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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tattoo (小矮马),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续上
发信站: 听涛站 (Tue Jun 27 15:08:26 2000), 转信
看电影大概也算是一项学习,好比上课,谁也不准逃学(默存因眼睛不好,看
不见,得以豁免)。放映电影的晚上,我们晚饭后各提马札儿,列队上广场。各连
有指定的地盘,各人挨次放下马札儿入座。有时雨后,指定的地方泥泞,马扎儿只
好放在烂泥上;而且保不定天又下雨,得带着雨具。天热了,还有防不胜防的大群
蚊子。不过上这种课不用考试。我睁眼就看看,闭眼就歇歇。电影只那么几部,这
一回闭眼没看到的部分,尽有机会以后补看。回宿舍有三十人同屋,大家七嘴八舌
议论,我只需旁听,不必泄漏自己的无知
一次我看完一场电影,随着队伍回宿舍。我睁着眼睛继续做我自己的梦,低头
只看着前人的脚跟走。忽见前面的队伍渐渐分散,我到了宿舍的走廊里,但不是自
己的宿舍。我急忙退回队伍,队伍只剩个尾巴了;一会儿,这些人都纷纷走进宿舍
去。我不知道自己的宿舍何在,连问几人,都说不知道。他们各自忙忙回屋,也无
暇理会我,我忽然好比流落异乡,举目无亲。
抬头只见满天星斗。我认得几个星座;这些星座这时都乱了位置。我不会借屋
座的位置辨认方向,只凭颠倒的位置知道离自己的宿舍很远了。营地很大,远远近
近不知有多少营房,里面都亮着灯。营地上纵横曲折的路,也不知有多少。营房都
是一个式样,假如我在纵横曲折的路上乱跑,一会儿各宿舍熄了灯,更无从寻找自
己的宿舍了。目前只有一法:找到营房南边铺石块的大道,就认识归路。放映电影
的广场离大道不远,我错到的陌生宿舍,估计离广场也不远;营房大多南向,北斗
星在房后——这一点我还知道。我只要背着这个宿舍往南去,寻找大道;即使绕了
远路,道路却好走。
我怕耽误时间,不及随着小道曲折而行,只顾抄近,直往南去;不防走进了营
地的莱圃。营地的菜圃不比我们在息县的菜圃。这里地肥,满畦密密茂茂的莱,盖
没了一畦畦的分界。我知道这里每一二畦有一眼沤肥的粪井;井很深。不久前,也
是看电影回去,我们连里一位高个儿年轻人失足落井。他爬了出来,不顾寒冷,在
“水房”——我们的盥洗室——冲洗了好半天才悄悄回屋,没闹得人人皆知。我如
落井,谅必一沉到底,呼号也没有救应。冷水冲洗之厄,压根儿可不必考虑。
我当初因为跟着队伍走不需手电,并未注意换电池。我的手电昏暗无光,只照
见满地菜叶,也不知是什么莱。我想学猪八戒走路的办法,虽然没有扁担可以横架
肩头,我可以横抱着马扎儿,扩大自已的身躯。可是如果我掉下半身,呼救无应,
还得掉下粪井。我不敢再胡思乱想,一手提马扎儿,一手打着手电,每一步都得踢
开菜叶,缓缓落脚,心上虽急,却战战兢兢,如临深渊,一步不敢草率。好容易走
过这片菜地,过一道沟仍是菜地。简直象梦魔似的,走呀、走呀,总走不出这片菜
地。
幸亏方向没错,我出得菜地,越过煤渣铺的小道,越过乱草、石堆,终于走上
了石块铺的大路。我立即拔步飞跑,跑几步,走几步,然后转北,一口气跑回宿舍。
屋里还没有熄灯,末一批上厕所的刚回房,可见我在菜地里走了不到二十分钟。好
在没定冤枉路,我好象只是上了厕所回屋,谁也没有想到我会睁着跟睛跟错队伍。
假如我掉在粪井里,几时才会被人发现呢?
我睡在硬帮帮、结结实实的小床上,感到享不尽随安稳。
有一位比我小两岁的同事,晚饭后乖乖地坐在马扎上看电影,散场时他因脑溢
血已不能动弹,救治不及,就去世了。从此老年人可以免修晚上的电影课。我常想,
假如我那晚在陌生的宿舍前叫喊求救,是否可让老年人早些免修这门课呢?只怕我
的叫喊求救还不够悲剧,只能成为反面教材。
所记三事,在我就算是冒险,其实说不上什么险;除非很不幸,才会变成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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