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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gomes (不会踢球的戈麦斯),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17
发信站: 听涛站 (Thu Aug 31 23:06:46 2000), 转信
那天是十二月七日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炮声响了。一炮一炮之间,冬晨
的银雾渐渐散开,山巅,山洼子里,全岛的居民都向海上望去,说“开仗了,开仗
了。”谁都不能够相信,然而毕竟是开仗了。流苏孤身留在巴而顿道,哪里知道什
么。等到阿栗从左邻右舍探到了消息, 只驶 醒了她,外面已经进入酣战的阶段。
巴丙顿道的附近有一座科学试验馆,屋顶上架着高射炮,流弹不停地飞过来,尖溜
溜一声长叫,“吱呦呃呃呃呃……”,然后“砰”,落下地去。那一声声的“吱呦
呃呃呃呃……”撕裂了空气,撕毁了神经。淡蓝的天幕被扯成一条一条,在寒风中
簌簌飘动。风里同时飘着无数剪断了的神经的尖端。
流苏的屋子是空的,心里是空的,家里没有置办米粮,因此肚子里也是空的。
空穴来风,所以她感受到恐怖的袭击分外强烈。打电话到跑马地徐家,久久打不通
,因为全城装有电话的人没有一个不在打电话,询问哪一区较为安全,作避难的计
划。流苏到下午方才接通了,可是那边铃尽管响着,老是没有人来听电话,想必徐
先生徐太太已经匆匆出走,迁到平靖一些的地带。流苏没了主意。炮火却逐渐猛烈
了。邻近的高射炮成为飞机注意的焦点。飞机营营地在顶上盘旋,“孜孜孜……”
绕了一圈又绕回来,“孜孜……”痛楚地,像牙医螺旋电器,直锉进灵魂的深处。
阿栗抱着她的哭泣的孩子坐在客室的门槛上,人仿佛入了昏迷状态,左右摇摆着,
喃喃唱着呓语似的歌曲,哄着拍着孩子。窗外又是“吱呦呃呃呃呃……”一声,“
砰!”削去屋檐的一角,沙石哗啦啦落下来。阿栗怪叫了一声,跳起身来,抱着孩
子就往外跑。流苏在大门口追上了她,一把揪住她问道:“你上哪儿去?”阿栗道
:“这儿蹲不得了!我——我带他到阴沟里去躲一躲。”流苏道:“你疯了!你去
送死!”阿栗连声道:“你放我走!我这孩子——就只这么一个——死不得的!…
…阴沟里躲一躲……”流苏拚命扯住了她,阿栗将她一推,她跌倒了,阿栗便闯了
出门去。正在这当口,轰天震地一声响,整个的世界黑了下来,像一只硕大无朋的
箱子,啪地关上了盖。数不清的罗愁绮恨,全关在里面了。
流苏只道是没有命了,谁知还活着。一睁眼,只见满地的玻璃屑,满地的太阳
影子。她挣扎着爬起身来,去找阿栗。一开门,阿栗紧紧搂着孩子,垂着头,把额
角抵在门洞子里的水泥墙上,人是震糊涂了。流苏拉了她进来,就听见外面喧嚷着
说隔壁落了个炸弹,花园里炸出一个大坑。这一次巨响,箱子盖关上了,依旧不得
安静。继续的砰砰砰,仿佛在箱子盖上用锤子敲钉,捶不完地捶。从天明捶到天黑
,又从天黑捶到天明。
流苏也想到了柳原,不知道他的船有没有驶出港口,有没有被击沉。可是她想
起他便觉得有些渺茫,如同隔世。现在的这一段,与她的过去毫不相干,像无线电
里的歌,唱了一半,忽然受了恶劣的天气的影响,劈劈啪啪炸了起来。炸完了,歌
是仍旧要唱下去的,就只怕炸完了,歌已经唱完了,那就没的听了。
第二天,流苏和阿栗母子分着吃完了罐子里的几片饼干,精神渐渐衰弱下来,
每一个呼啸着的子弹的碎片便像打在她脸上的耳刮子。街上轰隆轰隆驰来一辆军用
卡车,意外地在门前停下了。铃一响,流苏自己去开门,见是柳原,她捉住他的手
,紧紧搂住他的手臂,像阿栗搂住孩子似的,人向前一扑,把头磕在门洞子里的水
泥墙上。柳原用另外的一只手托住她的头,急促地道:“受了惊吓罢?别着急,别
着急。你去收拾点得用的东西,我们到浅水湾去。快点,快点!”流苏跌跌冲冲奔
了进去,一面问道:“浅水湾那边不要紧么?”柳原道:“都说不会在那边上岸的
。而且旅馆里吃的方面总不成问题,他们收藏的很丰富。”流苏道:“你的船……
”柳原道:“船没开出去。他们把头等舱的乘客送到了浅水湾饭店。本来昨天就要
来接你的,叫不到汽车,公共汽车又挤不上。好容易今天设法弄到了这部卡车。”
流苏哪里还定得下心整理行装,胡乱扎了个小包裹。柳原给了阿栗两个月的工钱,
嘱咐她看家,两个人上了车,面朝下并排躺在运货的车厢里,上面蒙着黄绿色油布
篷,一路颠簸着,把肘弯与膝盖上的皮都磨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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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伙不懒,可还是什么东西都没留下 !!!!!!!
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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