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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gomes (不会踢球的戈麦斯),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18
发信站: 听涛站 (Thu Aug 31 23:07:23 2000), 转信

柳原叹道:“这一炸,炸断了多少故事的尾巴!”流苏也怆然,半晌方道:“ 
炸死了你,我的故事就该完了。炸死了我,你的故事还长着呢!”柳原笑道:“你 
打算替我守节么?”他们两人都有点神经失常,无缘无故,齐声大笑。而且一笑便 
止不住。笑完了,浑身只打颤。 

  卡车在“吱呦呃呃……”的流弹网里到了浅水湾。浅水湾饭店楼下驻扎着军队 
,他们仍旧住到楼上的老房间里。住定了,方才发现,饭店里储藏虽富,都是留着 
给兵吃的。除了罐头装的牛乳,牛羊肉,水果之外,还有一麻袋一麻袋的白面包, 
麸皮面包。分配给客人的,每餐只有两块苏打饼干,或是两块方糖,饿的大家奄奄 
一息。 

  先两日浅水湾还算平静,后来突然情势一变,渐渐火炽起来。楼上没有掩蔽物 
,众人容身不得,都下楼来,守在食堂里,食堂里大开着玻璃门,门前堆着沙袋, 
英国兵就在那里架起了大炮往外打。海湾里的军舰摸准了炮弹的来源,少不得也一 
一还敬。隔着棕榈树与喷水池子,子弹穿梭来往。柳原与流苏跟着大家一同把背贴 
在大厅的墙上。那幽暗的背景便像古老的波斯地毯,织出各色的人物,爵爷,公主 
,才子,佳人。毯子被挂在竹竿上,迎着风扑打上面的灰尘,啪啪打着,下劲打, 
打得上面的人走投无路。炮子儿朝这边射来,他们便奔到那边;朝那边射来,便奔 
到这边。到后来一间敞厅打得千疮百孔,墙也坍了一面,逃无可逃,只得坐下地来 
,听天由命。 

  流苏到了这个地步,反而懊悔她有柳原在身旁,一个人仿佛有了两个身体,也 

就蒙了双重危险。一颗子弹打不中她,还许打中他。他若是死了,若是残废了,她 
的处境更是不堪设想。她若是受了伤,为了怕拖累他,也只有横了心求死。就是死 
了,也没有孤身一个人死得干净爽利。她料着柳原也是这般想。别的她不知道,在 
这一刹那,她只有他,他也只有她。 
  停战了。困在浅水湾饭店的男女们缓缓向城中走去。过了黄土崖,红土崖,又 
是红土崖,黄土崖,几乎疑心是走错了道,绕回去了,然而不,先前的路上没有这 
炸裂的坑,满坑的石子。柳原与流苏很少说话。从前他们坐一截子汽车,也有一席 
话,现在走上几十里的路,反而无话可说了。偶然有一句话,说了一半,对方每每 

就知道了下文,没有往下说的必要。柳原道:“你瞧,海滩上。”流苏道:“是的 
。”海滩上布满了横七竖八割裂的铁丝网,铁丝网外面,淡白的海水汩汩吞吐淡黄 
的沙。冬季的晴天也是淡漠的蓝色。野火花的季节已经过去了。流苏道:“那堵墙 
……”柳原道:“也没有去看看。”流苏叹了口气道:“算了罢。”柳原走的热了 
起来,把大衣脱了下来搁在臂上,臂上也出了汗。流苏道:“你怕热,让我给你拿 
着。”若在往日,柳原绝对不肯,可是他现在不那么绅士风了,竟交了给她。再走 
了一程子,山渐渐高了起来。不知道是风吹着了树呢,还是云影的飘移,青黄的山 
麓缓缓地暗了下来。细看时,不是风也不是云,是太阳悠悠地移过山头,半边山麓 
埋在巨大的蓝影子里。山上有几座房屋在燃烧,冒着烟——山阴的烟是白烟,山阳 
的烟是黑烟——然而太阳只是悠悠地移过了山头。 

  到了家,推开了虚掩着的门,拍着翅膀飞出一群鸽子来。穿堂里满积着尘灰与 
鸽粪。流苏走到楼梯口,不禁叫了一声“哎呀。”二层楼上歪歪斜斜大张口躺着她 
新置的箱笼,也有两只顺着楼梯滚了下来,梯脚便淹没在绫罗绸缎的洪流里。流苏 

弯下腰来,捡起一件蜜合色衬绒旗袍,却不是她自己的东西,满是汗垢,香烟洞与 
贱价香水气味。她又发现许多陌生女人的用品,破杂志,开了盖的罐头荔枝,淋淋 
漓漓流着残汁,混在她的衣服一堆。这屋子里驻过兵么?——带有女人的英国兵? 
去得仿佛很仓促。挨户洗劫的本地的贫民,多半没有光顾过,不然,也不会留下这 
一切。柳原帮着她大声唤阿栗。末一只灰背鸽,斜刺里穿出来,掠过门洞子里的黄 
色的阳光,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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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伙不懒,可还是什么东西都没留下 !!!!!!!
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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