较高的动物的确能够传染主人的脾气,这一点生物学家和动物心理学家都承认。譬
如主人爱说笑话,来的朋友们常哈哈大笑,他养的狗处在这种环境里,也会有幽默
,常做出滑稽引人笑的举动,有时竟能嘻开嘴学人的笑容。记得达尔文就观察到狗
能模仿人的幽默,我十几年前看德国心理学家泼拉埃讲儿童心理的书里,也提起这
类事。我说学术空气能改变女人的性格,并非大帽子空话。”
    陆伯麟道:“狗的笑容倒没见过,回头养条狗来试验试验。可是我听了你的科
学证明,和你绝对同意。我喜欢书,所以我家里的耗子也受了主人的感化,对书有
特别嗜好,常把我的书咬坏。和尚们也许偷偷吃肉,所以寺院里的虱子不戒腥荤。
你的话对极了。”说完话向李太太挤挤眼,仿佛要她注意自己讽刺的巧妙。
    郑须溪摇头道:“你这老头子简直不可理喻。”袁友春道:“何必举狗的例子
呢?不现成有淘气么?你们细心瞧它动作时的腰身,婀娜刚健,有时真象爱默,尤
其是它伸懒腰的姿态。它在李府上养得久了,看惯美丽女主人的榜样,无形中也受
了感化。”
    李太太道:“我不知道该骂你,还是该谢你。”
    陈侠君道:“他这话根本不对。淘气在李家好多年了,不错,可是它也有男主
人哪!为什么它不模仿建侯?你们别笑,建侯又要误会我挖苦他了。建侯假如生在
十六世纪的法国,他这身段的曲线美,不知该使多少女人倾倒爱慕,不拿薪水当他
的女书记呢!那时候的漂亮男女,都得把肚子凸出--法国话好象叫Panserons -
-鼓得愈高愈好,跟现代女人的束紧前面腹部而耸起后面臀部,正是相反。建侯算
得古之法国美少年,也配得做淘气的榜样。所以我说老袁倒果为因。并不是淘气学
爱默的姿态,是爱默参考淘气的姿态,神而明之,自成一家。这话爱默听了不会生
气的。倾国倾城,天字第一号外国美人是埃及女皇克娄巴德拉--埃及的古风是女
人愈象猫愈算得美。在朋友们的太太里,当然推爱默穿衣服最称身,譬如我内人到
冬天就象麻口袋里盛满棒子面,只有你那合式样儿,不象衣服配了身体做的,真象
身体适应着衣服生长的。这不是学淘气的一身皮毛么?不成淘气会学了你才生皮长
毛?”
    爱默笑道:“小心建侯揍你!你专讲废话。”建侯把面前一块Eclair给陈侠君
道:“请你免开尊口,还是吃东西吧,省得嘴闲着又要嚼咀。”侠君真接了咬着,
给点心堵住了上下古今的议论。
    傅聚卿说:“我在想侠君讲的话。恋爱里的确有‘心理距离’,所以西洋的爱
神专射冷箭。射箭当然需要适当的距离,红心太逼近了箭射不出,太远隔了箭射不
到;地位悬殊的人固然不易相爱,而血统关系太亲密的人也不易相爱。不过这距离
不仅在心理方面。各位有这个经验么?有时一个女人远看很美,颇为可爱,走近了
细瞧,才知道全是假的,长得既不好看,而且化妆的原料欠讲究,化妆的技巧也没
到家。这种娘儿们打的什么主意,我真想不出。花那么多的心思和工夫来打扮,结
果只能站在十码以外供人远眺!是否希望男人老远的已经深深地爱上她们,到走近
看明了真相,后悔无及,只有将错就错,爱她们到底?今天听侠君的话,才明白她
们跟枪炮一样,放射力有一定的距离,这种女人,我一天不知要碰见多少,我恨死
了她们,觉得她们要骗我的爱,我险的上当。亏得我生在现代,中国风气开通,有
机会对她们仔细观察,矫正一眼看去的幻觉。假使在古代,关防严密,惟有望见女
人凭着高楼的栏干,或者瞥见她打起驴车的帘子。可望而不可即,只好一见生情,
倒煞费心机去追求她,那冤不冤!我想着都发抖。”说时傅聚卿打个寒噤。建侯笑
得利害,不但嘴笑,整个矮胖的身体也参加这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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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桃含笑竹篱短
溪柳自摇沙水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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