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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herman (感冒狂人★狂感冒),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网网独家报道：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高行健访谈节录
发信站: 听涛站 (Sat Oct 14 16:25:58 2000), 转信

送交者: newschecker 2000年10月12日23:37:41 于 [新大陆 - www.bbsland.com]




编者按：旅法华裔作家高行健荣获２０００年诺贝尔文学奖。本站现将其好友陈军与其的
一次长谈整理如下，　以飨读者。

陈：我想通过这个采访试图勾划在我们这一、两代人中，我们将来会为后人留下来的精神
遗产是什么？我指的是各个涵意上的，从理念、人生的经验、艺术的创作，甚至包括对自
己所处的这个时代的一些看法和个人体验。因此，我基本上想問的是邩@右活 的 栴}﹐即
在你人生的成 L過程當
中﹐哪些事情給你留下了重要的 圹E﹐不管它表現為感情﹐或者是政治上的 煺郓o或者只
是友誼中的背叛。這些東西作為你人生的拚D郓o其內涵到底是什麼﹖比如你現在回憶童年
的話﹐ 你是怎 佣蛇^的﹖

高行健﹕我的童年是個很梦幻又很渴望的。1949年共產黨要想建立一個新中國﹐一切都要
個新的社會﹐要埋葬舊的社會。可是我是從那個社會來的。1949年我十歲﹐我是40年生的
﹐我曾經一度是相信我是長在紅旗下的﹐忘了我以前的那段童年經驗。現在想起來﹐ 那
段經驗是非常重要的。

陳﹕你的家鄉在哪裡呢﹖

高﹕我出生的時候家裡正在 与y﹐正是 箲饡r期。我生在贛南﹐我的父赢H敃r在中國銀行
工作﹐算是公職人員罷。現在回想起來﹐那真是一個幸福的童年﹐我幸虧有這麼一段生活
。不是在那種大集體 僵o祖國呀﹐紅旗下長大的。後來我一直忘掉了這一段。我們整個那
一段的教育過程就是讓
你忘掉它﹐一切都是 牧汩_始﹐要埋葬那個舊社會﹐一個大家耳濡目染的舊社會的苦難。
可是我卻沒有看見多少苦難。那跟我的生活�緃秤嘘P。

 惄s你從 难e逃到哪裡的﹖

高﹕我在40年的逃難中出生的﹐那是 w C轟炸下的谥M荨＿@段我在小 f褜e懙竭^。贛州當
暿r鞘Y經國在那﹐算是個治理得模範的地方了。式Y泧�當時算是國 顸h內的清官﹐還算是
治理的不錯 ．敃r日本人到那裡就停住了。後來 麄冮_ 家u 舂o我們又開始往前走了。我
再小的記憶就是在泰河
﹐也是在贛南。日本人到哪﹐我們銀行就先撤退。所以┨o与y對我童年殘存的 洃泚碇v是
個很快活的事﹐能去很多地方﹐而且很有安全感 o並沒有感討X 爭的那房N 怖。唯一對戰
爭的恐怖记忆就是 w C轟炸。然後就是抗戰勝利以後﹐我父親還留在銀 醒e﹐後來就失業
了。後來他當過記者﹐
又到私人的銀行裡 蛇^﹐輪船公司也干過。儘管我父親常常失業﹐但我們家生活還是滿優
越的。我父母都出生于一個破落的家庭�宱 他 儊碚f o這個生活已被新生活埋葬掉了。所
以我還趕上了舊生活的尾巴﹐但是 @個舊生活現在對我來說是美好的。

