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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gjy (超人),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生死场5
发信站: 听涛站 (Fri Sep  1 00:34:22 2000), 转信

母亲翻动时,像爆裂一般地,向自己的女孩的枕头的地方骂一句: “该死的!” 接著
她便要吐痰,通夜是这样,她吐痰,可是她并不把痰吐到地上;她愿意把痰吐到女儿的
脸上。这次转身她什么也没有吐,也没骂。 可是清早,当女儿梳好头辫,要走上田的时
候,她疯著一般夺下她的筐子: “你还想摘柿子吗?金枝,你不像摘柿子吧?你把筐子
都丢啦!我看你好象一点心肠也没有,打柴的人幸好是朱大爷,若是别人拾去还能找出
来吗?若是别人拾得了筐子,名声也不能好听哩!福发的媳妇,不就是在河沿坏的事吗
?全村就连孩子们也是传说。唉!……那是怎样的人呀?以后婆家也找不出去。她有了
孩子,没法做了福发的老婆,她娘为这事羞死了似的,在村子里见人,都不能抬起头来
。” 母亲看著金枝的脸色马上苍白起来,脸色变成那样脆弱。母亲以为女儿可怜了,但
是她没晓得女儿的手从她自己的衣裳里边偷偷的按著肚子,金枝感到自己有了孩子一般
恐怖。母亲说: “你去吧!你可别再和小姑娘们到河沿去玩,记住,不许到河边去。”
 母亲在门外看著姑娘走,她没立刻转回去,她停住在门前许多时间,眼望著姑娘加入田
间的人群。母亲回到屋中一边烧饭,一边叹气,她体内像染著什么病痪似的。 农家每天
从田间回来才能吃早饭。金枝走回来时,母亲看见她手在按著肚子: “你肚子疼吗?”
 她被惊著了,手从衣裳里边抽出来,连忙摇著头:“肚子不疼。” “有病吗?” “没
有病。” 於是她们吃饭。金枝什么也没有吃下去,只吃过粥饭就离开饭桌了!母亲自己
收拾了桌子说: “连一片白菜叶也没吃呢!你是病了吧?” 等金枝出门时,母亲呼唤
著: “回来,再多穿一件夹袄,你一定是著了寒,才肚子疼。” 母亲加一件衣服给她
,并且又说: “你不要上地吧?我去吧!” 金枝一面摇著头走了!披在肩上的母亲的
小袄没有扣钮子,被风吹飘著。 金枝家的一片柿地,和一个院宇那样大的一片。走进柿
地嗅到辣的气味,刺人而说不定是什么气味。柿秧最高的有两尺高,在枝间挂著金红色
的果实。每棵,每棵挂著许多,也挂著绿色或是半绿色的一些。除了另一块柿地和金枝
家的柿地连接著,左近全是菜田了!八月里人们忙著扒“土豆”;也有的砍著白菜,装
好车子进城去卖。 二里半就是种菜田的人。麻面婆来回的搬著大头菜,送到地端的车子
上。罗圈腿也是来回向地端跑著,有时他抱了舫鋈? 了!只剩下三个大些的,堆在那里
。爹爹手心上数著票子,平儿在吃饭团。 “一百枚还多著,我们该去喝碗豆腐脑来!”
 他们就到不远的那个布棚下,蹲在担子旁吃著冒气的食品。是平儿先吃,爹爹的那碗才
正在上面倒醋。平儿对于这食品是怎么新鲜呀!一碗豆腐脑是怎样舒畅著平儿的小肠子
呀!他的眼睛圆圆地把一碗豆腐脑吞食完了! 那个叫卖人说:“孩子再来一碗吧!” 
爹爹惊奇著:“吃完了?” 那个叫卖人把勺子放下锅去说:“再来一碗算半碗的钱吧!
” 平儿的眼睛溜著爹爹把碗给过去。他喝豆腐脑作出大大的抽响来。赵三却不那样,他
把眼光放在鸡笼的地方,慢慢吃,慢慢吃终于也吃完了!他说: “平儿,你吃不下吧?
倒给我碗点。” 平儿倒给爹爹很少很少。给过钱爹爹去看守鸡笼。平儿仍在那里,孩子
贪恋著一点点最末的汤水,头仰向天,把碗扣在脸上一般。 菜市上买菜的人经过,若注
意一下鸡笼,赵三就说: “买吧!仅是十个铜板。” 终于三个鸡笼没有人买,两个分
给爹爹,留下一个在平儿的背上突起著。经过牛马市,平儿指嚷著: “爹爹,咱们的青
牛在那儿。” 大鸡笼在背上荡动著,孩子去看青牛。赵三笑了,向那个卖牛人说: “
又出卖吗?” 说著这话,赵三无缘的感到酸心。到家他向王婆说: “方才看见那条青
牛在市上。” “人家的了,就别提了。”王婆整天地不耐烦。 卖鸡笼渐渐的赵三会说
价了;慢慢的坐在墙根他会招呼了,也常常给平儿买一两块红绿的糖球吃。后来连饭团
也不用带。 他弄些铜板每天交给王婆,可是她总不喜欢,就像无意之中把钱放起来。 
二里半又给说妥一家,叫平儿去做小夥计。孩子听了这话,就生气。 “我不去,我不能
,他们好打我呀!”平儿为了卖鸡笼所迷恋:“我还是跟爹爹进城。” 王婆绝对主张孩
子去做小夥计。她说: “你爹爹卖鸡笼你跟著做什么?” 赵三说:“算了吧,不去就
不去吧。” 铜板兴奋著赵三,半夜他也是织鸡笼,他向王婆说: “你就不好也来学学
,一种营生呢!还好多织几个。” 但是王婆仍是去睡,就像对于他织鸡笼,怀著不满似
的,就像反对他织鸡笼似的。 平儿同情著父亲,他愿意背鸡笼,多背一个。爹爹说: 
“不要背了!够了!” 他又背一个,临出门时他又找个小一点的提在手里。爹爹问: 
“你能拿动吗?送回两鋈グ桑舨煌臧。 ? 有一次从城里割一斤肉回来,吃了一顿像
样的晚餐。 村中妇人羡慕王婆: “三哥真能干哩!把一条牛卖掉,不能再种粮食,可
是这比种粮食更好,更能得钱。” 经过二里半门前,平儿把罗圈腿也领进城去。平儿向
爹爹要了铜板给小朋友买两片油煎馒头。又走到敲锣搭著小棚的地方去挤撞,每人花一
个铜板看一看“西洋景”(街头影戏)。那是从一个嵌著小玻璃镜,只容一个眼睛的地
方看进去,里面有一张放大的画片活动著。打仗的,拿著枪的,很快又换上一张别样的
。耍画片的人一面唱;一面讲: “这又是一片洋人打仗。你看‘老毛子’夺城,那真是
哗啦啦!打死的不知多少……” 罗圈腿嚷著看不清,平儿告诉他:“你把眼睛闭起一个
来!” 可是不久这就完了!从热闹的、孩子热爱的城里把他们又赶出来。平儿又被装进
这睡著一般的乡村。原因,小鸡初生卵的时节已经过去。家家把鸡笼全预备好了。 平儿
不愿意跟著,赵三自己进城,减价出卖。后来折本卖。最后他也不去了。厨房里鸡笼靠
墙高摆起来。这些东西从前会使赵三欢喜,现在会使他生气。 平儿又骑在羊背上去牧羊
。但是赵三是受了挫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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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轻地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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