陳﹕你在十歲以前﹐如果有過教育的話﹐ 是個 颤N樣的教育呢﹖

高﹕我們的家庭是非常溫暖的。我們家的這種家庭到了新社會以後就消失了﹐那種人的關
係也消失了。那時候﹐一切都显得溫文爾雅。我父親來的朋友談吐文雅﹐西裝革履的﹔我
母親受的也是教會式的教育。所以我們家算是個中產階級了。父﹑母親家以前也是個大家
 濠o後來雖然敗落了﹐
但是他們身上那 N遺風尚在。他們和他們的朋友唱什么西方歌曲了﹐什麼彈鋼琴了﹐唱歌
劇了。太太們留學回來以後拿著洋嗓子唱 ㄇ哗o生活很好玩。我父母他 儺敃r組織了一個
同樂會。我最早登臺表演是在我五 q﹐我媽叫我排 �節 咯o讓我跟她一起登臺。我母親當
時是抗日劇團的演員﹐
後來跟我父親結婚後﹐出于政治原因﹐我父親不讓她搞政治﹐因為太危險。當時的抗戰劇
 F﹪o�民黨也不太喜歡。後來我母親回憶起來猜測﹐她們劇團的外圍有共產黨在做工作。
她是基督教青年會的。

 惄s我媽媽的第一任丈夫就是因 楫敃r參加了抗戰的演出 F並寫文章﹐後來在1956年時被
抓起來﹐至八十年代初才被释放。

高﹕所以他們49年後就根本不怎�誑勥@些事﹐但是這個記憶對我來說是非常 氋F的﹐於是
我有 蓚�社會的經驗。我有現代中国的﹐再有就是西方社會的不同体验。现在我是完完全
全生活在西方社 �裡頭。

陳﹕ 你那時都是讀的什鼤N�呢﹖

高�憇�該說主要是童話。我也沒上學﹐因為那時在逃難嘛﹐加上我身體又不很好﹐所以基
本上是我母親教我識字的。那時我家裡有一大 褧�﹐有很多童話﹑兒童讀物﹑安徒生童話
﹑格林童話。。。可以說是一種很西式的教 �﹐家裡那時還彼此講英文﹐穿的是西 b﹐唱
的是洋歌。

 惄s 伯a h進城的時候﹐你們 耶敃r在哪﹖

高﹕忘了。五零年以後我們家到了南京﹐我有一個表伯父早年參加新四軍﹐解放後就到處
找我們家。他的父親家也是個大家﹐是個大買辦資本家﹐就娶了好多小老婆。然後他媽就
到我父親家過﹐他和我父親就像親兄弟一樣﹐然後他到了上海上大 W﹐參加了地下黨﹐背
叛家庭 o並參加了新四
軍。四九年後他就找我們到南京去﹐
當時他在南 ┸妳^已是比較高的幹部了﹐所以我們家就在南京安頓了下來。所以我們家在
他的 幼o下過 眠�挺好。我父訌H膩頉]參加過什麼 �黨﹐只是一直都在銀 些o沒吃過什麼
大苦﹐而且他們還很天真﹐天真得讓人吃驚。解放以後﹐要改造思想﹐不过他們不热心，
虽然以後也總是努力要
作 趧幽９牘o可是老也入不了黨。後來才知道他們的擋案裡有一大堆的問題﹐都是让他們
自己交代的，最後事情总是这样。。。　　　　在我小時候家里總是有一 �溫暖的﹑非政
治化的家庭﹐有一種現代的餁L猢o一種溫文爾雅的﹑客氣的﹑又有教養的﹑敦厚的﹑有長
者之風的环境。後來我
拥X眠@種格調的東西都把它扔掉了。以前的那種 穗H P S與這種政治化的不停的邉\萤p人
與人不能信任﹑互相之間的揭發完全不一樣。後來我覺得我父母老實得非常可憐，他們怎
�綨瓦@�礜 黏糊﹐這麼的天真。我妈要求改造自己﹐ 罗r場﹐最後自己就淹死在迗r鲅e。
我父親遇上反右﹐其實
他也沒什麼不滿。他还很 e極﹐很老實﹐
有一次還做過模範工作者﹔拿著個小本子 o l皞l鲉巍５�每次政 芜\動一來就免不了有事
情。在我上大學的時候﹐大家都是互相提防着﹦o 不動就互相揭發。我 敃r是個生活在小
說似的幻想天地 e o女c敃r的社 �現實根本格格不入﹐却要努力防備他人。現在我想來﹐
 嶋H 袭敃r是在用一個
面具把自己罩住﹐用它來保護這樣一個幻想的天地﹐因為人和人之間 年P係是這麼的緊張
 o這麼需要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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